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在語用學研究中，合作原則與禮貌原則是不可或缺的兩環(huán)。從《飄》的對話入手，運用合作原則與禮貌原則，對其會話含義進行了分析，得出結論：交際雙方都是出于使對話順暢進行的目的，違背或遵循某些準則，從而達到維持禮貌、規(guī)避矛盾的效果。

［關? 鍵? 詞］ 合作原則；禮貌原則；《飄》

一、引言

語言起源于表達和交流的需要。在日常交流中，人們的性格往往可以從他們在不同語境中的言語中反映出來。人們有時并不直接、清晰地表達自己的思想或情感，為了分析和理解其表達的隱含意義，有必要找到合適的理論。語用學是話語分析的一個有力工具。作為語用學研究的重點，合作原則和禮貌原則可以有效地解釋日常交際中的大多數對話情況，它們自提出以來，就引起了國內外學者的廣泛關注。

1967年，美國語言學家Grice在哈佛大學的一次演講中提出了合作原則和會話含義理論；1975年，他發(fā)表了一篇題為《邏輯與對話》的論文，激發(fā)了學術界對日常語言意義的研究，對當代哲學和語言學產生了重大影響［1］。許多語言學家在 Grice 的理論基礎上對合作原則進行了補充和完善，并進一步提出了新的理論。Brown和Levinson首先以“禮貌”為研究對象，解釋了幾個核心概念：面子，面子威脅行為，以及禮貌策略［2］。20世紀80年代，英國語言學家Leech 提出了禮貌原則［3］，他指出，人們實際上是出于禮貌的需要而違反了合作原則及其準則。因此，二者之間有一種此消彼長的關系。在實際交際過程中，遵守禮貌原則常常隱含著“謙遜”與“委婉”兩個意圖，而要達到這樣的意圖，就必須在某種程度上違反合作原則［4］。

《飄》是美國作家瑪格麗特·米歇爾創(chuàng)作的一部戰(zhàn)爭題材小說［5］。這部作品以塔拉農場和亞特蘭大為背景，細致描述了南北戰(zhàn)爭前后的美國社會生活風貌。主要人物斯嘉麗、瑞德、梅蘭妮和阿希禮波瀾迭起的人生經歷共同繪就了這部獻給美國南方的挽歌［6］。

小說中的對白是凸顯角色個性的重要手段，是推動故事發(fā)展、深化作品主題的點睛之筆［7］。文章從合作與禮貌兩個方面對《飄》中典型角色的會話含義進行了剖析，并對《飄》對話中出現(xiàn)的“合作”與“禮貌”的沖突進行了探討。

本文的研究問題是：《飄》中的對話是如何違反合作原則的？《飄》的對話中是如何遵守禮貌原則的？在《飄》的對話中，影響人物對合作原則和禮貌原則取舍的因素有哪些？

本文通過實例分析的方法，選取《飄》中的十段對話為研究對象，運用合作原則和禮貌原則，結合語境和時代背景，根據對話內容總結出主要角色的性格特征。

二、合作原則在《飄》會話中的違反

（一）數量準則的違反

例1.

斯嘉麗：“你愛她嗎？”

阿希禮：“她像我一樣，是我血液的一部分，我們相互理解。斯嘉麗！斯嘉麗！難道我不能讓你明白，除非兩個人很相似，否則婚姻就不會平靜地繼續(xù)下去嗎？”

面對斯嘉麗咄咄逼人的詢問，阿希禮的回答很顯然不符合數量準則。如果他一開始就回答“我愛梅蘭妮”，本可以免掉斯嘉麗的糾纏。但他優(yōu)柔迂回的性格注定他不會這樣回答，他的回應中給出了更加豐富的信息。

他先用“是我血液的一部分”來表明自己與梅蘭妮羈絆之深，又用只有同類人結合才能相安無事來強調自己的婚姻觀和愛情觀，他認為，愛情并非一時的生理性沖動，只有投契的個性才能保證長久相處的舒適和愉悅。他這樣說既是為了避免生硬拒絕造成斯嘉麗的難堪，也是為了堅持自己的想法。

（二）質量準則的違反

例2.

