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矜

在2023年6月15日的上海國際電影節(jié)上，電影《乘船而去》出人意料地獲得金爵獎亞洲新人獎最佳編劇獎。這部影片是90后陳小雨自編自導的，所有拍攝費不到200萬元，既沒有明星大腕參演，也沒什么大制作，連劇組成員都是他的岳父、妻子、老師、朋友和鄰居等非專業(yè)人士。很多人以為他是在“北上廣”大都市奮斗的影視新秀，而他的影視工作室其實“藏”在浙江省德清縣新安鎮(zhèn)的一個鄉(xiāng)村。那么，這位出類拔萃的青年電影人，有著怎樣的故事？

少年奇才，由喜歡寫小說變成愛上電影創(chuàng)作

1994年出生的陳小雨是浙江德清人，在寫作方面很有天賦，在小學四年級時就開始寫小說了，被人們稱為“少年奇才”。當時，學校每年都會舉辦藝術(shù)節(jié)，班主任陸續(xù)在班里放映《辛德勒名單》《天堂電影院》《美麗人生》等電影。這些影片為陳小雨打開了一個全新的世界，也在他心里扎下了根。不過那時陳小雨認為拍電影是遙不可及的事，依然專注于小說的創(chuàng)作。

14歲那年，由于工作上的原因，陳小雨的父母要到阿聯(lián)酋上班，剛念完小學的他只得跟隨前往，并在那里上學。作為一個外來者，身處異鄉(xiāng)的陳小雨感到很孤單，母親便給他買來一臺具備拍攝功能的單反相機。

陳小雨如獲至寶，跟著校外的華人小伙伴一起自學剪輯，拍微電影。雖然拍的東西幼稚又粗糙，但他享受到了快樂，學到了很多書本上沒有的知識。他漸漸走進電影的世界。

2011年，陳小雨開始拍紀錄片，陸續(xù)完成了《走起》《傍海村民》《浪》等紀錄電影，曾入圍青蔥計劃十強、鳳凰紀錄片大獎，展現(xiàn)出在電影方面的天賦。2012年，為進一步提高電影知識水平，陳小雨前往美國多倫多電影學院電影制作系就讀。畢業(yè)后，他回家鄉(xiāng)開了一家工作室，致力于電影的創(chuàng)作拍攝。

從2008年離開到2018年回歸家鄉(xiāng)，十余年在外求學、工作的經(jīng)歷，讓陳小雨對歸屬感的渴求十分強烈，他一直想根據(jù)自身的生命體驗，創(chuàng)作一部以生命、歸宿為主題的劇本。

2018年夏天，陳小雨回老家看望外婆。因為父母工作很忙，陳小雨從小由外婆一手帶大。他跟外婆無話不說，對世界最初的理解也大都來自外婆。有一天，外婆突然問他：“人死后的世界到底是怎樣的？”這讓陳小雨大為震撼，他被外婆探討生命本質(zhì)的勇氣深深觸動，突然有了靈感，幾年來構(gòu)思的劇本終于找到了切入點。他決定以外婆為原型，創(chuàng)作一個關(guān)于親情、生死的故事，取名為《乘船而去》。

《乘船而去》講述的是在外打工的孩子與留守老母親之間的親情故事，涉及養(yǎng)老、鄉(xiāng)愁、以及代際溝通等相關(guān)社會問題，引人深思?！肮适轮腥宋锏脑?，都是我在德清熟悉的。其中一些臺詞，就是我外婆曾經(jīng)說過的話?！标愋∮杲榻B說。

劇本的創(chuàng)作過程并不輕松，從2019年完成第一稿到2021年9月開拍，經(jīng)歷了三年左右的時間。其間陳小雨不斷地對劇本中的細節(jié)進行修改，并多次前往北京，虛心聽取業(yè)內(nèi)前輩的意見。不斷打磨，完善劇本，甚至推倒重來，前后一共形成32個版本，直到他覺得達到滿意的效果，才最終定稿。

沒想到拍電影那么難，但做了一件自己想做的事

有了劇本，接下來就是籌集拍攝資金，在這方面陳小雨遇到了難題。一方面因為他是新人導演，沒有人愿意為一個無名小卒冒險；另一方面，相比商業(yè)片，小眾的家庭片往往不被投資人喜歡。

沒辦法，陳小雨只得一邊線下找投資，一邊在微信群向朋友求助。幸運的是，有三位朋友雖然對影片能否盈利表示懷疑，但仍然決定各自投資10萬元。加上陳小雨的姐姐出資10萬元，陳小雨終于拿到了40萬元的初期投資?？墒?，對于拍一部電影來說，這點資金遠遠不夠。就在陳小雨陷入困境之際，制片人黃帆看了劇本之后很感興趣，在她的幫助下，除小雨又拿到了150萬元的投資。

讓陳小雨感動的是，無論是那幾位朋友還是黃帆，都表示不干涉電影的制作，也不求電影一定要實現(xiàn)盈利，投資完全是出于一種對電影的熱愛。大家的信任讓陳小雨獲得了一種無形的力量，他暗下決心一定要把電影拍好。

2021年9月，準備了近3年的《乘船而去》終于在浙江德清陳小雨家的老宅中開機，相較于其他劇組動輒幾百人的團隊，陳小雨的劇組人最多的時候也就50多人?！冻舜ァ酚媱澯?8天拍完，因為資金最多只能支持這么多天的拍攝。

