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我家住在北京朝陽區(qū)南小街后拐棒胡同的一個四合院,因為祖輩都是文化人,家里有不少古籍、碑帖和畫冊。那時父親常出差,每次寄來的家信,都是幾頁端莊遒勁的顏體硬筆書法。這種書法之美的濡染和母親要求每天必做的家庭作業(yè),促使我逐漸對寫字產(chǎn)生了興趣。我和弟妹成了大孩子以后,母親因為有女子師范學校畢業(yè)的資歷,常被居委會找去干點街道上的雜事,諸如寫個通知、擬個表格、抄個名單等,都顯示出了母親娟秀優(yōu)雅的書法功底。二十世紀五十年代中期,舅舅陳方千在北京電影制片廠當導演。沖著母親的廚藝,他常常帶一伙同事到我家聚會。酒足飯飽之后,談笑嬉鬧的同時,舅舅與客人們在長條書案上鋪上紙張,連寫帶畫地盡情揮灑筆墨。我作為興致勃勃的旁觀者,一邊幫著理紙磨墨,一邊陶醉在神奇的墨線和絢麗的七彩之中……當時,舅舅的劇本編導、作曲水平和書畫功力在電影界廣受贊譽,在舅舅家的客廳中,墻上懸掛的郭沫若、董壽平、黃胄、趙丹等人的書畫佳作也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1958年,我考到798廠當了產(chǎn)業(yè)工人,寫寫畫畫成了須臾不離的業(yè)余愛好。后來,工會把我培養(yǎng)成了廠美術組組長……
1978年,我被調(diào)到了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從事書籍藝術設計工作。出于專業(yè)的需要,我與書法的接觸更為密切了。當更多地研讀了歷代碑帖和名人法書,更廣泛地瀏覽欣賞了神州勝地的楹聯(lián)牌匾、圣賢遺跡之后,我似乎感悟到了書法那撼人心魄的夢幻之美、氣壯山河的雄奇之魂,我的學習從半自覺漸漸變成了自覺。臨摹、思考、創(chuàng)作、參觀書展、與同道切磋也成了習慣。最初是為文史類圖書做封面設計,我為社里的《墨經(jīng)的邏輯學》《左聯(lián)回憶錄》等書寫了多件行、隸體書名,并得到了好評。我還邀請趙普、凌士欣、祖紹先等書法家為我社陸續(xù)題寫了風格不同的書名。在本職工作之余,受中華書局邀約,我書寫了《通典》《二程集》《楚辭集注》《廣雅疏證》等六十多條行、隸體書名。
從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初的《雷鋒日記鋼筆書法》到不久前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出版的《書法讀本》,我精心編寫、出版了三十多種硬筆、毛筆書法普及讀物和多種設計、美術書籍,先后應邀到機關、企業(yè)、學校講授書法和設計課程,參與或主辦了多次設計界、書畫界的活動和公益捐助。
2011年,教育部門發(fā)文,規(guī)定全國中小學須在每周安排書法課程,這是個好的開端。每當我寫出一幅較有神采的書法作品,或看到學員完成一件出色的書法作業(yè)時,一種令人陶醉的審美快感油然而生。我常想,我們偉大的祖先創(chuàng)造了優(yōu)美的書法藝術,難道我們不應該努力傳承下來,美化我們的心靈,美化我們的生活嗎?
幾年前,四川大學為了收集該校創(chuàng)辦人——我曾祖鹿傳霖公的史料,輾轉(zhuǎn)找到我,使我知道曾祖于晚清任四川總督時的這段歷史。2010年8月,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舉辦了“鹿傳霖及晚清史學術研討會”。2012年,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出版的《清代名人書札墨跡》收錄了曾祖鹿傳霖的遺作。不久,我又見到了曲阜師范大學書法學院教授董家鴻女士發(fā)于《中國書法》的對曾祖的書法評論。至今,我又順其自然地承擔起了傳播、弘揚此國粹的責任。1985年,我曾協(xié)助黃苗子、曹辛之先生做過《詩書畫》的編輯工作,黃苗子先生熱情地贈我“多思”篆書佳作,書法家韓紹玉還用瀟灑的硬筆行書為我編撰的《賀卡贈言鋼筆字帖》寫了近千字長序。因為我在報刊發(fā)表的大量書法作品中有不少對聯(lián),2006年,黃先生出于鼓勵,為我題寫了“鹿耀世書聯(lián)集”,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出版了我的四體毛筆書法集《耀世書法》,黃先生的題簽印在了第四輯的單頁。近些年,我陸續(xù)出版了一系列書法讀物,它們凝聚了我多年的心血和期望,如果讀者能在閱讀一段段經(jīng)典的篇章中得到文學滋養(yǎng),在臨習一幅幅灑脫的書法中體味寫字的樂趣,我就十分欣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