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胡丁文
青巖鎮(zhèn)北,下關廣場。
——新建的花溪區(qū)青巖鎮(zhèn)新關村下關寨生態(tài)文明廣場,此地,并無古建,也沒有什么保存價值,然而在古代并不稱呼為“廣場”?!吨芏Y·考工記》記載:
“匠人營國,方九里,旁三門,國中九經九緯,經涂九軌,左祖右社,前朝后市,市朝一夫?!?/p>
再如,宋 王禹偁 《贈別鮑秀才序》:“其為學也,依道而據(jù)德;其為才也,通古而達變;其為識也,利物而務成?!?/p>
青巖新關村望山槽,本是明清時期貴筑(貴陽)人前往廣順(長順)的古驛道。貴州有“先有廣順后有貴陽”之說。洪武年間(1381 年)傅友德、藍玉、沐英率部征云貴,戰(zhàn)事結束后,以劉伯溫之策在云貴建了兩千多個軍屯。新關村驛道關口上就建了一個,上世紀五六十年代,關口有武裝的青年團和兒童團把守,盤查往來行人是否攜帶違禁品。
時過境遷,大道折向他處,人吼馬嘶的望山槽安靜下來。個人的生活雖然自有其命運,亦不可能離開時代背景。下關廣場由青石板鋪裝而成,自古以來,中國人喜歡用青石板作為輔材,在青石板上雕刻一些花紋之類的,其寓意可能是希望事情往好的地方發(fā)展,所以青石板石材才如此備受期待。廣場兩邊是兩條木長廊,長廊外站著一位很老的老漢,身旁是與他同樣蒼老的狗,他既不知我打聽的陳開香家,也不知羅世達家,之前都是當?shù)氐呢毨?,本是要跟著幫扶隊的一行去看看,我自行掉了隊,想著隨便問一問,而老漢不過泛泛指著東南邊,含混說那邊可能是。
清冷的廣場,半晌才有撐傘的人過路,問起,路人臉上的茫然仿佛空中的雨霧。
后來跟著一大嬸向北走過廣場,走上一條隨坡漸高的路,從村口過來的車輛,自下而上,車少,不算吃力,但路窄,坡上就是村民陳開香家了,磚房鐵門小院,指路的大嬸說,這房都是后來新建的。院子打掃得很干凈,還養(yǎng)了兩條狗,算是找到大部隊了,松了口氣。開口的應該就是陳開香了,聽她的口音就是本地人,一身紅棉襖,年齡不算大,頭發(fā)已花白,說話的時候總攥著手,閑聊起來,指著門外,“門口之前是個上百米長的臭水溝,旁邊路面坑洼,馬路邊就是垃圾桶,實在難堪,關鍵是臭,這臭味對我們而言終是不可逾越的屏障”,她回憶這些年自家門前的景象,現(xiàn)在好了,在黨的政策幫扶下,臭水溝被泥沙填滿,最后變成水泥路,不僅讓村民出行更為便利通暢,也讓村里的形象再上新臺階。這條水泥路不再是去廣順的要道,再說,現(xiàn)在誰還去廣順,貴陽早已成為貴州經濟文化中心。廣順曾叫金竹寨,元時改為金竹府,明洪武四年(1371 年)為金竹長官居司,萬歷四十年(1612 年)改土歸流為廣順州,民國二年(1913 年)廢州置縣,民國三十年縣府遷走,廣順降為區(qū),1953 年改為廣順鄉(xiāng),現(xiàn)為廣順鎮(zhèn)。從州淪落為鎮(zhèn),只能讓人感慨,這世上除了既無來處也無去處的時間,沒有什么可以一成不變。
經村委會的介紹,陳開香今年55 歲,家中4 口人。其兒子在西藏當兵,女兒已經出嫁。陳開香有腳痛,聽力不太好,腰椎突出等疾病,無勞動能力,靠種植農產品為生,年收入6000 左右,兩個女兒在花溪,能夠經?;貋硖酵?。她們家2018 年有土地征撥款,陳開香已購買養(yǎng)老合醫(yī),享受政府補助130 政策。現(xiàn)在住的樓房為磚混的一樓一底兩層樓房,二樓為加層的房屋,已經完工,地板及瓷粉均完成,庭院已打成水泥地面,已經基本滿足飲用水到戶了。
我問陳大姐,想不想出去在?就是走出新關村去跟兒女們一起生活的意思。她說哪都不去,老人不在了,只有姐妹兩人。而且她更喜歡自己的村,覺得這里很安靜,很文明,外面人說話都像吵架一樣。
新關村一個極其普通的村,不知身份,不辨年齡——始建于明清,抑或不足五十年,并無二致。
雨一直若有若無,一路走來,山谷間籠著濃霧般的雨頂,一陣冷風來,一陣寒雨過。我們決定去這個村之前唯一的“國標戶”家看看。“國標戶”家在上關寨路北,也是一棟二層小樓,墻垣是土坯,底層是自己住,貨物不多,很是凌亂,據(jù)村委會的介紹,之前二層只砌了一半,說是承重墻不夠,就不敢再修,后來在幫扶下,總算把老人的房子修繕好了。老人,長臉,頭發(fā)包裹在帽子里,看不出是長發(fā)還是短發(fā),額頭幾道歲月的淺壑,沒有什么表情,仍很客氣的招呼我們進屋,幾床散亂破舊的薄被,老人一般喜歡坐在門口的椅子上,面朝著院子,眼望對面的大山,不住嘆息,兒媳因嫌這種日子早就跑了。我思前想后,不知該如何開口打招呼,默默退出來,一如在陳開香家,窄巷的院子開敞,她還算熱情的打招呼,無須我們問起,就開始講起很多事,說著她的兒女,說著她自己,“為了點吃的東西,自己舍不得吃,也要叫孩子吃”,“感謝黨和政府的關心和領導”,社會主義好啊”,“蓋起了磚房,一層變兩層,等有錢了,還可以蓋三層”,這就是她的愿望吧。回頭看看老人,沒有迫切渴望的傾訴,沒有可以傾訴的人生,有些感情不是物質就能填滿的,空無一人的房子,只有老人在里外踱步,我們臨走前招呼說了一句:“走了”。其實我是很想聽聽她能夠說些什么的,“一輩子含辛茹苦的帶大孩子”,“我給你吃了什么,做了什么”,“今天掙了十塊錢,夠我們買米、買糖吃的”,“等日后日子好了,我們再……”越想越力不從心,老人走出十幾步,送我們出門,與之道別,然后自己回到家中,我回頭看她忍不住揮手,突然有種感覺襲上心頭,就著濃霧,伴著毛毛細雨,人行其間,想起那些道別,感慨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