埃爾辛太太：“讓他走吧……他是一條毒蛇，我們一直把它養(yǎng)在懷里！”

埃爾辛太太對瑞德的評論顯然是對質量準則的違反。以埃爾辛太太為代表的南方貴族堅決捍衛(wèi)南北戰(zhàn)爭必勝的信念。她對瑞德玩世不恭的言論感到冒犯，認為瑞德此番發(fā)言大逆不道、忘恩負義，試圖用“毒蛇”的隱喻激起在場其他人的共鳴和憤慨。

同時，埃爾辛太太的態(tài)度還包含著對瑞德投機者身份的不屑和不滿，甚至不愿意正視他言論中的合理性。她所說的話揭示了美國南方舊世界的人們雖有貴族氣節(jié)，卻并無清醒的頭腦，對這場戰(zhàn)爭的盲目信仰隱隱預示著舊制度的覆滅。

（三）關系準則的違反

例3.

威利：“先生，我是否可以理解為你的意思是我們的英雄們?yōu)橹疇奚氖聵I(yè)并不神圣？”

瑞德：“如果你被火車碾死，你的死不會使鐵路公司神圣，對嗎？”

在這段對話中，威利和瑞德對南北戰(zhàn)爭是否神圣產生了分歧。對于威利空有血性、而無理智的質問，瑞德故意違反了關系準則，拋出一個與問題毫不沾邊的例子——一個人死于交通事故并不會讓鐵路公司變得神圣起來。

他的回答看似與當前話題無關，作為談話對象的威利和讀者卻可以從中推斷出一些言外之意，即這場戰(zhàn)爭對南方而言，本質上是一場無妄之災，既沒有勝算，也沒有意義。

（四）方式準則的違反

例4.

弗蘭克：“斯嘉麗小姐，什么事？”

斯嘉麗：“哦，弗蘭克，我不是有意泄露出去的，但我想，當然，你知道——她給你寫過信了?！?/p>

弗蘭克：“寫給我什么？”

斯嘉麗：“哦，這樣對待像你這樣的好男人！”

斯嘉麗在誘騙弗蘭克放棄與妹妹的婚約，轉而選擇自己作為結婚對象的過程中，完全沒有遵守方式準則。她刻意使用含混不清的話語，對弗蘭克的問題顧左右而言他，目的在于隱藏真實信息，使對方感到好奇和焦灼，進一步達到操控對方情緒的目的。在這層層織就的言語羅網下，弗蘭克毫無招架之力，輕易相信了斯嘉麗后面的解釋。

為了拯救塔拉，斯嘉麗不惜說謊，不擇手段。在家園的生死存亡關頭，她把“該死的道德感”拋諸腦后，將自己的女性魅力作為武器也沒有絲毫猶豫。這段對話充分展示了她在達到目的過程中流露出的精明和野心。

三、禮貌原則在《飄》會話中的遵循

（一）得體準則的遵守

例5.

士兵1：“夫人，很抱歉打擾您，但是我能給自己和我的馬喝點水嗎？”

士兵2：“夫人，請原諒我的打擾，但是——我能在你的門廊過夜嗎？我看到了玫瑰，聞到了金銀花的味道，這太像家了，所以我斗膽——”

在向斯嘉麗請求幫助時，南方士兵脫口而出的話語正是遵守得體原則的體現(xiàn)。在戰(zhàn)爭期間，戰(zhàn)士們深知普通百姓也生計艱難，為了盡可能減少百姓的損失，他們在求助時措辭禮貌，態(tài)度謹慎。

戰(zhàn)爭時期的南方士兵雖然已經傷痕累累、疲憊不堪，但依舊彬彬有禮，保持著他們亙古以來的紳士風度。這樣的表達給予了女士們足夠的尊重，也喚起了她們心中對于逝去時光的溫情和悲傷。

（二）慷慨準則的遵守

例6.

