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琳夫
“詞牌”“曲牌”分別代指宋詞、南北曲的曲調(diào),是當今學(xué)術(shù)研究中的常用語。圍繞這兩個詞有很多爭議,尤其是“詞牌”的說法,由于不能在唐宋時期找到史料支撐,常有學(xué)者質(zhì)疑這種說法不如使用“詞調(diào)”規(guī)范。核心問題在于:為何“牌”的字義與音樂無關(guān)但卻能代指曲調(diào)?“詞牌”“曲牌”的說法到底是怎么來的?
用“曲”“調(diào)”這樣的詞來表示樂章由來已久,是字書中能夠查見的“本義”?!墩f文解字注》釋“曲”:“樂章為曲,謂音宛曲而成章也?!?許慎 637)釋“調(diào)”:“‘調(diào)’龢也,‘龢’各本作‘和’。[……]‘和’本系唱和字,故許云‘相應(yīng)’也?!?93)而“牌”字的字形在字書中最早見于《玉篇》,意思是“牌牓”,《廣韻》《集韻》乃至《康熙字典》等古代字書的解釋也相差不遠,都和音樂沒有任何關(guān)系?!芭啤睘楹慰梢灾复{(diào)本身就是一個很使人困惑的問題。
近年來,“詞牌”作為學(xué)術(shù)用語的規(guī)范性經(jīng)常受到人們的質(zhì)疑,使“以牌稱調(diào)”的溯源問題變得愈發(fā)迫切。學(xué)界對于用“曲牌”表示南北曲的曲調(diào)幾乎沒有異議,但對于用“詞牌”來表示宋詞的曲調(diào)卻有很大分歧。一方面是有大量教材、文學(xué)著作、學(xué)術(shù)著作使用“詞牌”的說法。多種版本的小學(xué)語文課本中都將“詞牌”或“詞牌名”作為文學(xué)常識介紹。以古籍文獻整理著作為例,楊鐮主編《全元詞》校語共使用“詞牌”一詞113次,書末另有“詞牌索引”;賀嚴、高書文評注《本事詞》在注釋中共使用“詞牌”一詞71次。另一方面,有不少學(xué)者更傾向于使用“詞調(diào)”,認為“詞牌”的說法不夠嚴謹。曾昭岷等《全唐五代詞》與《全元詞》一樣都是斷代總集,全書皆統(tǒng)一使用“詞調(diào)”,書末附“詞調(diào)索引”,完全不使用“詞牌”一詞。馬興榮等《中國詞學(xué)大辭典》言:“唐宋時無詞牌之稱。明清時因曲調(diào)名曲牌,故詞調(diào)亦稱詞牌?!?7)吳熊和《唐宋詞通論》全書都沒有提到詞牌。田玉琪則在《詞調(diào)學(xué)研究的學(xué)術(shù)空間》一文中鮮明地主張應(yīng)淘汰“詞牌”的說法:
用詞牌指稱詞調(diào),從詞調(diào)學(xué)研究的角度來看,并不嚴謹規(guī)范,從調(diào)名學(xué)的角度來看,也不科學(xué),較為隨意。我們知道,唐宋金元時期,只有詞調(diào)并沒有詞牌的說法。[……]詞牌之名,是伴隨曲牌之名而產(chǎn)生,它的出現(xiàn)與詞調(diào)音樂的亡佚有關(guān),有其產(chǎn)生合理性一面。[……]散曲、戲曲之“曲牌”固然只能稱“曲牌”,因有“曲”字,不失“調(diào)”性,而“詞調(diào)”如稱曲牌,其音樂性的“調(diào)”性從名稱上便失去。詞牌之名,應(yīng)考慮淘汰。(80)
