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園園
摘要:陶淵明的《桃花源記》以傳奇的筆法講述了一個遇仙故事,內(nèi)容與同時期的志怪小說有頗多相似之處。陶淵明的《桃花源詩》則是對孟子筆下“大同社會”的理想建構(gòu),詩中并未描繪神仙世界。王維的《桃源行》是自創(chuàng)的新題樂府,內(nèi)容上敷演了《桃花源記》的故事,屬于沿襲舊事,但藝術(shù)手法上將律詩對句的寫法融入到歌行創(chuàng)作之中,體制和手法上有所創(chuàng)新。自王維的《桃源行》將桃花源描繪為一個仙境之后,唐代許多詩人都將桃花源作為了仙境的代名詞。韓愈的《桃源圖》則一反桃花源遇仙故事的主題,批判桃源中的神仙世界。韓詩在思想上與《桃花源記》和王詩異趣,在一定程度上是《桃花源詩》的回歸。此外,韓詩題材上有所創(chuàng)新,以題圖之法詠桃源之事,虛實相生,夾敘夾議,是桃源主題詩歌的又一創(chuàng)變。
關(guān)鍵詞:桃花源;陶淵明;王維;韓愈
中圖分類號:I207.22? ? ?文獻標志碼:A? ? ? 文章編號:1672-0768(2023)04-0045-07
歷來對桃源詩主題演變的研究已有不少成果,但對于同一主題在體裁和形式上的創(chuàng)變卻關(guān)注較少。正如金德瑛《冷廬雜識》所云:“凡古人與后人共賦一題者,最可觀其用意關(guān)鍵。如《桃源》陶公五言,爾雅從容,草榮木衰八句,略加形容便足。摩詰不得不變七言,然猶皆用本色語,不露斧鑿痕也?!保?1 ]金德瑛已經(jīng)關(guān)注到陶淵明以五古作詩,王維同詠一題不得不變五言為七言。同是吟詠桃花源,如果內(nèi)容上有所承襲,不同的詩人在體制上必有所創(chuàng)變,這種體制上的創(chuàng)變是本文關(guān)注的重點。
桃源詩在唐代詩歌中有兩種指向,廣義上的桃源詩是指詩歌中涉及到陶淵明《桃花源記》中的故事,其中也包括一些詩歌中用到桃花源的典故或者桃源意象;狹義上的桃源詩是指內(nèi)容上主要以敷演陶淵明《桃花源記》本事為主。唐代桃源詩的體裁和體制非常豐富,有五七言古詩,五七言律詩和五七言絕句。律詩和絕句限于體裁和體制,詩中雖然提及桃花源,但多數(shù)情況下,桃源只是作為一個意象或典故來使用。相對于近體詩,古體詩在韻律和篇幅上較為自由,而唐代吟詠《桃花源記》本事的詩也以古體詩為主,其中多數(shù)詩篇為歌行體,如王維的《桃源行》、劉禹錫的《桃源行》、韓愈的《桃源圖》、武元衡的《桃源行》、權(quán)德輿的《桃源篇》等。因此,本文取桃源詩的狹義概念,主要以唐代吟詠桃花源的歌行體為研究對象,關(guān)注唐代歌行體桃源詩對陶淵明《桃花源詩并記》在內(nèi)容上的創(chuàng)變與體制上的創(chuàng)新。
一、《桃花源記》的傳奇性與《桃花源詩》的現(xiàn)實性
自新文化運動以來,小說逐漸被重視起來,有不少新文化運動的領(lǐng)袖認為陶淵明的《桃花源記》是一篇小說。首先是胡適在《論短篇小說》中提出陶潛的《桃花源記》,可以算得上是 “短篇小說”。梁啟超、胡寄塵等人也認為《桃花源記》是短篇小說[ 2 ]。事實上,小說與散文都是現(xiàn)代的文體觀念,古人并不關(guān)心《桃花源記》是一篇散文還是小說,但《桃花源記》確實是一篇可讀性很強并且?guī)в袀髌嫔实奈恼隆?/p>
