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用格式： 張新超.秦漢時期漢中郡鄉(xiāng)里校補與地名學分析[J].陜西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4，42（1）：84-92.

［摘要］" 隨著簡牘資料的不斷公布，對秦漢鄉(xiāng)里制度進行區(qū)域個案研究已成為可能。通過梳理和校補史料，新發(fā)現(xiàn)秦漢時期漢中郡的鄉(xiāng)有5個，分別是西鄉(xiāng)、訇鄉(xiāng)、壻鄉(xiāng)、平鄉(xiāng)、漢陽鄉(xiāng)，時間均為漢代；新發(fā)現(xiàn)的里有11個，其中秦里5個：畜園里、康樂里、州里、辨陽里、乘田里；漢里6個：析里、平鄉(xiāng)里、市陽里、故道里、官里、竹里。加上前人收集的13里，共計5鄉(xiāng)24里。通過地名學分析可知，漢中郡的鄉(xiāng)名以人文地理類名稱為主；里名方面，秦代是自然地理類和人文地理類并重，漢代則以人文地理類為主。秦漢時期里的穩(wěn)定性問題需要辯證看待。相關結論不僅有助于推進秦漢鄉(xiāng)里制度研究，而且具有現(xiàn)實意義。

［關鍵詞］" 秦漢時期； 漢中郡； 鄉(xiāng)里； 地名學分析

［中圖分類號］K887.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4005（2024）01-0084-09

［收稿日期］2023-06-29" ［修訂日期］2023-09-20

［作者簡介］張新超，歷史學博士，副教授，研究方向為秦漢史、簡牘學。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后期資助項目（20FZSB022）

關于秦漢時期漢中郡鄉(xiāng)里的搜集與校訂，較早有吳昌廉的《居延漢簡所見郡國縣邑鄉(xiāng)里統(tǒng)屬表》，收錄有成固縣仁里、隄里、倉里、當□，沔陽縣曲平里，南鄭縣宜門里，安陽縣承虎里以及上屬縣不明的博望里，一共8里[1]。何雙全的《〈漢簡·鄉(xiāng)里志〉及其研究》改宜門里為宣門里，共收集有吳昌廉文中除博望里以外的7里[2]160。周振鶴則又改宣門里為宜門里，增補上屬縣不明的高居里，實際新增1里[3]。馬孟龍進一步訂補前人研究，改宜門里為宣門里，新增成固縣逆秋里[4]。經(jīng)過三十余年的時間，目前已知漢代漢中郡的里有10個。

相較對漢代漢中郡鄉(xiāng)里的研究，秦代的相關研究則要晚很多。就筆者所見，比較重要的成果有凡國棟《里耶秦簡所見秦基層地方行政體系》，該文通過對里耶秦簡的搜集，指出秦代漢中郡旬陽縣有 陵、平陽2里，武陵縣有當利里[5]。

從以上論述可知，關于秦漢時期漢中郡鄉(xiāng)里的研究有進展，也有不足：首先，從資料的來源和時間來看，先前的研究主要是依靠出土文獻，忽略了傳世文獻中的記載，而且近年來里耶秦簡、懸泉漢簡、肩水金關漢簡等簡牘都有大批新資料公布，因此通過對新資料和傳世文獻的搜集，可以對先前的研究作進一步補充；其次，從鄉(xiāng)、里的數(shù)量看，先前的研究在里方面有一定積累，但是關于鄉(xiāng)則幾乎沒有?；谶@些認識，本文擬在綜合運用傳世文獻和現(xiàn)有出土文獻的基礎上，對秦漢時期漢中郡的鄉(xiāng)里進行全面搜集和分析，以期最大限度的還原該地的鄉(xiāng)里組織，進而促進秦漢鄉(xiāng)里制度研究。

一、 秦漢時期漢中郡鄉(xiāng)里校補

秦漢時期漢中郡屬縣的具體情況尚有一些爭議，本文關于屬縣的確定主要依據(jù)《漢書·地理志》《續(xù)漢書·郡國志》《中國行政區(qū)劃通史·秦漢卷》等資料。在校補漢中郡鄉(xiāng)里時，以縣為綱，鄉(xiāng)里則不論時代早晚，都將鄉(xiāng)列在里前，同級組織則大致按時間排序。

