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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器歸來

2023-12-29 00:00:00王文鋼
當(dāng)代小說 2023年12期

呂大器北漂回來的消息在K城沒有蕩起一點漣漪。

以他的文學(xué)成就,在K城文學(xué)界本該是人人敬仰的,卻不知為什么,提起他,很多人都選擇了緘默。

我與呂大器交往過幾次,起初都是帶著敬意與誠意相迎,最終卻被他那灼熱的話鋒與閃爍不定的眼神逼退,不得不選擇遠離。

我承認,多年前,我就是呂大器的粉絲。我是一個攜家?guī)Э谶M城打工的農(nóng)民,當(dāng)初因為家庭原因初中沒上完就輟學(xué)了。雖說輟了學(xué),但我從小喜歡看書的習(xí)慣沒有改變。后來進城務(wù)工,我喜歡上了碼字。我買了一臺二手的臺式電腦,工余的時候,就把自己的經(jīng)歷自己的思想,都碼進了文字里。你別說,我的那些文字接二連三地上了本地的幾家報紙副刊。后來,我把目光又投向了外地,我的那些文字又上了外地的一些報紙副刊和一些文學(xué)雜志。

十幾年后,我已經(jīng)是K城小有名氣的作家了。有些也喜歡文學(xué)的朋友見了我就稱呼我為馬老師,我很是汗顏,連忙擺手,說,我不是老師,您才是老師呢。我知道他們大都是研究生或本科生,喊我一個初中都沒畢業(yè)的農(nóng)民工老師,我不臉紅才怪呢。

那時候,我有個每到月底就在電腦上翻看文學(xué)雜志目錄的習(xí)慣,我的想法很簡單,就是想看看自己的作品有沒有發(fā)表。

結(jié)果往往讓我失望,投的稿子多,發(fā)表的卻很少。但是,我發(fā)現(xiàn)有個叫呂大器的作家,作品頻頻見刊,而且很多都是省級、國家級的名報大刊。

有一天,當(dāng)?shù)氐囊粋€文友跟我說,知道呂大器嗎?他是咱們K城出去的。

我愣了一下,忙在網(wǎng)上查找呂大器的個人簡介。果真是K城??h馬鎮(zhèn)呂村人,不光發(fā)表了不少作品,出版過好幾本長篇小說,還獲得過不少文學(xué)獎項。

我跟文友說,這個呂大器不簡單。

文友卻岔開了話題,不再提他。

后來,我被選為縣作協(xié)副主席。我本來想推辭的,每天忙于生計,我擔(dān)心我不能給作協(xié)效力。作協(xié)主席是個女的,她笑著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小馬啊,你不要擔(dān)心,你平時忙你的就行,作協(xié)搞活動你有空就來,沒空就不用來。

我嗯了一聲。我本來想問一下主席的,不知道作協(xié)副主席一個月給發(fā)多少工資?到底還是沒張開嘴。

再后來,我才知道,所謂的作協(xié)副主席就是個虛名,沒有工資。

前幾年有一天,女主席給我打電話,說,K城作協(xié)馬上換屆了,我打算把你推薦為作協(xié)理事。

我有些惶恐,主席啊,這,不太妥吧?

女主席說,怎么不妥啦?很多人都想干K城作協(xié)理事呢。

我沉默了一下,對女主席表示了感謝。我在電話這頭拍著胸口說,主席啊,你想讓我干什么盡管說。

當(dāng)然,女主席也沒讓我干什么,讓我如期去K城開作協(xié)的換屆大會就行。

在K城召開作協(xié)換屆大會的時候,我見到了呂大器。

呂大器回來了。北漂回來了。

我在雜志上看到過呂大器的照片,現(xiàn)實中的他,要比雜志上老很多。

在會后的慶祝宴會上,我看到呂大器舉著杯子來到K城文聯(lián)主席跟前。文聯(lián)主席看樣子早知道他的大名,不時地跟他點頭致意,臉上掛著笑容。

到底是文學(xué)大師?。∥也挥傻酶袊@。

呂大器紅光滿面,舉著杯子在酒桌前走來走去。跟他碰杯的都是K城的文學(xué)界名流,我發(fā)現(xiàn),跟呂大器碰過杯以后,那些人臉上都露出一種復(fù)雜的表情。