《桃花源記》的傳奇性首先在于這個故事的源頭。關(guān)于《桃花源記》的創(chuàng)作來源目前存在爭議:一是桃花源是陶淵明對于“抱樸含真”的理想社會的想象;一是《桃花源記》是陶淵明根據(jù)桃花源的傳說而改寫出的作品?!短一ㄔ从洝肥穷愃朴谝粋€遇仙模式的故事,這類故事在魏晉南北朝時期的志怪小說中并不少見。例如晉宋期間,托名為陶淵明所作的《搜神后記》中記載的《穴中人世》和劉義慶《幽明錄》中所載的劉阮遇仙的故事。此外,劉宋時期的劉敬叔《異苑》中也記載了類似的故事:“元嘉初,武陵蠻人射鹿,逐入石穴,才通人。蠻人入穴,見其旁有梯,因上梯,豁然開朗,桑果蔚然,行人翱翔,亦不一怪。此蠻于路砍樹為記,其后茫然,無復彷佛。”[ 3 ]唐長孺先生考證了劉敬叔的《異苑》與《桃花源記》的關(guān)系,唐先生認為劉敬叔與淵明同時而略晚,但《異苑》中“武陵蠻人射鹿”的故事卻不像是《桃花源記》的復寫或改寫,倒象更原始的傳說[ 4 ]。程千帆先生大體贊同唐先生的考證,認為《異苑》中所記載的“武陵蠻人”的故事與陶淵明的《桃花源記》的故事同出一源,是晉、宋之間流傳荊湘一代的一種南方傳說[ 5 ]。目前很難說明《桃花源記》的故事是否取自民間傳說,但從內(nèi)容來看,《桃花源記》確實是一個帶有傳奇性的遇仙故事的敘述。
其次,《桃花源記》的傳奇性還表現(xiàn)在其結(jié)尾處對桃花源神秘性的描述。其結(jié)尾處寫到:
此中人語云:“不足為外人道也。”既出,得其船,便扶向路,處處志之。及郡下,詣太守,說如此。太守即遣人隨其往,尋向所志,遂迷,不復得路。南陽劉子驥,高尚士也,聞之,欣然規(guī)往。未果,尋病終,后遂無問津者。[ 6 ]
《桃花源記》結(jié)尾處的這種敘述模式在志怪小說中常??梢砸姷剑μ拼奶以丛姷慕Y(jié)法產(chǎn)生了一定影響。結(jié)尾處“不足為外人道也”這是武陵人對桃源人的承諾;“詣太守,說如此”,說明武陵人沒有遵守承諾;“不復得路”就顯得桃源非常的神秘。武陵人離開桃花源到再尋桃花源的情節(jié),很像傳奇、志怪小說中凡人不能信守受承諾所以不能再進入仙境的故事模式。最后結(jié)尾的傳奇性寫法就使得整個《桃花源記》的故事帶有神秘性。唐代桃源詩中有很多類似于《桃花源記》故事的結(jié)尾。例如王維《桃源行》中“當時只記入山深,青溪幾度到云林。春來遍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處尋。”劉禹錫《桃源行》結(jié)句為“桃花滿溪水似鏡,塵心如垢洗不去。仙家一出尋無蹤,至今流水山重重?!崩畎椎摹豆棚L》“一往桃花源,千春隔流水”等等。
此外,《桃花源記》歷來被視作為《桃花源詩》的詩序,但《桃花源記》卻又與一般詩序有所差異。一般詩序是交代詩歌的寫作背景和創(chuàng)作動機或者是補充詩歌內(nèi)容,但《桃花源記》并不像平常詩序那樣,承擔交代背景或補充內(nèi)容的功用。對于《桃花源記》和《桃花源詩》的關(guān)系,也有不少學者著文討論。蔣海生在《論〈桃花源詩〉與記的關(guān)系及詩的深層結(jié)構(gòu)》一文中認為《桃花源記》取材于民間傳說,陶淵明記錄了這個故事,而《桃花源詩》則是陶淵明在桃源故事的啟發(fā)之下而創(chuàng)作的詩歌[ 7 ]?!短一ㄔ从洝繁緸椤短一ㄔ丛姟返脑娦颍捎凇短一ㄔ从洝犯叱臄⑹率址ê鸵巳雱俚墓适虑楣?jié),人們常常把《桃花源記》作為一篇獨立的散文,把《桃花源詩》作為《桃花源記》的附詩。但實際上《桃花源詩》與《桃花源記》有不同的思想旨趣。上文已經(jīng)提及,《桃花源記》是一個遇仙故事的敘述。作者以旁觀者的視角記述了武陵人誤入桃花源,遇見先秦時隱居于桃源的先民,借武陵人的游蹤描繪了桃花源中人們安居樂業(yè)的生活,最后武陵人離開桃源,而桃源蹤跡再難尋訪,這是一個完整的故事。尤其是結(jié)尾處的描寫以傳奇的筆法增加了桃花源的神秘性,并且給讀者留下了很多對神仙世界的想象空間。因此《桃花源記》中的桃花源具有傳奇性和神秘性,但《桃花源詩》中的桃源世界卻是詩人植根于現(xiàn)實生活的理想寄托。
