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日木圖,張思琦
(1.內(nèi)蒙古師范大學(xué)設(shè)計學(xué)院,內(nèi)蒙古呼和浩特 010020 2.設(shè)計與社會創(chuàng)新內(nèi)蒙古高校人文社科重點研究基地,內(nèi)蒙古呼和浩特 010020)
元代坐具是文化碰撞、審美交融的產(chǎn)物,可以從中窺見過往朝代的影子,也可以發(fā)現(xiàn)形制與藝術(shù)形式的變化以及這背后蘊含的獨特審美意識。元代坐具的前期研究中,大多是對于元代寶座與交椅的形制或藝術(shù)形式的探討,少有關(guān)于元代坐具的其他種類以及元代坐具所表現(xiàn)的審美意識進(jìn)行分析。本研究將從圖繪、文物、實物資料中收集元代坐具樣本,按照中國古典坐具品類對所收集的樣本進(jìn)行分類,并對樣本依次進(jìn)行特征細(xì)化提取,結(jié)合元代文獻(xiàn)資料分析元代坐具的形制特征、裝飾特征、使用人物與使用場景所蘊含的文化禮教特征,最終探究元代坐具背后的審美意識。
中國傳統(tǒng)坐具的前期研究,大多聚焦于坐具的溯源、坐臥類家具的劃分、椅凳類坐具的種類。胡德生《中國古代家具》中指出唐以前的人們多以茵席為坐臥具,而椅子的形象要追溯到漢魏時北方傳入的胡床,到了唐中期以后,椅凳的名稱被廣泛使用,不再繼續(xù)稱床,成為流傳至今的坐具的特定名稱[1];李宗山《家具史話》中將床榻類和椅凳類共同歸于坐臥類家具,但也指出雖說二者歸為同類,但這兩類家具也顯現(xiàn)出很大區(qū)別:椅、凳、墩皆屬于垂足坐具,即坐于其上時兩足可以自然下垂;它們與席、床、榻類坐具的區(qū)別十分明顯[2];張福昌《中華民族傳統(tǒng)家具大典》中對椅凳類坐具的種類作出劃分,椅(靠背椅、扶手椅、圈椅、交椅等)、凳(條凳、二人凳、春凳等)、杌(杌凳、馬杌、交杌等)、墩(瓷墩、石墩、坐墩等);寶座(只有宮廷、寺院才有,而非一般家庭用具)[3]。
上述研究中指出,依據(jù)坐姿可將坐臥類家具劃分為床榻類坐具、椅凳類坐具兩類,且兩者有明顯區(qū)分。本研究依據(jù)此觀點,根據(jù)使用坐具時的坐姿,將研究對象限定為垂足、椅凳類坐具,不以功能為對象劃分的唯一標(biāo)準(zhǔn)。由于床榻同樣有乘坐的功能,故在收集資料與篩選樣本時,去除非垂足類、床榻類坐具的對象。例如元刻本《事林廣記》中繪著元代蒙古族服飾的男子下棋圖,圖中兩男子乘坐的便是床榻類坐具,類似于這樣的對象不納入到此次研究范圍內(nèi)。
本研究對元代坐具的圖繪、歷史文物、事物資料展開收集,共收集整理47例樣本。樣本來源如下:(1)圖繪資料共41例(表1):敦煌元代石窟壁畫1例、元代墓葬壁畫15例、元代時期圖記8例、元代著古籍中插圖9例、館藏圖繪以及書籍插圖共8例。(2)歷史文物雕像1例(表1):1992年正藍(lán)旗羊群廟元代祭祀遺址出土漢白玉雕無頭人像,收集交椅樣本1例。(3)實物資料共5例(表2):博物館館藏2例、元代墓出土遺物3例。
表1 圖繪資料與歷史文物樣本概況
表1 圖繪資料與歷史文物樣本概況(續(xù)表)
表2 實物資料樣本概況
