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 慧,鄒小華
(南昌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江西 南昌 330031)
精神生活是人類生活的基本維度,是人存在并區(qū)別于其他生物的重要表征。黑格爾指出,精神對于個體及其生命來說,不僅“是一切個人的行動的不可動搖和不可消除的根據地和出發(fā)點”,“而且是一切個人的目的和目標”[1](P3)。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已進入新時代,伴隨生產力的高度發(fā)展,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與發(fā)展不平衡不充分之間的矛盾成為新時代社會的主要矛盾。美好生活需要包括物質生活的需要和精神生活的需要。習近平總書記也指出,我們推進的“共同富裕是全體人民共同富裕,是人民群眾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都富?!盵2]。早在兩百多年前,馬克思恩格斯就對共產主義社會理想精神生活的樣態(tài)作出了描述,即“在那里,每個人的自由發(fā)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fā)展的條件”[11](P294)。梁漱溟曾指出,文化是一個民族的生活的樣態(tài),這里的文化也包含精神的內容。精神生活十分重要,在高速發(fā)展的新時代,要滿足人民迫切的精神生活需要,構建美好精神生活世界,就必須理清美好精神生活的基本樣態(tài),探究其存在和發(fā)展的內在邏輯,以哲學視角開辟美好精神生活追求的科學路徑,為我們實現共產主義社會提供世界觀和方法論指導。
精神生活的展開離不開自由時間。馬克思指出,“自由時間——不論是閑暇時間還是從事較高級活動的時間——自然要把占有它的人變?yōu)榱硪恢黧w,于是他作為這另一主體又加入直接生產過程”[3](P225-226)。但是這種包括生產的自由時間,是一種主體在其所占有的自由時間內從事自由勞動的時間。精神自由建立在自由勞動的基礎上,這種包括生產的自由時間是精神生活發(fā)展的前提和基礎,也是美好精神生活的應然狀態(tài)。
這種包括生產的自由時間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能夠自由選擇的從事勞動生產的時間。有些必要勞動并不作為個人謀生的手段,是人可以自主選擇的并能在其中獲得自我發(fā)展、實現自我價值,那么這種勞動時間就揚棄了必要勞動時間和自由時間之間的對立,也可以作為自由時間的一部分。例如,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中》對這種自由勞動進行了描述,“任何人都沒有特殊的活動范圍,而是都可以在任何部門內發(fā)展,社會調節(jié)著整個生產,因而使我有可能隨自己的興趣今天干這事,明天干那事,上午打獵,下午捕魚,傍晚從事畜牧,晚飯后從事批判,這樣就不會使我老是一個獵人、漁夫、牧人或批判者”[4](P537)。另一部分則是從事較為高級活動的時間,這種較為高級的活動包括藝術、科學、創(chuàng)造等,在這部分時間里,人可以從事符合自己興趣的事,發(fā)展自己的愛好及各方面能力,人的潛力能得到最大程度的挖掘,人的創(chuàng)造性也能得到充分發(fā)揮。