首先,《桃花源詩》中的桃源世界不是陶淵明對理想社會純粹的想象,而是他躬耕南畝的現(xiàn)實生活寫照。如《桃花源詩》中所描寫的桃源人“相命肆農(nóng)耕,日入從所憩”這種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與鄰里相約農(nóng)耕,相伴而還的生活,在陶集中很常見。如“過門更相呼,有酒斟酌之”(《移居》),“日入相與歸,壺漿勞近鄰”(《癸卯歲始春懷古田舍》),“晨出肆微勤,日入負耒還”(庚戌歲九月中于西田獲早稻),“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歸園田居》)。再如《桃花源詩》中寫道“桑竹垂馀蔭,菽稷隨時藝”,在陶集中有“榆柳蔭后檐,桃李羅堂前”(《歸園田居》)“孟夏草木長,繞屋樹扶疏”(《讀山海經(jīng)》)。陶淵明在《桃花源詩》中所描述的雖然是想象中的桃花源,但桃源的景色和桃源人的生活卻與陶淵明筆下的田園生活息息相關(guān)?!短一ㄔ丛姟分兴枥L的不僅是桃源人的日常生活,也與陶淵明躬耕南畝的日常生活相呼應。
其次,《桃花源詩》繼承詩言志的傳統(tǒng),詩人在詩中表現(xiàn)的是自身的志向與精神的追求。陶淵明在《桃花源詩》中明確勾勒出一個孟子所希冀的大同社會。詩中所寫的“桑竹垂馀蔭,菽稷隨時藝。春蠶收長絲,秋熟靡王稅”,正是孟子所說的“百畝之田,勿奪其時,數(shù)口之家可以無饑矣”[ 8 ];“童孺縱行歌,斑白歡游詣”,這是孟子希望的“頒白者不負戴于道路矣?!薄短一ㄔ丛姟芬搀w現(xiàn)了陶淵明順應自然,獨立求真的精神追求。如《桃花源詩》中寫道“草榮識節(jié)和,木衰知風厲。雖無紀歷志,四時自成歲。”正如《莊子·則陽》中所說的“四時殊氣,天不賜,故歲成。”[ 9 ]這都是以小見大,以草木榮枯而知四時更替,順化自然,不用刻意紀年,不用人為干預。再如《桃花源詩》中“怡然有余樂,于何勞智慧?”老子《道德經(jīng)第十九章》有“絕圣棄知,民利百倍;絕仁棄義,民復孝慈;絕巧棄利,盜賊無有。”[ 10 ]陶淵明這里化用老莊的思想,希望人們能順應自然,安居樂業(yè),不用費心經(jīng)營。
總體來說,相比于《桃花源記》的單純記事來說,《桃花源詩》有陶淵明更加豐富的思想旨趣。《桃花源記》是一個遇仙故事的敘述,它以傳奇的筆法虛構(gòu)了一個獨立于現(xiàn)實世界之外的世外仙境,而《桃花源詩》中的桃源則是植根于詩人現(xiàn)實生活的體驗,是詩人躬耕南畝的真實寫照。此外,《桃花源記》中沒有直接表現(xiàn)詩人的所思所想,而是以第三人稱的視角記錄了漁人的所見所聞,《桃花源詩》繼承了賦詩言志的傳統(tǒng),表達了詩人對理想田園生活的勾勒和希冀,也流露出詩人順應自然的思想和超脫于物外的精神追求。
二、王維《桃源行》的體制創(chuàng)新與影響
在陶淵明之后,唐代之前,詩人們吟詠桃花源的詩歌有劉孝勝的《武溪深行》、庾信《詠畫屏風詩》和《擬詠懷詩》、徐陵《山齋》,這幾首詩主要描寫桃源附近的山水風光。唐代王維的《桃源行》開始以《桃花源記》中的故事為主要的吟詠對象。下面我們可以對照《桃源行》和《桃花源記》的內(nèi)容來看兩篇作品的異同。
王維的《桃源行》基本復寫《桃花源記》全部的內(nèi)容,可以說是《桃花源記》的二次創(chuàng)作。清代吳喬的《圍爐詩話》所云:“右丞《桃源行》是賦義,只作記讀?!保?11 ] 14確如吳喬所說,如果將陶淵明的《桃花源記》作為王維《桃源行》的詩序,二者相輔相成,竟毫無違和之感?!短以葱小分袑懳淞耆苏`入桃花源,到描寫桃源內(nèi)的風光、習俗,到武陵人離開桃源,再到武陵人再次尋找桃源。詩歌創(chuàng)作的結(jié)構(gòu)和敘事模式基本沿襲了《桃花源記》遇仙故事的敘述,而并沒有沿襲陶淵明在《桃花源詩》中賦詩言志作法。王維《桃源行》這種作詩之法值得格外關(guān)注。