前期研究中對坐具的劃分多為:寶座類、椅類、杌凳類、墩類。如張福昌《中華民族傳統(tǒng)家具大典》[3]、馬未都《坐具的文明》[4]、陳志剛《中國坐具小史》[5]、耿彥昊《唐代胡風(fēng)文化對杌凳類坐具形制影響研究》[6]。本研究將參照以上對坐具的分類方法。并以各類坐具的文獻(xiàn)記述、出現(xiàn)時期為依據(jù),將收集的元代坐具樣本作出劃分。如表3所示,本研究將47例元代坐具樣本劃分為1種寶座類坐具共7例:寶座7例1-7號樣本;4種椅類坐具共26例:交椅10例8-17號樣本、交椅實物2例43-44號樣本、圈椅6例18-23號樣本、靠背椅6例24-29號樣本、太師椅實物2例45-46號樣本;3種杌凳類坐具共13例:圓凳9例30-38號樣本、方凳1例39號樣本、方凳實物1例47號樣本、交杌2例40-41號樣本;1種墩類坐具共1例:坐墩1例42號樣本。
表3 元代坐具樣本分類及依據(jù)
樣本1-7為元代寶座樣本,可見大部分為可容納兩個成年人盤腿坐的寶座,但也有單人寶座(樣本6、7),形制與可供兩個人使用的寶座相同,只座體略小。此外可見元代寶座形制特征靠背高大,扶手前伸與靠背環(huán)繞連接,整體呈圓潤的弧狀,且座體偏低矮、寬大。
如表4所示,裝飾特征為座體上紋樣偏多,繪有植物紋樣、回紋、云紋。樣本1中供養(yǎng)人所乘坐的坐具,座面前沿繪有連續(xù)的回紋和小佛[13],此外元代寶座的靠背或座體邊角處大多呈現(xiàn)向上彎卷的靈芝狀的翹頭。樣本5靠背與扶手處所裝飾的紋樣形態(tài)完整,繪滿卷草紋、花卉紋。此外可以從元代文獻(xiàn)中,解析到元代寶座的裝飾與制作材料十分華貴。陶宗儀在《南村輟耕錄》中記錄:“大明殿……七寶云龍御榻,延春閣……寢殿楠木御,東夾紫檀御榻……光天殿七間……正殿縷金云龍樟木御榻?!盵14]這里的“御榻”則是“寶座”,都是由十分珍貴的木材所制作。元代出訪中國的外國旅行家也記錄了寶座裝飾得非常華麗,如13世紀(jì)意大利旅行家柏朗嘉賓記錄寶座由象牙制成,雕刻技藝令人震驚,寶座上飾以金、寶石和珍珠[15]。
表4 寶座樣本形制特征與裝飾特征細(xì)化提取
象征著皇權(quán)的“坐席”自皇權(quán)開始集中時就存在,寶座這一坐具形式在宋元時期達(dá)到頂峰,在華麗的形制與裝飾之外體現(xiàn)著元代的禮教文化。樣本1-7均繪制蒙古族貴族,大部分盤腿而坐,身穿元朝蒙古族服飾,雙人乘坐時男坐右女坐左。均繪有侍從,樣本5中妃子旁邊的人坐于矮凳上且衣著華貴,應(yīng)也是貴族。樣本6、7中的侍從為跪姿,以此可推測畫中坐于寶座之上的人身份十分尊貴。此外,觀察坐于寶座上的女人形象,大多低著頭(表5)。
表5 寶座樣本人物特征及使用場景細(xì)化提取
“椅子”的名稱確定于中晚唐以后,唐代至五代時期已經(jīng)出現(xiàn)圓搭腦圈椅和無扶手的漢式靠背椅,兩宋時期還相繼流行了直搭腦靠背椅、曲搭腦靠背椅和交椅、太師椅等[16]。元代椅類的種類承襲了前朝,根據(jù)前朝椅類的特點以及文獻(xiàn)記述,將收集的樣本歸為交椅、圈椅、靠背椅、太師椅。
2.2.1 交椅
元代交椅實物資料非常少,但現(xiàn)有的兩個實物樣本43、44可完整體現(xiàn)元代交椅的形制、裝飾特征。如表6所示,元代交椅的形制多為圈背,扶手上翹或回彎呈卷曲狀,造型流暢優(yōu)美,除樣本44之外的所有樣本都有該特征。樣本44是元代少有的交椅樣式,直立的靠背,且兩端有向上彎卷的翹頭,扶手彎曲前伸明顯跟靠背呈兩個部分。元代交椅大多靠背上繪有卷曲的云紋(樣本43、44),樣本43的腳踏部分也繪有云紋,木板樣的座體與交叉的椅腿與前朝交椅相同。
