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尚雨
2008年春,我?guī)е劻巳膫€月的女友回鄉(xiāng),向父母“報到”。
那時,我是駐京某部機關(guān)的上尉干事,女友在一家媒體工作。她生長于京郊,身上既有都市的新潮,也有山村的質(zhì)樸。相識不久,我們聊起各自的家庭情況,我說,我老家在豫東農(nóng)村,遠(yuǎn)在千里而又家徒四壁。她淡淡一笑,覺得我太過自謙。
當(dāng)我們真真切切地站在斑駁的土屋前時,我分明看到她臉上掠過一絲無法言狀的驚詫。
土屋建于20世紀(jì)70年代初,比我年齡稍長。我們兄弟姐妹4人在土屋里出生、成長,又陸續(xù)考上大學(xué)、參加工作,我們家也成了小村的傳奇。然而,與鄰居們嶄新的小樓相比,土屋看起來非常寒酸。
父母從土屋里走出來,見到未來的兒媳,有點手足無措。
好在女友非常活泛,和準(zhǔn)公婆初次見面,并不顯得生分,你一言、我一語聊得還挺熱鬧。
接下來的幾天,女友跟我一起看望鄰居,騎著自行車走親威,陪母親做飯、拉家常,一襲紅裝在土屋前飄來飄去,儼然成了家里的女主人。
5天匆匆而過,我們要回京了。土屋前依依惜別時,母親掏出一個鼓鼓囊囊的包塞給未來的兒媳:“別嫌少,拿著路上用。”
女友推辭,母親又塞過來,就在推來推去時,“紙包”散了,皺皺巴巴的紙幣掉落一地,包錢的煙盒紙、方便面袋也五落四散,一家人急忙把錢撿起來。再看女友,已哭成淚人。
“爸、媽,保重身體,過段時間再回來看你們!”女友抹抹眼淚,把幾天來一直稱呼的“叔叔、阿姨”變成了確切的“爸、媽”。
雖然提前當(dāng)了“爸、媽”,父母還是放心不下,唯恐未來兒媳嫌屋破家窮。返京十多天后,我和女友領(lǐng)取了結(jié)婚證。聽到這個消息,父母很激動,在電話里反復(fù)叮囑我:“好好過日子?!?/p>
2013年春節(jié),我和妻子帶著兩歲的兒子再次回鄉(xiāng)探親。父母又添白發(fā),土屋更顯飄搖,陽光卻格外溫暖。兒子用鐵鍬在院子里挖土“種地”,我和妻子聊起往事。
“那年第一次回咱家什么感受?”
“特別失望。之前我沒見過這樣的家庭,更沒見過你說的‘家徒四壁?!?/p>
“那你為啥沒‘跑?”
“是希望,很難想象這個土屋里居然走出4個大學(xué)生。還有愛,那包錢無論多少,都是爸媽火熱的心意!”
看著妻子,我又想起她臉上的淚花,想起她第一次叫“爸、媽”時羞澀又真誠的表情。
最近,父親打電話說,家鄉(xiāng)的機場建設(shè)即將開始,拆遷工作很快展開。我家那座挺立了半個世紀(jì)的土屋也要謝幕了,但土屋前的青春往事,將相伴我們沐浴愛和感動,走過歲歲年年。
(作者為軍旅詩人、評論家)
編輯/牛鵬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