呂大器加了幾個人的微信。后來他來到我們這桌,女主席就向呂大器介紹了我,這是咱們縣的青年才俊馬曉高,也寫小說,咱們??h作協(xié)副主席。

呂大器舉著杯子對我說,馬主席,咱們喝一個。

我誠惶誠恐,呂老師,您是大家,我,敬您!

呂大器眨了眨眼,問我,馬主席現(xiàn)在在哪里高就?

我額頭上的汗水汩汩直冒,我沒有工作,自己做點小生意。

呂大器哦了一聲,自己當(dāng)老板,挺好的。

那次過后,我才對呂大器有了些了解。他北漂了幾年,發(fā)表了不少小說,出版了幾本長篇作品,十幾年前就是國家級作協(xié)會員了。后來從北京又漂到了新疆。據(jù)說北漂不到兩年,他就跟家里的老婆離婚了,后來漂到新疆,又找了個比他小二十歲的女子。那女子給他生了個兒子,就離開了他。

大師到底情感比一般人豐富。我也認真研究和琢磨過呂大器寫的一些作品,確實很有深度,而且具有先鋒性。

有一天我忽然接到一個電話,呂大器打來的。他說,曉高,我是呂大器。

我在這邊聽了感到很慌亂,大師打來的電話,我唯恐自己說錯什么。呂老師,您好。

呂大器說,曉高啊,有件事情想請你幫個忙。

能為大師鞍前馬后,我很樂意。我說,您請講。

呂大器說,我的一部長篇小說入選了省作協(xié)的重點扶持項目了,那部小說的主人公原型就是我老家的一個人物,K城大鼓傳人,人不在了,但是還有關(guān)于他的傳說,我想讓你開車帶我去采訪一下他的后人。

我聽了之后立馬說,沒問題,呂老師,您打算什么時候去?

呂大器說,明天行嗎?我住在秋水小區(qū)。

我說,行,我明天早上去接您。

呂大器的老家馬鎮(zhèn)距離K城一百多里路程。

我那時候還做著賣飲料的生意,我趕緊把面包車上的幾十箱飲料卸了下來,又到加油站把油箱加滿。

第二天臨走前,我想到呂大器家里還有個幾歲的兒子,又往車里裝了兩箱飲料。

我開車到了呂大器住的小區(qū),見到了呂大器。他送給我兩本書,一本是他出版的小說集,上面有他的簽名;另一本是刊載他一個中篇小說的省級文學(xué)期刊,雙月刊,很厚重。那本期刊是我一直想上卻上不去的。

呂大器說,雜志社就寄來一本樣刊,你拿回去看了以后再給我,我喜歡收藏樣刊的。我跟這家文學(xué)期刊的主編關(guān)系很不錯,等有機會我邀請他來K城,你請他吃頓飯,認識認識。

我忙點頭。我望著呂大器,眼神里滿是崇拜。

我小心翼翼地收好他送的書和雜志,然后拉著他去他老家的鎮(zhèn)子。

以呂大器的文學(xué)成就,我本以為他回去以后會有很多人認識他,沒想到,在他老家的鎮(zhèn)上,卻沒有幾個人認識他。他沒有去他老家的村莊,而是讓我開車直接去了要去采訪的那個村莊。

