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合群 孟玉
(河南大學土木建筑學院)
中國古代建筑多為土木結(jié)構(gòu),建筑材料大多含有木材、茅草等可燃物,火災隱患大,失火者不乏其例。為此,古人一直很重視建筑消防,早在先秦時期即規(guī)定有“中春,以木鐸修火禁于國中”[1],唐代以后還頒布了完備的消防法,配備專業(yè)消防人員。但是,關于古人是如何做到建筑防火(包括滅火)的,除李采芹在《中國消防通史》[2]中引用了部分相關文獻外,目前尚無專題研究者。本文將通過對相關文獻、考古及實物資料的搜集與分析,從設計與營造的角度對這一問題進行探討。
早在史前時期,我國先民已走出穴居,開啟了營造房屋的歷程。當時北方主要為半地穴或地面建筑,即用樹枝、木柱等做成圍護墻,墻外抹草拌泥,室內(nèi)設置火灶,如西安半坡[3]、臨潼姜寨[4]等聚落遺址。之后,古人又開始建造木骨泥墻,即將木柱豎立在泥墻內(nèi),以防火災。目前,鄭州大河村[5]、安徽尉遲寺[6]等遺址中均發(fā)現(xiàn)有木骨泥墻遺存。如果木柱露出泥墻(稱為附壁柱),出于防火目的,也需在外露的柱體上涂泥。例如,甘肅秦安大地灣F901,主室整體呈長方形,緊貼泥墻壁內(nèi)側(cè)有16個附壁柱(現(xiàn)僅殘存柱洞),柱體一半包在墻壁內(nèi),一半露出墻體,并涂以草拌泥作為防火保護層(圖一∶1)[7]。附壁柱營造技術在漢長安城宮殿夯土墻中亦得到繼承,只是將圓柱改為方柱,如桂宮二號建筑遺址B區(qū)F2,平面呈方形,墻壁由夯土筑成,內(nèi)側(cè)為土坯墻,墻內(nèi)立有方木柱,包括角柱共11根,柱外表與土坯墻面平齊,墻里皮(包括柱子)抹一層草泥,再涂以白灰面(圖二)[8],這層墻皮既美觀又防火。依據(jù)發(fā)掘資料,可推測其建造過程:先用夾板營造夯土墻,然后緊貼墻內(nèi)壁豎立方木柱,木柱之間砌以土坯,并使木柱與土坯墻平齊。這樣,相較于秦安大地灣遺址僅用附壁柱,既加厚了墻體使之牢固,又保證了墻壁內(nèi)側(cè)整齊。
圖一 甘肅秦安大地灣F901 附壁柱和主室內(nèi)木柱柱外泥圈
圖二 桂宮二號建筑遺址B 區(qū)F2 柱洞
當然,出于防火考慮,墻體應盡量采用土和磚,因為“土者,火之子,而足以御火”[9]。基于此認識,古人發(fā)明了土坯用于砌墻,例如河南湯陰白營[10]、河南淮陽平糧臺[11]、河南永城王油坊[12]以及山東堯王城[13]、日照兩城鎮(zhèn)[14]等遺址中均發(fā)現(xiàn)有土坯墻。之后又出現(xiàn)了磚墻,既防火又堅固。隨著土坯墻與磚墻的推廣,木骨泥墻逐步退出歷史舞臺。土和磚的作用如清代學者毛奇齡所說:“北土南磚,俱足御火,……凡造屋者以復磚為垣,單磚為壁,厚磚為殿,薄磚為薦,一室之中唯棟、梁、椽、柱是木耳,他皆磚也?!保?5]清人沈蘭彧亦曾說:“嘗見江以北,地少林木,居民大率壘磚為之。四壁皆磚,罕被火患。間有被者,不過一家及數(shù)家而止。”[16]
中國古代建筑室內(nèi)多為木構(gòu)架,計有柱、梁、檁、椽等,此亦為防火設計之重點。考古資料表明,在史前建筑中,室內(nèi)木柱外圍往往涂以泥圈,以西安半坡[17]、甘肅秦安大地灣[18]等遺址最為典型。如上文例舉的秦安大地灣F901,主室內(nèi)設有東西兩根頂梁柱,木柱均已無存,現(xiàn)僅殘留柱外泥圈,表明其外圍原本是涂泥的,其中西側(cè)的泥圈殘高20~67、外徑87~90、泥厚9~30厘米(圖一∶2)[19]。這種柱外涂泥的防火技術為后代所繼承,如戰(zhàn)國時期,出于安全考慮,在城墻墻體內(nèi)挖洞時,洞兩側(cè)要豎立多根木柱以支撐洞體,并要求“柱之外,善周涂其傅柱者,勿燒”[20]。
