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婷婷

到朋友家做客時，看見了她養(yǎng)的盆栽：海棠、滿天星、多肉……在我看來，最與眾不同的當屬那盆富貴竹，但其名也因“發(fā)財”這一含義而略失神采。

恍然間，我想起了幼年時外婆家旁邊地里種的青竹，它們身姿挺立，在泥土中傲然地站著，青得特別，青得似墨。尤其是夜色下的青竹，別有一番風韻。月華如水，籠罩在這幾節(jié)青竹上，竹葉流動著的月光忽藍忽綠，可真是應了“青出于藍”這一成語。一陣微風吹過，竹葉、竹枝便嘩啦啦作響，為寂靜的夜增添了一絲神秘。外婆最喜歡在竹林邊織麻布，她說：“這竹啊，和別的花草不一樣。那些花，除了好看，也沒啥用處，不實在?！蹦菚r，外婆家里的東西基本都是用竹子做的，竹椅、竹床、竹桌子、竹簍子……甚至連雞籠也是二伯用竹子編的。在春日雨后，若是吃厭了平日的飯菜，也能挖幾株竹筍品品鮮。

家里小院的一小叢竹子是外婆親自種下的。春雨會澆灌它，陽光會喚醒它，它就這樣默默守護著院子，守護著外婆。外婆年輕時總喜歡在小院中坐著，將竹絲織成了竹簍；后來，外婆老了，織不動了，眼上蒙了一層白膜，也開始認不出人了，但她還是喜歡坐在院子里，伴著那幾根青竹。

想起來，她生命中最后的時光也是和青竹相伴的。

外婆是喜喪，走的時候，沒有痛苦，她老人家一輩子辛苦勞累，只在走的時候輕松了一把，多諷刺啊！我的心里像壓著一塊石頭，那是痛與悔交織而成的，我多希望能夠再多陪陪我那敬愛的外婆一分一秒，讓她內(nèi)心沒有那么孤獨??！她的五個兒女各奔事業(yè)，只剩二姨媽在照顧她，沒有誰能陪她說說話、解解悶。她的孫兒也在忙學業(yè)，相互能見面的日子屈指可數(shù)，唯一能與她做伴的也只有那些青竹了。

外婆走后，院中的青竹就被砍了，為的是不用睹物思人。外婆常坐的竹椅也被收了起來，蒙上了一層薄灰。小院里再也不會有新鮮的竹筍了。挺直的青竹，跟著外婆一起走了。

那年那月，老人在竹邊乘涼，葉片沙沙作響。青竹泛著清冷的光，似明，似滅。

終是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