為最大限度地節(jié)約成本，陳小雨的愛人、岳父、老師和朋友，甚至鄰居都成了劇組的一員，陳小雨則將導演、編劇、剪輯所做的工作全包攬了。片中出現(xiàn)的醫(yī)院場景是用陳小雨自家二樓改造的，而有一場拆遷施工的場景，拍攝時恰好村里有一戶人家在進行危房改造，劇組就因地制宜，“就地取景”了。

陳小雨的岳父是做裝修的。電影的主要拍攝地陳小雨家的老宅需要重新改造、裝修、刷漆，岳父二話不說，提前一個月帶人進入拍攝現(xiàn)場，不要一分錢，按劇組的要求完成了置景。電影開拍后，他依然是最活躍的人，現(xiàn)場的很多活都搶著干。有意思的是，岳父還在劇中客串了一名角色，過了一把演戲癮。

陳小雨的妻子是一名美術(shù)工作者，在美術(shù)方面有著過硬的實力，美術(shù)指導非她莫屬。夫妻倆每天都在討論劇本和場景的布置。陳小雨驚奇地發(fā)現(xiàn)，妻子跟他的思維完全同步。有了妻子的助力，電影的每個畫面更加有故事感和品質(zhì)。

考慮到外婆的身體狀況，陳小雨沒有讓她參演，但現(xiàn)場總能看到她忙碌的身影，她熱心地拿好吃的食物分給劇組成員。整個劇組就像一個大家庭。

除了在人力方面節(jié)約成本外，陳小雨在開拍前做了大量細致、充分的準備工作。電影里的每一個場景，他先用3D建模做出一套模型，然后對不滿意的地方進行修正和完善，做到心中有數(shù)。甚至攝影機的擺放位置、人物站立的姿勢，他事先都進行了“預演”。

磨力不誤砍柴工。由于事先做了充分的準備，在劇組全體人員每天的努力下，陳小雨僅用27天就完成了影片的拍攝。在這27天里，劇組的工作人員每天都是按照16小時的工作量安排，主創(chuàng)團隊不拿一分工資，全組員工吃最簡單的盒飯，住便宜的旅店。

拍攝完成后，陳小雨獨自承擔后期諸多工作。面對大量素材，陳小雨明顯信心不足，只得前往北京影視公司請教剪輯高手。經(jīng)歷大半年的不斷修改，他終于剪出了滿意的版本。剪輯完成后，他又花了大量的時間，給影片調(diào)色、加字幕、做海報……

從電影開拍到制作完成，190萬元的資金全部用在了拍攝上，生活開支都是陳小雨自己承擔。盡管最大限度地節(jié)約成本，陳小雨還是花光了之前所有積蓄，還欠下20多萬元債務。

面對暫時的困境，陳小雨說：“沒想到做電影那么難，但我做了一件自己想做的事情，不會后悔?！?h3>意外獲獎，想把電影創(chuàng)作一直進行下去

《乘船而去》拍攝完成后，陳小雨將影片提交給上海國際電影節(jié)主辦方。他參加的是亞洲新人電影的一個競賽組，有不少國內(nèi)外實力派導演和團隊參與，參評影片約有8800部，競爭的激烈程度可想而知。

“我們的片子沒有大明星，也沒什么大制作，入圍的概率非常小?！标愋∮陮τ捌瑳]有多大信心，他已經(jīng)做好了失敗的心理準備。影片提交之后，為掙錢還債，他把主要精力放在制作動畫短片、寫網(wǎng)劇上。2022年11月在接到主辦方通知，得知《乘船而去》獲得了電影節(jié)亞洲新人獎的6項獎項提名時，陳小雨大哭了一場：“這對我們團隊是多么大的鼓勵啊！”

更大的驚喜還在后面，2023年6月15日，第25屆上海國際電影節(jié)金爵獎亞洲新人獎單元獎公布獲獎名單，入圍6項提名獎的電影《乘船而去》最終獲得最佳編劇獎。這對一個新人導演來說，既是一項莫大的榮譽，也是一份難得的肯定。

《乘船而去》首映式那天，陳小雨跟外婆、妻子、岳父和朋友們一起來到上海國際電影節(jié)現(xiàn)場，陪伴第一批觀眾觀看影片。在整個觀看影片的過程中，陳小雨一直很緊張，他不知道觀眾會怎樣看待這部影片。直到影片放映結(jié)束，現(xiàn)場響起熱烈的掌聲，他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

讓陳小雨感到特別欣慰的是，外婆在看完電影后說：“看懂了，年紀輕的照顧年紀大的?！甭牭酵馄诺脑u價，陳小雨覺得自己的目的達到了。當晚，陳小雨和朋友們在一起慶祝，陳小雨哽咽著對給自己投資的幾位朋友說：“我一直很害怕讓你們失望，真的感謝幸運之神眷顧了我?！?/p>

前不久，《乘船而去》拿到了公映許可證，2023年下半年將與全國觀眾見面。有人覺得奇怪，電影為什么以《乘船而去》作為片名？陳小雨解釋，船是一種生活方式，隨著時代的發(fā)展，生活方式也會發(fā)生改變，但不變的是人性，是愛。他希望這部電影，能引發(fā)觀眾對故鄉(xiāng)、生命、歸宿等問題的思考，激發(fā)起觀眾內(nèi)心深處那份對于故鄉(xiāng)、對于親人的愛。無論我們?nèi)松男〈叨噙h，都有家人和朋友溫暖陪伴……

陳小雨說：“如果可以，我想把電影創(chuàng)作一直進行下去，電影是沒有終點的。通過電影等媒介，把自己一些特別的生命體驗分享出來，引發(fā)大家的共鳴，這是我的初衷?！标愋∮暾f。

編輯|郭緒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