泥圈雖能防火,但是泥土松散,易于脫落。后來,為使建筑堅固美觀,外涂材料有所改進,元代王禎曾提出“法制長生屋”的概念,即先在木構(gòu)件上涂泥,然后在泥外再涂一層耐燃燒的灰泥,并且,“凡屋中內(nèi)外材木露者,與夫門窗壁堵,通用法制灰泥圬墁之,務要勻厚固密,勿有罅隙,可免焚焮之患,名曰:‘法制長生屋’”[21]。由此可見,房屋木材的外露部分皆可涂灰泥防火,灰泥制作方法為:“用磚屑為末、白善泥、桐油枯……。莩炭、石灰、糯米膠。以前五件等分為末,將糯米膠調(diào)和得所。”[22]若將灰泥涂在屋頂上,還可替代陶瓦,如“先宜選用壯大材木,締構(gòu)既成,椽上鋪板,板上傅泥,泥上用法制油灰泥涂飾;待日曝干,堅如瓷石,可以代瓦”[23]。但此項技術是否付諸實踐,未見史料記載。
然而,如果柱、梁外表準備施以彩繪,則不能涂泥(易于脫落),而需打地仗,此亦能起到防火作用。據(jù)《營造法式》,彩繪之前需先在木材外“襯地”[24],至于襯以何種材料,書中未提及。但建造北宋西京洛陽宮殿時,“宮室梁柱、欄檻、窗牖皆用灰布,期既迫,竭洛陽內(nèi)外豬羊牛骨不充用”[25],有時“會髹漆,至灰人骨為胎,斤直錢數(shù)千”[26]。可見,以布灰、動物骨灰為襯地,涂在木材表面即可防火。至明清時期,襯地為地仗所取代。地仗由磚灰、血料、麻、布等材料組成,厚者可達二麻六灰,既便于油漆彩繪,防火效果亦佳。
針對建筑木構(gòu)架,可用外涂手段防火,但對茅草屋頂,則難以做到。西周時期,古人發(fā)明了用瓦替代茅草,以絕火患。秦漢以后,首先在中原一帶,房屋瓦頂逐漸普及,這在石刻、陶屋模型、壁畫中均有所反映。至唐代,又推廣至江南一帶,并作為地方官員的德政予以頌揚。如唐王仲舒在任蘇州刺史期間,“堤松江為路,變屋瓦,絕火災,賦調(diào)嘗與民為期,不擾自辦”[27];嶺南節(jié)度使楊于陵“教民陶瓦易蒲屋,以絕火患”[28];廣州都督宋璟針對“廣州舊俗,皆以竹茅為屋,屢有火災”之狀況,“教人燒瓦,改造店肆,自是無復延燒之患”[29]。后來,廣州刺使李復亦“勸導百姓,令變茅屋為瓦舍”[30]。至宋代,瓦頂進一步普及。如北宋葉康直任光化縣知縣期間,“縣多竹,民皆編為屋,康直教用陶瓦,以寧火患”[31]。又有南宋鄭興裔知揚州時,當?shù)亍懊衽f皆茅舍,易焚,興裔貸之錢,命易以瓦,自是火患乃息”[32]。明清時期,杭州還出現(xiàn)一種 灰瓦,防火效果更佳:“凡木火所向, 灰瓦確皆足以抗之,而火不成勢,火不成勢則救者可近,救者可近則此室之火不能熱彼屋之木,即任其自焚,亦不過數(shù)間止耳?!保?3]清代乾隆年間柳州府還曾上疏皇帝,請求用當?shù)叵y四千兩進行兵丁草頂改造,“有情愿改造瓦房者,亦一例借給,每間九兩”,并預測“不出十年,城內(nèi)兵丁草房俱可漸次改換”[34]。地方政府如此重視,也是出于防火之考量。
瓦頂在古代之所以受到如此大的關注,不僅是因其利于防火,還在于其能夠避免像草頂每隔幾年需要更新茅草的麻煩。當然,瓦頂取代草頂并不僅是“以瓦代草”這么簡單,還需對屋面坡度、屋檐做法、椽子間距等進行設計。從現(xiàn)實中的草頂房屋來看(古代草頂建筑難于保存至今,故無法參考),出于減少雨水滲透的考慮,草屋頂設計得比較陡峭,但這樣除了加大屋頂面積增加材料之外,也制約了房屋進深,減少了室內(nèi)面積。而瓦屋頂則可以相對平緩,如宋代建筑師喻皓在《木經(jīng)》中所說“如梁長八尺,配極三尺五寸,則廳堂法也”[35],高寬比僅為0.44。不僅如此,瓦的使用也使飛檐變?yōu)榭赡埽谟晁侣溥h離墻根,即達到所謂“吐水疾而霤遠”[36]的效果,這是草頂難以實現(xiàn)的。
