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玉璽
(天津市紅橋區(qū)人民檢察院,天津 300122)
2018 年10 月,《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以下簡稱《刑事訴訟法》)正式確立了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與其相關聯(lián)的精準化量刑建議也得到了人們的重視,尤其是最高人民檢察院近年來大力推進量刑建議精準化改革,對檢察機關提出量刑建議的質量和效果有了更高的要求。但是,目前量刑建議工作在實務中的現(xiàn)狀與其制度設計還存在一定差距,要想做到精準化量刑仍需要人們進一步探討和研究。
量刑建議是指“在刑事追訴過程中,人民檢察院結合刑事政策與刑事案件具體量刑情節(jié),圍繞被追訴人所犯罪名及應被判處的刑罰種類、刑期、執(zhí)行方式等向法院提出,并作為法院裁判量刑參考的書面建議”[1]。在認罪認罰案件中,量刑建議不再只是檢察機關的一面之詞,而是由控方、辯方乃至被害人協(xié)商形成的結果,彰顯了訴訟各方的一致共識與達成的合意。在被追訴人認罪認罰的情況下,定罪已經(jīng)不是問題,如何進行量刑反而成為案件的焦點。因此,量刑建議起到了協(xié)調公平正義與訴訟效率的重要作用,是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關鍵。
1.公訴權侵犯審判權之爭
隨著精準化量刑建議在認罪認罰案件中的推廣適用,許多學者對其正當性產(chǎn)生了疑問,認為量刑建議以建議之名,實質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法院的自由裁判權。有學者指出,目前正在進行的量刑建議精準化改革,使得檢察官呈現(xiàn)出日漸法官化的趨勢,檢察人員在刑事案件中的主導作用正在逐漸超越法官[2]。也有學者指出,推動量刑建議精準化,強化了檢察權在案件處理過程中的效力,甚至使檢察機關具有了對案件結果產(chǎn)生實質性影響的權力,不斷擴張的檢察權,壓縮了法官在刑事案件中的審判空間[3]。《刑事訴訟法》第二百零一條所規(guī)定的對檢察建議“一般應當采納”,更是引起了理論界的強烈討論。有學者指出,“一般應當采納”的規(guī)定,影響了控審關系的一般模式,并對刑事訴訟控審分離的基本原則產(chǎn)生了沖擊[4]。綜上可以看出,這些觀點的核心是認為量刑建議精準化使得公訴權侵犯了審判權,由于檢察機關在量刑上與被追訴人協(xié)商,弱化了審判階段法官的參與度,只能對控辯雙方形成的共識表示接受,這就使公訴權的邊界會隨著量刑建議的剛性在審判權中得以延伸,法院的定罪量刑權面臨著被架空的風險。
筆者認為,上述看法過于絕對。從公訴權的權力屬性進行分析,可以得知公訴權是一種以請求權為基礎的權力,其下位權包括定罪請求權和量刑請求權。因此,檢察機關提出量刑建議本質上是在行使一種請求權,旨在向法院呈現(xiàn)控辯雙方協(xié)商一致的結果,并不具有終局性,法院依然是行使審判權的主體,量刑建議是否采納由法院審查后決定。雖然《刑事訴訟法》第二百零一條的“一般應當采納”體現(xiàn)了一種約束力的含義,并沒有涉及侵犯法院獨立審判權的問題,其僅僅是強調審判機關對控辯雙方在合法范圍內形成的訴訟合意的一種尊重和認同。也就是說,被追訴人認罪認罰與檢察官的量刑建議僅代表雙方合意,審判機關應當給予充分尊重,但是否采納仍由審判機關決定,法院依然掌握最終的裁判權。
2.確定刑還是幅度刑之爭