臨到中午,呂大器跟我說,馬鎮(zhèn)原先的一個副鎮(zhèn)長是我朋友,我給他打個電話,讓他招待咱們。

我說,他知道您回來肯定會很高興的。

一直到太陽偏西,才有個大胖子開著車找到我們。呂大器向?qū)Ψ浇榻B我,這是咱們牛縣作協(xié)的馬副主席。

我有些赧然。大胖子好像對文學(xué)不感興趣,他跟我打了聲招呼,然后去轎車后備箱拿了一瓶海之藍,帶我們來到街旁的一家快餐店。不好意思呂兄,我中午還有事,怠慢你了。胖子又跟快餐店的老板說,我朋友在這里吃飯,點菜記我的賬。他把酒遞給呂大器就走了。

呂大器要了一些菜,然后拉著我坐下,打開酒瓶蓋,眨了眨眼說,這家伙忙得很,不理他。他拿過一個一次性杯子,倒了一杯白酒,一口把杯子里的白酒干了。

回來的路上,呂大器一個勁兒跟我絮叨,說他跟哪個雜志的主編是哥們兒,跟哪個省級大刊的主編是同學(xué)。

我握著方向盤,羨慕得不得了。那些刊物都是我想上卻上不去的。

呂大器又問我,曉高,你覺得K城,誰的小說寫得好?

我沒明白他的意思,就照著我的想法說了兩個作家的名字。呂大器說,嗯,東成的媳婦是第二個媳婦,第一個媳婦跟人家跑了;西就的小說獲獎,是跑了關(guān)系的,這事我知道,在北京,他三天兩頭請那個雜志主編喝酒……

大師到底是大師,K城這些名家的私事呂大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服了。

我說,在K城,小說能上《龍城》的,除了您,沒有別人;小說在這么多大刊發(fā)表過的,也只有您了。

我看到呂大器的眼里亮起了光。

我說,呂老師,我有個請求。

呂大器聽了,端了端肩膀,你說吧。

我想請您找機會給咱們縣里的文學(xué)愛好者講一講您的創(chuàng)作經(jīng)驗行嗎?

呂大器笑了笑,好,咱們是一個縣的,有機會我一定講一講。

又有一天,呂大器打來電話說,曉高啊,你看,我家里現(xiàn)在缺少一張我搞創(chuàng)作用的書桌,你住的小區(qū)附近有沒有家具城?帶我去看看,我想弄一張桌子用。

我在這邊聽了,立馬轉(zhuǎn)動大腦開始想,我住的是郊區(qū),附近有個鎮(zhèn)子還真有好幾家家具城。我跟呂大器說了。他說,明天有空嗎?帶我去看看。

第二天,我又把面包車里的貨卸了。我琢磨了一下,一張書桌是能放下的。

呂大器知道我是倒騰飲料的,上次還跟我交流了哪種飲料有營養(yǎng)之類的話題。我卸貨的時候特意又留下了兩箱,呂大器的兒子喜歡上了我賣的飲料。我想?yún)未笃鞯降资俏膶W(xué)大師,做事就是不拘一格,五十多歲的人了,身邊天天帶著個四五歲的兒子,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他孫子呢。

那天,我開車帶著呂大器來到了郊區(qū)鎮(zhèn)上。我找了個地方把車停好,陪著呂大器一家店一家店轉(zhuǎn)。你別說,別看是郊區(qū),家具城里那些床柜、沙發(fā)、書桌的質(zhì)量都挺不錯。我一直琢磨著等手里有閑錢了換一張書桌,但是每月的房貸還有兒女上學(xué)的費用讓我焦頭爛額,想法就擱置了。每天拉著一車飲料奔波在路上,日子很不好過,生意好的時候還好點,淡季的時候人就無比焦慮。

在第三家店里,呂大器看中了一張書桌,梧桐木的,要價一千五。其實這個價格不算高,如果在K城的家具城,估計得要價兩千多。

呂大器眨了眨眼,問我,曉高,你看這張書桌怎么樣?