在建筑設計中考慮到防火需要,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減少火災,但只要是木構(gòu)建筑,就無法杜絕火災的發(fā)生,為使其不致蔓延,古人還設計了防火巷。如北宋周湛知襄州期間,“襄人不善陶瓦,率為竹屋,歲久侵據(jù)官道,檐廡相逼,火數(shù)為害。湛至,度其所侵,悉毀徹之,自是無火患”[37]。此即是拓寬街道作為防火巷。
南宋都城臨安人口稠密,火災頻發(fā)。為此,高宗在紹興三年(1133年)下詔:“被火處每自方五十間,不被火處每自方一百間,各開火巷一道,約闊三丈”[38],以此將火災控制在一定范圍內(nèi)。紹興十五年(1145年)九月,臨安太廟附近的民居失火,宋高宗命大臣“于廟左右各撤屋二十步,以備不虞”[39]。南宋理宗時,臨安又因瓦市失火,而“開拓天街,疏通火巷”[40],以防止其蔓延。受都城影響,地方城市亦有建造防火巷者,如淳熙十三年(1186年),面對武昌古城南門外的商業(yè)區(qū)火災,剛到任的鄂州知府趙善俊“弛竹木稅,發(fā)粟振民,開古溝,創(chuàng)火巷,以絕后患”[41]。
這項防火措施至宋代以后仍在延續(xù)。明代王陽明任吉安府廬陵知縣期間,當?shù)卦l(fā)生一起焚毀千余家的大火。對此,他認為“何延燒至是?背由衢道太狹,居室太密,架屋太高,無磚瓦之間,無火巷之隅;是以一遇火起,即不可救撲”。因此,他規(guī)定“凡南北夾道居者,各退地三尺為街;東西相連接者,每間讓地二寸為巷”[42]。此項措施即是為留出足夠的消防通道。
為使火患不在相鄰建筑之間蔓延,古人還在建筑上設計了防火墻。北宋熙寧九年(1076年)五月,提舉在京寺務司提出:“大相國寺泗州院近火發(fā),雖即行撲滅,緣僧院與寺庭閻閭相接,深為未便。乞拆僧院逼近之屋,繞寺庭高筑遮火墻”,這一請求得到了神宗批準[43]。
此后,防火墻一直在民間沿用,其中以徽州古民居最為典型?;罩菝窬臃阑饓梢宰匪葜撩鞔罩葜戊В涿鎸罩莩莾?nèi)“民居稠矣,無墻垣以備火患”的狀況,下令“五家為伍,甓以高垣”,具體做法是:“其當伍者,縮地尺有六寸為墻基;不地者,朋貨財以市磚石,給力役。違者罪之”,即第五家出地皮,其余四家出資購磚石,共同建造一周防火墻。按照要求,經(jīng)過一個月,城內(nèi)建造了數(shù)千堵防火墻,“自后六七十年,無火災,災輒易滅”[44]。經(jīng)過不斷發(fā)展,徽州民居防火墻演變?yōu)樾嗡岂R頭、外形優(yōu)美的馬頭墻,除其主要的防火功能外,還具有了風水寓意,現(xiàn)已成為徽派建筑的標志。
福建土樓中也有防火墻的應用。福建土樓是由宋元以來遷徙入閩的中原漢人建造的,具有龐大、堅固、防火等優(yōu)點。如永定縣的一些圓形土樓,其內(nèi)部空間是按照《易經(jīng)》八卦原理,以青磚砌墻隔成8個單元,彼此又以拱門相通。20世紀30年代當?shù)匾蛔翗窃庥鰬?zhàn)火,后側(cè)的1個單元被燒毀,但兩側(cè)隔墻阻止了火勢蔓延,使其他7個單元得以安全無恙[45],可見防火墻的有效性。
城門是古代城市防御的薄弱環(huán)節(jié),亦是古人著意經(jīng)營之處,除建造高大、堅固的城門樓及防御設施外,設計者還格外重視木質(zhì)城門的防火,常采取涂泥或包裹鐵皮等方法。如唐代李靖即提出“城門扇及樓堠,以泥涂厚備火……涂棧,以泥涂門木棧,厚可五寸,以備火”[46]。對于城門外的懸門(上下活動的閘門),墨子認為“凡守城之法,備城門,為縣門沈機,長二丈,廣八尺,……施土扇上,無過二寸”[47],亦是為了防火攻。