（一）南鄭

1.西鄉(xiāng)

《后漢書》注引《東觀漢記》：“其以漢中郡南鄭之西鄉(xiāng)戶千封（班）超為定遠侯?！盵6]1583可見東漢時南鄭縣有西鄉(xiāng)。“西鄉(xiāng)”之名在秦漢時期很常見，相家巷秦代封泥中有“西鄉(xiāng)”七品、“西鄉(xiāng)之印”五品[7]334，338；漢代江陵、熒陽、效谷、姑臧、張掖、絳邑、定陶、圜陽等縣級組織都有西鄉(xiāng)。西鄉(xiāng)屬于以方位命名的鄉(xiāng)，一般指該鄉(xiāng)位于縣境內(nèi)偏西的地區(qū)，但具體情況可能會更復雜一些。

2.門里

居延漢簡載“漢中郡南鄭宣門里□ [8]158。吳昌廉、周振鶴認為“宣”字應釋作“宜”字，何雙全、馬孟龍認為應是“宣”字，至今沒有定論。今據(jù)《居延漢簡》（壹）紅外線圖版、釋文可知，該字既不是“宣”也不是“宜”，而是“ ”字[9]265。

“門里”應是南鄭縣附郭之里名。武威漢簡有“姑臧渠門里”，注云“渠門里當為附郭之里名。”[10]148類似的里名還有武都漢簡“龍勒右門里”[11]，以及懸泉漢簡中的石門里、五一廣場東漢簡牘中的逢門里、東門里等。此類地名均是以人文景觀命名。“ 門里”目前僅此一見，尚未發(fā)現(xiàn)秦漢時期有與之同名的里。

（二）西成

訇鄉(xiāng)：《說文》載，“訇，駭言聲……漢中西城有訇鄉(xiāng)。”段玉裁注，“駭……匉訇大聲”[12]98。所謂“駭言聲”就是大聲說話的意思?！百赅l(xiāng)”的得名或與當?shù)孛耧L民俗有一定關系。目前在秦漢文獻中，尚未發(fā)現(xiàn)與之相同的鄉(xiāng)名。

（三）成固

1.壻鄉(xiāng)

王昶《金石萃編·仙人唐公房碑》云：“右《仙人唐君碑》，篆額漢中太守郭芝立。今在興元。唐君字公房，王莽時人也?！恫┪镏尽吩瞥枪炭h壻鄉(xiāng)有唐公昉得道，雞犬皆升仙，惟以鼠有惡，不得去?！庇忠端?jīng)》云“智水川有唐公房祠……公房升仙之日，壻行未還，不獲同偕云路，約以此川為居，言無繁霜蛟虎之患，其俗因號為壻鄉(xiāng)?！盵13]326據(jù)《水經(jīng)注》記載：壻鄉(xiāng)境內(nèi)有壻水流逕，壻鄉(xiāng)、壻水皆得名于唐公房的傳說[14]490。綜上所述，壻鄉(xiāng)之名應在唐公房傳說之后誕生。目前在秦漢文獻中，尚未發(fā)現(xiàn)與之相同的鄉(xiāng)名。

2.畜園里

里耶秦簡9-2318載：“廿七年八月丙戌，遷陵拔訊歐。辤（辭）曰：上造，居成固畜園，為遷陵丞。故為啟□獄。歐坐男子毋害（詐）偽自爵弗得?！毙ａ屨咧赋觯骸靶髨@，疑是里名，屬成固縣。”[15]471-472“畜園”為里名當無疑問，蓋因地名而得名?！靶髨@里”目前僅此一見，尚未發(fā)現(xiàn)與之同名的里。

3.仁里

見居延漢簡：“漢中郡成固仁里利主”[8]30?！叭世铩睂儆诩蚊镉惺枥諠h簡中的“長陵仁里”[16]99。秦漢時期與“仁”相關的里名較為常見，如秦代陽陵仁陽里、朐忍修仁里等，漢代則有居延臨仁里、武安茲仁里、白馬仁德里、觻得好仁里、觻得孝仁里、長陵西仁里等。