就現代社會來說,大多數人對精神生活的追求仍然處于較初級階段。這一階段精神生活的主要樣態(tài)是自由與創(chuàng)造,人們所從事的必要工作并不僅僅是謀生的手段,也能在其中獲得精神的滿足和提升,同時還有從事較高級活動的時間去發(fā)展自己的才能,去實現價值創(chuàng)造。這一精神生活樣態(tài)也是當前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精神生活需要所普及的目標。自由即自由的生存、自由的選擇,這種積極的自由是“我希望我的生活與決定取決于我自己,而不是取決于隨便哪種外在的強制力?!M焕硇浴⒂幸庾R的目的推動,而不是被外在的、影響我的原因推動”[5](P200)。個人可以自由地選擇和創(chuàng)造屬于自己的價值。而在創(chuàng)造的過程中,也會有精神內容、精神文化產品的輸出,個體以“獨一無二”的方式去成就自我。
“自由是全部精神存在的類的本質”[6](P67)??档聦⒆杂墒状我雽徝阑顒又校炎杂珊兔琅c人的精神生活聯系起來。美是自由且無限的。黑格爾指出:“無論就美的客觀存在,還是就主體欣賞來說,美的概念都帶有這種自由和無限;正是由于這種自由和無限,美的領域才解脫了有限事物的相對性?!盵7](P148)美在自由的基礎上產生,審美活動構成精神生活的重要部分。李澤厚強調,“美是自由的形式”[8](P282)。審美具有精神性、自由性、個體性、超越性,審美是精神境界的升華,人們通過審美活動,能夠最大限度地完善自己、發(fā)展自己,美也讓人有自由感、崇高感,能洗滌人的心靈,使人純潔高尚。從馬克思對自由時間的劃分來看,審美活動主要在從事較高級活動的自由時間中進行,也有部分在閑暇時間中進行。在自由時間的范疇里,人們不一定都有審美活動,且審美的程度也各有差異。審美是對精神活動更高一級的要求,它隨著精神生活的發(fā)展而不斷深入。
審美活動往往具有超越性。首先,審美是一種經過主客體關系卻又超越主客體關系的活動。人們在審美活動中最初是作為主體去認識審美對象即客體,在這一過程中主客體逐漸融合而超越主客體關系。從這個角度來說,審美更是人與世界融合的一種意境,是超主客觀的精神享受。其次,審美能夠超越功利。康德在其《判斷力批判》中指出,“美是無一切利害關系的愉快的對象”[9](P42)。在物欲橫流的現代社會中,這種超功利性的精神活動對精神生活的提升作用尤為突出。在審美境界中,由于超主客的關系使人們不在乎“主客”,甚至不在乎“存在”,僅僅是對美的對象的一種純粹的審視。通過審美人們從功利的社會生活中超脫而出,體會精神的升華、身心的自由。最后,審美使個體提升道德境界、超越自我。美是道德的象征、美是超越道德的。在審美活動中,個體對是非善惡有一定的品鑒力,在品鑒力的驅動下人們往往會進行道德的自我審視,追求向善向美,同時提升品鑒力和道德境界,實現自我的道德超越。審美與超越作為美好精神生活的樣態(tài)之一,是精神生活升華的重要表征,表明精神生活處于較高水平。
閑暇時間即非勞動時間,是完全自由的、完全受個人所支配的時間。在閑暇時間中,人們可以展開各式各樣的精神活動,去充實自己、發(fā)展自己的才能。這也可以包括審美、創(chuàng)造、藝術、科學等,閑暇是專注于精神生活的最佳時間,是人能夠獲得自由全面發(fā)展的重要方式。馬克思認為,時間是人進一步發(fā)展的空間,人們通過勞動創(chuàng)造維持人生存所必要的物質資料,而人更高層次的發(fā)展即精神生活的滿足離不開除勞動以外的閑暇時間。因此,閑暇時間在人的發(fā)展中是必不可少的。閑暇塑造人的精神生活,人在閑暇中超脫自我,獲得心靈的自由。亞里士多德強調閑暇的重要性,“我們全部生活的目的應是操持閑暇”[10](P416)。閑暇時間包含休閑,而休閑在閑暇之中。休閑也是精神生活的一部分,在休閑的過程中人的精神可以得到短暫的休憩和放松,獲得愉悅。休閑能提高人的工作效率,從而縮短勞動時間,拓寬發(fā)展空間。休閑使人獲得更多的幸福感,讓忙碌的人們停歇下來思考生命的真諦、尋找生命的意義,收獲更美好的幸福生活。