因城門常處活動狀態(tài),涂泥可能易于脫落,因此,城門多包以鐵皮,既堅固又防火。例如,墨子曾提出“門關再重,揲之以鐵,必堅”[48],即兩重城門均包以鐵皮。又如東晉后趙皇帝石虎修筑鄴城之后,又“起三觀、四門,三門通漳水,皆為鐵扉”[49]。后來該技術傳至西域,唐代僧人玄奘經(jīng)過羯霜那國(今烏茲別克斯坦)時,曾看到此城“既設門扉,又以鐵錮,多有鐵鈴,懸諸門扇,因其險固,遂以為名”[50]。北宋曾公亮亦曾提出:“右閘版,與城門為重門,其制用榆槐木,廣狹準城門,漫以生牛皮,裹以鐵葉,兩傍施鐵環(huán)貫鐵。”[51]北宋東京汴河東水門,“其門跨河,有鐵裹窗門,遇夜如閘垂下水面”[52]。明萬歷時的南京城“有十二座門,門包以鐵皮,門內(nèi)有大炮守衛(wèi)”[53]。
除城門外,住宅大門也為人們關注。如福建土樓的大門也多是在厚實的木門扇外包以鐵皮,并用堅硬的花崗巖作為門框,以防御土匪的火攻。
元代以前城門結(jié)構(gòu)多為過梁式,即城門洞以木柱及橫梁支撐。這樣,如果敵人放火,即使城門扇本身因其包裹鐵皮而無虞,城門洞及城樓仍會因支撐柱梁燒毀而坍塌。古人針對此風險也做了滅火設計。如墨子即提出:“城門上所鑿以救門火者,各一垂水,容三石以上,小大相雜?!保?4]至唐代,“敵若縱火焚樓堞,以粗竹長一丈,鎪去節(jié),以生薄皮合縫為袋,貯水三四石,將筒內(nèi)于袋內(nèi),急縛如濺筒”,并“令壯士三五人撮水口,急蹙之救火”[55]。對于這種以水袋滅火之術,曾公亮說:“右水袋,以馬牛雜畜皮渾脫為袋,貯水三四石,以大竹一丈,去(節(jié))縛于袋口。若火焚樓棚,則以壯士三五人,持袋口向火蹙水注之,每門置兩具。水囊,以豬牛胞盛水,敵若積薪城下,順風發(fā)火,則以囊擲火中?!保?6]三四石的貯水,應足以應對下面城門所遭受的火攻。
至于如何將水袋之水澆注到城門上,上述文獻未見記述,但元大都城址考古發(fā)現(xiàn)可供參考。經(jīng)解剖得知,其義和門的甕城城門,城樓的進深與面闊均為3間,地面鋪磚。其中在當心間靠近西壁的臺階下有并列的兩個水窩,是用帶5個水眼的石箅子做成,下為一磚砌水池,下接3個漏水孔,經(jīng)內(nèi)、外券之間到達木質(zhì)門額上(圖三)[57]。這是專門設計的滅火設施,如遇城樓下放火,即可打開水池之水,注水澆滅。當然,這套注水設施平時應是空的,只在需要滅火時,才迅速將城臺上所儲備之水倒入水窩中以澆城門。直至明代,城門由過梁式變?yōu)榇u券式,防火壓力大大減小,此項滅火設施才逐漸消失。
圖三 義和門甕城城門上的滅火設施
古人迷信,認為火災是火神作祟,于是在各地建有火神廟以祭祀,還根據(jù)五行中“水克火”之說,在高等級建筑上設計出鴟吻(尾)、藻井。
鴟吻是安置于屋頂正脊兩端的構(gòu)件。據(jù)唐人胡璩記載,其形狀“東海有魚虬,尾似鴟,鼓浪即降雨,遂設像于屋脊”[58]。其實,早在漢代,鴟吻即已出現(xiàn)在屋脊上,漢武帝作栢梁殿,有上疏者云:“蚩尾,水之精,能辟火災,可置之堂殿?!保?9]北魏時期曾推廣至民間,如散騎常侍李世哲“多有非法,逼買人宅,廣興屋宇,皆置鴟尾”[60]。至宋代,按照規(guī)定,殿屋、挾屋、樓閣、廊屋、小亭殿因其等級不同,各自的鴟吻尺寸也應有所不同。并且,要求“凡用鴟尾,若高三尺以上者,于鴟尾上用鐵腳子及鐵束子安搶鐵。其搶鐵之上,施五叉拒鵲子。三尺以下不用”[61]。這些搶鐵、拒鵲,從宋徽宗所畫《瑞鶴圖》中的北宋東京皇宮宣德門樓上即可見,它們不僅用于固定鴟吻及防止鳥鵲筑巢,還能起到建筑避雷的作用,因其為金屬構(gòu)件,能夠吸收雷電,遇到強電荷時,最多被擊毀,但能保護整個屋頂?shù)陌踩:髞?,鴟吻上又安裝鐵絲直接將雷電引入地下??滴醵吣辏?688年),法國旅行家卡勃里歐列·戴馬甘蘭游歷中國后記述到:“當時,中國屋脊兩頭都有一個仰起的龍頭,龍頭吐出曲折的金屬舌頭,伸向天空,舌根連著一根根很細的鐵絲,直通地下,這樣奇妙的裝置,若遭雷電電流就會以龍舌沿線下行地底,房屋遭不到破壞?!保?2]文中所說的鐵絲,即充當了避雷針。