4.隄里

見居延漢簡：“渠候令史漢中郡成固隄里李東昌”[8]347。“隄”同“堤”，隄里之得名應與堤壩有關。據(jù)云夢睡虎地漢簡記載，西漢前期安陸縣也有“堤里”[17]。堤壩是中國古代農(nóng)業(yè)社會較為常見的人文景觀，因此“堤里”之名在當時恐怕也并不罕見。

5.倉里

見居延漢簡：“ □郡成固倉里□ ”[8]159。同名里有魏郡武安倉里、汝南郡召陵倉里、潁川郡昆陽都鄉(xiāng)倉里，可見倉里之名在漢代也比較常見。其得名應與糧倉這一人文景觀有關。

6.逆秋里

見《中國簡牘集成》：“ 中郡成固逆秋里□義”[18]202。類似的里名有里耶秦簡7-11“秭歸逆春公卒山”[19]，“逆春里”即迎春里，古代“逆”通“迎”。故“逆秋里”即“迎秋里”。秦漢時期，人們尤重春秋二季。反映在里名上有春里、宜春里、正春里、陽春里、秋里、長秋里、宜秋里等，而以冬命名的里名尚未發(fā)現(xiàn)，以夏命名的里名僅有當夏里、夏陽里。其中夏陽里的得名應與地理方位聯(lián)系的更緊密，而與季節(jié)無關①。

①如秦漢時期有夏陽縣，《史記·張儀列傳》：“惠王乃以張儀為相，更名少梁曰夏陽。”《索隱》曰：“夏，山名也，亦曰大夏，是蜀所都?！保ㄋ抉R遷：《史記》卷七〇《張儀列傳》，北京，中華書局，1963年，第2284頁。）可見“夏陽”的得名與地理方位有關。

7.當

吳昌廉、何雙全均作“當□”[2]160，但原簡文寫作“漢中郡成固當 ”[8]160，故“當□”改為“當 ”更合理。漢代常見的以“當”為里名第一字的有當利里、當富里、當?shù)摾铩斒欣?、當里、當遂里、當陽里、當成里、當沖里等。這些里名大致可分為嘉名和方位兩大類；從字數(shù)來看，有“當某里”和“當里”兩種命名方式。故“當□”應遵從原簡的寫法，改為“當 ”，表示有“當某里”“當里”兩種可能。

（四）沮

析里：漢代碑刻中有東漢建寧五年（172）的《李翕析里橋郙閣頌》[20]53，銘文中的“析里橋”在漢代沮縣，應是根據(jù)其所在里的名稱而得名。沮縣在漢武帝元鼎六年（前111）就已經(jīng)改隸武都郡[21]455，但是由于“里名是小地名，比較穩(wěn)定”[3]，據(jù)此則在改隸之前析里可能已經(jīng)存在?！拔觥笔欠珠_、離散的意思，《李翕析里橋郙閣頌》中也有“□以析分”的記載[20]53，因此“析里”很可能是從其他里中析分出來新成立的里。從目前已掌握的資料來看，尚未發(fā)現(xiàn)同名里。

（五）武陵

1.當利里

見里耶秦簡8-1089“冗佐上造武陵當利敬”[22]276。秦代以當利為名的里目前只發(fā)現(xiàn)這一例；但在漢代該里名很常見，如長安、江陵、修成、新成、驪靬、宛、茂陵、居延、觻得等縣都有當利里?？梢院敛豢鋸埖卣f，該名稱是漢代重名率最高的里名之一。從時間上來看，當利里的里名見于秦和漢，說明二者在給里命名的思路上有一定的繼承性。作為具有美好寓意的嘉名，當利里的高重名率也在一定程度上體現(xiàn)了當時人們的價值追求。

2.康樂里

里耶秦簡9-1583有“" （赦）戍上造武陵康樂樛?！毙ａ屨咧赋觥翱禈?，里名，屬武陵縣?！盵15]331-332秦漢時期以“康樂”為名的里目前僅此一見，但是里名中帶有“樂”字的則非常多，如安樂里、樂里、長樂里等，這些里名均為嘉名。