主張使用“詞調(diào)”淘汰“詞牌”的原因歸納起來有兩點:第一,“詞牌”的說法唐宋時期沒有,所以沒有學(xué)術(shù)淵源,不宜使用;第二,“詞牌”由“曲牌”而來,既不能表現(xiàn)詞的獨立性,也不能表現(xiàn)出詞的音樂屬性,所以不宜使用。
這些說法描述出了一些很值得關(guān)注的現(xiàn)象?!霸~牌”這種說法在唐宋時期史料中確實是沒有的,不僅如此,在明清史料中其實也很少見。檢閱唐圭璋《詞話叢編》,只有“賈文元玉詞牌”一則有詞牌字樣,而原文又言“未審即玉牌所刻否”(4546),“玉詞牌”指刻有詞的玉牌,并不是表示曲調(diào)的“詞牌”。葛渭君《詞話叢編補編》民國以前的部分只有“漁洋詞話”中“詞牌改名”(739)一則,這一則其實也是編者自撰的題目,王士禎《古夫于亭雜錄》原書是沒有的。鄧子勉《明詞話全編》連帶前言在內(nèi),“詞牌”一詞共出現(xiàn)11次,都是編者的注釋。馮乾《清詞序跋匯編》全書僅有《味閑堂詞鈔序》《金霞山館詞鈔自敘》兩處提到“詞牌”,作者呂鑒煌、吳梅都已經(jīng)是晚清民國時人了。
這兩條理由其實并不充分。古人不用不意味著今人不能用,其實唐宋時人同樣也很少用“詞調(diào)”這種說法?!侗屉u漫志》沒有“詞調(diào)”的說法,其中的“調(diào)”大多是指宮調(diào),表達“詞的樂章”含義時使用的是“曲”“曲名”?!督谭挥洝穯斡小扒币还?jié),《詞源》中“作慢詞,看是甚題目,先擇曲名”(唐圭璋 258)亦是如此。另一方面,如果簡單地說“詞牌”是從“曲牌”而來,那么“曲牌”又是從何而來?關(guān)鍵是要找到產(chǎn)生“以牌稱調(diào)”現(xiàn)象的緣由。
前面提到明清時期人們也很少使用“詞牌”的說法,這似乎與人們的印象不符。原因在于,明清時人確實已經(jīng)有“以牌稱調(diào)”的習慣,但人們在指代曲調(diào)時真正使用的名詞不是“詞牌”“曲牌”,而是“牌名”。今天我們經(jīng)常提到的“詞牌名”“曲牌名”并不是“詞牌”的名字、“曲牌”的名字,而是詞的“牌名”、曲的“牌名”,都是“牌名”的衍生詞?!芭泼辈攀敲髑逡詠砉潭ǖ?、通行的專有名詞??梢姟芭泼币辉~是所有問題的關(guān)鍵。
明清的曲家、詞家使用的皆是“牌名”一詞。王驥德《曲律》早已言明:“曲之調(diào)名,今俗曰‘牌名’?!?424)沈璟《南九宮曲譜》載:“一個牌名,做二曲,或四曲、六曲、八曲,及兩個牌名,各止一、二曲者,俱不用尾聲?!?卷三 5)【芙蓉紅】注:“牌名中‘紅’字取朱奴兒之意也?!?卷四 10—11)全書俱用“牌名”一詞,此外別無“曲牌”“詞牌”之說。沈?qū)櫧棥抖惹氈啡珪彩褂谩芭泼币辉~11次,如“有牌名而譜或莫考”(656)、“何以一牌名止一唱法”(684)等,亦沒有“曲牌”或“詞牌”的說法。許宇《詞林逸響》:“牌名與【夜行船序】同”(590),“舊譜牌名【雁魚錦】”(672)。王正祥《京腔譜》:“整牌名存之”(395),“載牌名之下以便追溯”(440)。焦循《劇說》:“長短既有定數(shù),牌名亦有次第。”(609)劉熙載《藝概·詞曲概》:“曲套中牌名,有名同而體異者。[……]牌名亦各具神理?!?588)這些曲學(xué)研究名著中皆用“牌名”一詞,此外皆沒有單獨使用“詞牌”“曲牌”的情況。