除鴟吻外,古代還有藻井滅火的觀念。據(jù)東漢應劭《風俗通義》記載:“殿堂象東井形,刻作荷菱。菱,水物也,所以厭火。”[63]東井即井宿,天上二十八宿之一,為主水之星宿。在殿堂、樓閣內(nèi)部最高處設計天井,并用荷、菱等藻類水生植物進行裝飾,故稱藻井。關于其形狀,宋代李誡說:“藻井當棟中,交木如井,畫以藻文,飾以蓮莖、綴其根于井中,其華下垂,故云倒也。”[64]現(xiàn)存最早的木構(gòu)藻井,是遼代薊縣獨樂寺觀音閣,為方形抹去四角,上加斗八。北京故宮太和殿上的蟠龍藻井,則是在八角井上設一圓井,當中為一木雕蟠龍,垂首銜珠,稱為龍井。當然,這種藻井防火并無科學依據(jù),但其在建筑中是客觀存在的,也起到了裝飾作用。
建筑本身的防火設計固然重要,但滅火設施亦不可缺少。以水滅火是古人的通常做法。我國古代城市及聚落,一般沿河而建,除便于飲用外,亦可用于消防。并且,水井亦常為古代滅火之設施。近年來,在河南、陜西、湖北等地,出土有數(shù)件漢代“東井滅火”的陶井模型或石刻(圖四)[65],可見,井水滅火在當時具有一定的普遍性。
圖四 河南博物院藏“東井滅火”陶井模型
此后,“以水滅火”之事,史書屢有記載。如西晉都城洛陽“宮墻外以大鐵鑊盛水以救火,受百斛,百步一置”[66]。唐代李泌為杭州刺史時,“特開六大井,為澆火之藉”[67]。至元代,更要求“諸城郭人民,鄰甲相保,門置水甕,積水常盈”[68],以應付火患。明清北京故宮宮殿之前,均放置有太平缸,缸中之水即用以滅火,而“凡遇冬寒,宮中各銅缸木桶,該內(nèi)官監(jiān)添水奏安鐵篘其中,每日添灰,以防冰凍”[69]。并且,故宮內(nèi)的金水河“非故為轉(zhuǎn)折以耗物料,蓋恐有意外回祿之變,則此水盡可賴焉”[70]。此外,福建客家土樓院內(nèi),均設置有水井、水缸,亦具有飲用、滅火之功能。
為及時發(fā)現(xiàn)火災并組織人員滅火,古人還營造望火設施。最典型的當推北宋東京城,城內(nèi)除軍巡鋪屋之外,“又于高處磚砌望火樓,樓上有人卓望,下有官屋數(shù)間”,并備有大小桶、灑子等救火工具[71]。類似措施一直沿用至清朝末年,后隨著現(xiàn)代消防體系的出現(xiàn)而逐漸消亡。
注釋:
[1]楊天宇撰:《周禮譯注》,第551頁,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
[2]李采芹主編:《中國消防通史》,群眾出版社,2002年。
[3]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陜西省西安半坡博物館編:《西安半坡》,文物出版社,1963年。
[4]西安半坡博物館等:《姜寨——新石器時代遺址發(fā)掘報告》,文物出版社,1988年。
[5]鄭州市博物館:《鄭州大河村仰韶文化的房基遺址》,《考古》1973年第6期。
[6]《尉遲寺遺址出土大型排房式建筑》,《中國文物報》1993年1月3日第1版。
[7]甘肅省文物工作隊:《甘肅秦安大地灣901號房址發(fā)掘簡報》,《文物》1986年第2期。
[8]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日本奈良國立文化財研究所 中日聯(lián)合考古隊:《漢長安城桂宮二號建筑遺址B區(qū)發(fā)掘簡報》,《考古》2000年第1期。
[9]〔元〕王禎撰,繆啟愉、繆桂龍譯注:《農(nóng)書譯注》,第813頁,齊魯書社,2009年。
[10]安陽地區(qū)文物管理委員會:《河南湯陰白營龍山文化遺址》,《考古》1980年第3期。