瑞德：“只憑你幾句話，我就借給你錢！……現(xiàn)在，請坐在我的椅子上，我來替你處理這件事?！?/p>

瑞德在會話中承諾為梅利韋瑟夫人提供一筆借款，并指出只要有她的一句話，銀行就會向她提供資金，無須其他擔保。此處瑞德遵守禮貌原則中的慷慨準則，即盡可能讓渡自己的利益以幫助別人。

為了讓自己的女兒邦妮將來能更好地融入南方主流社會，瑞德試圖改變自己之前作為賭徒和投機家的不良形象。因此，他想方設法用誠心感化頑固清貧但在南方女眷圈子里有一定話語權的梅利韋瑟太太。而后者盡管起初不為所動，之后卻也因為他的拳拳愛子之心而改變了態(tài)度，可見“禮貌”確有效用。

（三）贊譽準則的遵守

例7.

梅蘭妮：“發(fā)生這一切是因為人們嫉妒你，因為你如此聰明和成功。你在很多人都失敗的地方成功了……但是你的聰明和成功并沒有給人們造謠你和阿希禮的權利，上帝?。　?/p>

梅蘭妮堅決相信斯嘉麗，不去理會斯嘉麗和阿希禮之間的流言。她深情地贊美了斯嘉麗精明勇敢的品質，認為別人的造謠來源于對斯嘉麗事業(yè)成功的妒意。她認為，作為多次與斯嘉麗共患難的知己至交，沒有人比她更了解后者面冷心熱、赤誠善良的品性。

此處梅蘭妮為斯嘉麗的辯白固然有夸張的成分，卻充分體現(xiàn)了禮貌原則中的贊譽準則，即最大限度地贊揚對方。梅蘭妮所言既表明了她自己的立場，又喚起了斯嘉麗心中的愧疚與愛。對于向來不甚重視他人非議的斯嘉麗來說，梅蘭妮的挺身而出無疑是最有力的澄清和保護，兩位女性彼此信任、惺惺相惜的情誼躍然紙上。

（四）謙遜準則的遵守

例8.

弗蘭克：“斯嘉麗小姐，我想我談論生意讓你感到厭煩了。像你這樣漂亮的小婦人不需要了解任何商業(yè)知識?！?/p>

斯嘉麗：“哦，我知道我對商業(yè)一竅不通，但我太感興趣了！請告訴我所有的情況，你可以解釋我不明白的地方?！?/p>

雖然斯嘉麗內心對女人不宜談論生意的觀點并不茍同，認為只要給女性足夠的資本，她們的商業(yè)頭腦并不一定弱于男性。但她為了從弗蘭克那里套出更多有關賺錢的事情，并沒有直接表示抗議，而是選擇了藏拙與恭維，表明自己雖然對生意一竅不通，卻很有興趣聽他介紹。

此處斯嘉麗的話語遵守了謙遜準則，即在交談時盡量多貶損自己，保持謙遜的態(tài)度。斯嘉麗的禮貌策略是用自己的“無知”喚起弗蘭克的成就感，再不動聲色地夸贊他，充分滿足了對方的虛榮心，讓對方更愿意將自己知道的訊息和盤托出。

（五）一致準則的遵守

例9.