閑暇與休閑是精神生活的美好樣態(tài)。隨著社會生產力的提高及中國式現代化進程的發(fā)展推進,人們的必要勞動時間將越來越縮短,閑暇的時間將逐步地增多,閑暇活動的領域和范圍也將持續(xù)拓展。閑暇時間的增多為人們帶來精神自由和休閑的同時,也制造了閑暇消費的陷阱,人們的閑暇時間存在消極異化現象。這主要體現在兩方面。一是一些商人以營利為目的,大力鼓吹閑暇消費,給閑暇生活貼上娛樂和享受的標簽,使閑暇過度物化和娛樂化。二是部分人荒廢閑暇時間,并沒有利用其來發(fā)展和提升自己,而是陷入墮落和迷茫中,尤其是當代年輕人更多地表現在沉迷于網絡世界。這就更需要人們積極地利用閑暇時間,合理地規(guī)避閑暇消費陷阱。當前,我國進入全面推進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新征程,閑暇與休閑是人民精神生活的適然狀態(tài),能夠最大限度地推動人的精神發(fā)展。人民閑暇時間的不斷增加,體現我們向共產主義邁進的步伐正在不斷加快。未來共產主義社會的實現,物質資料極大豐富,人們將從沉重的勞動中解放出來,擁有更多的閑暇時間來休閑、娛樂、提升自己。這將是精神生活得到充分發(fā)展的理想社會,也是我們所暢想的美好精神生活的終極目標。
精神生活以物質生活為基礎,物質生活的提升依賴于生產力的發(fā)展。馬克思指出:“個人是什么樣的,這取決于他們進行生產的物質條件”[11](P68)。隨著生產力的發(fā)展及物質資料的不斷豐富,人們的精神需求也相應增長,在不同的階段可體現出不同的特征。從人類產生至今,精神生活的發(fā)展就從未停止。因此,對美好精神生活的追求是一個歷史的過程,需要遵循其內在的歷史邏輯。
第一,精神追求的前提是物質生活的充裕。人們的精神生活無法脫離物質生活而存在。辯證歷史唯物主義指出,歷史的所有事件的發(fā)生以物質的豐富程度為根本原因,“人們首先必須吃、喝、住、穿,然后才能從事政治、科學、藝術、宗教等等”[12](P601)。生產滿足人們物質生活所需要的生產資料,是一切歷史活動的開始?!安皇且庾R決定生活,而是生活決定意識”[11](P73),物質生活決定精神生活,精神生活圍繞物質生活展開,物質生活的充裕是精神生活發(fā)展的前提和基礎。
第二,精神需求隨生產力的歷史發(fā)展而發(fā)生變化?!斑@種活動、這種連續(xù)不斷的感性勞動和創(chuàng)造、這種生產,正是整個現存的感性世界的基礎”[4](P529)。精神生活受物質生活所制約,精神生活隨物質生活的變化而變化,精神生活的發(fā)展遵循生產力發(fā)展的歷史規(guī)律,所謂生產力的發(fā)展史就是一部精神生活發(fā)展的歷史。從原始社會、奴隸制社會再到封建社會,生產方式不斷發(fā)生變化,社會生產力不斷更迭,人們的精神需求也在不斷豐富。我國人民的物質生活也經歷了從追求溫飽到小康再到更高層次的轉變,精神生活也隨之發(fā)生相應的變化。新中國成立初期,落后的生產力是制約人民精神生活的根本因素,人民生活的首要問題是追求溫飽,人民精神文化水平普遍較低,精神生活匱乏。毛澤東同志指出,“須知我國是一個有六億五千萬人口的大國,吃飯是第一件大事”[13](P284)。改革開放以來,生產力的迅速發(fā)展帶來物質生活的極大提升,人民向著小康生活邁進,社會主義精神文明的建設得到有力推進。鄧小平同志指出,要“在溫飽的基礎上,生活質量進一步提高,達到豐衣足食。這個要求既包括物質生活的改善,也包括精神生活的充實”[14](P1401)。隨著生產力的發(fā)展,我們對精神生活的重視程度也得到提升。由此可知,生產力的發(fā)展是一個遞進的過程,人們對精神生活的追求實踐也必須遵循生產力發(fā)展的規(guī)律。同時,在生產力飛速發(fā)展的新時代,人民的精神生活體現出新的內容和新的要求。小康社會的全面建成使人民的生活水平上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物質資料的極大豐富帶來人民精神文化需求的日益高漲,人們對精神生活追求邁上新臺階。