那個家具城的女售貨員搶在我前面說,先生,你的眼光真好,這張書桌是梧桐木的,梧桐木又被稱為鳳凰木……

我也點頭,是不錯,呂老師,這張書桌擺在您的書房里,您在上面寫作,佳作肯定會源源不斷。

呂大器點了點頭,說,這張桌子我感覺也不錯。他圍著桌子又轉(zhuǎn)了幾圈,不時地用手撫摸桌面,并且,還低下身子嗅了嗅。好,這張桌子好,清香撲鼻,我就喜歡這種味道。

家具城的女售貨員在一旁附和,梧桐木在所有的木材當(dāng)中是比較好的一種木材。先生,您真有眼光!先生,如果您看中了,請到這邊付款。請問您是現(xiàn)金還是微信支付?

呂大器沒有說話,他掏出手機,回頭望了我一眼。我沒有吱聲。

呂大器跟著售貨員去了收銀臺。我在這邊圍著那張梧桐木的書桌,又仔細看了看,想象著以后這張書桌就是呂大器寫作的地方了,心里很是感慨。倘若哪天呂大器的小說獲得了諾貝爾文學(xué)獎,這張桌子的功勞和價值都是無法衡量的。

過了一會兒,呂大器回來了,走吧曉高。

我說,我去開車,這張桌子我的車應(yīng)該能裝下。

呂大器說,不買了。

我納悶,怎么啦,看中了怎么不買了呢?這張桌子很不錯的啊,實木的,而且是梧桐木。

呂大器的臉色好像有點不自然,說話支支吾吾,不買了,其實我家的那張書桌還是能用的,那張書桌跟了我?guī)资?,我暫時又不想換掉它了,走吧。

我和呂大器往家具城門口走去。那個女售貨員在背后嘟囔了幾句,我沒聽清楚,好像有一句在說,沒有錢,還問價,磨蹭這么長時間,什么人!

疫情第一年,我被封在家里兩個月,到四月份的時候才解封出來。那天我開著車正行駛在鄉(xiāng)間道路上,呂大器打來電話。我沒有接他的電話。來到一處寬敞的地方,我停下車正想給他打過去,他的電話又打了過來。

呂大器的電話只要一打過來,就要嘮叨個不停,得說上半個多小時,有時候時間更長。他跟我吐槽,說市文聯(lián)不重視他,文聯(lián)主辦的那本雜志竟然不把他的小說放在頭條發(fā)表,他的那篇小說可是馬上要在南方一家先鋒期刊推出的。

我那時候忙于生計,對呂大器的這種絮絮叨叨,已經(jīng)有些厭煩。上次帶他去家具城的路上,他一個勁兒跟我說,K城有很多文學(xué)愛好者找他看稿子,還說他給別人看稿子是要收費的,千字五十元。

我邊開車邊跟他說,您是大師級的小說家,怎么沒有人找我看小說呢!

這句話呂大器聽了很受用,大師不大師的談不上,一篇小說寫得怎么樣,我一搭眼就能看得出來。

后來,他眨了眨眼,神秘兮兮地跟我說,你認識那個方娜嗎?

我說,知道,也喜歡寫東西。

呂大器說,方娜那個小娘們兒長得不孬,雖然有點胖……她前幾天找我?guī)退葱≌f了,嘖嘖。

呂大器的眼里露出一股淫邪的光,嘴里的哈喇子似乎要流出來了。也是從那天開始,不知怎么的,我再看呂大器,感覺到他矮小了很多。

前幾年,呂大器北漂時從新疆繞道歸來,我第一次在市作協(xié)換屆大會上見到了他。那時候的他,在我看來,儒雅,高大,如一座高山。

所以,那天呂大器的電話打來時,我的腦子里立馬蹦出來一個想法,呂大器的電話不是平白無故打來的,呂大器的書不是白送的,他這次肯定又是有事情。我琢磨著他又想讓我拉著他去哪里呢?

