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雯靜 陳成 石宇瑩 徐慧 李昕璉
摘要:當今餐飲行業(yè)繁榮,國內外有關飲食文化的文獻較多。其中,飲食器具作為不可缺少的部分,相關研究文獻卻較少。唐代飲食器具受到國內政治、經濟、文化,以及外來文化和宗教的影響,能夠體現(xiàn)和反映社會,這是唐代中外文化交流的體現(xiàn)。本文以考古資料所見唐代飲食器具——箸為例,進而探究這一時期的飲食器具藝術特征及其文化內涵。
關鍵詞:唐代飲食;唐代文化;飲食器具
筷子,名“箸”,有著2300多年的歷史,其名流行于漢。箸在唐代,一般是“箸”與“筋”互用,“筋”之名起始于魏晉南北朝,有互助之意[1]。
一、造型
考古所見的唐代箸,其造型可分為實體狀和可外接木柄的兩類。
實體狀銀箸又分為三種:一種是中間粗、兩頭相對較細的圓柱狀,便于把握,截面為圓形。如西安隋代(608)李靜訓墓出土的銀箸就是如此,其長29厘米,兩端細圓,中部略粗[2];在浙江長興下莘橋出土的、約為唐代晚期的十五雙銀箸,長33.1厘米,呈圓柱狀,中間直徑0.5厘米,兩端0.25厘米,與李靜訓墓出土銀箸形狀相同[3],且長度上相差不大。
第二種是首粗足細的圓柱狀,截面亦為圓形。陜西藍田楊家溝(860—874)出土的銀箸,長33厘米,首部直徑0.5、足徑0.3厘米[4]。江蘇丹徒丁卯橋出土的銀箸,也呈首粗足細的圓柱形。其中三雙銀箸略短,僅長22.2厘米,單重32克,頂端為鎏金葫蘆形首。另有十五雙圓桿形銀箸,長32厘米,單重117克。箸上部均刻“力士”二字[5]。法門寺出土的鎏金四出花銀箸,上粗下細,兩端平齊,箸上端鏨飾出團花,魚子紋地,以弦紋及聯(lián)珠紋為欄界,首端直徑0.5、足端直徑0.3、長18.7厘米,重43.5克。
第三種也為首粗足細,但各處截面不都是規(guī)則的圓形,其形狀為首方足圓。另一類為接足木柄的銀箸,如河南偃師杏園村唐會昌五年(845)李存墓出土的銀箸頭,長15.8厘米,較粗的一端有銎,內殘存朽木,可見原接木箸使用,與該墓同出有接木柄的銀匕屬一套餐具。此外,還有仿生形的,如文獻記載有“向范待客,有漆花盤、科斗筋、魚尾匙”,筆者認為描述該箸的形狀像蝌蚪,首大足小。
在唐中期以前,箸較短,在20厘米左右;中期以后,箸明顯見長,一般在30厘米左右。在唐代,也出現(xiàn)了漆筷,其造型呈圓柱,首端粗而足端較細。
二、紋飾
裝飾部位主要在箸的首部,極少出現(xiàn)在足部,且主要出現(xiàn)在截面為圓形的箸上。如山西長治李度墓(710)出土的銅箸,長21、直徑0.35厘米,首端花紋鏤刻成蓮花狀。
紋飾主要有幾何紋、植物紋、文字裝飾等。幾何紋以魚子紋、聯(lián)珠紋、弦紋為主,其中魚子紋與鏨刻的植物紋相配合,對銀箸首部進行裝飾,僅在唐代銀箸中出現(xiàn),后世鮮有發(fā)現(xiàn)。植物紋主要為蓮花紋和葫蘆紋。文字裝飾,如前述丹徒丁卯橋銀箸上的“力士”。此外,還有以鏈接作為裝飾的,如法門寺地宮出土的系鏈銀火筋,圓柱形,首粗足細,通體光素,頂端為寶珠形,其下5厘米處錘出凹槽,槽上用銀片箍成扣鼻,套置小環(huán),環(huán)上系以銀絲纏繞的長鏈,與另一筋相連。