對精神生活的追求蘊含豐富的理論邏輯。胡塞爾在《歐洲科學的危機與先驗現象學》中認為,“現代人讓自己的整個世界觀受實證科學的支配,并迷惑于實證科學所造就的‘繁榮’而導致的必然結果”[15](P5-6),只有重新回歸生活世界,才能有力擺脫這種危機。而這里的生活世界是一種限定在意識范圍內的純精神生活,因此也是一種向精神世界的轉向,這一轉向也掀起了西方對生活世界關注的浪潮。列斐伏爾作為日常生活批判的奠基者,對日常生活世界進行開創(chuàng)性研究。他在《日常生活批判》一書中指出,人的本質要在日常生活中實現,即“也只有在日常生活中,造成人類的和每一個人的存在的社會關系總和,才能以完整的形態(tài)與方式實現出來”[16]。他還認為,資本主義制度異化了人的日常生活,而人作為日常生活的主體,必須消除這種異化,實現人的主體性的恢復,以獲得人的全面發(fā)展。
“生活”是馬克思主義理論體系中的核心概念之一,早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馬克思就對美好生活進行了初步的探索。馬克思認為,勞動是美好生活的現實源泉,而制約人類美好生活的首要問題就是勞動的異化。在這種異化勞動中,將逐漸導致人的全面異化,從而使人背離人的本質,更難追求美好精神生活。因此,馬克思在批判異化勞動的同時指出必須揚棄異化勞動,使勞動成為創(chuàng)造人民美好生活的源泉,即“對私有財產的積極的揚棄,作為對人的生命的占有,是對一切異化的積極的揚棄,從而是人從宗教、家庭、國家等等向自己的合乎人性的存在即社會的存在的復歸”[4](P186)。《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對作為精神生活的主體的人的本質進行了深度剖析,指明了現實的人而非觀念的自我意識才是生活的主體,“我們開始要談的前提不是任意提出的,不是教條,而是一些只有在臆想中才能撇開的現實前提。這是一些現實的個人,是他們的活動和他們的物質生活條件”[4](P516)。美好精神生活追求是一種付諸實踐的歷史活動,不能依靠臆想而應該在現實的歷史實踐中展開。在《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中,馬克思還對共同體進行了考察,認為資本主義制度下虛幻的共同體是與人類精神發(fā)展相背離的,只有建立真正共同體,美好精神生活才能成為現實?!豆伯a黨宣言》為馬克思恩格斯美好生活觀的標志性著作,其中蘊含豐富的美好生活思想。文中揭示了社會矛盾運動發(fā)展的必然規(guī)律,繪制了人類精神自由的美好藍圖,即“在那里,每個人的自由發(fā)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fā)展的條件”[11](P294)。
美好精神生活的追求響應人民和時代的呼聲,是精神充實的迫切需要,是時代發(fā)展的重要脈搏,是實現共產主義的必經之路。它集個人、民族、世界為一體,展現出新時代“為人民謀幸福、為民族謀復興、為世界謀大同”的三重價值邏輯。
其一,美好精神生活追求是順應人民群眾的現實精神需要。從哲學意義上來說,作為個體的人存在于社會之中,是具有一定意義上精神屬性的人?!叭伺c其它存在物不同,人不是純然地存在著,而是好奇地詢問和解釋自己”[17](P10)。這就決定著,人在物質需要滿足的基礎上,必然產生對精神生活的迫切需要。隨著我國物質生活水平的普遍提升,人民生活的矛盾焦點從以往的物質生活轉向精神生活。然而,就現代人的精神生活而言,存在來自多方面困擾所致的精神困境。加強對人民精神生活的關注,化解現代精神危機,正是美好精神生活研究的意義所在。對美好精神生活的追求不僅符合人民群眾的迫切需要,而且也是我們黨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為滿足人民美好生活的需要目標不懈奮斗的重要體現。