在認罪認罰案件中,“精準化量刑建議”這一概念如何界定,學界存在不同意見,主要有以下三種觀點。第一種觀點認為,精準化量刑建議是指提出確定刑量刑建議。持這種觀點的學者認為,“精準量刑建議”是指對刑罰種類、刑罰期限以及刑罰執(zhí)行方式等內容提出明確、具體的建議,即確定刑量刑建議[5]。第二種觀點認為,量刑建議精準化是指提出幅度刑量刑建議。持這種觀點的學者認為,量刑建議精準化要讓步于現(xiàn)實情況,尤其是“刑罰個別化”,在我國目前的訴訟制度和司法環(huán)境下,相對于確定刑量刑建議,幅度刑量刑建議的科學性更強,可以更好地發(fā)揮優(yōu)勢,有利于實現(xiàn)公平正義[6]。第三種觀點認為,精準化量刑建議是指以提出確定刑量刑建議為主,幅度刑量刑建議為輔,并根據(jù)具體案情作相應調整。持這種觀點的學者認為,對于一些新型、疑難的案件,量刑證據(jù)和量刑信息收集難度較大,且某些酌定量刑證據(jù)是否采納可能需由法官進行定奪。因此,如果要求檢察機關在最初量刑協(xié)商時便全部提出確定刑量刑建議是與實際情況不相契合的[7]。
《關于認罪認罰從寬制度適用的指導意見》(以下簡稱《指導意見》)第三十三條指出,犯罪嫌疑人認罪認罰的,人民檢察院除了要對主刑的量刑幅度給出建議,還應當對附加刑和是否適用緩刑作出說明。人民檢察院在辦理盜竊、詐騙等普通刑事犯罪案件時,應當提出確定刑量刑建議,而面對新型犯罪或者疑難復雜案件,可以提出幅度刑量刑建議。由此可見,司法實務中官方給出的態(tài)度是支持第三種觀點,筆者也認同這一觀點。
3.量刑建議的內容
量刑建議的內容問題要“精確”到什么程度,是精確到年、月還是日,權威觀點并未給出答案。筆者認為,可以按照犯罪性質以及所判刑期進行大致分類。對于犯罪事實清楚、證據(jù)確鑿充分,最終適用管制拘役的案件,可以提出精確到月,甚至是日的量刑建議,以此激勵犯罪嫌疑人認罪認罰;對于案情比較復雜、判刑時間比較長的案件,可以提出精確到年的量刑建議,以此最大限度地保障精準化效果。當然,這并不是一成不變的,所有的量刑建議都必須結合具體案情、檢察官業(yè)務能力、當?shù)亟?jīng)濟社會發(fā)展水平等因素,進而作出最終考量。
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是檢察機關主導的一種訴訟制度,在該制度下,量刑建議被賦予新的實體性權力性質,公訴權的內涵得到豐富和發(fā)展。雖然公訴機關在認罪認罰案件中處于主導地位,但這并不意味著檢察官要代替法官對案件進行處理,或者是對法官審判權的否定,而是指檢察機關要在認罪認罰案件中承擔起自己的責任,讓辦理的每一個案件都經(jīng)得起考驗。
《刑事訴訟法》和《指導意見》關于量刑建議的全新規(guī)定,對檢察機關長期以來重定罪輕量刑的傳統(tǒng)思維形成了較大沖擊,對量刑建議的質量也有了更高要求,進一步倒逼檢察機關更加精準地提出量刑建議。隨著“捕訴一體化”改革的推進,公訴人想要精準地提出量刑建議,就要加強對偵查活動、審判活動的監(jiān)督。具體而言,檢察官要對定罪證據(jù)和量刑情節(jié)進行全面掌握,確保證據(jù)收集的全面性和合法性,并以此為依據(jù)向法院提出高采納率的量刑建議,對法院的審判權形成一定的制約,實現(xiàn)“類案類判”的司法效果,從而充分發(fā)揮檢察機關在整個刑事訴訟活動中的法律監(jiān)督職能。如果提出的量刑建議不夠精準,就會影響檢察機關在認罪認罰案件中原有的作用,有損司法權威和檢察機關公信力。
認罪認罰自愿性是認罪認罰的核心內容,其他很多制度如值班律師制度、后果告知義務、自愿性審查機制等都是為了保障犯罪嫌疑人認罪認罰的自愿性而設計的。從理論上講,犯罪嫌疑人認罪認罰的自愿性通常包括三個要素:認識明知、理智評估、自由選擇[8]。認識明知是指需要讓犯罪嫌疑人清楚地知道檢察機關提出量刑建議的具體內容、法律依據(jù)、佐證材料。理智評估是指犯罪嫌疑人充分考慮利害關系,明辨是非,對認罪認罰是否符合自身利益進行有效評估。自由選擇是指犯罪嫌疑人可以自己選擇同意或者不同意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只有同時滿足以上三個要素,才能說明犯罪嫌疑人認罪認罰是其真實的意思表示。