（六）安陽

1.承虎里

見居延漢簡“漢中郡安陽承虎里褒益壽”[8]158。居延漢簡還有“漢中郡安陽承□里”[8]161。根據(jù)《居延漢簡》（壹）紅外線圖版、釋文可知，“□”也是“虎”字[9]267。“承虎里”的含義可參考漢朝“承露盤”“承明殿”，這里“承”字均可作“接受”“承受”解。因此，“承虎里”的名稱可能與虎有一定關聯(lián)。

2.博望里

關于博望里，早期居延漢簡釋文為“漢中□□博望里解安世”[8]497，因此吳昌廉等人不能確定博望里的上屬縣。今據(jù)《居延漢簡》（叁）紅外線圖版、釋文可知博望里前兩字為“安陽”，“解”為“" ”字[23]253。由此可知，博望里隸屬于漢中郡安陽縣。

漢武帝曾封張騫為博望侯、為太子劉據(jù)在長安建博望苑，顏師古對這兩處 “博望”的注釋是“廣博瞻望”[24]2691和“廣博觀望”[24]2741-2742，因此“博望”屬于嘉名。重名里僅有魏郡內(nèi)黃博望里，但是“博望”之名在秦漢時期很常見，如岳麓秦簡有博望鄉(xiāng)，漢代南陽郡犨縣有博望鄉(xiāng)①、尹灣漢簡有博望置、居延有博望亭、橐他有博望隧等。

①岳麓秦簡的博望鄉(xiāng)當在武關以西，與《漢書》所載的南陽犨縣博望鄉(xiāng)不在同一處。

（七）旬陽

1.州里

里耶秦簡8-63載：

廿六年三月壬午朔癸卯，左公田丁敢言之：佐州里煩故為公田吏，徙屬。事荅不備，分負各十五石少半斗，值錢三百一十四。煩冗佐署遷陵。今上責校券二，謁告遷陵令官計者定，以錢三百一十四受旬陽左公田錢計，問可（何）計付，署計年為報。敢言之。

校釋者指出：“州，縣名，《漢書·地理志》屬上黨郡，治所在今河南武陟縣西。里，疑是里名?！盵22]48但是以“里”為里名非常特殊，因此不排除“州里”為里名的可能。里耶秦簡在記載個人信息時，一般包括名縣爵里四項，如果所在里的上屬縣非常明確則可以省略不書[5]。從簡文可知，煩是旬陽縣左公田佐，左公田長官在給遷陵縣的文書中直書“佐州里煩”，那么“州里”應屬于旬陽縣。

2.陵里

見里耶秦簡8-1275“史冗公士旬陽陵竭”[22]304、9-530“ □旬陽陵邦”[15]150?！夺屆め屔健份d：“大阜曰陵。陵，隆也，體隆高也?！盵25]56因此陵里應是因地形而得名。目前尚未發(fā)現(xiàn)同名的里。

3.平陽里

見里耶秦簡8-1306：“冗佐上造旬陽平陽操”[22]309。其得名可能與地形和地理方位有一定關系。目前尚未發(fā)現(xiàn)秦代有與之同名的里，但該里名在漢代較為常見，如厝、柏人、苦等縣都有平陽里。

4.辨陽里

見里耶秦簡9-1396：“冗作上造旬陽辨陽□" [15]299。其得名可能與地理方位有關。目前尚未發(fā)現(xiàn)同名里。

5.乘田里

里耶秦簡9-2230有“冗作上造旬陽乘田赾”[15]437。春秋時官職中曾有“乘田”，《孟子·萬章下》載：“（孔子）嘗為乘田矣，曰牛羊茁壯長而已矣?！壁w岐注：“乘田，苑囿之吏也，主六畜之芻牧者也?！盵26]2744“乘田里”的得名或與此官職有關。從目前已掌握的資料來看，尚未發(fā)現(xiàn)同名里。

