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潤

5月25日，泰國選舉委員會公布了國會下議院選舉的初步計算結果。根據(jù)公布的結果，泰國遠進黨獲得下議院151個席位，位居榜首，成為這次大選最大的“黑馬”。排名第二的是為泰黨，獲得下議院141個席位。目前參與執(zhí)政的政黨聯(lián)盟里，有的表現(xiàn)不那么搶眼，有的戰(zhàn)績堪稱慘淡。

但是，泰國選舉政治的吊詭之處在于，大選的“黑馬”與最終的贏家，是不能畫等號的。遠進黨黨魁皮塔已經(jīng)開始為問鼎總理寶座而努力，但泰國大選后的合縱連橫，才剛剛開始。皮塔這位年輕、帥氣、高學歷的政治新星，是升起還是隕落，最終塵埃落定可能要等到8月，那是泰國酷熱而多雨的季節(jié)。

政黨格局大洗牌

泰國5月14日大選后，政黨格局大洗牌。上次 2019年大選結果是：在下議院500個議席中，為泰黨獲得137席，人民國家力量黨獲得116席，新未來黨獲得81席，民主黨獲得53席，泰國自豪黨獲得51席。此外，還有21個小黨獲得1至10席不等。

今年大選改選的是下議院500個議席。根據(jù)選舉委員會公布的結果，遠進黨無疑是贏家，此前被外界看好的為泰黨，141個席位略顯遺憾，泰自豪黨獲得70個議席?，F(xiàn)政府中的主要執(zhí)政黨人民國家力量黨，僅獲得40個席位，現(xiàn)總理巴育所在的泰國人團結建國黨（也稱為統(tǒng)一泰建國黨、合泰建國黨）更慘，僅獲得36個席位?！百Y格”最老的民主黨，只獲得25個席位。

對比兩次大選結果可以看出，現(xiàn)在泰國政黨格局出現(xiàn)了顛覆性變化。在上次大選中議席最多的為泰黨屈居第二，這也標志著前總理他信陣營的政黨，在2001年至2019年間歷次大選中均是議席最多的政黨的時代，結束了。政壇新勢力—遠進黨躍升為第一大黨，是這次大選中的最大贏家。因為與之有淵源的、已被解散的新未來黨在上次大選中席位僅位居第三。

這次大選中的第二大贏家，是中間派政黨泰自豪黨。從上次大選中的第五大政黨，躍升為第三大政黨。支持軍方的政黨人民國家力量黨則遭遇慘敗，從上次大選中的第二大政黨，跌至現(xiàn)在的第四大政黨。同一陣營的泰國人團結建國黨則淪為第五大黨，兩者議席總數(shù)76個，比上次大選中人民國家力量黨贏得的116個議席少了40個。

民主黨的表現(xiàn)堪稱現(xiàn)實版的歷史悲劇。它是泰國唯一存在超過70年的最老牌政黨，曾經(jīng)多次牽頭組建政府，而今淪為小黨，對政局的影響力降至歷史低點。

幾家歡喜幾家愁

在這次大選中，只有遠進黨和泰自豪黨喜出望外，其他多個政黨則深感失落，或許還有郁悶。緣何如此？

皮塔領導的遠進黨成為政壇“黑馬”，其勝出絕非偶然，而是多種有利因素促成的結果。首先，遠進黨繼承了此前的新未來黨影響力。新未來黨曾是反軍方的旗手，深受年輕人支持。然而，2019年12月11日，泰國選舉委員會向憲法法院提訴，指黨魁塔納通向新未來黨放貸1.91億泰銖涉嫌違法，要求解散新未來黨。

憲法法院2020年2月21日判令解散新未來黨，禁止塔納通等該黨主要成員參政10年。塔納通的親信皮塔，后來與新未來黨一些骨干成立遠進黨。新未來黨支持者轉而支持皮塔和遠進黨。

其次，皮塔的高“人氣”，顯著地拉臺了遠進黨的支持率。皮塔畢業(yè)于美國哈佛大學和麻省理工學院，是本屆大選中所有競爭者中學歷最亮眼者。他知識豐富、善于演講、形象清新，又善于利用新媒體造勢，吸引了大量年輕選民的支持。尤其是在新媒體平臺上，皮塔人氣很旺，一些泰國年輕女孩，甚至還曬出與皮塔照片合影的圖片，顯示對皮塔的支持。

除此以外，皮塔和遠進黨在大選中提出的多項政策，符合年輕人的“口味”和利益訴求，成功吸引了大量年輕人的選票。在這次大選中，40歲以下的年輕選民占選民總數(shù)的70%以上，人數(shù)大約3800萬?？梢哉f，哪個政黨能贏得更多的年輕人選票，在大選中的優(yōu)勢就更大。