那次倒是沒有讓我拉他去哪里,而是想讓我做一回說客。起因是這樣的,K城下面一個縣城的一名小說作者,想請呂大器幫忙看他新寫的一篇小說,給指點指點,如果有可能,推薦一下在文學(xué)期刊發(fā)表,如果能成,定當(dāng)感激不盡。

呂大器說,曉高,你也知道的,我給別人看稿子,都是按照千字五十元收費的。你跟那個作者也認識,這樣,你跟他說一下,我這次幫他看稿子,就不收費了,過幾天,我?guī)覂鹤尤ニ诘哪莻€縣的景點玩一天,到時候,讓他招待就行了。

我有些為難。縣城的那個文友我是認識不假,但是這種事從中傳話,我覺得總是不好。我也沒有立即拒絕呂大器,我說,呂老師,等我回去吧,我現(xiàn)在在外面送貨呢。

那次我回去以后,也沒有聯(lián)系那個縣城的文友,后來呂大器本人有沒有聯(lián)系他我就不知道了。

過了一段時間,我所在的縣作協(xié)要搞文學(xué)講座,請名家給那些文學(xué)愛好者講課,我想到了呂大器,就給他打電話。呂大器說,曉高,你知道的,我給人家看稿子都是收費的,別說講課了。我給自己定下的規(guī)矩不能變。

我心里暗暗地罵了一句臟話,你呂大器不也是我們??h出去的,給家鄉(xiāng)的文學(xué)愛好者講講課還要收費?

我把這事匯報給了女主席。女主席說,咱們協(xié)會窮,哪有錢?這樣,最多一千塊錢,這錢還是去年省里獎勵給咱們的。

呂大器的課當(dāng)時還是有不少本縣的文學(xué)愛好者來聽的,K城其他縣區(qū)的作者也來了一部分。那天,呂大器紅光滿面,坐在臺上滔滔不絕。我聽了一會兒,就聽出異樣了,他講的都是自己北漂的時候,跟哪個名家一起吃過飯,跟哪個期刊的主編是好哥們兒,哪個名家很看重他,還送過他一幅畫……臨到快結(jié)束的時候,呂大器大言不慚地說了一句,聽我的課,你們肯定長知識,想寫好小說,必須多深入生活。

本來說好,講課的時間是兩個小時。兩個小時到了,呂大器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對臺下的文學(xué)愛好者們說,今天就講到這里了,又不多給我講課費,只能到此為止了。

我氣得在心里直罵娘,這個呂大器怎么能這樣?過后,女主席也嘆了口氣,說,這人沒想到是這樣子的。上次他找我,我送了他一盒茶葉,第二天他給我打電話,說喝不慣那個品種的茶葉,問我能不能給他換一盒。

女主席在城區(qū)開了一家茶葉店,呂大器前去拜訪,送他一盒茶葉也是出于禮貌,沒想到事后他竟然提出要換一盒。

我打算遠離呂大器了。

據(jù)說省作協(xié)重點扶持的呂大器的那個長篇小說,后來也沒有出來,說是因為審核沒通過。呂大器在期刊發(fā)表的作品越來越少了。他送我的那本雜志上他的小說我讀了,寫風(fēng)塵女子,寫女性的迷情。后來我又讀了他多年前發(fā)在其他刊物上的小說,讀完竟有了一種壓抑感。

他的小說不能再發(fā)表出來看來也是正常的。

我最后一次跟他接觸說來也是很讓人感慨的。那次,我和妻子正在老家?guī)兔Ω赊r(nóng)活。老家父母還種了幾畝田地,每當(dāng)農(nóng)忙時節(jié)我都回去幫忙。當(dāng)時已經(jīng)是傍晚時分,我在田里幫忙收麥子,聯(lián)合收割機剛開進我家的麥田,我的手機響了。是呂大器打來的。

我沒有接電話,手機響了一分鐘才停。我開著農(nóng)用三輪車,到收割機跟前把麥子裝上,然后送到家里的院子里。

麥子收到家里了,我又用木锨把麥子堆起來,因為聽說夜里有雨。父親在一旁忙著扯塑料布。母親說,晚上吃過飯再走吧。妻子跟我說,那就吃過飯再回去吧,累了一天,省得回去再做飯。

就在這時,手機又響了起來,這是呂大器第四次打來了,如果我不接的話,我想他會一直打來。

我摸起手機,接通之后問,呂老師,您有事嗎?