精準的量刑建議能夠讓被追訴人進一步預測裁判結果,使其對自己所要面臨的刑罰有清楚的心理預期,認罪認罰的自愿性也越高,進而激發(fā)犯罪嫌疑人認罪認罰的主動性,并在訴訟過程中更加積極地配合檢察機關,避免在庭審階段出現(xiàn)反悔或翻供情況,對于保障認罪認罰適用的穩(wěn)定性和量刑協(xié)商結果的有效性具有重要意義。如果量刑建議不夠精準,或者量刑建議的幅度與刑法規(guī)定的量刑幅度相差無幾,就會使被追訴人難以準確評估認罪認罰是否符合其自身利益,甚至缺乏認罪認罰的動機,最終導致不認罪不認罰,這與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本意不符。
隨著社會的進步和經(jīng)濟的發(fā)展,新型刑事犯罪呈現(xiàn)增多趨勢,案情也日趨復雜。而公檢法“案多人少”現(xiàn)象十分突出,每名辦案人員都承受著巨大的業(yè)務壓力。在保障司法公正的前提下,如何提高辦案效率成為業(yè)內關注的焦點。因此,在刑事訴訟實踐中,司法機關正在探索將案件處理由單方指控向雙方協(xié)商的模式進行轉變,建立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直接目的就是簡化審判流程,節(jié)約司法資源,提高訴訟效率。
司法實務中,由于一審法院量刑過重,被告人提起上訴的案例時有發(fā)生。這無不與量刑建議是否精準化有著密切的關系。倘若量刑建議范圍過大,犯罪嫌疑人原本希望通過認罪認罰獲得幅度刑量刑建議的下限部分,而法院在審理過程中采納了幅度刑量刑建議的上限部分,沒有滿足被告人的心理預期,其就會以判處刑罰過重為由提出上訴,認罪認罰也就失去了其應有的效率優(yōu)勢[9]。
精準的量刑建議讓犯罪嫌疑人對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有了較為清晰的認識,且犯罪嫌疑人真誠悔罪,有利于查明案件事實,讓法官和檢察官能夠集中精力處理疑難復雜案件。認罪認罰案件適用簡易程序和速裁程序的比例也會增加,法院在審理過程中省去了法庭調查和法庭辯論兩個普通案件的必要環(huán)節(jié),主要對犯罪嫌疑人認罪認罰的自愿性和檢察機關提出量刑建議的合理性進行審查,有利于檢察機關和人民法院正確適用各種審理程序,實現(xiàn)案件分流,提高訴訟效率,保障司法資源合理配置。如果不能精準量刑,或者量刑幅度過大,控辯審三方在量刑問題上會有不同意見,被告人在庭審時為了給自己爭取更多的利益就會提出更多的辯解,法院只能啟動單獨的程序對量刑進行討論,一旦最終結果沒有滿足被告人的原本期望就會導致上訴,不僅對法官節(jié)省時間的意義甚微,對于本來就緊張的司法資源來說也是一種浪費。
通常情況下,量刑建議應當是在控辯雙方充分協(xié)商的基礎上形成的。但是,從規(guī)則設計以及司法實踐來看,在達成“協(xié)商一致”并形成具結書的過程中經(jīng)常存在阻礙控辯雙方充分協(xié)商的因素。檢察機關在犯罪嫌疑人面前依然保持著職權主義色彩,檢察官掌握著絕對的話語權,最終導致量刑協(xié)商不夠充分,量刑建議不夠精準[10]。
1.控方占據(jù)強勢主導地位