首先,《桃源行》是王維十九歲時自創(chuàng)的新題樂府,以新題來吟詠舊內(nèi)容,可以看做是王維自創(chuàng)新題樂府的一種創(chuàng)舉。關(guān)于新題樂府概念,胡震亨有云:“唐詩諸體中……新題者,古樂府所無,唐人新制為樂府題者也。其題或名歌,亦或名行,或兼名歌行?!保?12 ] 2 錢志熙先生在《唐人樂府學述要》一文中闡述了唐人擬樂府的三種體制“一為沿襲齊梁賦題之法,以近體賦古題; 二是采用歌行的體制擬古題;三是模擬樂府歌曲形式,多用歌行體制的新題樂府?!保?13 ]
《桃源行》雖然是自制的新題樂府,但其寫作方法卻像是齊梁時期的賦題寫意之法。錢志熙先生提出“賦題就是緊緊抓住舊曲的題面意義,刻意形容?!保?14 ]“‘賦題的特定含義,是嚴格地由題面著筆,按著題面所提示的內(nèi)容傾向運思庀材。如以唐人樂府為例,李白《蜀道難》寫蜀道之難,句句著力于形容‘難字。王維《少年行》,專寫游俠少年的行徑……都是在這些字面奇僻的調(diào)名上作文章,窺人題中,極意形容而出?!保?15 ]王維的《桃源行》就是用樂府新題賦寫舊內(nèi)容,全篇內(nèi)容緊扣《桃源行》,只寫漁人進入桃源的所見所聞。詩人在嘗試創(chuàng)建新的體制時,往往會選擇較為熟悉的題材。顯然詩人對《桃花源記》的故事非常熟悉,以熟悉的題材去創(chuàng)建新的體裁,可以說是一種嘗試性的創(chuàng)作。在《桃源行》之前,王維還有一首新題樂府,即王維在十八歲時所作的《洛陽女兒行》,這首新題樂府同樣是吟詠舊的內(nèi)容。《洛陽女兒行》主要融合了梁武帝蕭衍的《東飛伯勞歌》和《河中之水歌》,詩歌前十八句所吟詠的內(nèi)容與蕭衍詩歌的主題類似,都是描寫洛陽女兒的富貴生活。這兩首是都是新題樂府,在內(nèi)容上都選擇了前人已經(jīng)吟詠過的題材,這可以說是王維早期自創(chuàng)樂府新題的一種創(chuàng)舉。此外,詩人選擇歌行一體來敷演桃花源的故事,也與歌行體本身的特點有關(guān)。胡震亨《唐音癸簽》中提及歌行的特點為“衍其事而歌之曰行”,[ 12 ] 2歌行一體長于敷演故事,而《桃花源記》本身就具有很強的故事性,所以選擇歌行體去復寫桃源故事,也是詩人的用心之處。
其次,從寫作手法來看,王維的《桃源行》將寫作律詩之法融入到歌行創(chuàng)作之中,使《桃源行》表現(xiàn)出一種律化現(xiàn)象,這是唐代歌行體創(chuàng)作中的一種典型特征。錢志熙先生在《唐詩近體源流》緒論中提及“唐古詩與歌行中,都有一種律化的現(xiàn)象,像王維的《桃源行》中就有不少律句,偶對也用得很多?!保?16 ]正如錢先生所言,這種律化現(xiàn)象是唐代歌行中的常見之法,只是王維《桃源行》中這一特點更加突出。通常來說,寫景的句子更容易對仗精工,桃源詩歌中一部分重要內(nèi)容就是對桃花源美輪美奐的景色描寫,所以《桃源行》有不少極為工整的對句。如“坐看紅樹不知遠,行盡青溪不見人”“遙看一處攢云樹,近入千家散花竹” “月明松下房櫳靜,日出云中雞犬喧”“平明閭巷掃花開,薄暮漁樵乘水入”等等?!短以葱小房偣彩?,其中八韻都是極為工整、精美的對句。如“月明松下房櫳靜,日出云中雞犬喧”這一聯(lián),不僅對仗工整,而且明暗相應,動靜結(jié)合,有一種畫面轉(zhuǎn)換的動態(tài)之美?!捌矫鏖傁飹呋ㄩ_,薄暮漁樵乘水入”這一聯(lián)朝暮相對,時光流轉(zhuǎn),富有日常生活的氣息。劉青海在《王維詩歌與陶、謝的淵源新探》一文中提及王維的《桃源行》“從藝術(shù)上來說,其實是兼取陶謝的。從結(jié)構(gòu)上看,固然是全襲淵明《桃花源記》,而其所展現(xiàn)出的尋幽覽勝之趣,又與謝靈運的山水詩趣味高度一致?!