表6 交椅實物樣本形制特征與裝飾特征細(xì)化提取
元代交椅較為盛行,在家具中地位較高,只有社會地位較高或一些富紳家庭中才有,大多設(shè)在廳堂內(nèi)供主人和貴客享用[17]。如表7所示,樣本8-11均為宴飲圖,因為有祖宗牌位,這類圖也被稱為祭拜圖。樣本8、9、14從服飾可判斷為蒙古族貴族,樣本8中男主人坐姿豪邁,樣本9中男主人服飾極具元代特色,頭戴折沿帶披帽,身著束袖長袍,腰扎包肚,足蹬紅靴[18],樣本8、9旁邊均站有侍從,樣本14為漢白玉雕無頭人像,人像腰部帶有具有蒙古族民族特征的飾品——褡褳與煙荷包。從樣本中繪有的侍從與交椅的使用,可以看出元代嚴(yán)格的等級制度:其一,大部分樣本中男主人旁邊均繪有侍從;其二,與樣本10中男主人對應(yīng)的女主人即樣本21,則是端坐于圈椅之上,可見交椅是一種身份和等級的象征。除此之外,元代交椅有時還會搭配皮毛所用,一方面有保暖之用,另一方面是彰顯主人地位的一種方法,樣本13、15、17均搭配皮毛使用,樣本13展現(xiàn)元代貴族習(xí)慣于將皮毛作為椅披,甚是豪華[17],樣本17中所體現(xiàn)的交椅更是使用虎皮毛。
表7 交椅樣本人物特征及使用場景細(xì)化提取
2.2.2 圈椅
元代的圈椅、燈掛椅的椅形與宋朝時期的椅形很相似,基本上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在細(xì)部裝飾上略有不同。如表8所示,元代圈椅大多扶手部位呈現(xiàn)卷曲狀,樣本18、20中的座椅扶手更是卷曲成圈。
表8 圈椅樣本形制特征與裝飾特征細(xì)化提取
樣本18造型完整,可見凳腿部飾有修長的云紋,凳腳向內(nèi)卷起呈云紋狀,樣本20扶手部位較為突出,裝飾較繁雜,用于椅上的椅披裝飾有類似花卉紋的紋樣(表8)。樣本20、19、22中可看到圈椅上放置椅披,元代交椅和圈椅均會搭配椅披使用,但交椅較圈椅等級高,所以元代交椅上的椅披會用名貴的皮毛,圈椅上則使用織物。
圈椅除供男主人使用外,也供貴族婦女、兒童使用,這是圈椅與交椅存在等級之分的另一種體現(xiàn),交椅則只供地位高的主人使用。如表9所示,樣本19中繪制三個同胞圍爐炙包子的情形,從服裝來看坐于圈椅上的小孩衣著、長靴、皮帽均為元代貴族服飾,明顯地位更為尊貴。樣本21中為宴飲圖,兩位女主人為垂足坐,女主人坐姿端莊秀氣,旁邊繪有侍女。樣本22、23均為貴族主人垂足坐場景,主人正襟危坐,旁邊站有侍從。
表9 圈椅樣本人物特征及使用場景細(xì)化提取
2.2.3 靠背椅
靠背椅形制上的變化自宋朝開始就不大,例如1980年江蘇江陰縣北宋墓中出土木椅(圖3),金劉元《司馬槱夢蘇小圖》中的椅子(圖4)。
■圖1 1980年江蘇江陰縣北宋墓出土靠背椅
■圖2 江蘇武進(jìn)村宋墓出土靠背椅
■圖3 1970年內(nèi)蒙古解放營子公社的遼墓出土木椅
■圖4 金劉元《司馬槱夢蘇小圖》中的椅子
由此元代靠背椅的形制并沒有大的變化。如圖3中的木椅,椅面前部左右兩端采用十字形騎馬榫結(jié)構(gòu)的設(shè)計,下方椅腿的直榫榫頭均從十字形騎馬榫的交叉處穿透,與椅面平齊,這種制作方法在遼中期乃至中晚期出土的文物中較為多見[19]。樣本26中,可見遼代時期靠背椅榫頭設(shè)計的繼承。此外,在裝飾特征上樣本24、26中墓主人所坐的靠背椅可以明顯看到椅背的兩端有彎卷的翹頭,該特點與前代的靠背椅略有不同。