根據(jù)《刑事訴訟法》及有關司法解釋的規(guī)定,檢察機關負有權利告知義務,為的是保證被追訴人對認罪認罰制度及其產(chǎn)生的法律后果有一個全面的了解,進而在充分溝通協(xié)商的基礎上提出量刑建議,簽署認罪認罰具結書。然而,從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開啟到具結書的簽署,無不顯示出檢察工作的強大主導性和行政性[11]。在簽署具結書之前,檢察官對被追訴人的權利義務告知缺乏針對性,一般僅限于程序上的事項,不涉及案件具體內容,對認罪認罰的法律后果解釋不充分,甚至出現(xiàn)了只發(fā)放《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告知書》而不進行說明的現(xiàn)象。在量刑協(xié)商過程中,存在檢察機關與犯罪嫌疑人在值班律師不在場時直接進行協(xié)商的情況,只有在簽署認罪認罰具結書時,才會通知值班律師到場,這就使值班律師無法給犯罪嫌疑人提供充足的幫助。簽署完具結書后,檢察機關單方提出量刑建議,犯罪嫌疑人及其辯護人往往只能選擇服從或配合執(zhí)行,檢察機關在整個流程中都占據(jù)著絕對優(yōu)勢。出現(xiàn)這種現(xiàn)象的原因在于控辯雙方對案件信息掌握不對稱,檢察機關對案件的了解程度要遠遠高于辯方,被追訴人的知情權沒有得到很好的保障,導致其對于被指控的犯罪事實、罪名及量刑情節(jié)認識不足。再加上檢方的強勢地位使得量刑協(xié)商沒有起到真正的作用,對犯罪嫌疑人認罪認罰的自愿性必然會產(chǎn)生影響,也為一審判決后反悔或上訴埋下隱患。
2.具結書簽署過程形式化
由于受到案件數(shù)量增多、辦案人員不足、羈押場所偏遠等因素影響,簽署認罪認罰具結書的過程存在很多形式化問題。實踐中,一些地方為了提高辦案效率,讓一名值班律師在看守所對多個案件的犯罪嫌疑人集中答疑解惑,并在其見證下簽署認罪認罰具結書。這種集中化的處理方式雖然能夠節(jié)省司法資源,但會使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最重要的協(xié)商環(huán)節(jié)落空,短時間內值班律師也無法提供有效幫助,犯罪嫌疑人的訴訟權利沒有得到根本落實,甚至出現(xiàn)檢察官否認犯罪嫌疑人有提出異議的權利。有些檢察官在簽署認罪認罰具結書環(huán)節(jié)并沒有提出精準的量刑建議,而是在起訴書中才提出量刑建議,這就不符合被追訴人要對法律結果明知并自愿選擇認罪認罰制度的原則。認罪認罰中這些形式化的活動是不利于提出精準化量刑建議的。
3.被害人權利保障不充分
被害人作為犯罪行為的直接受害者,長期以來在刑事訴訟中的獨立地位沒有很好體現(xiàn)出來。《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三條規(guī)定,在認罪認罰案件中,人民檢察院需要聽取被害人的看法和意見。但是,聽取完意見之后,檢察機關是否應當將受害人的意見納入量刑建議并沒有法律強制性規(guī)定,而是由檢察機關自行決定。
《刑事訴訟法》第三十六條規(guī)定,法律援助機構可以派駐律師值班,工作地點包括人民法院、看守所等。派駐值班律師主要有兩方面的作用,一是在簽署認罪認罰具結書之前,向犯罪嫌疑人解釋制度規(guī)定和法律后果,并與檢察機關就量刑部分進行充分協(xié)商;二是簽署認罪認罰具結書時要有值班律師在場見證。然而實踐中,值班律師的作用并沒有完全發(fā)揮出來。
1.訴訟權利難以實現(xiàn)
《指導意見》《法律援助值班律師工作辦法》中都賦予了值班律師會見權和閱卷權,但是在實踐操作中,往往將量刑協(xié)商和簽署具結書合成一個環(huán)節(jié)進行,值班律師需在看守所對多個被追訴人解釋法律適用,告知訴訟權利,集中簽署具結書。短時間的會見導致值班律師缺乏閱卷,無法在定罪量刑方面提供準確建議,被追訴人又往往缺乏法律知識,不具備與檢察機關進行協(xié)商的能力,只能進行一些簡單的訴求表達,或者對檢察官聽之任之,抗辯協(xié)商最終演化為檢察機關對被追訴人單向的意見參考。
高校公共課通常包括文化公共課和思想政治理論課,是所有大學生的必學課程。那么大學英語或思想道德修養(yǎng)與法律基礎等課程能否實現(xiàn)專業(yè)融合呢?回答是肯定的。除了授課模式的革新以外,也可以借鑒工作過程系統(tǒng)化課程設計范式。
