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 揚
(中國科學院半導體研究所 100083)
馬克斯·玻恩(1882.12.11~1970.1.5)是世界著名的理論物理學家,在量子力學、晶格動力學乃至化學等領域都作出過重要的貢獻,并因為對波函數(shù)的統(tǒng)計解釋獲得了諾貝爾物理學獎?!段业囊簧厚R克斯·玻恩自述》是他的自傳,不僅記錄了他的求學和治學的經(jīng)歷,反映了20世紀上半葉物理學的發(fā)展進程,還再現(xiàn)了世界大戰(zhàn)給歐洲帶來的巨大變化,強烈譴責了戰(zhàn)爭和納粹的暴行。在這本書里,玻恩還坦率地表達了自己對很多人物和事件(包括著名科學家和政治事件)的看法,讀者可以由此了解他豐富的人生經(jīng)歷和心路歷程。
這本自傳分為兩個部分:“美好的過去”和“暴風雨的歲月”。
第一部分“美好的過去”開始于他的出生,包括他的童年和青年時代,以及發(fā)現(xiàn)量子力學的革命時代,結(jié)束于1933年,希特勒在德國掌權(quán),玻恩因為自己的猶太血統(tǒng)而被驅(qū)逐,離開德國并移居英國。這部分占了全書四分之三的篇幅,寫得很詳細,很從容,即使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也只是“一場噩夢”。
第二部分是“暴風雨的歲月”,仍然有一半的篇幅講1933年以前發(fā)生的事情,他在量子力學革命時期做的工作,德國的政治局勢在二三十年代的巨大變化。另外一半內(nèi)容是他在1933 年到達英國以后的經(jīng)歷,大致截止于1953年退休的時候。關于他最后十幾年的生活,讀者只能從他兒子寫的幾頁“后記”里了解了。
我們有很多理由可以讀這本書。
圖3 1927年第五屆索爾維會議留影(第二排右二是玻恩,坐在玻爾和德布羅意的中間,身后站著的是泡利和海森堡)
玻恩本人是大科學家,他的老師、朋友和學生也有很多大科學家。他的老師里有希爾伯特、克萊因和閔可夫斯基,但是他轉(zhuǎn)做物理學研究(這里有學術政治等因素),他的朋友里有愛因斯坦和玻爾,他的學生里有海森堡,這些都是量子力學“英雄時代”里的巨人。
玻恩是一位偉大的老師,有很多優(yōu)秀的學生,除了眾所周知的海森堡,他的自傳里還有其他很多人,包括福克斯(Klaus Fuchs,1911~1988),著名的原子間諜。在自傳的最后幾頁,他還專門提到四位中國學生,彭桓武、程開甲、楊立銘和黃昆,特別是他和黃昆一起寫《晶格動力學》的經(jīng)歷,甚至還提到的黃昆的戀愛和婚姻,但是他說,“最后一個中國人,黃昆,不能算是我的學生了,因為他到我這兒時已是個有能力的理論物理學家了。”彭桓武、程開甲、楊立銘和黃昆后來都回國了,為我國的科學發(fā)展和國防建設做出了重大貢獻。他們四人都是中國科學院院士,有兩位“兩彈一星元勛”,還有兩位獲得“國家最高科學技術獎”。
玻恩很喜歡寫信,寫信的對象除了家人以外,還有像愛因斯坦和薛定諤這樣的同時代的科學巨人。他還寫過很多書,有科普性質(zhì)的,也有關于哲學和政治的,還有一些成為經(jīng)典的教材。比如說,玻恩和沃耳夫合著的《光學》,玻恩和黃昆合著的《晶格動力學》。這些書也都翻譯成了中文。在這本自傳里,也都可以看到這些書的影子。
圖4 玻恩的四個中國學生(從左到右):彭桓武(1915.10.6~2007.2.28),程開甲(1918.8.3~2018.11.17),楊立銘(1919.2.5~2003.1.12),黃昆(1919.9.2~2005.7.6)
當然,無論哪本書都會有一些缺點,這本自傳也不例外。這本書的前半部分很詳細,后半部分太簡略,而且顯然是在兩個不同的時期寫的,閱讀時明顯能感到作者的心態(tài)有很大的差別。另外,中譯本是在40年前翻譯的,譯者可能也不是很熟悉物理學,現(xiàn)在看起來,很多人名都翻譯得有些怪,甚至把彭桓武的名字都寫錯了。
每個人讀書都有自己的興趣,玻恩這本自傳很有趣,很容易就可以舉出100個讀它的理由,然而最打動我的是第101 個理由,他的《光學》在出版過程中的一段遭遇:因為美國和德國的版權(quán)沖突,出版遇到了麻煩。美國在二戰(zhàn)勝利后,沒收了很多“敵國”資產(chǎn),包括斯普林格公司出版物的版權(quán)。雖然玻恩被德國視為敵人(因為他是猶太人),但是他在離開德國前出版的書也被美國視為“敵國財產(chǎn)”沒收了,不但不給他應有的版權(quán)收益,還阻止他用同一題目撰寫新書。我這幾年也遇到了有些類似的事情:我翻譯了一本回顧20 世紀物理學的書,但是無法得到美國物理學會(APS)和斯普林格公司(Springer)的授權(quán),所以不能夠出版中譯本。
圖6 可能是因為美國物理學會(APS)和斯普林格公司(Springer)在版權(quán)方面的糾紛,我翻譯了一本回顧20世紀物理學的書,卻無法得到發(fā)行中譯本的授權(quán)
也許,這就是生活吧(英語也有相應的說法,美國總統(tǒng)特朗普就用過,that is life;法國的諺語也經(jīng)常用,C’est la vie)。
古今無不同,中西無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