其二,美好精神生活追求是走中國式現代化發(fā)展道路的本質要求。習近平總書記指出,現代化的本質是人的現代化。實現人的精神自由是現代化發(fā)展的重要方面。當前,我國正處于兩個一百年奮斗目標的歷史交匯期,中華民族比歷史上任何時候都更接近民族復興的偉大目標,偉大復興的前進步伐勢不可擋。在中國式現代化發(fā)展進程中,重視人的精神發(fā)展尤為重要。就社會而言,美好精神生活滿足現代化社會的精神要求,是社會全面進步的精神體現;從民族層面來說,民族精神是民族生命之基、力量之源,精神生活的狀態(tài)反映黨和國家的精神風貌,民族復興宏偉藍圖的實現必然需要與之相匹配的民族精神生活。
其三,美好精神生活追求符合共產主義人格自由全面發(fā)展的歷史方向。美好精神生活追求的終極目標是實現全人類的精神自由發(fā)展,這與共產主義社會自由人聯合體的理想目標是相一致的,也正是共產主義實現的必由之路。在當前全球化背景下,人們的思想文化和精神價值認同受到多維沖擊,在構建美好精神生活的過程中強化中國化的價值引領,堅定正確的思想認識、價值認同,推動中國價值走向世界,編織人類共同價值認同的精神搖籃。同時,精神的價值在場也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實現提供了重要保證,豐富了共產主義實現的精神維度,為推動創(chuàng)造人類文明新形態(tài)、實現全人類的精神自由發(fā)展提供助力。
人首先是自然存在物,是自然界的產物。馬克思指出,“所謂人的肉體生活和精神生活同自然界相聯系,不外是說自然界同自身相聯系,因為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11](P45)。人作為有意識的存在物存在于自然界中,其意識最初的來源也是自然界,“植物、動物、石頭、空氣、光等等,……都是人的意識的一部分,是人的精神的無機界,是人必須事先進行加工以便享用和消化的精神食糧”[4](P161),人的精神活動也必然在自然界中展開。因此,自然界則是人類美好精神生活構建的第一階梯。
人類通過從自然界中獲取生存資料而維持生命活動,保障物質生活并發(fā)展精神生活。人與自然“合而為一、道法自然、民胞物與”是人與自然關系的理想樣態(tài)。在和諧的人與自然關系中,人類能在優(yōu)美的生態(tài)環(huán)境中尋求詩意的棲居?!跋嗫磧刹粎挘ㄓ芯赐ど健?,人的精神世界也能在大自然中得以寄托。在尊重自然規(guī)律的前提下,人類的精神創(chuàng)造性也能得到充分發(fā)揮。
“隨著人類愈益控制自然,個人卻似乎愈益成為別人的奴隸或自身的卑劣行為的奴隸”[18](P4)。人的自然本質被異化,精神的自由被抑制,人類將逐漸被自然所奴役。構建美好精神生活,必須實現自然的解放,獲得人的自然本質的復歸。愛默生認為,自然界為人類提供源源不斷的精神價值,人與自然關系的失衡帶來了人類精神的空虛?!吧值娜岷偷墓廨x仿佛是一種永恒的清晨,它振奮人心,壯麗雄偉”[19],“自然對人的影響程度不一,她既能使人遺世獨立,也能給人的想象力和心靈以極珍貴極重大的幫助”[19]。愛默生從生存論角度強調了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重要性,工業(yè)化發(fā)展帶來的生態(tài)危機使自然千瘡百孔,這種危機的發(fā)展很可能使人失去賴以生存的精神家園,面臨流離失所、精神失態(tài)的窘境,愛默生呼吁人們重歸自然懷抱,愛護而不踐踏自然,強調人與自然的精神高度統(tǒng)一,以此來化解精神沖突。中國傳統(tǒng)儒學講究“天人合一”的精神超越,即向上解悟天命以與天道相通,使有限個體在精神上與無限天道合二為一。