詞學(xué)著作里使用的同樣也是“牌名”。例如萬樹《詞律》《滿園花》下注:“此調(diào)既與前調(diào)牌名相似,而句法亦多相合?!?30)書中共使用“牌名”一詞三次,并沒有“曲牌”“詞牌”的說法。江順詒《詞學(xué)集成》:“蓋《湘月》與《念奴嬌》字句雖同,業(yè)已移宮換羽,別為一調(diào),非如《紅情》《綠意》,僅取牌名新異也?!?55)汪汲《詞名集解》:“唐崔令欽《教坊記》及《宋史·樂志》所錄宮調(diào)牌名不可枚舉?!?序 1)如果“牌名”一詞是“詞牌”“曲牌”的簡稱,沒有所有人都取簡稱而從不使用“正名”的道理。
“牌名”一詞又衍生出了很多新的名詞。例如“樂府牌名”,于振《清漣文抄》:“無所為樂府牌名者。[……]有近于樂府牌名矣?!?489)雜劇《女狀元》中也有這樣的用法:“其樂府牌名就用【北江兒水】?!?徐渭 1209—1210)例如“歌曲牌名”,查禮《銅鼓書堂遺稿》:“《桂枝劈玉》《打棗竿》均歌曲牌名?!?126)還有如陳維崧《湖海樓全集》中稱“南北曲牌名”:“萬紅友養(yǎng)疴僧舍,暇日戲取南北曲牌名為香奩詩三十首。”(381)《清文獻通考》中稱“戲曲牌名”:“如城隍廟賢良等祠并用戲曲牌名鼓吹。”(嵇璜 6)這些都能證明“牌名”一詞才是明清時期表示曲調(diào)時固定的“詞根”。
“牌名”的衍生詞中使用最多的還是“曲牌名”。要強調(diào)的是,“曲牌名”一詞還有廣義、狹義之分,狹義的“曲牌名”與“詞牌名”對應(yīng),指與唐宋詞不同的南北曲,而廣義的“曲牌名”是所有詞曲“牌名”的統(tǒng)稱,其含義更接近于“歌曲牌名”。直到民國時期仍有很多學(xué)者使用的是廣義“曲牌名”。在溯源問題上,廣義“曲牌名”和狹義“曲牌名”是不能混淆的。
明清史料中也偶有單獨使用“詞牌”“曲牌”的特例,但數(shù)量很少。使用“曲牌”的情況多是在連續(xù)使用“曲牌名”這個詞時將“曲牌名”簡稱為“曲牌”。使用“詞牌”的情況如孔傳鐸《紅萼軒詞牌》,但這里的“詞牌”并不是詞調(diào)的意思。《紅萼軒詞牌》的序言名“詩余牌引”,故此書又叫“詩余牌”?!霸~牌”“詩余牌”不是與“曲牌”對應(yīng),而是與“詩牌”對應(yīng)?!霸娕啤笔菍懼姷目ㄅ?其形制如王良樞《詩牌譜》所言:“牌六百扇,廣六分,厚一分,以一面刻字,一面空白,其字聲平仄以朱墨別之?!?52)孔傳鐸這個“詞牌”就是寫著詞的酒牌,其自序有言:“又別制詞牌,取其便于觴政。為調(diào)凡百二十,皆取調(diào)不聱牙,詞堪擊節(jié)者?!?1)另外,《西游記》中也有“詞牌”的痕跡,但實際上應(yīng)斷為“這一首詞,牌名《南柯子》”(吳承恩 608),“這一篇詞,牌名《臨江仙》”(748),使用的還是“牌名”一詞。
綜上所述,在表達使用固定曲調(diào)填詞的詞、曲等藝術(shù)形式的樂曲名及背后代表的樂曲的時候,明清人使用的是固定的專有名詞“牌名”。所以說“詞牌”并不是從“曲牌”而來,“詞牌”“曲牌”分別是“詞牌名”“曲牌名”的簡寫,而“詞牌名”和“曲牌名”又都是從“牌名”這個詞衍化而來,“牌名”是“詞牌”的命名根源。