[11]河南省文物研究所、周口地區(qū)文化局文物科:《河南淮陽平糧臺龍山文化城址試掘簡報》,《文物》1983年第3期。
[12]商丘地區(qū)文物管理委員會、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洛陽工作隊:《1977年河南永城王油坊遺址發(fā)掘概況》,《考古》1978年第1期。
[13]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山東隊等:《山東日照市堯王城遺址2012年的調(diào)查與發(fā)掘》,《考古》2015年第9期。
[14]山東大學考古學與博物館學系、山東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山東日照市兩城鎮(zhèn)遺址2018年發(fā)掘簡報》,《考古》2021年第10期。
[15]〔清〕毛奇齡:《西河集》卷九,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1320冊,第66~67頁,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
[16]〔清〕陳夢雷:《古今圖書集成·歷象匯編·庶征典》,第5347頁,中華書局,1985年。
[17]同[3]。
[18]同[7]。
[19]同[7]。
[20]吳毓江撰,孫啟治點校:《墨子校注》,第859頁,中華書局,1993年。
[21]〔元〕王禎撰,繆啟愉、繆桂龍譯注:《農(nóng)書譯注》,第814頁。
[22]〔元〕王禎撰,繆啟愉、繆桂龍譯注:《農(nóng)書譯注》,第815頁。
[23]〔元〕王禎撰,繆啟愉、繆桂龍譯注:《農(nóng)書譯注》,第814頁。
[24]〔宋〕李誡撰,鄒其昌點校:《營造法式》,第95頁,人民出版社,2006年
[25]鄭景望撰:《蒙齋筆談》,第2頁,中華書局,1991年。
[26]《宋史》卷三五六《宋喬年列傳》,第11208頁,中華書局,1977年。
[27]《新唐書》卷一六一《王仲舒列傳》,第4985頁,中華書局,1975年。
[28]《新唐書》卷一六三《楊于陵列傳》,第5032頁。
[29]《舊唐書》卷九六《宋璟列傳》,第3032頁,中華書局,1957年。
[30]《舊唐書》卷一一二《李皓列傳》,第3337~3338頁。
[31]《宋史》卷四二六《循吏列傳》,第12706頁。
[32]《宋史》卷四六五《外戚列傳》,第13595頁。
[33]〔清〕毛奇齡:《西河集》卷九,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1320冊,第67頁。
[34]〔清〕舒啟修,吳光升纂:《柳州縣志》卷八,第209頁,成文出版社,1933年。
[35]〔宋〕沈括著:《夢溪筆談》,第266頁,吉林文史出版社,2016年。
[36]楊天宇撰:《周禮譯注》,第613頁。
[37]《宋史》卷三〇〇《周湛列傳》,第9967頁。
[38]〔清〕徐松輯,劉琳等點校:《宋會要輯稿·瑞異二》,第2642頁,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
[39]〔宋〕李心傳編撰,胡坤點校:《建炎以來系年要錄》卷一五四,第2911頁,中華書局,2013年。
[40]傅增湘原輯,吳洪澤補輯:《宋代蜀文輯存校補》6,第2907頁,重慶大學出版社,2014年。
[41]《宋史》卷二四七《宗室列傳》,第8761頁。
[42]楊光主編:《王陽明全集》,第1293頁,北京燕山出版社,1997年。