保?17 ]清代張謙宜的《繭齋詩談》有云:“《桃源行》,比靖節(jié)作,此為設(shè)色山水,骨格少降,不得不愛其渲染之工?!保?11 ] 15相比于陶淵明《桃花源詩》豐富的思想旨趣,王維的《桃源行》在思想內(nèi)容上則略顯單薄,但是王維的《桃源行》在藝術(shù)手法上自有其“渲染之工”,也有其創(chuàng)新之處。《桃源行》模仿了《桃花源記》的結(jié)構(gòu),但對詩歌語言的雕琢含而不露,體現(xiàn)了王維詩歌自然靈動的藝術(shù)特色。
此外,王維的《桃源行》無論在主題內(nèi)容上還是藝術(shù)手法上都對后繼者桃源詩的創(chuàng)作產(chǎn)生了一定的影響。首先是《桃源行》繼承了《桃花源記》中遇仙故事的模式,并且將桃花源進一步仙化。如“初因避地去人間,及至成仙遂不還”強調(diào)桃源是與人間相對的仙境;“峽里誰知有人事,世中遙望空云山”桃源人不知世外之事,而世間人遙望桃源,只見云山,卻不知云山中別有美輪美奐的仙境;“不疑靈境難聞見,塵心未盡思鄉(xiāng)縣”漁人不疑仙境難逢,但卻因俗慮未盡,又思故鄉(xiāng),此句與劉晨阮肇遇仙故事的后半段相似。王維的《桃源行》描述了漁人進入桃花源心態(tài)的變化,從最初的新奇到后來的思鄉(xiāng)。尤其是“春來遍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處尋”一句,“桃花水”即“桃花汛”,春來遍是汛期,一下寫出了仙境與凡界之隔。陶淵明的《桃花源詩》只是對人間理想社會的構(gòu)想與希冀,并沒有將桃花源描寫成一個可望不可即的仙境,王維《桃源行》后八韻用“人間”“成仙”“靈境”“塵心”“仙源”等字眼更準確地描述了桃源乃仙境的傳說。后來的文人在詩文創(chuàng)作之中,都將桃源意象作為一個世外仙源的代名詞,而離陶淵明《桃花源詩》中田園生活的現(xiàn)實性相去甚遠。例如“莫測幽源里,仙家信幾深”(孟浩然《宿武陽即事》);“誤入桃源里,初憐竹徑深。方知仙子宅,未有世人尋”(孟浩然《游精思,題觀主山房》);“暫因問俗到真境,便欲投誠依道源”(王昌齡《武陵開元觀黃煉師院》)等等。
劉禹錫繼承了《桃源行》王維《桃源行》遇仙主題的寫法,主要也是對《桃花源記》本事的敷演。相比于王維的《桃源行》,劉禹錫更加突出其仙化的部分,把桃花源完全作為一個對神仙世界的想象。如“洞門蒼黑煙霧生,暗行數(shù)步逢虛明”桃源的洞口是煙霧繚繞的;“俗人毛骨驚仙子,爭來致詞何至此”,“毛骨”指漁人是未能伐毛洗骨的凡夫俗子,與桃源中的仙子相對。桃源中的仙子又是什么樣的呢?“須臾皆破冰雪顏,笑言委曲問人間。因嗟隱身來種玉,不知人世如風燭。筵羞石髓勸客餐,燈爇松脂留客宿?!碧以粗械南勺尤缑旯蒙渲降纳袢?,“肌膚若冰雪”。桃源人的日常勞作是“種玉”,此典出自干寶《搜神記》,楊伯雍遇仙人,貽贈石子,種于田中而獲璧,遂以為聘,而得徐氏為妻。桃源人吃的是“石髓”,《列仙傳》卷上:“邛疏者,周封史也,能行氣煉形,煮石髓而服之,謂石鐘乳?!薄胺N玉”“食石髓”顯然都是劉禹錫對于神仙之事的想象[ 18 ]。劉禹錫的《游桃源一百韻》,主要還是描寫神仙世界清幽、神秘,詩中一些意象的運用將桃花源渡上了一層更加濃郁的神仙道教之風,如“瑤草”“祥禽”“珠樹”“羽人”“霓衣”“童顏”“馴鹿”“蘿蔦”“仙翁”“王母”“姹女”“丹沙”“青童”“金液”“寶鼎”“神劍”“丹丘”“玉札”等。
總體來說,王維和劉禹錫的《桃源行》都是都陶淵明《桃花源記》故事的復寫。值得注意的是唐代桃源詩的創(chuàng)作將《桃花源記》和《幽冥錄》中劉晨阮肇遇仙的故事揉和,將陶淵明筆下理想的田園社會敷演為神秘杳渺的人間仙境。此外,王維自創(chuàng)了新題樂府《桃源行》,并用齊梁時期賦題寫義之法,將律詩中對句的寫法融入到歌行創(chuàng)作之中,這是王維在形式上對桃源詩進行的一種創(chuàng)變。
