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旭東
1979年深秋,我剛過完17歲生日就穿上軍裝,從湘西小鎮(zhèn)入伍來到山城重慶。
兩年后冬天的一個傍晚,連隊通信員突然找到我,說我父親來了。得知消息,我又驚又喜。驚的是父親來得太突然,事先沒有任何預(yù)兆;喜的是分別兩年,父子倆竟然在山城相聚了。
見面時,父親手里攥著一個皺巴巴的信封,我一眼認出,那是我之前寫給家里的信。父親告訴我,這次他與廠里的同事向延剛到四川宜賓出差,順道來重慶看看我。
那個年代,打個長途電話都不容易,更別說往部隊打電話了。所以,父親和向叔叔全憑信封上的地址,一路打聽才找到了我。
那時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只要官兵親屬來隊,連隊領(lǐng)導(dǎo)都要親自前來看望。因為第二天正好是周日,連長、指導(dǎo)員來招待所看望父親時,特意提醒我陪著去附近幾個景點轉(zhuǎn)轉(zhuǎn),多照幾張照片。
遺憾的是,因時間倉促,我找了一大圈,也沒找到相機。第二天,我們來到重慶“中美合作所”集中營美蔣罪行展覽館(后改為重慶歌樂山烈士陵園)參觀,見門口有照相的小販,就照了一張合影。
當(dāng)天晚上,連首長專門叮囑炊事班加了幾個菜,端到連部。連長、指導(dǎo)員讓我把父親和向叔叔請過去,一起吃頓便飯,算是接風(fēng)。
連隊條件簡陋,一張辦公桌挪到會議室邊上,擺上幾副碗筷、幾個軍用搪瓷杯,就算成席。父親不會喝酒,兩口燒酒下肚,很快面紅耳赤,醉眼蒙眬。
1978年12月,作者父親被評為廠年度先進標兵時留影。
平時不善言談的父親,話也漸漸多了起來。當(dāng)時具體說了些什么,現(xiàn)在已經(jīng)記不清了,大概就是鼓勵我在部隊好好干、長出息之類的話。
連隊駐地離重慶火車站有十幾里地。父親走的那天,連長、指導(dǎo)員趕到招待所送行,并提前讓通信班派了一輛軍用三輪摩托車送站。
父親感動不已,悄悄把我拉到一邊,叮囑道:“煥兒(我的小名),好好跟著首長干!等你哪天立了功,戴上了大紅花,照張照片寄回來,讓我和你媽也高興高興?!?/p>
之后,每每想起這件事,我都心生愧疚,因為我沒能如父親期望的那樣,寄給他們一張戴大紅花的“榮譽照”。
直到入伍的第18個年頭,我參加抗洪救災(zāi)宣傳,因成績突出立了三等功。但那時,早已不時興戴大紅花拍“榮譽照”了。
后來,我的職務(wù)幾次升遷,也多次立功受獎。父親得知消息后都很高興,直到他2009年去世,也再未提過“榮譽照”的事,似乎早就忘了?;蛟S,在父親看來,只要兒子努力了,就是優(yōu)秀的!
(作者為火箭軍火箭兵報社原副社長)
編輯/吳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