皮塔和遠進黨提出的惠民政策，對泰國年輕人有極強的針對性。例如，他承諾將日最低工資提高到450泰銖，并逐年增加，而泰國勞動力市場中的年輕人居多。

對比兩次大選結果可以看出，現(xiàn)在泰國政黨格局出現(xiàn)了顛覆性變化。

他提出擴充福利，從新生公民到養(yǎng)老金領取者都有新的福利，為6歲以下兒童的父母提供1200泰銖（約人民幣248元）的津貼。年輕人很多都上有老下有小，生活負擔重，這項福利猶如及時雨。在推動軍隊改革方面，皮塔主張取消征兵制，并要求縮減軍隊規(guī)模和減少軍費開支，而年輕人大多呼吁推動軍隊改革，且不少年輕人不喜歡參軍。

為泰黨議席數(shù)屈居第二，原因非常復雜。為泰黨的影響力主要來自前總理他信和英拉。這兄妹倆早年執(zhí)政時都推出了大量惠民政策，民意支持率曾經(jīng)很高。然而，這次大選前，他信和英拉的影響力已有所下降。他信年逾七旬，英拉已56歲，兩人長期流亡國外，與國內選民的互動少了很多。此外，他信和英拉與年輕人的代溝明顯，其此前擁有的強大影響力，隨著時間的流逝日漸下降。

他信女兒貝東丹作為為泰黨總理候選人“代父出征”，其影響力的重要來源是他信和英拉。即便貝東丹在競選中非常拼，孕期仍在演講拉票，產(chǎn)子后12天又在選前關鍵期現(xiàn)場拉票；即便他信在大選前曾經(jīng)表示要在7月26日生日前回國；即便英拉在大選前公開為貝東丹和為泰黨加油打氣，但這些都沒能讓為泰黨守住維系了多年的泰國第一大黨地位。

泰自豪黨在這次大選中的表現(xiàn)，較上次大選要好很多，也是多個因素促成的結果。泰自豪黨在大選之前，從其他政黨挖了很多人才，還積極宣傳泰自豪黨領導人、副總理兼衛(wèi)生部長阿努廷領導泰國抗疫和恢復旅游業(yè)的成績，積極宣傳阿努廷作為政要的綜合優(yōu)勢—年齡適中（56歲）、身體好（能開飛機）、能力強—起到了催票的效果。

人民國家力量黨由于內部分化、部分人才出走、一些議員候選人因為年齡大而難以獲得年輕人支持等原因，在大選中敗北。泰國人團結建國黨成立不久，其主要在泰國南部有較多支持者。民主黨近年來內部分化問題凸顯，一些人出走，而且其在競選中沒有提出特別吸引人的政策，導致其在曾經(jīng)的大本營—曼谷慘敗，在南部地區(qū)的部分選票也被其他一些政黨奪走。

這三個黨在這次大選中慘敗還有一個共同原因：三黨支持者較多的地區(qū)，多在泰國中部或南部地區(qū)，三黨提出的有些政策又類似。結果就是，三個本來都是參與現(xiàn)政府的友黨，卻在中部和南部地區(qū)互相爭奪選票，最后導致三個黨均議席較少。

謎一般的最后贏家

泰國大選初步結果出爐后，皮塔領導的遠進黨就高調拉攏為泰黨和其他一些小黨，力圖組建符合執(zhí)政條件的政黨聯(lián)盟，以期憑借多黨執(zhí)政聯(lián)盟的議席將皮塔推上總理大位。

目前來看，皮塔的努力確實取得一些成效，其目前組織的多個政黨聯(lián)盟的議席數(shù)量是313個，占了下議院500個議席約60%。但皮塔要當選為總理，還差60多個議席。因為是上、下兩院共750名議員選舉總理，皮塔要贏得376名議員支持才能當上總理。

皮塔“總理夢”的最終實現(xiàn)取決于多個條件。首先，皮塔問鼎總理寶座的“資格”存在變數(shù)。皮塔選前被人舉報違規(guī)持有媒體公司ITV的股份，加之遠進黨被指責對王室和軍方“不敬”。皮塔和遠進黨在總理選舉前如果未遭“法辦”，還有資格去競選總理，反之就可能會失去競選總理的資格。

其次，遠進黨在某些問題上立場較為激進，也是一大障礙。有意與遠進黨結成政治聯(lián)盟的為泰黨和一些小黨，或者是主張維護王室權威，或者是曾經(jīng)支持過軍方，與遠進黨對待王室和軍方的激進立場存在差異。