呂大器在電話那邊說,曉高,聽說那個云山隧道通了,我住的小區(qū)距離你那里又近了不少。今晚我去你小區(qū)那邊,找你小酌幾杯。

我說,呂老師,我現(xiàn)在還在老家呢,不知道幾點才能回去。

呂大器問,你今晚還回來嗎?

我說,回去肯定是回去的,只是現(xiàn)在還沒忙完。要不然等兩天我請你?

呂大器說,就今晚,我到你們小區(qū)后,找好地方,我等你。

我說,呂老師,有什么事情嗎?

呂大器說,沒事就不能找你小酌幾杯了?

我說,好的呂老師,我住的小區(qū)北門有個魯南燒烤,味道不錯,你去那里等我。

呂大器掛了電話。我在這邊把小麥蓋好了,抬頭看看西邊的天空,晚霞紅透了半邊天。母親已經(jīng)做好了晚飯,喊我和妻子吃飯。

我跟妻子說,那個呂大器正在咱們小區(qū)等我呢,我得去和他小酌幾杯。

妻子嘆了口氣,走吧。她拿起母親烙的餅,卷了一根大蔥,讓我墊墊肚子。

我朝面包車走去,不吃了,趕緊走吧。省得人家等急了。

半途,呂大器打來電話,問我到哪里了。

我說,快了,十分鐘左右就能到。

呂大器說,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魯南燒烤了,你們這一片還挺熱鬧的。

我說,好的呂老師,五分鐘,等我五分鐘。

五分鐘后,我來到魯南燒烤的店門口,由于趕路趕得太急,出了不少汗,我感覺后背濕濕的。離老遠,我就看到了呂大器的背影,他坐在靠近門口的一張桌子前,旁邊是他四歲多的兒子。

呂大器好像也沒有等我,已經(jīng)點了羊肉串和其他一些菜,面前擺了好幾瓶啤酒,正和他兒子一起大快朵頤。

還沒進門,我已經(jīng)感覺到有些尷尬了。來到呂大器跟前,我笑著說,呂老師,不好意思,老家還有幾畝田地,今天收麥。

呂大器習(xí)慣性地眨了眨眼,說,沒事,坐。來,咱們喝一杯。說著,他拿起一個塑料的一次性杯子,給我倒了一杯啤酒。

我望著桌上的一片狼藉,心里有些說不出的反感。呂老師,我再去點些菜,你好好吃。

呂大器揮了揮手,別點了,吃得差不多了。今天讓你破費了。

看你客氣的。說著,我朝呂大器的兒子看過去,小家伙好像還沒有吃過癮,望著對桌點的肉串和魷魚,竟然口水直流。

我心里忽然為呂大器的兒子感到有些悲哀,一個四歲多的孩子。

我問呂大器,呂老師,你們怎么來的?

呂大器指了指外面的一輛電動車,說,我騎車來的。

我沒跟呂大器正兒八經(jīng)地喝過酒,自然不知道他的酒量。有的人,白酒一斤都沒問題,有的人,一杯啤酒就能倒地。

云山隧道雖然通車了,但是這條路的路燈還沒有安裝,黑燈瞎火的,呂大器如果再有點酒意,騎車帶著兒子回去很危險。

我打算開車送他們回去,忽然又想到,剛才我喝了兩杯啤酒。想到這些,我趕忙站起來,呂老師,不喝了吧,你看,孩子好像困了。

呂大器望著伏在桌子上,正在朝著對面桌子張望的兒子,說,沒事,小孩子,不要理他。

我說,你問問孩子,還想吃啥,我去點。

呂大器擺擺手說,不要點了,他吃了不少了,不能慣著他。曉高,K城文學(xué)圈子,我認為就你人不錯,我想聽你說說,K城目前誰的小說寫得好?