中國哲學將人與自然和諧寄于山水畫之中,中國山水畫講究“氣韻生動”,即人與自然合為一氣,注重情景、物我的和諧,將人生的意境轉于山水之間化作山水的意境,實現人與自然的合二為一。通過寄情于山水承載人類心靈依托,實現精神超越、心靈境界的提升,展現人與自然和諧的美學精神。馬克思從社會生存的角度出發(fā),主張消除異化勞動以構建人與自然和諧關系。馬克思認為,人通過勞動來調節(jié)人與自然之間的這種物質變換,人的自然本質異化的主要原因在于這種異化的勞動。未來的共產主義社會,將會實現人與自然之間物質的自覺、合理變換,即“社會化的人,聯合起來的生產者,將合理地調節(jié)他們和自然之間的物質變換,把它置于他們的共同控制之下,而不讓它作為盲目的力量來統(tǒng)治自己;靠消耗最小的力量,在最無愧于和最適合于他們的人類本性的條件下來進行這種物質變換”[20](P928-929)。
人本身就是一種社會性動物,具有社會屬性。馬克思指出,“人的本質不是單個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現實性上,它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11](P135)。人與社會互相生成,人創(chuàng)造了社會,社會也塑造了人?!罢裆鐣旧砩a作為人的人一樣,社會也是由人生產的”[4](P187)。社會為人類提供發(fā)展自身的場所,影響并制約人的精神生活,“既然人天生就是社會的生物,那他就只有在社會中才能發(fā)展自己的真正的天性”[21](P167),精神生活的豐富和發(fā)展必須在社會中實現。亞里士多德認為,“那些生來離群索居的個體,要么不值得我們關注,要么不是人類”[10](P68)。脫離了社會的人只會是“想像中的魯濱孫”,而社會離開了人也將會是“虛幻的共同體”。
在整體和諧的人與社會關系中,人的本性、價值、尊嚴、能力都能夠得到合理的釋放,每個個體的自由發(fā)展使得社會充滿活力,也推動著社會的發(fā)展進步。然而,雇傭勞動的產生使人同人的社會本質相異化,剩余勞動時間的持續(xù)壓榨使人喪失了自由的時間、喪失了發(fā)展自身的權利,人逐漸被社會所奴役,人與社會的矛盾沖突加劇、走向敵對狀態(tài)。就當前我國社會的發(fā)展來看,我國仍處于社會主義的初級階段,發(fā)展生產力仍是社會發(fā)展的中心任務。這就不可避免地使國人的生活重心集中在創(chuàng)造物質財富上,真正能實現八小時工作制的群體占少數,部分勞動群體甚至連雙休也很難得到保障,“九九六”工作現象普遍,員工猝死事件頻發(fā)。人們的大部分生活時間被勞動時間所占據,自由與閑暇的缺位,也就意味著精神生活發(fā)展的時間也大大地減少。除此之外,現代人的生活還存在來自其他多方面的壓力,精神生活發(fā)展的空間也受到擠壓。比如,城鄉(xiāng)和區(qū)域發(fā)展差距帶來的社會歧視、城市人口的過度承載帶來交通及生活的過度擁擠、教育和醫(yī)療資源的有限性帶來的生存發(fā)展焦慮等,這些都嚴重影響人們精神狀態(tài)和生活質量。
雖然工業(yè)的快速發(fā)展給社會生活帶來諸多不利影響,但是解決該問題的第一要務仍然是發(fā)展。馬克思指出,“當人們還不能使自己的吃喝住穿在質和量方面得到充分供應的時候,人們就根本不能獲得解放”[22](P368)。只有社會生產力的高度發(fā)展,才能帶來人的精神的徹底解放。然而,針對生產力的快速發(fā)展可能帶來的一些社會矛盾,可以采取相應措施予以緩和,以實現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的雙向提升。為此,必須堅持從實際出發(fā),在發(fā)展過程中注重發(fā)展的速度和效能與社會承載能力的匹配程度;堅持依法治國,加大對市場的監(jiān)管力度,對生產力發(fā)展過程中一些企業(yè)或個人的違法行為嚴厲制裁;堅持以人為本,注重保障人民的勞動權利,保障人民休息休假的權利,保障人民精神生活發(fā)展的時間和空間。