斯嘉麗：“噢，阿希禮，你什么時候才能停止看到問題的兩面性？沒有人能同時看到問題的兩面，還能達到自己的目的?！?/p>

阿希禮：“這倒是真的，但是——斯嘉麗，你想達到什么目的呢？我總想知道。你看，我從來不想達到什么目的。我只想做我自己?！?/p>

斯嘉麗認為，從正反兩面來看問題的人永遠也達不到目的。然而，阿希禮并非一個結果導向的人，他重視精神世界遠勝物質生活。他無意在亂世中錙銖必較，追求世俗意義上的成功，只想保有原本的自我。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永遠活在了舊日南方輝煌的幻夢之中。

阿希禮在發(fā)表自己的想法之前，先肯定了斯嘉麗的觀點，這是對一致準則的遵循，即在交談時盡可能減少雙方意見相左的情況，以維持交際的禮貌與和諧。阿希禮對“禮貌”的運用剛好呼應了他本句的觀點——他習慣于從正反兩面看待問題，因此，盡管他清楚自己與斯嘉麗并非同類人，但也欽佩斯嘉麗與生活斗爭、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勇氣。他理解和尊重斯嘉麗的想法，求同存異，規(guī)避了潛在的沖突。

（六）同情準則的遵守

例10.

阿希禮：“他們說亞伯·林肯是靠劈木條起家的，想想我能爬多高吧！”

阿希禮曾經是個優(yōu)雅尊貴的紳士，然而此刻因為戰(zhàn)敗后的貧窮，他不得不干著繁重而辛苦的農活。他清楚斯嘉麗看到這一幕時有多心痛和無奈，為了寬慰她，便故意用輕松的語氣調侃自己以后也能和林肯有同樣的地位。此處調侃是同情原則的體現(xiàn)，即在對話時最大程度上與對方共情，照顧對方的情感需要。

四、總結

本文以 Grice 的合作原則和Leech的禮貌原則為理論基礎，分析了《飄》中主要人物的對話。通過這些對話的討論，筆者有三個發(fā)現(xiàn)：第一，人物自身獨特的個性決定了他們對合作原則和禮貌原則的取舍。阿希禮謹慎溫和的性情促使他在例1中違反了合作原則中的數量準則，給出了超過必要的解釋，而在例9中他遵守了禮貌原則中的同意準則，在給出自己的意見之前選擇同意斯嘉麗的意見。第二，人物的歷史背景和成長經歷影響了他們對合作原則和禮貌原則的取舍；例如，向斯嘉麗求助的南方士兵仍然堅持禮貌原則中的得體準則，因為他們從小就接受了紳士教育，盡管他們業(yè)已落魄。第三，對話發(fā)生的具體環(huán)境也會影響人物對合作原則和禮貌原則的權衡。在例3中，瑞德想避免露骨的緊張關系，但仍想委婉地嘲弄他的對話者，所以他選擇違反合作原則的關系準則。

本文已經證明，小說文本中人物之間的對話受到各種語用學理論的限制，就像現(xiàn)實世界中的對話一樣。文學作品中的語言也可以用合作原則和禮貌原則來分析，因為它也屬于人們日常交流中的語言。［8］同時，有意識地運用語用學的相關理論來分析文學作品，也為讀者提供了一種全新的解讀小說文本的方式，幫助讀者挖掘其中的隱含意義，把握人物形象。

參考文獻：

［1］Grice H.P. Logic and Conversation ［M］.New York： Academic Press， 1975.

［2］Brown P. & Levinson S. Politeness： Some Universals in Language Use ［M］.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87.

［3］Leech G. Principles of Pragmatics ［M］.London： Longman， 1983.

［4］石金媛. “甄嬛傳”語言魅力的實現(xiàn)：禮貌原則的遵從與合作原則的違背［J］. 北華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4（6）： 23-25.

［5］Mitchell M. Gone with the wind ［M］.Beijing： China Astronautic Publishing House， 2017.

［6］呂天宇，邊恒宇. 淺析“飄”中女性意識的覺醒［J］.海外英語，2021（14）：231-232.

［7］崔若琰.“從合作原則和禮貌原則看‘了不起的蓋茨比中的會話含義”［J］.哈爾濱學院學報，2021（7）： 99-101.

［8］陳婕.合作原則和禮貌原則視角下的小說人物性格分析［D］.昆明：云南師范大學，2022.

作者簡介：

張國楠（1999—），女，漢族，山西朔州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外國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

作者單位：西安外國語大學英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