有泰國媒體稱，皮塔本來是想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政黨來壯大政黨聯(lián)盟，但卻被自己粉絲給“綁架了”。5月22日，剛好是 2014年5月22日政變9周年紀念日，遠進黨和為泰黨等7個政黨簽署了8黨合作諒解備忘錄，其他黨派說服遠進黨將保護君主立憲制納入備忘錄。該聯(lián)盟由313名眾議院當選代表組成。

但在諒解備忘錄公布后，皮塔表示，遠進黨稍后將提議修改刑法第112條（該條懲治冒犯君主者）。這說明遠進黨仍堅持一些激進政策，是否會引來政治麻煩，最后到底有多少政黨會與遠進黨組建政黨聯(lián)盟，尚待觀察。

此外，關鍵的“中間勢力”也是一大變數(shù)。泰自豪黨擁有70個議席，是關鍵的中間力量政黨，但該黨與遠進黨政見不合。這使遠進黨爭取到376個下、議院席位的難度巨大。而皮塔在下議院難以爭取到當選總理的足夠議席的情況下，其缺的議席數(shù)是否能夠爭取到足夠數(shù)量的上議員支持？難度不小。因為，250名上議員是軍方此前任命的，有泰國媒體說，少量議員表態(tài)可能會支持皮塔，但會否有六七十個上議員轉而支持皮塔，不得而知。

這次大選前，他信和英拉的影響力已有所下降。他信年逾七旬，英拉已56歲，兩人長期流亡國外，與國內選民的互動少了很多。

5月22日，泰國人團結建國黨負責人，在辦公樓前代表巴育總理接受了來自曼谷青年發(fā)展委員會主席納塔甘遞交的信函，后者鼓勵巴育繼續(xù)擔任總理。然而，截至5月23日，巴育政府內部幾個執(zhí)政黨似乎沒有公開是否會組建新的政黨聯(lián)盟、聯(lián)合推選總理候選人的信息。

支持軍方的人民國家力量黨獲得40個議席，現(xiàn)總理巴育所在的泰國人團結建國黨獲得36個議席，連同與軍方關系尚可的民主黨的25個議席，三黨議席共101個。而泰自豪黨也是巴育現(xiàn)在領導的多黨聯(lián)合政府的成員，如果支持軍方的政黨能將泰自豪黨拉進來，那么四黨議席總數(shù)將超過170個。

這四黨如果再能爭取到其他一些小黨支持，要是能組建政黨聯(lián)盟，其議席總數(shù)可能接近200個。如果250個上議員中的絕大多數(shù)仍支持這個政黨聯(lián)盟推出的總理候選人，那么這個總理候選人，仍有望贏得376個以上的議席而當選總理。

這次選舉結果唯一確定的是，贏家和輸家都挺為難。一方面，遠進黨領導的政黨聯(lián)盟有望在下議院占據(jù)多數(shù)席位，但皮塔當選總理要正爭取到376個議員支持，這很難。另一方面，即便人民國家力量黨等支持軍方的政黨，未來能組建聯(lián)合政府，但這個聯(lián)合政府在下議院中難以獲得500個議席中的半數(shù)以上（即250個以上）議席的支持。一旦反對派在下議院提出對新政府的不信任案投票，新政府很難過關，極易垮臺。

除非為泰黨也能加入這個多黨聯(lián)合政府，但似乎很難出現(xiàn)這種局面，因為巴育將軍領導軍方2014年5月推翻為泰黨領導的政府，雙方積怨太多，尤其是為泰黨與巴育及其所在的泰國人團結建國黨勢不兩立。

當然，為了執(zhí)政，為泰黨也可能與上述部分政黨合作組建政黨聯(lián)盟。大選之前，泰國各界人士希望大選結果盡快出爐，希望大選后局勢穩(wěn)定，希望新政府組建順利。因為泰國近年來接連遭受新冠疫情、洪災、全球經(jīng)濟放緩等因素的打擊，經(jīng)濟增長乏力。近期出口下滑，入泰外國游客數(shù)量遠不及預期，不少人生活困難，整個國家再也經(jīng)受不住政治不穩(wěn)的折騰了。

這次大選結果令人大跌眼鏡，皮塔領導的遠進黨成為“黑馬”，但其議席僅占30%，僅超過為泰黨10席。在選后復雜政治局勢之下，遠進黨并非擁有壓倒性的政治話語權，最終新總理是誰，新政府由哪些黨派組成，也許會再次讓人大跌眼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