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休徵墓志》,書于唐開元九年(七二一)夏四月十九日,為銀州龍川府長史白休徵并夫人常山郡閻氏合葬墓志,保存了唐代開元時期北疆軍事駐防要地的史地信息及文化特色。
志主白休徵,字義感,太原白氏。曾祖晈、祖范、父成,不稱官職,史籍亦無聞,志文所謂“并文武冠代,英聲曠古”,當為諛墓套語,未足憑信。白氏家風崇文尚武,反映出毗鄰后突厥汗國與回紇諸部的志主故里勝州文武并重的地域風氣。“經(jīng)史兼美,著術(shù)為業(yè)”,說明于文教、武功之中白氏仍以儒學傳家。白休徵克紹祖風,以儒立身,“包含六義,洞晤九經(jīng)”。學優(yōu)登仕,后在官府長期從事文書工作:“人稱俊乂,國稱朝正。以材授職,習學標圣”,所作文書“擲文金振”。
志主品秩對于了解唐代磚質(zhì)墓志的使用具有重要意義。唐人墓志以石為尚,白休徵“宦居下寮”,官職卑微,故用磚志。首題中,志主結(jié)銜“銀州龍川府長史”。唐制,上中下府長史品秩不同,武德令、永徽令、顯慶元年敕、開元十八年敕所定上中下府標準略有不同。白休徵任職于顯慶元年(六五六)敕施行階段:“戶滿三萬戶以上為上州,二萬戶以上為中州?!睋?jù)《元和郡縣圖志》關(guān)內(nèi)道三:“銀州,銀川。下。開元戶六千一百二十。”據(jù)《通典》州郡三:“銀州戶七千二百六十四,口四萬二千七十六”。銀州當為下州,下州無長史。所謂“銀州龍川府長史”,實為折沖府下府的龍川府長史。府置長史一人,從七品下。白休徵品秩低微,屬下層官吏,所謂“宦居下寮”是也,故用磚志。
該志以墨筆寫就,保存了唐人墓志未刻的原始書法風貌,彌足珍貴。由于磚質(zhì)疏松,入墨較深,不易磨滅,可直接書寫并瘞埋,因而唐代墨跡墓志多為磚志,尤以高昌墓表為大宗。墨跡磚志又有墨書、朱書、白書之分。為彌補磚面粗糙的缺點,唐人又常將磚面涂作白地、藍地、灰地等,有時再加鐫刻,甚或填朱、填藍、填墨等。近年勝州遺址南出土的先天二年(七一三)《張俊墓志》為石質(zhì),表面亦曾刷涂油墨?!栋仔葆缒怪尽窞榍啻u質(zhì),磨礱平治后施以粉堊并加豎欄?!栋仔葆缒怪尽穬纱u正面四周畫有黑色邊框,形制稀見。陜西綏德四十里鋪出土的東漢中期《郭夫人畫像石墓題記》以及綏德黃家塔出土的《永元二年畫像石題記》等也有黑色寬邊,當是延承已久的喪葬風俗。作為墨跡墓志,《白休徵墓志》不涉及鐫勒問題,然志文稱“憑鐫題之可紀”“勒美金石”,推其原因,宜為撰文者依通用志文格式為言,未究其實之故。至于墓志撰書人,志文無載,今已無從考索。
該志用字異體頗多,約占十分之一,明顯受到北齊北周以來尤其是武周時期墓志文字及志蓋文字風氣的影響,反映出邊地日常書寫較為自由寬松的用字特色。據(jù)統(tǒng)計,武后及武周時期墓志異體字字頭達一千五百一十七個之多,該志距武周還政于唐僅十六年,文字使用深受影響。該志異體有:墓、冠、而、潤、蘭、華、峰、長、膏、慭、遺、殲、開、卒、歸、郡、閻、德、具、聞、夙、憑、鐫、銘、門、繼、祧等字。以“ ”(而)字為例,字形從小篆演變而來,經(jīng)隸變,截長為短,易圓為方,自秦漢沿用至北齊北周。房彥謙碑以降的唐隸作品進一步楷化并沿用,大歷十一年(七七六)史鎬隸書楊墓志仍可見相近字形的使用。然該志“而”字底部作“幾”,頗鮮見,以致部分釋文誤釋為“虎”。再如“ ”(鐫)字,《龍龕手鑒·門部》《康熙字典·備考·門部》收有相近字形,然而該志右下作“門”,右上補“山”,亦甚稀見。
該志書法楷行相參,借徑智永、歐、褚,歸宗“二王”;兼具北朝遺風,時見《令狐天恩墓表》《張玄墓志》等北朝斜畫緊結(jié)類魏碑體勢;同時亦輕染寫經(jīng)結(jié)習。該志用筆圓腴秀潤,內(nèi)含筋骨,結(jié)體端莊茂密,靈動自然,體現(xiàn)了初盛唐之交名家書法與民間書寫的相互交融,反映了唐代邊遠地區(qū)將二王法書進行實用化改造的鮮明地域書法傾向。(王亞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