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暢
姥爺去世得早,細(xì)數(shù)下來,能記得的,我們也不過見了幾面而已。那幾面,正著數(shù)是我的成長,倒著數(shù)是姥爺?shù)挠嗌?/p>
第一次開始記得姥爺,是母親帶著我回老家的時候。記憶中,那時高高的太陽下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綠,風(fēng)一吹便是生機(jī)盎然的海;在高處的土坡上可以看到片片秧田被凸起的田塍劃得分明,或是彎彎曲曲的,像小路像河流,或是整整齊齊的,是格子是方塊。母親望著秧田大喊了一聲“爸”,一位戴著草織涼帽、穿著印有“勞動光榮”字樣白色背心、雙腳踩在水田里的老人便直起了腰回頭望向我們。他就是我的姥爺。他笑了笑,沒有說話,指了指太陽,反揮著手,意思是天熱先帶孩子回家。那時我六歲,其實(shí)并不是我第一次見姥爺,母親說,我滿月、過周時她都會帶我回姥爺家,可那時候的我沒有留下什么記憶,這是第一次真正的意義上我開始能記得姥爺,一起記住的還有這里的夏天。
老家的院子周圍是收拾得像花圃一般的菜地,菜地里放著一個盛滿了井水的桶,里面臥著一顆姥爺自己種的西瓜,那味道,甘甜脆爽,一口下去,能咬出半個盛夏。家里精致的茶幾、小凳、竹杯……都是姥爺親手做的。他沒有學(xué)過蔑匠、木匠,就是天生的手巧。姥爺有一條自制的木船,微雨蒙蒙酷熱散去時,他便劃著船帶我去周邊的荷塘里采蓮蓬、摘荷花。后來學(xué)到“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的詩句時,我便想到了姥爺。晚上,姥爺還會給我捉螢火蟲。當(dāng)他把握著的手掌攤開時,這些重獲自由的精靈便向四處迸射著光。我的驚呼聲、歡笑聲仿佛能飄過屋前的畦畦稻田,穿過屋后的片片竹林,清脆地跳躍在池塘的水面上。
該上學(xué)了,我便告別了姥爺,告別了家鄉(xiāng)。姥爺家與我上學(xué)的地方遠(yuǎn)隔千里,難得有假期時,我也會被困在各種各樣的補(bǔ)習(xí)課、興趣班里。雖然無奈,但我總想著還有機(jī)會再回到家鄉(xiāng),還能與姥爺相見??芍钡阶詈?,與姥爺永別時,我才意識到,這樣的機(jī)會,其實(shí)是沒有多少次的。
那晚,母親接到舅舅的電話后泣不成聲,隨后急忙帶我趕往一千公里外的姥爺家,為的是見姥爺最后一面??衫褷斶€是在我們回到家之前走了。當(dāng)母親拉著我跪在姥爺?shù)撵`柩前淚流不止時,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永別的痛苦。
之后,我只在夢里見過姥爺。我常常想念他。母親經(jīng)??粗褷?shù)恼掌β晣@氣,后悔那時怎么沒帶我和姥爺多見見面,那樣或許能少一些遺憾。可又有誰能預(yù)料到生命里的種種遺憾呢?
人世間的面,總是見一次少一次的,有的面當(dāng)時見了,只覺得尋常,可意義卻在離別后悄然浮現(xiàn)。
看著母親,我想以后無論在哪、無論多忙,我總要多見見她、多陪陪她。
◆升格點(diǎn)評
升格后的作文,從標(biāo)題到具體內(nèi)容都有不少改進(jìn)。作者豐富了材料,讓作文更飽滿,讓讀者在優(yōu)美的文字中倍受感動、倍感溫馨。而對于“面”的思考,也更深入,情理交融,引人深思,令人共鳴。相較于原作進(jìn)步明顯,值得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