以“牌名”稱曲調(diào)的情況是從明中葉開始的,為什么在明人眼里“牌名”可以代指曲名呢?用“牌名”一詞來代指曲名,使用的是“牌名”的引申義,“牌名”的本義是骨牌牌式的名稱。骨牌游戲在明代極為流行,“牌名”的本義人盡皆知,是不需要解釋的。從“牌名”一詞上溯,就基本排除了“以牌稱調(diào)”除骨牌名外還有其他來源的可能性。
骨牌又稱“宣和牌”,這種牌每張上有黑白點數(shù),和牌組成的牌式有固定的簡稱,這個稱呼就是牌名。明清時期還有不少牌譜,牌譜的主要功能就是記錄不同和牌的搭配方式以及這些搭配方式所對應(yīng)的“牌名”。“牌名”的命名與牌式的點數(shù)、形態(tài)有一定的關(guān)系。瞿祐《宣和牌譜》言:“有會意者,有即景者,有象形者,有紀數(shù)者,有諧聲者,有比色者。如‘六宮絲管’為不同,‘異代風流’為八單,取之意也。么二三為春,四五六為夏,取之景也。三為柳為雁,五為梅為云,取之形也。二為兩京,三為三月,取之數(shù)也。六為綠,取之聲也。四為紅,么為白,取之色也?!?1)三字牌名例如“晝夜?!薄把沣曋椤薄懊飞以隆?四字牌名有“觀燈十五”“寒雀爭梅”“五岳朝天”等;五字牌名有“二士入桃源”“霞天一只雁”“花開蝶戀枝”等??梢郧宄乜吹?牌名與唐宋以來的曲調(diào)名非常像,甚至有一些骨牌名與曲名完全相同。例如骨牌名中有“一枝花”“魚游春水”“金菊對芙蓉”,關(guān)漢卿有《一枝花·不伏老》,張元干有《魚游春水·芳洲生蘋芷》,辛棄疾有《金菊對芙蓉·重陽》,牌名與唐宋以來的曲調(diào)名完全相同。要強調(diào)的是,這種相同并非來自相互借鑒,而是有著各自獨立命名邏輯的“不約而同”,這種“不約而同”是導(dǎo)致后來兩者概念混淆的根本原因。
用詞趨同是骨牌名引申為曲名的根本原因,而促成這一過程的核心環(huán)節(jié)是酒令游戲。骨牌名、曲名在當時的酒令游戲中經(jīng)常并用、混用,使“牌名”的含義逐漸由“骨牌名”衍伸為“曲牌名”。明代以來酒宴流行的謎語、集名、接龍游戲都會同時使用到骨牌名和曲名。馮夢龍《太霞新奏》卷一“集雜劇名”言:“凡集曲名、牌名、花名、藥名作詞,須以己意镕化點綴,不露痕跡,方為作手?!?《太霞新奏》 4)其《掛枝兒》又言:“凡以曲名、牌名扭捏成篇者,俱無足采。”(《馮夢龍民歌集三種注解》 107)這些和“曲名”并稱的“牌名”指的即是骨牌名。凌濛初《南音三籟》也有類似的表述:“集名之作,如集藥名、集牌名、集雜劇名之類。”(247)
明清史料中“曲牌名”與“骨牌名”并稱的案例還有很多?!度阂纛愡x》中錄有【北新水令】兩套,集曲牌名一套:“銷金帳里峭寒添,罵玉郎絮叨叨千遍。小桃紅人不見,空辜負賞花天。”(胡文煥 1749)集骨牌名一套:“雪消春水恨流東,順水魚兒我偏難共。斷么何處覓,絕六甚時逢。”(1751)《堅瓠集》載:“用骨牌名隱天干云:一枝花,卑人一點不容夸[甲],梅梢月似鉤,空把郎心掛[乙],火燒眉,一人在內(nèi)恨冤家[丙]。[……]用曲牌名隱地支云:好事近,半夜女兒生[子],更漏子聽雞鳴[丑]。”(褚人獲 20)《紅樓夢》第六十二回:“酒面要一句古文,一句舊詩,一句骨牌名,一句曲牌名。”(曹雪芹 高鶚 851)雜劇《夭桃紈扇》很生動地描繪了使用曲牌名進行酒令游戲的場景,最后從曲牌名引到了骨牌名上:
【生】小弟曾聞古來酒令,有拆白道字,續(xù)麻頂真,還是那一椿好?!镜烤褪琼斦媪钭詈谩!緝簟渴终f起。【生】占先了,今日賞花,小弟就說個【賞宮花】,以后都把曲牌名頂去?!镜颗艺f個【花心動】。【凈】我說個【洞仙歌】?!镜空f差了,不是這個“動”。[……]【旦】奴家是【女冠子】?!緝簟课沂恰白涎啻┖煛??!镜恳话l(fā)說到骨牌名上去了。(沈泰 5)
通過民間無數(shù)這樣的酒令游戲,“牌名”的含義逐漸由骨牌名引申為曲名,如王驥德所言,以“牌名”稱曲名是當時的“俗稱”。而通過這樣的引申過程得到的“曲牌名”一詞,其含義是指所有歌曲“牌名”,并不是我們現(xiàn)在特指南北曲的、與“詞牌”相區(qū)別的“曲牌”。
還要辨析、強調(diào)的是,骨牌的流行時間與“牌名”一詞在詞曲著作中使用的時間是完全一致的,都是從明中后期開始的。有史料言骨牌始創(chuàng)于宋宣和年間,所以稱“宣和牌”,這其實是書商的攀附之說,不可依據(jù)。清陳元龍撰《格致鏡原》載:“宋宣和二年,有臣上疏,設(shè)牙牌三十二扇,共記二百二十七點,以按星辰布列之位。[……]至宋高宗時始詔如式頒行天下?!?1)宋元史料中沒有見到任何有關(guān)宣和牌的記載,提到骨牌稱宣和牌的史料最早就是在明代。瞿祐《宣和牌譜》是已知最早流傳開的稱“宣和牌”的牌譜,實是偽托之作。喬光輝等《〈宣和牌譜〉瞿佑作辨?zhèn)巍氛J為此譜是偽書,作偽的原因是“高額利潤引起書商的興趣”(25),其說良是。吳凱《中國社會民俗史》亦言:“這種說法將骨牌的形制與天文、地理、人倫、道德、節(jié)物、器用等等一一印證。[……]顯然都是牽強附會之辭?!?1957)《宣和牌譜》稱名“宣和”只是仿照《宣和書譜》《宣和畫譜》造假,以便于售賣,實際上這種說法連明人自己都不敢相信。明張自烈《正字通》載:“牙牌,今戲具,俗傳宋宣和二年。[……]高宗時詔如式頒行天下,今謂之骨牌。然皆博塞、格五之類,非必自宣和始也?!?44)
另外,骨牌是民間非常流行的游戲,吸納骨牌名的也不僅僅是詞曲。明代王匯征《壺譜》為投壺游戲的圖譜,不同中矢式樣有不同的叫法,其中“五岳朝天”“洪范九疇”二名皆注“取牌名”“借牌名”,都是從當時流行的骨牌游戲中借用的名字,這里也可以看出“牌名”一詞的本義正是骨牌名。
“牌名”的本義是骨牌名,由于骨牌名與曲名用詞趨同,在酒宴游戲的過程中引申為調(diào)名,成為明清時人代指詞曲調(diào)名的專有名詞。另外,前文已言,明清時人使用“牌名”一詞是不區(qū)分詞、曲的,原因也在于此。從“骨牌名”引申為“曲牌名”只是借用曲名進行游戲,無論是唐、宋、元、明,什么時期的曲名對于使用曲名進行集名游戲來說,功能是完全一樣的,所以沒有必要區(qū)分對待。
接下來的問題是:“牌名”是如何演變?yōu)榻裉炝曈玫摹霸~牌”“曲牌”的?雖然“詞牌”“曲牌”都是從“牌名”而來,具有相同的演變邏輯,但這兩個詞事實上被人們接受的時間、程度卻有差別?!扒啤北蝗藗兤毡榻邮艿臅r間更早、程度更高,導(dǎo)致很多學(xué)者認為“詞牌”是從“曲牌”而來。