靠背椅多配合桌子使用,由于沒有扶手,所以使用方便,故常出現(xiàn)在宴飲或日常生活中。如表10所示,樣本24、25、26均為宴飲圖,墓主人為垂足端坐,旁邊均站有4-6名侍從,手持器物侍奉。樣本27是少有的記錄墓主三人同坐的場景,中間坐男主人,兩女主人緊靠兩側(cè),所繪場景為行禮請安的場景,體現(xiàn)墓主人的身份尊貴。樣本28記述貴族的日常生活,貴族所坐靠背椅依舊配合桌子使用,樣本29中老婦人盤腿而坐,所繪場景隨和。由此可見,靠背椅使用的場合較圈椅與交椅隨和一些,多為宴飲、尋常生活中使用,但依舊可象征坐于椅上的人的地位。
表10 靠背椅樣本人物特征及使用場景細(xì)化提取
2.2.4 太師椅
元代時期的太師椅與宋朝時期的太師椅有所區(qū)別,元代太師椅形制更為簡約,獨具特色。如表11所示,太師椅實物樣本45、46可直觀體現(xiàn)元代太師椅的形制與裝飾特征,樣本45、46具有圈背和扶手微翹的特點,扶手與椅面的連接部分呈現(xiàn)稍彎曲的形制,樣本45靠背飾有鳳鳥蓮花圖[20],樣本45、46的牙板部均較厚重且雕刻云紋形狀作裝飾。
表11 太師椅實物樣本形制特征與裝飾特征細(xì)化提取
凳子又稱杌子,或是杌凳。杌,本是古時胡床的別名,俗稱交杌[4]。凳來源于杌,后凳類發(fā)展成各種形態(tài),而原本交杌的形態(tài)依舊保留。凳類可以稱為杌凳類,其中包括方凳、圓凳等凳型,而“杌”即“交杌”雖不屬于凳,但可歸為杌凳類中的一種[6]。故本研究將圓凳、方凳、交杌歸為杌凳類坐具。
如表12所示,三種杌凳類坐具各具特點,圓凳樣本30,比較特別的便是凳腿上飾有云紋,凳腳向外卷翹,樣本31圓凳的凳腳更是卷翹成馬蹄狀,凳腳下有一截小的墊腳十分獨特,樣本32凳體整體低矮,座體部雕刻有鏤空的云紋,樣本34造型簡單,為三足圓凳,這也是圓凳與方凳除凳面形態(tài)外另一大的區(qū)別,即圓凳可為三足、四足、五足、六足[7],方凳則只能為四足。樣本38高束腰,鼓腿彭牙,下帶圓環(huán)形底座,底座下有足,使其堅實牢固[8],以上所有的圓凳樣本中,樣本30、31、38為元代典型的圓凳造型,高束腰、獸足圓凳深受蒙古族喜愛(表12)。
表12 杌凳類樣本形制特征與裝飾特征細(xì)化提取
元代方凳大多形制簡單,如樣本39,方凳實物樣本47座面與凳腿十分圓潤,裝飾有云紋的牙板(表13)。該方凳與上文中樣本47的太師椅屬于同一墓穴出土的遺物,二者在裝飾手法與風(fēng)格上如出一轍。
表13 方凳實物樣本形制特征與裝飾特征細(xì)化提取
樣本40中交杌的形制較前朝則沒有大的變化,交杌并不是達(dá)官貴族專用的坐具,該坐具普及到了平民百姓,重在功能,外形十分簡約便不予裝飾(表12)。
杌凳類的等級低于椅類,如表14所示。樣本30來自內(nèi)蒙古元寶山元代墓葬壁畫,女主人坐于元凳上,而對面的男主人則端坐于交椅之上,樣本39來自山西紅峪村元至大二年元墓中所繪對坐圖,男主人頭戴四方瓦楞帽,穿交領(lǐng)右祍長袍,腰束绔帶,坐于交椅之上。女主人身穿對襟直領(lǐng)短袖衫,內(nèi)著左祍襦衫,腰系帶,坐于方凳上[21],可見杌凳類坐具的等級低于椅類坐具。杌凳類坐具多運用于日常生活中,樣本32、33、37、40均是對日常生活的記錄,樣本40中所記錄的婦人從著裝,還有身邊的侍從可以看出也是有身份的婦人,所繪場景則是在院子中,較為隨意,而杌凳類坐具也并非貴族才能使用,樣本35、36從人物穿著與從事工作可判斷出為百姓(表14)。樣本41展現(xiàn)出交杌的使用便捷性。