[43]〔清〕徐松輯,劉琳等點校:《宋會要輯稿·職官二五》,第3685頁。
[44]〔明〕林瀚:《徽郡太守何君德政碑記》,原碑現(xiàn)存放于安徽黃山市歙縣新安碑園內(nèi)。
[45]胡大新著:《永定客家土樓研究》,第172頁,中央文獻出版社,2006年。
[46]〔唐〕李靖著,〔清〕汪宗沂輯:《衛(wèi)公兵法輯本》,第31~32頁,海南國際新聞出版中心,1995年。
[47]吳毓江撰,孫啟治點校:《墨子校注》,第776頁。
[48]吳毓江撰,孫啟治點校:《墨子校注》,第777頁。
[49]《晉書》卷一〇七《石季龍載記下》,第2782頁,中華書局,1974年。
[50]〔唐〕玄奘、〔唐〕辯機原著,季羨林等校注:《大唐西域記》,第98頁,中華書局,2000年。
[51]〔宋〕曾公亮:《武經(jīng)總要》卷一二《守城》,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726冊,第402頁。
[52]〔宋〕孟元老撰,鄧之誠注:《東京夢華錄注》,第1頁,中華書局,1982年。
[53]〔意〕利瑪竇、〔比〕金尼閣著,何高濟等譯,何兆武校:《利瑪竇中國札記》,第287頁,中華書局,1983年。
[54]吳毓江撰,孫啟治點校:《墨子校注》,第777頁。
[55]〔唐〕杜佑撰,王文錦等點校:《通典》卷一五二,第3898~3899頁,中華書局,1988年。
[56]〔宋〕曾公亮:《武經(jīng)總要》卷一二《守城》,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726冊,第408頁。
[57]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北京市文物管理處元大都考古隊:《元大都的勘查和發(fā)掘》,《考古》1972年第1期。
[58]〔唐〕胡璩:《譚賓錄》卷一〇,第92頁,清抄本。
[59]〔唐〕蘇鶚:《蘇氏演義》卷上,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850冊,第190頁。
[60]《北史》卷五〇《高道穆列傳》,第1827頁,中華書局,1974年。
[61]〔宋〕李誡撰,鄒其昌點校:《營造法式》,第90頁。
[62]轉(zhuǎn)引自劉乾先主編:《中華文明實錄》,第280頁,黑龍江人民出版社,2002年。
[63]〔東漢〕應劭撰,王利器校注:《風俗通義校注》,第575頁,中華書局,1981年。
[64]〔宋〕李誡撰,鄒其昌點校:《營造法式》,第15頁。
[65]熊龍:《“東井戒火”陶井正名及相關問題考證》,《文博》2012年第1期。
[66]〔宋〕李昉等:《太平御覽》卷七五七,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899冊,第687頁。
[67]〔清〕毛奇齡:《西河集》卷九,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1320冊,第64頁。
[68]《元史》卷一〇五《刑法志》,第2682頁,中華書局,1976年。
[69]〔明〕呂毖:《明宮史》卷二,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651冊,第627頁。
[70]〔明〕呂毖:《明宮史》卷二,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651冊,第612頁。
[71]〔宋〕孟元老撰,鄧之誠注:《東京夢華錄注》,第11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