（八）故道

故道，《秦縣考證》云屬漢中郡[21]69；《漢書·地理志》載武帝元鼎六年（前111）置武都郡，屬縣中有故道；《續(xù)漢書·郡國志》武都郡條亦有故道。蓋故道在秦和漢武帝元鼎六年（前111）前屬漢中郡，之后改隸武都郡。目前所見故道的鄉(xiāng)里有5個，時間均為漢代。具體如下：

1.平鄉(xiāng)

見敦煌漢簡264：“戍卒故道平鄉(xiāng)里蔡育二十九”[27]26。此處出現(xiàn)的“平鄉(xiāng)里”為里名，但是從漢簡的文例來看，“平鄉(xiāng)里”應是與其上屬鄉(xiāng)同名的里，類似的里還有懸泉漢簡中的“龍勒東鄉(xiāng)里”[28]513。平鄉(xiāng)較為常見，如五一廣場東漢簡牘中有平鄉(xiāng)，當屬臨湘縣；東漢南安縣也有平鄉(xiāng)。該鄉(xiāng)名應是因地形特征而得名。

2.平鄉(xiāng)里

見敦煌漢簡264，目前尚未發(fā)現(xiàn)同名里。從地名學上看，平鄉(xiāng)里屬于轉類地名[29]，即將鄉(xiāng)級組織的名稱變?yōu)槔锛壗M織的名稱。除此之外，秦漢時期還有將里級組織名稱變?yōu)猷l(xiāng)級組織名稱的現(xiàn)象，例如北大秦簡中的“中里鄉(xiāng)”[30]?？傊D類地名也是秦漢鄉(xiāng)里名稱類型中不可忽視的一種。

3.市陽里

見敦煌漢簡268：“ 卒故道市陽里楊崔年三十三”[27]26。該里名在秦和兩漢都曾出現(xiàn)過，如秦代咸陽有市陽里，漢代江陵、觻得、居延、昭武、菑等縣級組織都有市陽里。市陽里屬于以方位得名的里。

4.故道里

敦煌漢簡269：“戍卒故=道=里上官宏年二十五”[27]26。“故道”二字有重文符，故該里名為“故道里”，與上屬縣同名。故道里可能在其所屬的縣級組織中具有某種特殊地位。該里名僅此一見，目前尚未發(fā)現(xiàn)重名者。從地名學角度來看，故道里與平鄉(xiāng)里一樣，都屬于轉類地名。

5.官里

敦煌漢簡1009：“戍卒故道官里董獲年三十八”[27]103。與該里重名者較少，僅有肩水金關漢簡中的“梁國己氏官里”[31]6?！肮倮铩睂儆诩蚊?，寄托著人們的美好愿景。

上述1鄉(xiāng)4里均見于敦煌漢簡。漢武帝元狩二年（前121），匈奴昆邪王殺休屠王降漢后，西漢政府以其故地置酒泉、武威、張掖、敦煌四郡。元狩二年至元鼎六年的11年間，故道尚屬漢中郡。那么上述鄉(xiāng)里很有可能在故道屬漢中郡時便存在。

（九）褒中

1.漢陽鄉(xiāng)

《漢書·地理志》載漢中郡褒中縣有“漢陽鄉(xiāng)”[24]1596。褒中是漢昭帝元鳳六年（前75）所置的縣[21]454-455，故漢陽鄉(xiāng)在西漢中后期便已設置。褒中縣境內(nèi)有漢水流逕，漢陽鄉(xiāng)的得名應與此有關。目前尚未發(fā)現(xiàn)同名鄉(xiāng)。

2.高居里

見居延漢簡：“右校假卒史漢中□□□高居里趙 ”[8]159。今據(jù)《居延漢簡》（壹）紅外線圖版、釋文可知高居里屬漢中郡褒中縣[9]266。目前所見的同名里僅有懸泉漢簡“穎川武陽高居里”[32]396。高居里的得名可能與地形特征或美好寓意有關。

（十）沔陽

曲平里：見居延漢簡：“漢中郡沔陽曲平里莊”[8]158。與該里同名的里尚未發(fā)現(xiàn)，但是東漢臨湘縣小武陵鄉(xiāng)有曲平亭，秦漢時期亭與鄉(xiāng)里同名的情況時有出現(xiàn)，故不排除當時有同名里的可能。關于“曲平”的含義，《后漢書·孝明八王列傳》有“枉法曲平”，注云“曲平，曲法申恩，平處其罪”[6]1676-1677。因此，“曲平”似乎有化險為夷、轉危為安之類的寓意。