表14 杌凳類樣本人物特征及使用場景細(xì)化提取
墩類坐具較圓凳、方凳的區(qū)別,在于墩類坐具座面下不設(shè)足,而是做成鼓狀[4]。如表15所示,樣本42低矮堅實,整個座面與座體相連成圓鼓狀,上覆蓋以坐墊,坐墊旁綴有流蘇。墩類坐具與杌凳類坐具一樣,均多用于人們的日常生活中,且不只是貴族使用,樣本42中坐于墩上的人穿著樸素,姿勢謙恭,旁邊同樣坐姿的人并不是侍從。
表15 墩類形制裝飾特征與人物使用場景特征細(xì)化提取
本研究通過分析47例元代坐具樣本,將元代坐具審美意識歸為以下四點:寬大醇厚與低矮敦實兼有、雄壯華美與形制從簡同在、坐具等級與身份權(quán)利相依、文化包容與審美交融共存。
元代坐具種類與形制傳承了前代的坐具,但由于受到統(tǒng)治階級的生活習(xí)慣、審美意識的影響,也展現(xiàn)出了元代坐具獨有的形制特征。元代坐具的形制有寬大醇厚的特點,寬大體現(xiàn)于座體,可供使用者盤腿使用;而醇厚則是體現(xiàn)于靠背以及扶手,元代坐具扶手和靠背大多圓潤厚實,或呈弧形或有彎卷的翹頭,有時二者兼而有之。低矮敦實體現(xiàn)于坐具整體的形制特點,該風(fēng)格特點便是來源于北方游牧民族的生活習(xí)慣與生活方式。生活活動主體的行為和活動直接作用于家具制作和生產(chǎn)上,造成了生活方式對家具風(fēng)格的影響[22]。北方游牧民族自室韋時期就有著逐水草而生、住帳的生活習(xí)慣,故喜低矮、耐用的家具。
元代坐具雄壯華美的裝飾特征集中體現(xiàn)于寶座類坐具,而形式從簡體的裝飾特征體現(xiàn)于椅凳類坐具。元代寶座靠背高聳與扶手形成半圓形狀,且邊緣均有著圓潤厚實的邊,部分寶座靠背有著向上翻卷的靈芝狀(云紋)翹頭,十分雄壯,此外大部分寶座繪以華美的卷草紋樣和云紋,大汗寶座上更是嵌有寶石。雄壯華美的審美意識來自獨特的草原文化,文化中多是對自然的崇拜,所以自然紋樣使用偏多。
元代椅凳類坐具形制呈現(xiàn)簡約的特征,且裝飾形狀并不繁雜,只是集中于扶手、翹頭、凳腿上。椅類大多擁有彎卷的扶手,部分有翹頭,扶手或似植物或似云紋。凳類中圓凳多有彎翹的凳腿,似動物的蹄。椅凳類與寶座類上的翹頭相似,都來自元代統(tǒng)治者對于云紋的偏愛。元代坐具上使用最多的紋樣也是云紋,并且椅凳類所使用的云紋也十分簡約,根據(jù)樣本提取可發(fā)現(xiàn),云紋的使用大多是單獨紋樣,少有復(fù)合紋樣,并且裝飾多以單線云紋為主。
元代坐具體現(xiàn)著坐具等級與身份權(quán)利相依的審美意識,通過多數(shù)圖繪材料中人物的姿態(tài)便可知,以坐姿記錄的人地位崇高。并且坐具不同的品類供以不同身份的人使用,主人的身份越高坐具的等級也就越高。古代等級制度森嚴(yán),圖繪材料中大汗、墓主人等有地位的人才以坐姿形象記錄其中,而身邊侍從只有站立姿態(tài)。其次,坐具自始就是身份與地位的象征,寶座類、椅類、杌凳類、墩類坐具依次象征著不同的身份。元代坐具中寶座類坐具只供大汗、大汗的子孫或是蒙古貴族供養(yǎng)人等統(tǒng)治階級使用。椅類坐具中種類很多,但不同種類的椅同樣與身份等級息息相關(guān),上文圖繪材料中,元代交椅供與富紳家庭的男主人使用,坐于旁邊的女主人大多坐于圈椅,可見元代交椅在椅類中等級最高,圈椅略低。元代杌凳類、墩類坐具大多見于日常生活中,且等級次于椅類坐具。記錄在畫像中的凳杌類坐具,通常供身份較主人低的人使用。