2.薪資報酬相對較低
在大部分認罪認罰案件中,都是由值班律師代為行使辯護律師的權利。然而,這并不意味著認罪認罰案件的辯護問題得到了有效解決。因為值班律師待遇較低,與專職律師的收入更是相差甚遠,一些值班律師參與到認罪認罰案件中并非其主動自愿,而是為了應付法律的強制規(guī)定不得已做出的。值班律師到崗后也僅僅是見證具結書簽署環(huán)節(jié),形式化走完整個流程,沒有發(fā)揮其應有的作用與價值。
量刑建議精準化包含“確定”和“準確”兩個方面的要求,二者缺一不可,其中的“準確”更是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關鍵所在。這就要求提出的量刑建議需符合罪刑相適應原則,否則即使是確定刑量刑建議,如果過重或者過輕,都會難以被犯罪嫌疑人、被害人所接受。在實務中,有的檢察官缺乏量刑理論知識,提出的量刑建議不夠精準,很難被人民法院所采納。
1.檢察官缺乏量刑經(jīng)驗
長期以來,檢察機關作為公訴機關,更多關注的是罪與非罪、此罪與彼罪的定罪問題,對量刑問題重視度不夠。“重定罪、輕量刑”的思維慣式使得檢察官對于量刑情節(jié)分析不全,量刑方法不夠熟悉,經(jīng)驗也不如法官豐厚,缺乏對量刑問題的綜合判斷能力。檢察官在作出量刑建議時所掌握的案件信息不如法官全面,而且作為公訴方往往會有意無意地忽略對犯罪嫌疑人有利的證據(jù),做出的量刑建議有畸重化趨勢[12]。同時,精準化量刑建議的提出意味著檢察官需要對案件結果承擔更直接的責任,幅度刑量刑建議反而讓法官有了選擇的余地,能夠把最終的量刑責任全部轉移給法官,這就造成檢察官提出精準化量刑建議的動力不足,只愿意提出和法律規(guī)定一樣寬泛的量刑建議,而對附加刑和緩刑的量刑建議則更是模糊。要想改變這一現(xiàn)狀,就需要檢察官實現(xiàn)由單方指控者向中立裁判者的角色轉換,不斷積累量刑經(jīng)驗。當然,量刑經(jīng)驗的積累并非一蹴而就,即使是法官在量刑時也需要整合各種影響量刑的因素,并加入自身的個別化思維,最終形成量刑裁判。
2.量刑建議說理不充分
量刑建議只有有理有據(jù),才能令人信服,法院才會采納。量刑裁判只有公正合理,才能司法為民,被告人才會服判。然而,檢察機關在提出量刑建議時未能對其中的量刑內容、刑種刑期等闡述理由,對于是否適用緩刑等問題也未能進行充分說明。另外,具結書的內容趨向于格式化,導致案件的量刑理由都是籠統(tǒng)模糊的描述,雖然不會出差錯,但也沒有詳細說清楚各個量刑情節(jié)對量刑結果的影響,其他訴訟主體也無從判定量刑建議是否合理,這種只有結論沒有論證的量刑建議是不足以服人的。如果檢察機關不對量刑建議進行充分說明,將不利于法院在量刑問題上進行實質審查,不利于辯護人開展有針對性的辯論,被追訴人就會以量刑建議是檢察機關單方的意思表示有違其自愿而上訴,民眾也會對量刑建議的正當性和準確性持懷疑態(tài)度,進而影響司法公信力。
1.構建三方協(xié)商機制
檢察機關、律師、犯罪嫌疑人三方要共同參與量刑協(xié)商,在三方協(xié)商過程中,檢察機關要改變以往重定罪輕量刑的觀念,增強提出精準量刑的責任感,在提出量刑建議后,要充分聽取辯方關于量刑的意見,并對不予采納的意見作出說明,以此充分保障犯罪嫌疑人的知情權,讓其評估該量刑建議是否符合自身利益,進而自愿選擇是否認罪認罰。為確保認罪認罰的真實性,整個協(xié)商過程應進行全程錄音錄像,這樣既能防止檢察機關濫用權力,也可以避免被追訴人反悔上訴。
2.探索證據(jù)開示制度
