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鳳英

有人說，人生中最珍貴的是有一個快樂的童年，它可以療愈一輩子的種種磨難。我就擁有一個這樣美好的童年。仔細想來，許多珍貴的童年記憶都和蒲扇、蒲團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至今常常夢見奶奶，夢見她的手中總是搖著一把蒲扇。在我童年的時候，家里沒有電扇，更沒有空調(diào)。在那些炎熱的夏夜，我躺在院子里的竹床上，奶奶坐在我的身邊，她的手里拿著一把蒲扇輕輕地搖著，一會兒為我驅(qū)趕蚊蟲，一會兒為我送來涼風。爺爺就坐在對面，手里拿著煙袋鍋，在朦朦朧朧的月光下，煙袋鍋發(fā)出忽明忽暗的光，爺爺慢條斯理地給我們講著那些古老的故事。多年來，這個場景一直重復出現(xiàn)在我的夢中，每當我在職場上累了、倦了，我的大腦就會防御性地選擇這個場景，給我緊張的神經(jīng)慢慢地按摩。

蒲扇是我童年時代最常見的東西，也是那個時代不可或缺的生活必需品。在我們家，爺爺、奶奶、三叔，還有我，都有自己專屬的蒲扇。爺爺?shù)钠焉壬嫌心棠虨樗p制的藍色粗布的包邊，圍在蒲扇外邊一圈，是為了蒲扇結(jié)實耐用，也是一種裝飾，由此可見農(nóng)村百姓的生活智慧。奶奶的蒲扇上包的是白粗布鑲邊，它和奶奶一樣干凈利索。而我的蒲扇上是碎花小細布的包邊。三叔的蒲扇最好看，蒲扇上的包邊是大紅底色的花布，還有一串紅色的塑料繩流蘇。那是他心愛的女人送給他的定情之物，三叔從來不舍得使用它，只是收藏在自己的臥室里。他的臥室除了書籍以外，還有賬本什么的，從來不讓我隨便進去亂翻。我也很懂事，一般不去他的臥室。

那時候，蒲扇的作用是很多的，由于它風力比較大，且結(jié)實耐用，常常出現(xiàn)在灶間、炕頭上、書桌旁邊、葡萄架下面、磨道里。

灶間主要是點火做飯的時候，用它助燃；炭火盆旁邊也要有一把助燃的蒲扇；炕頭上的，是睡覺的時候用來打蚊子用的；葡萄架底下拉呱（閑聊），手里也離不開蒲扇。回想起童年時代，多少個夜晚，奶奶手持著蒲扇給我送來涼爽的風。奶奶不知從哪里學來幾首唐詩，她會低聲吟誦給我聽，這樣我就會安靜地進入夢鄉(xiāng)。

三叔是生產(chǎn)隊的會計，他在方桌上記賬的時候，蚊子經(jīng)常過來搗亂，三叔就用蒲扇拍打那些可惡的蚊子，蚊子就咬不到三叔的腿了。有時候，三叔打不到蚊子，就啪啪啪地打自己的腿肚子。我說：“三叔，你不害怕疼嗎？這樣盲目亂打，只能打到自己的腿?！比逍α?，拿著蒲扇來打我，我趕緊逃跑了。

在我的農(nóng)家小院里，還有一件常見的東西就是蒲團。我家的蒲團是用玉米皮編制的，玉米皮的顏色是那種柔和的乳白色。高高低低的蒲團放在院子里，就好像水塘里的浮萍，甚是美觀。我們家吃飯的時候，在院子里放一個低矮的小桌子，四周放上蒲團，我們就坐在蒲團上吃飯。我的個子比較小，坐在蒲團上夠不著飯桌，只好跪在蒲團上。

奶奶在灶火間做飯的時候，屁股底下坐著蒲團，手里握住風箱的手柄，一推一拉之間，灶膛里那橘紅色的火苗就像狗的舌頭一樣一伸一縮地舔著鍋底。我喜歡幫奶奶往灶膛里面放柴草，坐在小小的蒲團上，一把一把地往灶膛里添柴草，手里拉著風箱，嘴里唱著兒歌：“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來這里，我問燕子你為啥來，燕子說，這里的春天最美麗……”

三叔吹笛子的時候就是跪在蒲團上的，感覺他好似坐在牛背上一樣。三叔小時候總是放牛，他經(jīng)常在牛背上吹笛子，他的笛子聲別有一番風味，使得我浮想聯(lián)翩。于是，我也經(jīng)常騎在牛背上吹笛子，村里的鄉(xiāng)親們都說，看看這小妮子，和她叔叔小時候一模一樣。

去年，我回到故鄉(xiāng)，看見農(nóng)家小院子里擺放的蒲團，就不由自主地坐上去。那天，我回到家的時候，漫天星星。當我仰望星空的時候，耳邊響起爺爺講故事的聲音。此情此景，使我的心回到了童年，回到了爺爺奶奶的懷抱中，在外面漂泊的失落感一掃而光。

這樣的夜晚是令人心醉的，我多想退休以后回到故鄉(xiāng)生活，回味一下那夢幻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