張瑞洪
蝌? 蚪
一口遲鈍的淺井 在空腹中
割斷蝌蚪的影子。
它發(fā)黑的鎢絲已經(jīng)死去
至少 它需要死,用告別之尾
將一段日光折疊成兩段
蝌蚪無非是古朝代
老君煉好的那枚金丹,
彈一彈舌頭 就能賣給童子
古代的夜晚軟化了歷史的高空。
祖先也惜此生,幾次觀天足以
把腰部完好的淚珠,稱作蝌蚪。
蒼老的蝌蚪正在抵達 催人速死
而同樣的身體我們死兩次
在亭中
我的紐扣遺落亭中,白晝囂雜
我的紐扣吞下 洪鐘般的一截
謊。想起襯衣上的盜賊
舌尖上的神簽 好比按住了一片蘋果。
紐扣,垂?jié)M果汁的身體
是一條母犬,它跛足。
肉身和獸性不該在我的胸口長眠,
像我這樣,一個不該被扣住的
胖子,領(lǐng)口就是毒藥
說謊就是缺氧的哨聲。
在亭外 雷電味的雨正在落下
我伸伸喉嚨,它們就穿針引線
我淋雨,世界就收回一枚紐扣。
已經(jīng)很久沒被
一場大雨給釘在原地,
我的身軀越走越龐大,
已經(jīng)很久了 我從亭中出來
預(yù)感到紐扣將在我的身上被撐開。
封? 頂
告別了蓄水的最后一個世紀
今夜是怎樣的干燥 又漫長得依稀可見,
沒有雨點 也沒有步行的姿勢
那些冬天和傍晚的斷霞
你無法一一想起。
我知道南方的蛙鳴 是一對垂直的詛咒,
事先隱約 總是把水塔下的行人
時而明朗 時而煎熬的慢走
摁進對方的牙關(guān)
你說 我們是不是很像
兩條被甩在甲板上的活魚
偶爾試探出一陣 平行
謙卑的對視。
在那些心跳如馬背的日子
只有眼睛在繼續(xù)盛開
你坐在狄安娜的月冠上
躲開晨昏線 雋永的泛光,
更立體一些
就要沿著亞熱帶冬夜 靜靜的秋千
蕩出水塔晚歸的重心
仿佛一切已經(jīng)到達頂點
但即使這樣 月亮依舊
在通往塔尖的石級上 倒掛整晚,
但即使這樣 蝙蝠夜航著路過
還會錯把燈下并行的亂影 當作情人,
但即使這樣
我對先知的擺脫 也是這樣。
生存觀
燈泡上開始結(jié)小蟲的巢
最近三年 我都是這座公寓里的一間
墻壁另一面 住著看不見深處的人
那個修水管的漢子
早就把自己清理成一個污點
他常常站在窗簾后面
偷看我晾出去的每一雙鞋子
那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光著腳丫 把燈罩從墻上一次次取下來。
第一次把拳頭那么大的飛蛾
關(guān)進柏木衣柜,就是在這個季節(jié)。
十年前 一個孩子正在動搖
他知道車票就在旁邊,
而那對花翅膀 剛好成為了他的內(nèi)在。
那個季節(jié)的蟲卵密集而輝煌。
它生產(chǎn)的動作 每一步幾乎都是現(xiàn)成的
每一粒都來得亂七八糟,
甚至木料的另一面,已經(jīng)張開了一只
長達十年的耳朵。
燈泡上開始結(jié)小蟲的巢
我活著 就不能讓它們來偷看,
因為我的工作服從不干凈。
臭 是可以被看見的。
我想糊上窗紙和海報
我想踮起腳尖 謙虛地把燈罩晾出到外面。
十年前的車票才是最好的。
那個囚禁飛蛾的上午
衣柜里全是麻雀撲騰的聲音,
那時我很想知道
結(jié)束一個生命的方式有幾種。
于是當一只飛蛾
在針織物上拼命下蛋的時候,
我沒有選擇離開。
南? 極
這夏天 睡眠如宵禁
悶雷和經(jīng)緯地圖都在集中
今夜 一個北溫帶女人
對準天空 喊出了父親的姓名
那個一生都沒有到過南極的男人
曾教她如何登山
如何用嘴中的樹葉吹響一首民謠
如今被擺在了墻上
只剩下一個角度來讓人理解
這是多么平靜的日子
地球儀不再轉(zhuǎn)動
而父親已抵達了南極的背面
從此以后 他離那個核心很近
離她眼前的寒食會更遠
如果這就是平靜的日子 那今夜
她將口渴、后傾、久坐如銹
致安德烈
你真應(yīng)該 摸一摸黑白琴鍵,
然后戴上帽子 從光滑的村落中走過。
淋淋雨 觀察那些玻璃房屋的側(cè)面,
會有杏黃色的南方大橋
比你吃過的玉米稈還要甜,
你應(yīng)該在橋面上 把眼神鋪得滿當一些。
這是一個幸福的雨季,
光線的波紋會和你一起吟唱
而所有的水 都會因此連在一起。
安德烈 江風靠得很近
在橋上夜行的人也都會相逢
就像你以為的樂器:
大理石地板、砂石路、泥臺階
真正的音符早就被完成了。
在不為人知的數(shù)年以前
你第一次乘船 就已經(jīng)彈響
生命中的首個低音。
所以你真應(yīng)該從橋上慢慢走過
畢竟時間如彗星 在照亮水幕之前
你不必擔心它還有多久終結(jié)。
給我講一講天堂
那種感覺再沒來過
你用痛風的象牙安慰我,
這么寂靜的引力
從你第一次走出地圖
就被刺穿了。
象牙,你彰顯要害的瓷心臟
停頓和停頓之間
幸福所指的旋律在串聯(lián)
給我講一講天堂上的大象
這一帶被我襲擊過的它們
遷徙途中全是漲滿祝福的身體
真的如我所見?
死后也掩不住丑陋的姿勢。
白云堆成石頭的地方
時間也堆成石頭,
請給我講講天堂的重心
當收起翅膀的它們終于垂地
我如何駛向那些搏動的墳址
為了毀掉大象幸福的旅行
請給我講講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