針對目前控辯協(xié)商信息不對稱、地位不對等的問題,檢察機關應當積極探索證據(jù)開示制度,即在審查起訴階段向犯罪嫌疑人、值班律師、被害人等多方主體披露其目前掌握的證據(jù),與值班律師就現(xiàn)有證據(jù)展開充分溝通協(xié)商,以此得出讓犯罪嫌疑人易于接受的量刑建議。在制度啟動上,既可以是檢察機關依職權主動開示,也可以是值班律師、犯罪嫌疑人依申請開示,開示的內容主要涉及基本犯罪事實證據(jù)和影響量刑的相關證據(jù)以及程序性材料等。檢察機關還應當就量刑建議的計算方法向被追訴人釋明,便于值班律師有針對性地對量刑幅度提出相關意見[13]。需要注意的是,這里的證據(jù)開示制度是指雙向的證據(jù)開示,犯罪嫌疑人和值班律師也應當將其掌握的證據(jù)向檢察機關進行開示,這能夠幫助檢察機關全面掌握案件信息,提出更加精準的量刑建議。同時,在證據(jù)開示中,要做好對相關信息的保護,諸如對證人證言要進行的技術處理。所有主體應對其披露的證據(jù)負責,如果不對證據(jù)進行開示就要承擔敗訴等不利后果。
3.突出被害人權利保障
司法實務中,除了達成和解的故意傷害會聽取被害人的意見,其他普通刑事犯罪如盜竊、詐騙等就很少聽取被害人的意見。對于有被害人的案件,檢察機關應當給予被害人發(fā)表對被告人刑期看法的機會,并將其訴求在量刑建議中有所體現(xiàn),防止被害人拿到判決后出現(xiàn)不服法院裁判的情況。畢竟當事人才是自己利益的最佳判斷者,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設計歸根結底還是有利于被告人,檢察機關應重視被害人的利益訴求和權益保障。
除了保障犯罪嫌疑人認罪認罰的自愿性,值班律師的參與對檢察機關來說也有著重要意義。通過對案件的具體經(jīng)過,行為性質和量刑建議提出專業(yè)性見解,檢察機關可以全面認定犯罪事實,準確把握量刑幅度,進而提高辦案質量,彰顯司法公信力。因此,切實保障值班律師制度刻不容緩。
1.充分保障權利
在司法實踐中,值班律師的職能和定位不清晰,經(jīng)費保障不到位,導致值班律師工作積極性較低,很難發(fā)揮其應有的作用,有的地方甚至直接把值班律師稱作“見證律師”。由此可見,實務中對值班律師制度沒有引起高度重視。控辯雙方在量刑協(xié)商過程中,相較于強大的公訴機關,被告方處于劣勢地位,因此為了增強辯方力量,要盡可能對雙方進行“平等武裝”,對值班律師享有的權利進行充分保障[14]。例如,值班律師的閱卷權,應詳細規(guī)定其行使的時間,即要在犯罪嫌疑人簽署認罪認罰具結書之前給予充分時間進行閱卷,提出相關意見,避免在簽署認罪認罰具結書時閱卷,尤其是不應該在對多人集中簽署具結書時閱卷,因為這樣只是在形式上有閱卷權,實際上并沒有產(chǎn)生任何效果。
2.提高物質待遇
以往的模式中,政府以命令形式將法律援助工作分配給律師,服務費用由政府提供補償,至于補償多少完全取決于政府,律師沒有發(fā)言權。較低的報酬導致值班律師的工作熱情不高,對于檢察官提出的量刑建議不能幫助犯罪嫌疑人第一時間理解,這對保證認罪認罰的自愿性和真實性是不利的。因此,政府要明確責任,完善值班律師物質保障,提高值班律師的待遇,以此激發(fā)值班律師的工作熱情,及時幫助犯罪嫌疑人理解罪名,并就量刑幅度與檢察機關展開充分協(xié)商。同時,通過在法檢周邊或者偏遠地區(qū)設立值班律師工作站,確保每名犯罪嫌疑人都能接受值班律師的幫助。在律師資源稀缺地區(qū),當?shù)卣梢蕴剿髡徺I的方式,或者與周邊區(qū)縣政府簽署跨區(qū)域調配律師的協(xié)議,以此實現(xiàn)值班律師在認罪認罰案件中的全覆蓋。
檢察機關如果能夠全面考慮犯罪事實和量刑情節(jié),提出的量刑建議就會越符合實際情況,獲得法院采納的概率就越高。因此,檢察官應當積極迎合量刑建議精準化的趨勢,改變固有思維模式,主動學習量刑知識,為做好新時代量刑建議工作打下良好的基礎。
1.加強量刑業(yè)務培訓