這不是呂大器第一次這樣問我了。我忙擺手,呂老師,你高看我了,你看看,我就是個農(nóng)民工,老家還種著田,也沒啥正兒八經(jīng)的工作,就靠做點小本生意維持生計。寫作嘛,對于我來說就是業(yè)余愛好。你問我K城誰的小說寫得好,在我看來,作品能經(jīng)常在國內(nèi)那些公開發(fā)行的文學(xué)期刊上發(fā)表的,就是寫得不錯的。這個問題,你之前也問過我了,我也回答你了。

呂大器哦了聲,是的,我想起來了,我還真的問過你呢。你跟我說的那幾個人,說實話,小說寫得確實不賴,但是,他們都沒有明白小說的真諦。

我愣了一下,兩眼望著呂大器,呂老師,我洗耳恭聽。

呂大器說,我寫了快三十年了,說實話,我也沒明白小說的真諦。你看看我吧,光是在國內(nèi)那些大刊上,就發(fā)表了幾十篇,還出版了四五本長篇小說和中短篇小說集。我九二年就加入了中國作協(xié),那時候你還小吧,我和陜西的老夾是朋友,我和浙江的玉華也認識,我和獲得諾貝爾文學(xué)獎的慕言喝過酒……省作協(xié)的領(lǐng)導(dǎo)都知道K城有個呂大器,小說寫得很牛,可是有什么用?

呂大器說著說著竟然落淚了。他也顧不上旁邊桌子上的人投來的異樣的目光,繼續(xù)跟我絮絮叨叨,都說北漂過的人不簡單,我是不簡單,K城寫小說的誰能寫過我?可是他們憑什么活得比我好?

呂大器醉了,我拿過呂大器面前的那杯啤酒,一飲而盡,呂老師,別喝了。我去收銀臺把賬結(jié)了,然后回來,扶著呂大器站起來,呂老師,走吧,我送你。

呂大器的兒子跟著我們一起出來了。到了外面,一陣風(fēng)吹過,呂大器忽然站直了,他酒好像醒了,說,不好意思啊曉高,我又喝多了。

我說,呂老師,你這是沒法回去了,我給你叫輛出租車吧。你的電動車先放在這里,明天你來騎。

呂大器說,沒事,我醒酒了,我真的醒酒了,我跟別人不一樣,我喝酒就那一會兒犯迷糊,一會兒就好。他去推電動車,然后喊他兒子過去。

我說,這不行,這條路的路燈還沒安裝,黑燈瞎火的,你怎么走呢?

呂大器打開電動車的車燈,看看,我的車燈亮不亮?

我說,呂老師,聽我的,電動車放在這里,你打車回去,電動車我?guī)湍泸T回家,要不明天我給你送去也行。

他擺擺手,不需要,我走了。曉高,我看好你,好好寫。

我苦笑一下,追出去老遠,呂老師,呂老師,小心啊,注意安全……

到了大約十點鐘的時候,也就是呂大器離開我們小區(qū)一個小時左右,我給他打去了電話。

呂老師,你到家了嗎?

到家了。

好,你好好休息吧。

掛了電話之后,我想了想,把呂大器的手機號拉黑了。

幾天后,我的手機來電顯示有些異常,我查看了一下,發(fā)現(xiàn)呂大器曾打了無數(shù)個電話過來,都被阻攔了。

我沒有理會。

一個月后,他好像不甘心,繼續(xù)給我打電話。

兩個月后,我的手機顯示他半夜給我打過電話,又被阻攔了。

之后,他再沒給我打過電話。

北漂歸來的呂大器,對于K城來說,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K城文學(xué)圈的人,面對這個名字,大都選擇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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