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美玲,1993?生于湖南桃江,現(xiàn)居湖南益陽。
春日閑步
迎著夜色,從小區(qū)散步到梓山湖。
在湖岸邊,我們就著一碗擂茶,分享這一天的瑣事。
我述說著趕稿的快節(jié)奏,他說起食堂的早餐品類、運動步數(shù)和房貸還款明細(xì)……
這是婚后的第一年,又好像度過了半個世紀(jì)。
我們常常提到數(shù)字、日期,很多時候,生活具體得像一張拼圖,我們搜集著碎片,像是交付真心,就能解鎖曼妙的風(fēng)景。
晚10點,小城仍然喧鬧著。天邊的那顆星星照耀著我們,在春風(fēng)里緩步,晚歸人領(lǐng)受著夜的偏愛。
回憶錄
我的村莊多次更換名字。不止于此,奶奶的棲息地、水邊的小房子、荊棘叢生的果園,像風(fēng)從記憶中遺漏。
許多年了,我一次又一次,像是尋覓,又像是漫游。
我必須走到田壟上,走到不再流淌的小溪深處,走到散落瓦片的廢墟之中。
那些日日夜夜,是清荷、藍(lán)色風(fēng)箏,生生不息的泉源。
擇晴日,許是雪紛紛。
我必須是不同的天氣、時令,甚至是心緒。
我必須繞開夢境,繞開眼淚,在青苔與青苔的縫隙,撒下一捧谷粒。
老房子
站在一間老房子面前,我看到了村莊的衰老。
兒時,老房子是一座樂園。捉迷藏、蕩秋千、跳山羊,時光明朗。
風(fēng),來自曠野,房子和人一起老去。此后,光似乎忘了它的存在,梁下燕巢落滿塵埃。
從瓦片飄落到骨架搖搖晃晃,一場冷雨就能制造局部地震。
廢墟之下,是一個村莊的碎片,和漸漸陌生的名字。
時間的河流里,我的老房子,我的村莊,單薄得像一頁紙。
打撈、拼湊、修補,許多年以后,我在夢境里回到往昔,如同離開的人循著一盞燈火回家。
時光美學(xué)
時光從未為誰停步,日子像一只魔方。
制造光環(huán),也是一種美學(xué)。
保鏢、司機、營養(yǎng)師、清潔師、按摩師……這是生活給他的加冕。
整個家,都是他的絕對領(lǐng)地。甚至那些小金魚,也習(xí)慣了他的投喂。
陽臺是屬于我的微小空間。晾曬衣物,照料綠植,讓人吐故納新。庸常的午后,目光落于——綠蘿、月季、郁金香、龜背竹……
墻壁上,柔和的剪影匯成一道光。
日升月落,晚霞擁有不同的輪廓。
暮光就在此間,我們共享食物、夜色,和無盡的呼吸。
閑敘
郁郁蔥蔥的歲月里,我們擁有一整片森林,海闊天空的生機。
一枚樹葉,突兀的枝丫,書寫著立場。
虛無的占據(jù)里,驕傲像深深的錨,牽引著不羈的年華。
河流沒有邊界,星辰從最遠(yuǎn)的夢里醒來。
在竹籃里反復(fù)過濾,越來越多的浮萍、碎片、淺薄之物漂過。
感受落花成殤是勇敢之事。就像時光不遺余力地打撈,把溺水的人推向?qū)Π丁?/p>
許多年過去,沒有人回憶指責(zé)、傷痕、告別。
一生很短,季節(jié)有不同的喜好和脾氣。
我要把最柔和的雨水和光照,留給你手里的玫瑰花。
雨季
鮮有的晴日被忽略不計,雨已幽居整整一季。我們擎著巨大的傘,在時間的褶皺里前行。
越來越多的雨水漫過心田,照見那些斑駁的角落。漂到光陰的對岸,少年在窗邊聽雨。一片清新的綠葉子,享受矚目的溫柔。
那時,我們僅僅只是感受。一滴雨從天空奔向土地,一切都在舒展著。
我們提起筆,隨時準(zhǔn)備游歷人間。
秋實
在這個適宜抒情的季節(jié)。陽光從樹梢涌進來,花果的氣息落滿書頁。
度過漫長炎夏,味覺漸漸恢復(fù)元氣。
橘子、蘋果、葡萄、石榴、海棠,這些觸手可及之物,填滿了春天的夢。
從食物到思想,從土地到星空。
我一次又一次咀嚼,仿佛,那個匆匆閃過的念頭會迸出果實,破碎的詞根會抽出詩歌。
新年辭
明天星期幾一點也不重要。鬧鐘處于休眠狀態(tài)。
我們穿越山川湖海、萬里山河,只為一縷炊煙、一聲呼喚。
這是新年,七天假期自成夢幻世界。
孩子們飛奔在夜色里,煙火絢爛,笑點亮一抹星光。
父親和母親在廚房忙碌,烹、炒、煎、炸、鹵、煮……
食物豐盛,幸福流淌在熟悉的味道里。
或許,短短七天,足以撐起一個圓溜溜的夢。
所有的重逢、漫溢,甚至些許疲憊,袒露著最虔誠的愿景。
夜話
晚睡強迫癥、早起困難癥,似乎成了惡性循環(huán)。
過濾平平無奇的一天,睡意朦朧。我在夜色里獨坐、發(fā)呆,等一個遙遠(yuǎn)又可期的明天。
詩歌能否接納平凡的生活?冗長的、線性的日子里,我們被碎片占據(jù)。
一塊小面包,就是一座山。一個背影造就一條河流。
我們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在晝夜之間擺渡。
我知道我已不再年少,再沒有人提及青梅煮酒、雪夜松濤。
滂沱不息的雨,像一支支鋒利的箭。那些絢爛的紙船,輕易就被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