同時,對私有財產進行積極的揚棄,在中國式現代化的進程中推動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構建,穩(wěn)步向共產主義社會邁進。財產的私有制使社會分工越來越細化,分工限制了人類自由發(fā)展的權利,“一方面是活勞動的比較低級形式的解體,另一方面對直接生產者來說是比較幸福的關系的解體”[23](P101)。共產主義社會摒棄了異化勞動,建立了真正的共同體。馬克思認為,“只有在共同體中,個人才能獲得全面發(fā)展其才能的手段,也就是說,只有在共同體中才可能有個人自由”“在真正的共同體的條件下,各個人在自己的聯合中并通過這種聯合獲得自己的自由”[11](P199),實現了人與社會的統(tǒng)一。
人作為生活世界的主體,具有鮮明的主體性,馬克思認為,“社會本質不是一種同單個人相對立的抽象的一般的力量,而是每一個單個人的本質,是他自己的活動,他自己的生活,他自己的享受,他自己的財富”[22](P24-25)。人們自己創(chuàng)造自己的生活,人的主體性的發(fā)揮過程也是人的創(chuàng)造性、人的能力、人的價值實現的過程。美好精神生活的主動性在人,只有在人與自身和諧融洽的基礎上,人的各方面能力才能得到充分的發(fā)揮。沒有思想的束縛,精神才能自由。
“任何解放都是使人的世界即各種關系回歸于人自身”[4](P46)。人自身的和諧是精神生活和諧及其他一切和諧的關鍵。人自身的和諧包括人思想的和諧即人的思想是否能跟上時代發(fā)展的步伐,與時俱進;人心理的和諧即人的心理狀態(tài)是否健康,是否積極向上;人發(fā)展的和諧即人的進步欲求是否能與個人的現實能力相匹配,人的價值能否得到充分實現等。
創(chuàng)建人民健康的精神家園、構建美好精神生活,就必須充分發(fā)揮人的主體性,使人能正確地認識思想和精神的本質,將自己從不合時宜的思想束縛中解放出來,以實現人與自身的融洽發(fā)展。第一,人自身思想的和諧。思想的和諧即擺脫思想的束縛,樹立正確的價值觀,掌握認識的本質和發(fā)展規(guī)律,正確認識人的本質、人的價值、人的作用,使自己的思想保持進步、跟上時代的步伐,不落后守舊、不脫離實際。思想和諧的人能順應時代的發(fā)展,冷靜理性地處理問題,為自身發(fā)展提供正確指引。第二,人自身心理的和諧。心理和諧即擁有積極健康的心態(tài),保持樂觀向上、昂揚進取的姿態(tài)。個體的行為具有社會性,在現代社會的壓力下,人們的精神容易出現緊張、焦慮、失常等狀態(tài),出現心理的不和諧。這種不和諧往往來自同輩“內卷”的壓力,個人心理欲望與實際獲得程度不平衡等。將精神欲望控制在合理范圍內、追求更高的道德境界,能使我們心靈得到不斷升華。第三,人自身發(fā)展的和諧。人有全面發(fā)展、價值實現的精神需要,人自身發(fā)展是否和諧取決于人的能力的發(fā)展程度和價值的實現程度。個人應注重自我能力的多方面提升,多學習知識技術以增強自身才干、發(fā)展自身潛能。找準自身的價值定位,最大限度地發(fā)揮自我價值?!叭耸侨说淖罡弑举|”[11](P16)。就人的類本質來說,人是一種有意識的生命活動,這種活動使人產生類意識并有類能力與動物區(qū)別開來?!叭说念惐举|,無論是自然界,還是人的精神的類能力”[4](P163)?,F代勞動使人同人的類本質相異化,也導致主體性和自由創(chuàng)造活動的缺位、人與自身的對立。通過人的主體性地位的提升、主體價值的彰顯以及思想束縛的解放,人的能力將獲得全面發(fā)展,使得人與自身和諧相處,最終也有利于人的類本質的復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