“曲牌”更早被人們使用的原因很好理解?!霸~調(diào)”可以表示宋詞的曲調(diào),但“曲調(diào)”是泛用語,用來表示南北曲樂調(diào)有很大歧義。實際上,從南北曲與宋詞分界起,曲學(xué)研究就沒有一個能夠用來專門表示南北曲樂調(diào)的名詞,所以明代曲學(xué)名家王驥德、沈璟等都毫不猶豫地接受了“牌名”這種俗稱。明清詞人使用“牌名”一詞只是偶用,而曲學(xué)研究者卻是沒有其他選擇,不得不用?!扒啤边@個由“牌名”演變來的詞也更容易被曲家接受,直到今天也沒什么爭議。
“詞牌”則完全不同,詞學(xué)研究者早已慣用“詞名”“調(diào)名”“詞調(diào)”這樣的說法,改換用詞存在一定的阻力。最早大范圍使用“詞牌”的是晚近以來的報刊、小說。當時報刊上廣泛刊載的集名游戲、謎語酒令普遍使用了“詞牌”一詞,“詞牌”之說借助報刊得以廣泛傳播。上海圖書館《全國報刊索引》收錄的近代報刊中共有涉及“詞牌”的篇目125種,其中“集詞牌”“嵌詞牌”創(chuàng)作詩詞、對聯(lián)的有106種,以“詞牌”為主要內(nèi)容的酒令、滑稽文13種,占比95.2%?!渡陥蟆访科诘摹坝螒蛭恼隆薄懊栽挕睓谀拷?jīng)常提到“詞牌”,例如1917年3月12日的“迷話”:“吾揚吳竹西先生擅為廋詞,每作謎,底面俱佳。如‘一騎紅塵妃子笑’射詞牌《荔枝香近》。”(罪我 4)《小說新報》《游戲雜志》《新小說》等雜志刊載了大量與詞牌有關(guān)的謎語、集名游戲,如《小說新報》第二年第八期刊載的《詞牌對》、《游戲雜志》第一期刊載的《集詞牌贈答小簡》等,其中僅《小說新報》就刊載了以“詞牌”為謎底的謎語123則。謎語、集詞牌等游戲僅需要使用詞的曲名,“詞牌”“詞牌名”指代清晰,有達意上的優(yōu)勢。這些報刊也不需要考慮學(xué)術(shù)背景、歷史淵源一類的問題,比詞學(xué)研究者更快地接受了“詞牌”這種說法。相比于枯燥的長文、復(fù)雜的時事,人們顯然更樂于閱讀這些輕松、短小的謎語游戲。晚近報刊促進了“詞牌”一詞的傳播,也進一步強化了“詞牌”與酒令有關(guān)的傳統(tǒng)印象。
詞學(xué)研究者接受“以牌稱調(diào)”的時間則要更晚。從整體統(tǒng)計結(jié)果來看,在近代詞學(xué)研究中,學(xué)者更傾向于用“調(diào)”來表達詞章,頻繁使用“詞牌”的學(xué)者仍是少數(shù)。檢閱晚清詞學(xué)名家朱祖謀《彊村叢書》《彊村語業(yè)》《彊村棄稿》《彊村詞剩稿》《彊村集外詞》、王鵬運《半塘定稿》《半塘剩稿》、況周頤《蕙風詞》《蕙風詞話》、鄭文焯《冷紅詞》《樵風樂府》《比竹余音》《苕雅余集》,在稱詞的曲調(diào)時用的都是“詞調(diào)”“此調(diào)”“調(diào)寄”“前調(diào)”的說法,皆沒有發(fā)現(xiàn)使用“詞牌”一詞的案例。民國兩大詞學(xué)研究??对~學(xué)季刊》所有卷次加起來共使用“詞調(diào)”一詞73次,沒有使用“詞牌”的情況;《同聲月刊》共使用“詞調(diào)”45次,“詞牌”33次,但其中除有2處為夏敬觀所用外,有31處都出自冒廣生之手。