在檢察業(yè)務培訓時要加強對規(guī)范性文件的學習和量刑規(guī)律的總結,法院作為審判機關,有著豐富的量刑經(jīng)驗,培訓時可以邀請資深法官與檢察官進行交流,對常見罪名的量刑情節(jié)、量刑幅度等問題進行講授。法檢兩家單位要建立量刑經(jīng)驗常態(tài)化交流機制,彼此學習,共同進步。對沒有被采納的量刑建議,檢察官要虛心向法官請教,聽取意見,積累經(jīng)驗,通過實踐學習量刑方法和技巧[15]。每個月綜合業(yè)務部門要對量刑建議采納率進行統(tǒng)計,分析量刑建議未被采納的原因,并組織業(yè)務部門人員集體學習,規(guī)劃下一步工作重點,避免在后期繼續(xù)出現(xiàn)此類問題。對于量刑建議的說理,培訓時要重點關注其形式和實質兩方面的內容。形式上,目前檢察機關往往在認罪認罰具結書或起訴書中對其提出的量刑建議進行解釋,日后應專門拿出獨立的文書對量刑建議進行說理。實質上,要弄清量刑建議的說理方向,對刑罰期限的推導過程進行簡要敘述,對該份建議是否符合法律規(guī)定,是否聽取了被害人意見,是否進行了充分協(xié)商,結果是否系自愿達成等問題進行全面說明,并重點回應辯方意見,特別是針對控辯雙方的爭議焦點需一一作出回應,切勿直接簡單陳列雙方觀點并給出結論[16]。
2.推進智慧檢務運用
隨著科學技術的發(fā)展和大數(shù)據(jù)時代的到來,智慧檢務已經(jīng)成為新時代檢察工作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檢察機關可以充分發(fā)揮大數(shù)據(jù)功能,與現(xiàn)代企業(yè)合作進行智能量刑輔助系統(tǒng)的研發(fā),從而增強量刑建議的科學性和可信度。該系統(tǒng)應收納指導案例、刑事審判等資料庫,根據(jù)刑法、刑訴法、司法解釋、量刑實施細則等法律依據(jù),通過理論建模、數(shù)據(jù)運算、智能分析等處理方式為檢察官計算出較為精準的量刑建議,并篩選出類似案件的判決供檢察官參考,對于提高訴訟效率、節(jié)約司法資源、促進司法公正具有重要意義。目前,全國多家檢察機關已經(jīng)開始使用這種智能量刑輔助系統(tǒng)。例如,湖北省檢察機關研發(fā)的智能量刑輔助系統(tǒng)涵蓋了日常生活中常見的60 個罪名,其中20 個罪名涉及精準量刑規(guī)范化,可覆蓋公訴案件的90%以上。又如,青島市檢察院通過在“智慧檢察官”平臺豐富常見犯罪的量刑情節(jié)與量刑標準,使智能量刑輔助系統(tǒng)能夠幫助檢察官準確全面分析案件,最終得出犯罪嫌疑人應當判處的刑期。當然,檢察官在提出量刑建議時,也要考慮系統(tǒng)自身的局限性和刑事個案的特殊性,對智能量刑輔助系統(tǒng)不能過分依賴,最終的量刑建議還得需要檢察官個人進行判斷。
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將刑事訴訟的重心由庭審階段轉移至庭前階段,量刑建議能夠協(xié)調公平正義與辦案效率之間的關系,對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運行起到了十分關鍵的作用。目前我國的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尚處于起步階段,由其衍生出來的量刑建議精準化制度也處于摸索和試行階段,在這個過程中難免會出現(xiàn)一系列問題,但司法部門不能因噎廢食,而是要深度剖析問題產(chǎn)生的原因,積極尋求切實可行的解決措施。當然,量刑建議精準化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需要人民檢察院、人民法院、律師等多方主體充分溝通協(xié)商,相信在各方的共同努力下,認罪認罰案件的量刑建議一定能夠更加精準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