三、韓愈《桃源圖》題材的創(chuàng)新與思想上的承變
王維、劉禹錫的《桃源行》將陶淵明《桃花源記》和《幽冥錄》中劉晨阮肇的故事融合起來結(jié)構(gòu)詩篇,唐代其他詩人也已經(jīng)將陶淵明創(chuàng)建的人間桃花源演變?yōu)槿鐗羧缁玫纳裣墒澜?。然而桃花源的仙化主題在中唐韓愈的筆下被打破,其《桃源圖》是對當時流行的神仙道教之說的一種批判。此外,《桃源圖》是一種題圖作詩之法,藝術(shù)手法上虛實相生,夾敘夾議,既是桃源詩主題的一大創(chuàng)變,又是韓愈奇險詩風的典型代表。
從思想主題來說,韓愈的《桃源圖》將過度仙化的桃花源帶回了現(xiàn)實世界,是王、劉筆下的桃源仙化主題的一大創(chuàng)變,又是陶淵明《桃花源詩》的一種現(xiàn)實回歸。
首先,韓愈筆下的桃花源與陶詩中的桃源一樣,都帶有現(xiàn)實色彩。韓愈的《桃源圖》不再承襲王、劉筆下所描繪的尋幽覽勝的仙境,而是用一種現(xiàn)實的筆調(diào)敘述桃源人如何在桃源內(nèi)安家立業(yè),成為常住民。如《桃源圖》中寫道:“架巖鑿谷開宮室,接屋連墻千萬日”,寫桃源人創(chuàng)建家業(yè)的辛苦;“嬴顛劉蹶了不聞,地坼天分非所恤”,寫桃源人在此避亂;“種桃處處惟開花,川原近遠蒸紅霞”,遍地盛開的桃花是人們辛勤耕種所得,并非來自世外仙源?!俺鮼愍q自念鄉(xiāng)邑,歲久此地還成家”,此句打破了桃花源的傳奇性與神秘性,把桃源從神仙的世界帶回到現(xiàn)實之中。他直白的告示我們桃花源中所居住的不過是一群普通人,他們起初也思念自己的故鄉(xiāng),只不過久而久之,將他鄉(xiāng)認作了故鄉(xiāng)。韓愈將桃源人視為先秦時避難之人,桃花源中的“落英繽紛”和“屋舍儼然”都是桃源人自己勞作所得,此處的桃花源就是塵世之中的一個幽僻之所,這與陶淵明《桃花源詩》中所希冀的現(xiàn)實中的理想桃花源有異曲同工之妙。
其次,《桃源圖》巧妙地借桃源這個被仙化的意象,批判當時的神仙道教之風,具有諷刺現(xiàn)實的意義。韓愈通過漁人的視角,重新審視了當時人們理想中的桃花源。韓愈本人并沒有到過桃花源,他借用前人對神仙世界的想象,以略帶諷刺的語調(diào),重新構(gòu)建了桃源世界。王維、劉禹錫乃至其他詩人筆下美輪美奐的桃源世界是人們所向往、所欣羨的,但是韓愈筆下的漁人對這樣的神仙世界卻并無好感?!短以磮D》中寫道“月明伴宿玉堂空,骨冷魂清無夢寐。夜半金雞啁哳鳴,火輪飛出客心驚。人間有累不可住,依然離別難為情?!睗O人夜半住在玉堂仙境之處,卻感覺到空蕩、清冷、徹夜難眠;傳聞中仙界的金雞之鳴在漁人看來是“嘲哳”之聲;大如車輪的日出只是讓漁人感到心驚。最終漁人還是離開了桃花源,離開的原因是人間還有牽掛,故不得就留。相比于王維、劉禹錫筆下漁人進入桃花源的欣喜和眷戀,韓愈筆下的漁人進入桃花源的體驗并不怎么美妙。
卞孝萱先生解《桃源圖》的背景為:“韓愈詩有‘武陵太守好事者,題封遠寄南官下句,太守即竇常,竇為武陵太守在元和七年(812)冬。劉禹錫為武陵司馬,曾寫《游桃源詩一百韻》敘神仙事:‘因話近世仙,叢然心神暢。乃言瞿氏子,骨狀非凡格。韓愈首破神仙荒唐之說,疑因此而發(fā),當寫于元和八年后?!保?19 ]卞先生認為韓愈的《桃源圖》可能是針對劉禹錫《游桃源一百韻》中的神仙道教之事有感而發(fā),這種觀點可能有點言之過實。但韓愈的《桃源圖》確實是針對當時求仙求道的風氣而闡發(fā)的議論。中唐的大多皇帝都喜神仙之術(shù),“元和”乃憲宗年號,憲宗在位前期,出現(xiàn)短暫的“元和中興”,但后期迷于神仙之術(shù),服食丹藥,追求長生。