民國時期的學(xué)者對“詞牌”“曲牌”含義的理解也尚不統(tǒng)一,經(jīng)常有反過來用“詞牌”表示南北曲樂調(diào),用“曲牌”表示宋詞詞調(diào)的情況。例如吳梅《顧曲麈談》第一章第三節(jié)“論南曲作法”中第一個小標題為“詞牌之體式宜別也”,正文言:“詞牌諸名,備載第一節(jié)宮調(diào)論內(nèi)?!?60)此書所言盡是南北曲,卻將第一節(jié)宮調(diào)論所收曲牌稱為“詞牌”。類似的例子還有很多,如何嘉《顗齋詞話》:“詎知昆曲中,同一詞牌,往往唱法各異。”(47)也有用“曲牌”表示宋詞詞調(diào)的,如張爾田《與龍榆生論云謠集書》:“曲牌名又與《樂章集》相同?!?163)孫人和《續(xù)修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言《誠齋樂府》:“第一首為《歸去來兮引》,并不別著曲牌?!?656)說的都是詞調(diào),用的卻是“曲牌”。
使用“詞牌”還是“詞調(diào)”是一個語言習慣問題,民國時期已經(jīng)有一些學(xué)者在有意識地區(qū)分“詞牌”“曲牌”,有意識地使用“詞牌”一詞來替代“詞調(diào)”的說法??疾爝@些學(xué)者的語言習慣能讓我們進一步理解“詞牌”說盛行的動因。冒廣生是民國時期極少數(shù)完全采用“詞牌”“曲牌”,并且有意不用“詞調(diào)”來表示宋詞曲名的學(xué)者。冒廣生的著作中能夠準確使用“詞牌”“曲牌”來分別代指詞曲:“然詞牌不用‘煞’,吾以曲牌求之,則仙呂有【后庭花煞】?!?《論艷、趨、亂》 21)觀察冒廣生的前后文語境,可以發(fā)現(xiàn)在他的文章中“詞調(diào)”是指詞的宮調(diào),《疚齋詞論》“論選調(diào)”一節(jié)講的“調(diào)”都是宮調(diào)。用“牌”來表示曲名可以與用“調(diào)”表示宮調(diào)區(qū)分開,能夠避免歧義。例如冒廣生《傾杯考》一文:“樂工察其可入何調(diào),即入何調(diào)。故往往同一詞牌名,而甲之詞譜入某調(diào),乙之詞可譜入別一調(diào)。”(《傾杯考》 33)這里的“調(diào)”說的都是宮調(diào),如果再把“詞牌名”也換成“詞調(diào)”,很容易引起讀者誤會。吳丈蜀《詞學(xué)概說》第五章第一節(jié)名為“詞牌”,第三節(jié)名為“詞調(diào)”,其中的“詞調(diào)”指的是宮調(diào)。夏敬觀《詞調(diào)溯源》的“詞調(diào)”指的也是詞樂宮調(diào)。以上這些學(xué)者倡導(dǎo)使用“詞牌”的主要原因是擔憂“詞調(diào)”也可以表示宮調(diào),存在一定的歧義,用“詞調(diào)”專指宮調(diào),“詞牌”專指曲名,表述更為清晰。