三、材質
目前考古發(fā)現(xiàn)的唐代箸,其材質主要有金、銀、銅(見表格)。如唐玄宗曾經“以所用金筋令內侍賜璟”,考古發(fā)現(xiàn)的主要是鎏金。而前述李靜訓墓出土的銀箸為目前發(fā)現(xiàn)最早的銀箸,故可認為以銀為箸始于唐。洛陽澗河也出土有銀筷,因其破損,尺寸暫且不明。廣東省博物館也曾在河南征集到青銅勺箸,其造型極其罕見。
文獻記載則有“鐵筋”“朱漆筋”和“黑漆匙筋”,材質分別為鐵、漆器。唐詩中有“犀箸厭飫久未下”的內容,即其材質為犀牛角。當時的合州巴川郡土貢有“桃竹箸”,即為桃木和竹子所制,白居易也有“白甌青竹箸”之語。又唐人文獻中多有“玉箸”說法,如杜甫《秋日阮隱居致薤三十束》的“束比青芻色,圓齊玉箸頭”和《野人送朱櫻》中的“金盤玉箸無消息,此日嘗新任轉蓬”。即以玉制之箸,這反映了唐代筷子的奢華。
四、工藝
從上述考古發(fā)現(xiàn)的唐代箸可知,其成形工藝主要有鎏金、鏨刻、錘擊、鏤雕等。從出土的唐代箸中,精美的金銀紋飾表達了大唐獨特的審美風韻,鏨刻和鎏金是唐代銀箸裝飾工藝中最為重要的兩種制作工藝。
其一,金銀器皿常被作為皇帝賞賜的物品,能夠表現(xiàn)出獨特身份與高貴的地位。金銀光澤映照在黑色漆面上格外生輝,充分顯示出器物的雅致貴重。唐代人對金銀器的喜愛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但這些都屬于特定階層的奢侈品,是貴族身份的象征,且在銀箸上施以鏨金工藝,亦能與唐代喜愛在箸頂端進行裝飾的風尚相結合,營造出富麗華貴的美感。
其二,鏨刻工藝。鏨刻工藝興起于春秋時期,在歷史的潮流中一直延續(xù)流傳。由于隋唐時期金銀器的發(fā)展,鏨刻工藝獲得了更好的平臺,在隋唐時得到更加精進的發(fā)展。鏨刻也稱鏨花或實鏨,是我國常見的一種細金工藝形式,可在箸首部較小的裝飾面進行裝飾,充分發(fā)揮鏨刻的優(yōu)勢。鏨刻工藝是金銀器中慣用的裝飾工藝,金銀匠人使用稱手的工具,在金屬表面刻出心儀的花紋或畫面,突顯其獨特的技術與精巧的技藝。
“鏨刻工藝”為箸的裝飾構思,帶來了唐代包容萬象的、全新的靈感。鏨刻工藝充分展現(xiàn)了金屬本身的材質美,旨在突出金銀等獨特的金屬特性。相對利用其他材料加以裝飾的工藝來說,鏨刻工藝刻劃的紋飾展現(xiàn)了一種質樸平實的美感。
平脫漆器系由漢代的貼金片演變而來,在唐代迸發(fā)出新的火花。大唐在文化上兼容并包,此時期的金銀器制作也隨之形成了獨立的民族風格,于是金銀平脫工藝應運而生。這種工藝并不是簡單地在器物上貼金,平脫的做法,系用薄金片或薄銀片,工匠們要先將金銀熔化,制成箔片,并剪鏤成各種花紋,按照更加細節(jié)的要求進行裝飾,經過耗時耗力的研磨,會使其顯出精美的金銀箔紋樣。據(jù)《酉陽雜俎》記載,唐玄宗賜給寵臣安祿山就有“金平脫犀頭匙筋”等物品,金銀平脫的名稱就見于此。