上行下效,求仙長生,已經(jīng)成為當時的一種社會風氣。韓愈的《桃源圖》一開始就針對神仙之說發(fā)議論道“神仙有無何渺茫,桃源之說誠荒唐”,韓愈對神仙世界批判與其“觝排異端,攘斥佛老” 的《進學解》思想有關(guān)。結(jié)尾處發(fā)議論道“世俗寧知偽與真,至今傳者武陵人”,這種虛無縹緲的仙境在韓愈看來一是真假難辨,二是這種清冷、奇異的環(huán)境并沒有令人心向往之。因此,韓愈借漁人的視角和心理活動,想要打破人們對桃源世界美好想象的思維慣性,也想要說明當時人們所追求的神仙世界也許并非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從題材來看,韓愈的《桃源圖》是題畫詩,自有其結(jié)構(gòu)章法。歷來對韓愈《桃源圖》的研究更多關(guān)注的是其思想內(nèi)容上的創(chuàng)變,但卻忽略了《桃源圖》乃是題畫詩的作法。清代評論家方東樹在《昭昧詹言》提及:“《桃源圖》,自李、杜外,自成一大宗,后來人無不被其凌罩[ 20 ]。方氏關(guān)注到韓愈《桃源圖》在題圖詩中的成就,能與李、杜的題畫詩并駕齊驅(qū),自成一宗。
魏晉六朝時期,就有不少的題畫詩,但這一時期的題畫詩又與詠物詩有非常密切的關(guān)系。如南齊丘巨源的《詠七寶扇》、梁鮑子卿的《詠畫扇》、庾信的《詠畫屏風詩》等等,都是既詠扇又詠畫,是介于詠物與詠畫之間的一種題畫詩[ 21 ]。初唐時期,上官儀、宋之問也有部分題畫詩,他們的題畫詩講求聲律,屬對精工。盛唐時期,王維詩畫兼工,但其題畫之作卻并不多見,僅有《題友人云母障子》、《崔興宗寫真吟》兩首五言絕句,且這兩首詩并未涉及畫的意境。到李、杜筆下,題畫詩數(shù)量增多,藝術(shù)手法也逐漸成熟。如明代安磐的《頤山詩話》云:“題畫詩……雄渾精妙無出老杜。次惟太白,如《族弟燭照山水畫歌》、《趙少府粉圖山水》,全篇飛動跌宕,真名筆也?!崩畎椎摹囤w少府粉圖山水》是沿著題畫詩的基本路徑,即開篇概述眼前山水圖的雄偉壯觀,然后詩人將自己置身于畫中,以虛筆想象自己在圖畫山水間遭遇驚濤駭浪,詩人所描繪的一系列動人心魄的經(jīng)歷都是詩人根據(jù)眼前圖畫而進行的奇妙想象。杜甫也創(chuàng)作了很多膾炙人口的題畫詩,如《畫鷹》《韋諷錄事宅觀曹將軍畫馬圖》《戲為韋偃雙松圖歌》。杜甫的題畫詩大都描寫現(xiàn)實圖畫的栩栩如生以及畫家畫藝的精妙絕倫,詩歌最后轉(zhuǎn)而抒情言志。例如《韋諷錄事宅觀曹將軍畫馬圖》從眼前圖景中的馬寫到畫家技法的高超和曾經(jīng)的榮寵,再從畫馬如真馬寫到玄宗時事。詩中“人間又見真乘黃”“龍池十日飛霹靂”“縞素漠漠開風沙”等句,夸飾曹霸畫技的神妙,畫中見真。
綜合李、杜幾首最為著名的題畫詩,共同的寫作章法是以眼前畫贊作畫之人,然后從現(xiàn)實中的圖景想象圖畫中的世界,藝術(shù)手法上虛實相生,情景交融。沈德潛曾為杜甫的題畫詩作過評論:“其法全在不粘畫上發(fā)論。如題畫馬、畫鷹,必說到真馬、真鷹,復從真馬、真鷹開出議論,后人可以為式?!保?22 ]杜詩題畫詩的這種寫法,雖然可以成為后人寫作的一種范式,但在一定程度上也束縛了后代題畫詩的創(chuàng)作。韓愈《桃源圖》承襲了以往題畫詩的作法,用了嵌套式的敘事方法。先是贊賞現(xiàn)實中的《桃源圖》,然后贊美畫工高超的畫技,從“異境恍惚移于斯”這一句開始,轉(zhuǎn)為想象圖中的桃花源。