這種用音樂理念區(qū)分“詞調(diào)”“詞牌”的做法使“詞牌”的內(nèi)涵發(fā)生了新的變化。今天,很多學(xué)者認為“詞牌”一詞不能體現(xiàn)詞的音樂屬性,如劉尊明《唐宋詞調(diào)研究》言:“詞所依之調(diào)已非唐宋詞所配合的歌曲之調(diào),而是由唐宋詞調(diào)凝固下來的代表詞的形式格律的所謂‘詞牌’。”(1)再如田玉琪《詞調(diào)學(xué)研究的學(xué)術(shù)空間》言:“它[詞牌]的出現(xiàn)與詞調(diào)音樂的亡佚有關(guān)。”(80)王驥德《曲律》早有說明,“牌名”是“調(diào)名”的俗稱,“詞牌”“詞調(diào)”是一樣的。“詞牌”專指詞的形式格律是在近現(xiàn)代學(xué)術(shù)發(fā)展過程中被賦予的新內(nèi)涵。
經(jīng)典著作在語詞概念的推廣中也起到了重要作用。1978年龍榆生遺著《唐宋詞格律》整理出版,其凡例第五、六、七則皆以“每一詞牌”開頭,如:“每一詞牌,以諸家所最習用者為定格?!?1)《唐宋詞格律》是名家名著,是很多現(xiàn)代詞學(xué)研究者的填詞啟蒙教材。此后20世紀八九十年代又陸續(xù)出現(xiàn)了很多以“詞牌”為題的詞譜著作。例如嚴建文《詞牌釋例》、陳明源《常用詞牌詳介》、袁世忠《常用詞牌譜例》、羊基廣《詞牌與格律》等,有十余種之多。詞譜是愛好者學(xué)習填詞的最初門徑,這些填詞教材進一步推動了詞牌之說的盛行。
“以牌稱調(diào)”最早發(fā)生在明中期,人們最先使用的是“牌名”一詞?!芭泼钡谋玖x是骨牌名,骨牌名與曲調(diào)名用詞趨同,在酒令游戲的過程中引申為調(diào)名。 “牌名”是明清兩代學(xué)者固定使用的專有名詞,“詞牌”“曲牌”都是由“牌名”衍化而來,“詞牌”又晚于“曲牌”。晚近以來報刊中的謎語、集名游戲自下而上地推動了詞牌一詞的流傳,而以《唐宋詞格律》為代表的經(jīng)典填詞教材自上而下地完成了詞牌說的普及。骨牌名與曲名最初的勾連始于偶然,而這種說法得以風行的根本原因是其滿足了人們的表達需要?!扒啤备毂唤邮苁怯捎凇扒{(diào)”一詞存在歧義,人們?nèi)狈σ粋€專門用來表示南北曲樂調(diào)的名詞?!霸~牌”被引入詞學(xué)研究也是由于在一些民國學(xué)者眼中“詞調(diào)”是指宮調(diào),“詞牌”的說法能夠減少歧義。
從這樣的結(jié)論來反觀,以牌稱調(diào)是明清時人的“俗稱”,在語詞嚴謹性上確實有“先天缺陷”。但是名詞概念始終處于發(fā)展流變的過程中,今日的潮流也會變成明日的傳統(tǒng),雅俗關(guān)系不是一成不變的。使用“牌”還是“調(diào)”是語言習慣,只要能夠指代清晰、減少歧義,兩種稱呼都是可以接受的?!耙耘品Q調(diào)”顯然也不僅僅是用詞問題。詞曲依相同曲調(diào)賡和,是中國古典詩歌中極具特色的門類。從學(xué)術(shù)史書寫、學(xué)科獨立的角度來說,“曲”“調(diào)”這些說法雖然有更久遠的歷史,但其他音樂文學(xué)體裁也會使用這些詞,“牌”這一專有概念更能展現(xiàn)文體特色,是詞曲學(xué)的“靈魂”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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