這些金銀漆器用天賦的色彩描寫了生活的詩、歷史的事,曾推動過社會的進步和發(fā)展。
五、箸的應用
箸在唐代的盛行,首先與隋唐統(tǒng)一全國后社會生活穩(wěn)定、經濟發(fā)展、菜點品種增加相關,而箸可應用于多種菜點,其適應性廣泛,如唐代面食品種增多,可以“引箸舉湯餅”,相比于匙和叉,用箸夾面條,效果更好。其次,與唐人飲食由粗狂向細致、由豪放向雅致的轉變有關,從《燒尾宴食單》中菜品的名稱“見風消”“貴妃紅”可見一斑,可見唐人的飲食審美與南北朝的豪邁狂放已有相當之變化。在此審美思想指導下,唐以后“炒”的技法及諸多刀工方法,如《斫膾書》中所提及的“舞梨花、柳葉縷、對翻蛺蝶”等各種刀工方法,致使精細加工的肴品更多涌現(xiàn)。而為體味其中精妙之味,顯然是當時作為助食器具的匕和叉所不能比擬的。正因為“箸”的普遍應用,所以“箸”在當時被比作別物,如莛箸。
箸在唐代作為助食器具,與匕聯(lián)用,“將持匕箸食”。在甘肅敦煌473窟唐代《宴飲圖》壁畫中,繪有9人圍坐長桌進食,畫面中可以清楚地看見每個坐在桌旁的男女面前,都整齊地擺有餐飲的盤和匕箸,整齊劃一,當時的飲食可見一斑。在茶道上,主要應用于點茶擊拂工具和風爐的撥火之具。茶僧皎然的詩云:“投鐺涌作沫,著碗聚生花”,其中,“著”通“箸”,即用“箸”擊拂生花。唐詩云“手持金箸垂紅淚,亂撥寒灰不舉頭”,即是用箸撥動火灰,此處“金箸”為夸張之語,當為前文所述的“鐵箸”。此外,箸在唐代禮制中有專門規(guī)定的用法,如在親王納妃的同時,要“贊者皆授箸,各以葅,擩于醢,皆祭于豆”。
古人在餐桌上,有些時候也用“箸”擊打餐具,伴以唱歌,如白居易的“為我引杯添酒飲,與君把箸擊盤歌”,又有獨孤及的“以箸擊唾壺,扣商而歌”。
箸在唐人生活中,還可作為占卜用具。如玄宗入朝時,“以食箸試之。既布卦,一箸無故自起,凡三偃三起,觀者以為大吉征”。作為投壺賭賽的“六箸”,在酒席上行令時,有所謂“籌箸”,對此,元稹有詩云:“暗插輕籌箸,仍提小屈卮”。
唐代中藥學家陳藏器在《本草拾遺》中記載:“咽喉痹塞,取漆箸燒煙,含咽煙氣入腹,發(fā)咳即破?!闭f明漆筷在唐代還被當作治療風濕感冒咽喉不通的工具。
六、箸的文化價值
“箸”因其形為直,所以在形象上與正直的思想內涵相同。如前文所述唐玄宗賜宋璟金箸時強調:“所賜之物非賜汝金,蓋賜卿之筋,表卿之直也”,賦予箸文化內涵。純金密度大、分量沉、質地較軟,本不適合用來加工成筷子,金筷子的象征意義要大于實用價值,故而《鐵火筋賦》稱頌其為“惟茲鐵筋,既直且堅”。唐人又有“借箸”“前箸”等說法,與漢代張良的典故相聯(lián)系,蘊含計謀之意。如杜牧所謂的“借箸深謀”,《全唐文》中有“息其請箸之談”,《舊唐書》云“微臣敢借前箸以籌之”。
因為“箸”與日常飲食活動相關聯(lián),代表人的最基本需求,所以“失箸”則表示慘敗,如為稱頌大唐威儀,有所謂的“匈奴失箸”之語。永福公主“折匕箸”(《新唐書·列傳》記載說,唐宣宗準備以永福公主下嫁士子于琮為妻,但永福公主未答應。她有意在進膳時折斷一根筷子。唐宣宗知道此女不愿為士子之妻,便另以一位廣德公主下嫁于琮),則意味著性格暴躁、極度憤怒,皇帝表示“性情如此,恐不可為士大夫妻”。