（十一）上庸

竹里：見肩水金關漢簡：“ 庸竹里 ”[33]25?！爸窭铩笔菨h代常見的里名，如下辨、睢陽等縣都有竹里。漢代縣名最后一字為“庸”的僅有漢中郡上庸縣，故肩水金關漢簡中的竹里應屬上庸縣。該里名屬于以自然景觀命名的里。

綜上所述，通過對傳世文獻和出土文獻的梳理，新搜集到秦漢時期漢中郡的鄉(xiāng)有5個，分別是西鄉(xiāng)、訇鄉(xiāng)、壻鄉(xiāng)、平鄉(xiāng)、漢陽鄉(xiāng)，時間均為漢代；里共11個，其中秦里5個：畜園里、康樂里、州里、辨陽里、乘田里；漢里6個：析里、平鄉(xiāng)里、市陽里、故道里、官里、竹里。加上前人收集到的13里，共計5鄉(xiāng)24里（見表1）。

二、 秦漢時期漢中郡鄉(xiāng)里名稱的地名學分析

關于地名分類，學界并沒有統(tǒng)一的標準。李如龍主張將地名分為三大類：一是描述性地名，指描寫地理實體的地理特征的地名，主要包括表示地理位置的地名、描述自然景觀的地名、說明自然資源的地名；二是記述性地名，指反映人文地理特征的地名，主要包括敘述文化景觀的地名、記錄人物族姓的地名、記載史實和傳說的地名、寓托一定的思想觀念的地名；三是原生地名和相關地名，指表示地名之間的關系的地名，主要包括轉類地名、仿造地名、派生地名[29]。華林甫曾對中國古代地名學進行了系統(tǒng)研究，并對地名進行了詳細而科學的分類。如將《水經(jīng)注》的地名分為自然地理部門和人文地理部門兩大類，自然地理部門包括因水為名、因山為名、地形地名等；人文地理部門包括人物地名、神話傳說地名、美愿地名等[34]126-130。

二人的分類標準比較科學，但若單獨以其中一人的分類方法來分析漢中郡的鄉(xiāng)里地名，則總有一些鄉(xiāng)里名稱無法分類。因此本文在綜合二人分類標準的基礎上，按照華林甫的觀點將地名分為自然地理和人文地理兩大類，李如龍主張的第三類地名“原生地名和相關地名”則根據(jù)具體地名的實際情況分散到自然地理類或人文地理類中?，F(xiàn)根據(jù)這一分類，嘗試對漢中郡的鄉(xiāng)里名稱進行初步的地名學分析。

（一）漢代漢中郡的鄉(xiāng)名以人文地理類為主

目前發(fā)現(xiàn)的鄉(xiāng)名一共5個，分別是西鄉(xiāng)、訇鄉(xiāng)、壻鄉(xiāng)、平鄉(xiāng)、漢陽鄉(xiāng)，均屬漢代。其中屬于自然地理類的鄉(xiāng)名有2個，漢陽鄉(xiāng)因地理位置得名，平鄉(xiāng)則與地形有關。屬于人文地理類的鄉(xiāng)名有3個，訇鄉(xiāng)與民風民俗有關，西鄉(xiāng)與方位有關，壻鄉(xiāng)則與神話傳說有關?？梢?，漢代漢中郡的鄉(xiāng)名以人文地理類為主。

由于漢中郡現(xiàn)存的鄉(xiāng)名太少，其結論是否具有代表性尚存疑問。我們可以對漢代一些郡縣的鄉(xiāng)名進行統(tǒng)計，以便做出更準確的判斷。鄉(xiāng)名樣本的選擇主要按照以下標準進行：首先，該縣要有較多的鄉(xiāng)被發(fā)現(xiàn)；其次，該縣不能是具有特殊地位的行政組織，像長安、洛陽這種大縣均不在考慮范圍內(nèi)；第三，該縣與漢中郡在地理上有某種關聯(lián)性，比如處于同一流域或地形相似等?，F(xiàn)有文獻中比較符合這三個條件的主要有以下3個縣級組織：

