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文喆
秋,露白風輕,香桂簌簌地飄落。
電話那頭的外婆,像個小孩兒似的,讓我回去看看。似乎已經(jīng)一個月沒回去了,她一定是掛念我了。再沒有理由推辭了,那就去吧。
上了橋頭,拐個彎就是了。我看見外婆呆呆地坐在門口,看著傍晚的天。心里一怔,一陣酸澀涌上了心頭。她看見了我,笑著急急地走了過來。外婆終于在歲月面前認了輸,矮得只到我的脖子。她手上種莊稼磨出的老繭,貼住了我的手掌,涼涼的。她還是想要抱我,只由得她吧。
院里的石榴樹,花已落了,它們就這樣自開自落。樹下的一個小臉盆里盛著四五個石榴,大個的,想必是留給我的了??上В襾硗砹?,拿到手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有點爛了,手上冰涼的觸覺直鉆心間。外婆在一旁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重復的,都是走過的舊時光。外婆在這些舊時光里沉醉。
月亮升起來了,盈盈而照,溫柔若水。又該走了,母親上車,我也上車,開了窗,使勁向外婆揮手,不停地說再見再見。
車輪碾過橋頭,就像碾在瑣碎的時光上,秋風吹來,片片黃葉掉落,轉(zhuǎn)身,看見外婆還在路口定定地張望,目送著我們。她身上的衣服,是十幾年前母親送的,一直穿到了現(xiàn)在,在寒風中顯得無比單薄。霎時間,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停止了,只剩下我的眼淚淌落在臉上。
外婆像田里的稻草人,守著一方土地,孤獨地老去,孤獨地等待,孤獨地守望。在桂香里,她老成了一堆破碎的影子,只得默默地站在我們身后,站在田間,站在路口,安靜地守望。影子和影子的交替讓時間變得迅速,仿佛是感覺出了錯,又像是緩慢的河水漫過了腳背,冰涼的感覺充滿心扉。
人,總會老去,變成一攤時間的河。
當我也老了,當我也滿頭白發(fā),當我也穿著單薄的衣衫站在路口……
如果哪一天,我老成了一方枯萎的草,是否也會站在他人的背后,默默地守望著熟悉的背影,看著他們漸漸地遠離。
有一天,也許我也在某個路口,守望著某個人。然后想起,曾經(jīng),我也被一個人守望著。
‖指導教師:馬向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