唐代繼承了南北時期的文化——“玉箸”的意象,并在時代浪潮中加以融合升華,衍生出更豐富的蘊意。
用玉石制成的筷子被稱為“玉箸”,這類器物其實中看不中用,玉質地較脆,容易折斷,無法承受大的溫差變化,也是象征意義大于實用價值。古人詩句中常出現(xiàn)“玉箸”,用來比喻女子的眼淚。例如南朝梁劉孝威《獨不見》中有“誰憐雙玉箸,流面復流襟”的句子;唐代高適《燕歌行》中有“鐵衣遠戍辛勤久,玉箸應啼別離后”的名句;唐代溫庭筠《河瀆神》有“謝娘惆悵倚蘭橈,淚流玉箸千條”之句;連詩仙李白也常在詩中化用,如《閨情》里“玉箸夜垂流,雙雙落朱顏”,如此等等,不再具引?!坝耋纭弊鳛轱嬍持獾恼Z言代指,表達了詩人豐富的情感寄托。由此可說明,唐詩中的“玉箸”意象還是以“女子眼淚”這一意義為主。
此外,唐詩中的“玉箸”多以其“玉制作而成的筷子”為本義,出現(xiàn)在宴飲的生活場景中,或是被用來代指朝廷,成為一種語言上的指代或者是情感的意向。玉箸的意義從南北朝發(fā)展到唐代,不僅是飲食中常見的一種餐具,更是代表了當時的上層社會奢侈的生活,體現(xiàn)了唐人對飲食生活的極致追求,在一定程度上也展示了唐代飲食文化和精神世界兩方面的豐富內涵。
在唐人的生活中,玉制筷子是常見的餐具,除了箸獨特的鏨刻和鎏金的裝飾工藝外,還有其精美的質地和花紋。“玉箸(匕箸)”成為集禮儀、精美飲食和奢華生活于一體的詩歌意象,它不再作為單一的飲食用具,其背后帶有包容開放的唐代文化和獨特風韻,更反映了唐代富裕、奢華的飲食文化。
參考文獻:
[1]藍翔.筷箸史[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11:6-7.
[2]唐金裕.西安西郊隋李靜訓墓發(fā)掘簡報[J].考古,1959(09):471-472+506-507.
[3] 夏星南.浙江長興縣發(fā)現(xiàn)一批唐代銀器[J].文物,1982(11):38-42.
[4]樊維岳.陜西藍田發(fā)現(xiàn)一批唐代金銀器[J].考古與文物,1982(01):46-51.
[5]劉建國,劉興.江蘇丹徒丁卯橋出土唐代銀器窖藏[J].文物,1982(11):15-27+97+100-103.
作者簡介:
趙雯靜(2002—),女,漢族,江蘇揚州人。揚州大學旅游烹飪學院在讀本科生,烹飪營養(yǎng)教育專業(yè)。
陳成(2002—),女,漢族,江蘇常州人。揚州大學旅游烹飪學院在讀本科生,烹飪營養(yǎng)教育專業(yè)。
石宇瑩(2002—),女,漢族,江蘇南通人。揚州大學旅游烹飪學院在讀本科生,烹飪營養(yǎng)教育專業(yè)。
徐慧(2001—),女,漢族,江蘇高郵人。揚州大學旅游烹飪學院在讀本科生,烹飪營養(yǎng)教育專業(yè)。
李昕璉(2002—),女,漢族,江蘇泰州人。揚州大學旅游烹飪學院在讀本科生,酒店管理專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