西漢前期長沙國臨沅侯國有6鄉(xiāng)，分別是都鄉(xiāng)、黔梁鄉(xiāng)、廡鄉(xiāng)、郪鄉(xiāng)、武春鄉(xiāng)、平阿鄉(xiāng)[35]118-119。

西漢中晚期臨淮郡東陽縣有5鄉(xiāng)，分別是都鄉(xiāng)、楊池鄉(xiāng)、鞠（？）鄉(xiāng)、垣雍東鄉(xiāng)、垣雍北鄉(xiāng)[36]。

東漢早中期長沙郡臨湘縣有8鄉(xiāng)，分別是都鄉(xiāng)、桑鄉(xiāng)、長賴鄉(xiāng)、南鄉(xiāng)、南山鄉(xiāng)、漻陽鄉(xiāng)、中鄉(xiāng)、小武陵鄉(xiāng)[37]7。

這19個鄉(xiāng)名中，大多數(shù)名稱的類型比較好確定，如南山鄉(xiāng)、南鄉(xiāng)等。但是有5個鄉(xiāng)名需要稍加解釋：（1）平阿鄉(xiāng)，漢代有平阿縣，不知二者有何關系，但是就基本字義而言，“平阿”與地形有關。（2）長賴鄉(xiāng)，《說文》云“賴，贏也”[12]281，可見“長賴”屬于嘉名。（3）小武陵鄉(xiāng)，這類在原地名上加大小、前后、上下、東西南北等詞以形成新地名的類型屬于派生地名[29]。長沙吳簡中有“武陵鄉(xiāng)”“小武陵鄉(xiāng)” [38]115，目前雖不確定東漢臨湘縣是否有武陵鄉(xiāng)，但很可能存在以“武陵”命名的地方。（4）有2個鄉(xiāng)的名稱難以確定類型，分別是郪鄉(xiāng)和武春鄉(xiāng)。

根據(jù)上述分析，可以確定名稱類型的一共有17個鄉(xiāng)。其中屬于自然地理類的鄉(xiāng)名有5個，分別是南山鄉(xiāng)、漻陽鄉(xiāng)、桑鄉(xiāng)、黔梁鄉(xiāng)、平阿鄉(xiāng)；屬于人文地理類的鄉(xiāng)名有12個，分別是都鄉(xiāng)、廡鄉(xiāng)、都鄉(xiāng)、楊池鄉(xiāng)、鞠（？）鄉(xiāng)、垣雍東鄉(xiāng)、垣雍北鄉(xiāng)、都鄉(xiāng)、長賴鄉(xiāng)、南鄉(xiāng)、中鄉(xiāng)、小武陵鄉(xiāng)。從這一數(shù)據(jù)統(tǒng)計來看，漢代鄉(xiāng)的命名以人文地理類為主，自然地理類則占次要地位。漢中郡鄉(xiāng)名的特征與這一特征一致。

（二）秦代漢中郡的里名以自然地理類與人文地理類并重，漢代則以人文地理類為主

目前已知秦代漢中郡的里有畜園里、當利里、康樂里、州里、陵里、平陽里、辨陽里、乘田里，一共8個。其中屬于自然地理類的里名有4個，州里、陵里因地形得名，辨陽里與地理方位有關，平陽里則受到地形和方位的雙重影響。屬于人文地理類的有4個，其中當利里、康樂里屬于寓托一定思想觀念的里名，畜園里屬于文化景觀地名，乘田里屬于以官名命名的里。

漢代里名共16個，分別是門里、仁里、隄里、倉里、當 、逆秋里、析里、博望里、承虎里、平鄉(xiāng)里、市陽里、故道里、官里、曲平里、竹里、高居里。其中“當 ”由于無法確定其含義，在分析時不統(tǒng)計。剩余15個里中，屬于自然地理類的里名有2個，其中竹里得名于自然景觀，承虎里得名于自然動物資源。屬于人文地理類的有13個，其中寓托一定思想觀念的里名有5個，分別是仁里、逆秋里、博望里、官里、曲平里；屬于文化景觀類的有3個，分別是門里、隄里、倉里；屬于轉類地名的有2個，分別是平鄉(xiāng)里和故道里；屬于方位地名的1個，即市陽里；反映歷史變遷的里1個，即析里。既可能屬于自然地理類也可能屬于人文地理類的里名1個，即高居里。