元代坐具對比其他朝代的坐具較為低矮。北方游牧民族將自己的生活與審美習(xí)慣融入到坐具的形制當(dāng)中,可見元代坐具的形制在繼承前朝的坐具形式的同時也擁有獨特之處。
云紋是元代坐具上最多見的裝飾紋樣,元代坐具的云紋單個紋樣整體偏圓潤、簡單,這一特點受到蒙古族云紋的影響。多個云紋組合出現(xiàn)時偏寫實線條粗細(xì)搭配,對比宋代時期器物之上的云紋,可發(fā)現(xiàn)二者十分相似。此外,其他紋樣的使用也能看到前朝的影子,例如樣本45靠背上所繪制的鳳鳥蓮花圖并不是蒙古族傳統(tǒng)紋樣且在元代坐具上并不多見。從而可以推測出元代坐具的裝飾紋樣體現(xiàn)著多元文化交流、互鑒的結(jié)晶。
元代壁畫與墓畫的貴族形象可發(fā)現(xiàn),隨著時間的推演主人的坐次習(xí)慣發(fā)生著變化。圖繪中的寶座,以及部分元代早期墓畫資料所繪男女同坐圖,均為男坐右女坐左。這與蒙古族在蒙古包中擺設(shè)、坐位如出一轍,在蒙古包內(nèi)外空間的分割上,政治秩序與性別秩序相互一致,即都有“西尊東卑”的特點[23]。而坐次習(xí)慣在元代晚期發(fā)生了變化,張曉東在《蒙元時期的蒙古人墓葬》中指出蒙古民族自古有尚右習(xí)俗,終元一代從尊右到尊左有一個漸變的過程,《元史·祭祀志·宗廟上》中對太廟中神主位置的幾次變化的記載中可以體現(xiàn)出來。英宗以后改為“左昭右穆”,同書載泰定二年“四月....太祖皇帝居中向南,宜奉睿宗皇帝神主祔左一室,世祖祔右一室....從之”[24]。到此時在太廟位次上基本接受中原傳統(tǒng)。這一尊卑觀念的轉(zhuǎn)變也必然反映在日常生活和墓葬中,紀(jì)年墓材料也反映了這一點,洞耳村墓和交城墓均有紀(jì)年,前者為蒙古時期,位置為男右女左,而后者為元代晚期,位置采取男左女右[25]。主人坐次習(xí)慣的變化,體現(xiàn)著文化之間的相互影響[26]。
綜上,元代坐具形制、裝飾紋樣、使用人物以及使用場景三種特征中都體現(xiàn)著文化包容與審美交融的審美意識。
中國古典家具歷經(jīng)時代的洗禮,最終呈現(xiàn)既品類多樣又脈脈相承的景象,元代坐具在其中承接前朝的坐具形式、融入獨有的審美意識,并為后代的坐具發(fā)展奠定基礎(chǔ)。元代坐具整體低矮寬大、厚實圓潤、裝飾簡單,不同的坐具類別象征著嚴(yán)格的等級制度。最終體現(xiàn)在坐具上的審美意識為高大敦實與低矮醇厚兼有、雄壯華美與形式從簡同在、坐具等級與身份權(quán)利相依、文化包容與審美交融共存。本研究通過收集樣本并提取元素,分析坐具藝術(shù)特征與文化內(nèi)涵,在推動元代家具研究的基礎(chǔ)上,擴展了研究的視角。此外,我國自古便是多民族融合的國家,本研究以元代坐具為載體,揭示了民族文化交流與相互包容的重要性,也正是因為文化的交融,我國傳統(tǒng)家具才能如此絢麗多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