跟李杜題圖詩有所不同的是,韓愈不是從眼前畫想象畫中景,而是更加自由地從前人筆下的桃花源來想象圖畫中的桃源世界。例如“漁舟之子來何所,物色相猜更問語。大蛇中斷喪前王,群馬南渡開新主。聽終辭絕共凄然,自說經(jīng)今六百年。爭持酒食來相饋,禮數(shù)不同樽俎異”,這幾句是對陶淵明《桃花源記并詩》的化用?!耙拱虢痣u啁哳鳴,火輪飛出客心驚”出自《神異經(jīng)·東荒經(jīng)》“蓋扶桑山……金雞鳴則石雞鳴,石雞鳴則天下之雞悉鳴”以及《列子·湯問》中“日初出,大如車輪”。[ 23 ]韓愈對圖畫中桃源世界的想象是來自于陶淵明《桃花源記》的故事以及游仙詩和言神仙之事的志怪小說?!短以磮D》作為題畫詩,吟詠的重心不在圖畫,而在桃源。詩歌的后半部分不是圍繞著圖畫來寫,但卻能緊扣桃花源的主題。這是因為韓愈選用了一個非常熟悉的故事和主題去創(chuàng)作。桃花源本身是大家非常熟悉的題材,關(guān)于桃源的故事和意象數(shù)不勝數(shù),因此任何有關(guān)桃源的內(nèi)容都可以在題桃源圖的詩中展開,這便于詩人更加自由地敘述故事和發(fā)表議論。所以韓愈的《桃源圖》雖為題畫詩,但卻從議論到詠畫,到解構(gòu)神仙世界,再到批判神仙道教之風,這所有的內(nèi)容都在涵蓋在題畫詩之中,并沒有顯得突兀。
此外,《桃源圖》“以真作假”的手法與以往題圖詩的作法也有所不同。李、杜題畫詩的特點是“以假作真,以真襯假,給人以真假難辨之感”[ 24 ]。例如李白的《趙少府粉圖山水》,詩人置身圖景之中,如夢如幻,真假難辨,杜甫的《韋諷錄事宅觀曹將軍畫馬圖歌》也是畫馬與真馬難分彼此。但韓愈的《桃源圖》卻非常明確地提出桃源之事不可信。韓愈眼前的圖畫是真,桃源中的世界是假;韓愈的議論和批判為真,人們追求的神仙道教之說是假。因此,韓愈借傳聞中的桃源,以現(xiàn)實之筆,議論之法,直言不諱對其存疑和批判,這正是作者精心構(gòu)思之處。
概言之,《桃源圖》無論是在桃源詩的主題思想上還是題畫詩的寫作章法上都有創(chuàng)變之處。首先《桃源圖》打破了以往桃源詩的仙化主題,以議論的手法批判神仙之事,解構(gòu)了清冷、渺遠的桃源并非人們理想的棲居地。其次,《桃源圖》的構(gòu)詩之法又是題圖詩中的一大創(chuàng)變。韓愈學習了杜甫在題圖詩中插入議論的作法,夾敘夾議,并借題圖詩批判當時的神仙道教之風。前人題圖詩都是從眼前圖想象圖畫中的世界,以假作真,真假難辨。韓愈則是從前人的創(chuàng)作經(jīng)驗中想象圖畫中的世界,以真作假,以眼前真實的畫卷去批判虛無縹緲神仙之事。此外,《桃源圖》并不像王維采用一些清麗明艷的意象,而是用“骨冷”“魂清”“金雞”“火輪”這種奇特險怪的意象來描繪桃花源,這也是韓愈奇險詩風的一種體現(xiàn)。
綜上所述,從桃源詩內(nèi)容的承變來看,陶淵明《桃花源記》以傳奇性的筆法構(gòu)建了一個令人向往的神仙世界,但《桃花源詩》卻是詩人躬耕南畝的現(xiàn)實生活的寫照以及對人間理想社會的希冀。到了唐代,詩人們沿襲《桃花源記》的傳奇性將桃花源進一步仙化,而離《桃花源詩》中的現(xiàn)實生活更加遙遠。韓愈的《桃源圖》一反王、劉筆下仙化的桃源,借桃花源批判神仙荒唐之說,表明他辟佛、道的一貫立場。從桃源詩的題材、體制創(chuàng)變來看,陶淵明的《桃花源詩》以五言古詩的形式,層層敘述,娓娓道來桃源人的質(zhì)樸生活,有古風古意。王維變五言古詩為七言歌行,并且自創(chuàng)新題樂府《桃源行》,以作律詩之法創(chuàng)作歌行體,可以說是王維自制新題樂府的一種嘗試。韓愈再變桃源詩的題材,以題圖詠畫之法作桃源詩,章法結(jié)構(gòu)上對李、杜的題圖詩有所承襲,但在題圖詩中加入議論,以前人的創(chuàng)作經(jīng)驗想象圖畫中的世界又是其創(chuàng)變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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