對比秦漢里名的命名特點可知，秦代自然地理類的里名和人文地理類的里名數(shù)量相當；漢代則人文地理類的里名占大多數(shù)，其中又以寓托一定思想觀念的里名和文化景觀類里名為主。秦朝與兩漢在里的命名方面表現(xiàn)出了較大不同。

（三）秦漢時期里的穩(wěn)定性問題

就漢中郡下轄的里而言，目前沒有發(fā)現(xiàn)秦朝與兩漢同名的里，似乎意味著兩個時代同一地區(qū)的里級組織有較大變化。但是由于目前掌握的里數(shù)有限，這一觀點還有待驗證。如果突破郡縣轄區(qū)的限制進行比較，就會發(fā)現(xiàn)秦與兩漢的里名有較大的延續(xù)性，如秦朝、兩漢都有當利里、平陽里、市陽里等。同時，這也反映出兩個時期里的命名規(guī)則有一定的延續(xù)性。

綜上所述，通過對傳世文獻和出土文獻的全面梳理，新搜集到屬于秦漢時期漢中郡的鄉(xiāng)有5個、里有11個，加上前人搜集到的13個里，共計5鄉(xiāng)24里。這使得已發(fā)現(xiàn)的秦漢時期漢中郡鄉(xiāng)里數(shù)量有了較大增加，對于促進相關研究具有基礎性作用。鄉(xiāng)里名稱是鄉(xiāng)里制度的重要構成要素，通過對漢中郡鄉(xiāng)里名稱的地名學分析可以看出該地區(qū)鄉(xiāng)里命名的特點，進而深化秦漢時期的鄉(xiāng)里制度研究。同時，鄉(xiāng)里地名“往往更多體現(xiàn)原始自然風貌和下層社會的文化訴求，更能體現(xiàn)社會最基層的真實場景”[39]，有助于深化秦漢歷史地理和社會史研究?！爸盆b今”，關于秦漢時期漢中郡鄉(xiāng)里的校補與地名學分析也可以為我國鄉(xiāng)村地名志的編寫提供借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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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馬 勇］

Xiang-Li Proofreading Supplement and Toponymy Analysis in Hanzhong County in Qin and Han Dynasties

ZHANG Xinchao

（School of History Culture and Ethnology，" Southwest University，" Chongqing 400715

）

Abstract：" With the continuous publication of bamboo slips， it has become possible to conduct regional case studies on the Xiang-Li system in the Qin and Han dynasties. By combing and supplementing historical materials， it is known that during the Qin and Han periods， there were 5 Xiang in Hanzhong County， namely Xi Xiang， Hong Xiang， Xu Xiang， Ping Xiang， and Hanyang Xiang， all dating back to the Han dynasty. There were 11 Li in Hanzhong County. Five of them were in the Qin dynasty：Chuyuan Li， Kangle Li， Zhou Li， Bianyang Li， and Chengtian Li; The other six Li were in the Han dynasty：Xi Li， Pingxiang Li， Shiyang Li， Gudao Li， Guan Li， and Zhu Li. Together with the 13 Li collected by previous scholars， there were a total of 5 Xiang and 24 Li. Through toponymy analysis， it can be concluded that the names of Xiang in Hanzhong County were mainly human geography names. As for the names of Li，the Qin dynasty attached equal importance to both physical geography and human geography，while the Han dynasty focused on human geography. The stability of Li in the Qin and Han dynasties needs to be viewed dialectically. The relevant conclusions not only contribute to the advancement of research on the Xiang-Li system in the Qin and Han dynasties，but also hold practical significance.

Key words：" Qin and Han Dynasties;" Hanzhong County; Xiang-Li;" toponymy analysi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