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昕羽
摘 要:在中國文學歷史上,魯迅占有重要地位,他的《吶喊》和《彷徨》也被稱為中國新文學現(xiàn)實主義奠基之作。讀者從這兩本書籍中或汲取力量,或窺見那個時代的人文風貌。在諸多對于魯迅的研究中,對其作品中相關意象的研究已比較全面,主要就魯迅《吶喊》和《彷徨》這兩本書中的“燈”意象進行探討,以試圖接近那個時代,解讀魯迅的偉大精神。
關鍵詞:《吶喊》;《彷徨》;魯迅;意象
魯迅被人們稱為中國新文學的奠基人,其作品自成一派,到今天仍舊散發(fā)著巨大的魅力。人們常常談起魯迅棄醫(yī)從文的故事,他那一雙本該用來救死扶傷的手握住筆桿,寫下的篇章直擊人心,發(fā)人深省,實現(xiàn)了另一種形式的“救死扶傷”。魯迅的書中有深邃的思考,有人性的光輝,也有堅定不移的理想閃耀。小說集《吶喊》與《彷徨》中,濃縮了魯迅自己痛苦而深刻的人生體驗、對人性的思考、豐盈的內(nèi)心情感,《吶喊》與《彷徨》也因為表現(xiàn)深刻的人性而被人們熟知。盡管《吶喊》與《彷徨》中塑造的意象并不突出、集中,但是這些意象是魯迅基于自己對生活的獨特觀察和深刻認識得來的,能夠反映出作家獨特的精神世界,所以當人們開始研究這兩本小說集時,可以在文章當中深刻體會到魯迅發(fā)出的最深沉的吶喊疾呼,感受其內(nèi)心深處的孤獨和彷徨。
一、意象的解讀
文學作品具有十分明顯的時代性特征,多是作家結(jié)合時代發(fā)展情況所創(chuàng)作的,往往以抽象的形式最大程度地表現(xiàn)這一時代人們復雜的情感、生活、文化。意象是一種文學符號,就是客觀物象經(jīng)過創(chuàng)作主體獨特的情感活動而創(chuàng)造出來的一種藝術(shù)形象。意象的塑造過程就是以一種事物為寄托,表現(xiàn)情感思想的復雜過程,曲折地表示部分抽象的不能直接言明而只能意會的思想觀念,其中深藏著作家無法直觀傳達的主觀情感。
在寫作過程中,魯迅認為不能鋒芒太露,如果鋒芒畢露,會扼殺藝術(shù)的美。因此,他反對在文本當中無意義地宣泄,而是將其進行濃縮,以精練的語言來表達,追求意蘊含蓄而內(nèi)涵深刻的氛圍。這也是魯迅小說的一大特征。魯迅對現(xiàn)實的人生的評判態(tài)度內(nèi)在決定了《吶喊》《彷徨》中的意象選擇,這些意象并不直接,而是比較隱晦、晦暗甚至陰暗。這些意象奠定了魯迅小說沉重的現(xiàn)實基調(diào),甚至加重了小說晦暗的氛圍,讓作家無法直接表露的主觀心理以意象的方式表達出來,得到完整的展現(xiàn)。
魯迅是以小說家的身份步入文壇的。作為接受過中西方文化熏陶的先進知識分子,在近代中國動蕩不安的社會背景下,他所學習的知識不能挽救國家民族于危難,所以他投身于文壇,以筆為武器,對社會黑暗展開猛烈的批評,希望能夠用激昂而深刻的文字喚醒人們的思想。魯迅的作品中具有一種極度高昂的反叛精神,他勇于反抗帝國主義、官僚主義和封建主義,同時也不懈追尋民族解放和社會解放,所以他的作品中也具有一部分理想化色彩。這種備受時代大環(huán)境影響的創(chuàng)作精神,不僅表現(xiàn)在他的寫作理論、創(chuàng)作方法上,還滲透在他關于社會以及歷史的創(chuàng)作當中。從意識層面看,其作品中真實而復雜的情感變化,反映了魯迅作為一個向往美好的知識分子孤獨而痛苦地追尋理想的過程,而其所經(jīng)歷的也是中華民族歷經(jīng)艱難走向現(xiàn)代化的歷程,這一歷程曲折、艱辛而漫長。
《吶喊》與《彷徨》真實展現(xiàn)了魯迅內(nèi)心深處的精神危機以及痛苦,但是他不是直接表達悲劇的存在,而是從所塑造人物的內(nèi)心出發(fā),關注人的靈魂。在這樣一個痛苦的精神冒險當中,作家以藝術(shù)的形式將思想的觸手觸及人性的內(nèi)心深處,記錄一個時代下不同人物的內(nèi)心世界。
“燈”這一意象代表的是希望,是光明,是夢想。在《吶喊》和《彷徨》當中,魯迅多次提到“燈”這一個意象?!盁簟闭樟亮撕诎档呐f社會,可是當時社會的黑暗僅僅憑“一燈之力”是很難戰(zhàn)勝的,所以在他的寫作中,“燈”更像是一面鏡子,反映一個時代所經(jīng)歷的變革的同時,也展現(xiàn)著人民所經(jīng)歷的苦難。一定程度上講,魯迅自己就是一盞永不磨滅的“燈”,他是靈魂的審問者,同時更是靈魂的剖析者和刻畫者。魯迅的小說圍繞中國社會的歷史與現(xiàn)實展開想象,不僅僅呈現(xiàn)出藝術(shù)的美感,也體現(xiàn)出一位偉大的文學家思想的高度,顯示出其靈魂的深沉、宏闊、厚重。
二、《吶喊》《彷徨》中作為封建制度象征的“燈”意象
中國封建制度的腐朽沒落,是導致近代中國積貧積弱的重要原因。在中國近代啟蒙思想家看來,落后的封建制度和迷信愚昧的舊文化所造成人性的禁錮,成為阻礙社會進步的巨大障礙。魯迅在創(chuàng)作上深知腐朽的封建制度是不可能在一朝一夕之間改變的,也不會自動隱身在歷史中,只有開啟民智才可以驚醒那些“沉睡”的國人,所以在《吶喊》《彷徨》中,魯迅以犀利的筆墨寫人生、寫歷史,希望達到開啟民智、救亡圖存的目的。
在小說《長明燈》中,貫穿全文的這盞“燈”是梁武帝時期就點燃的長明燈,是封建王朝統(tǒng)治的象征物,同時,長明燈一直放在廟里,代代相傳,又是神的化身、迷信愚昧的代表。魯迅以吉光屯點長明燈映射封建社會形成的陳規(guī)陋習。小說中所謂梁武帝點燃的長明燈在暮色的沉沉昏暗中若隱若現(xiàn),隱喻千年封建統(tǒng)治下的封建制度仍然掌控著人們,封建守舊勢力意圖打造他們理想的封建社會,頑固地統(tǒng)治下去。而執(zhí)著要熄滅這盞“燈”的“瘋子”正是渴望打破封建制度束縛、摧毀封建秩序的覺醒者。
在《長明燈》中,“瘋子”這一人物要熄滅吉光屯社廟中的長明燈,引發(fā)人們不滿。面對為保衛(wèi)這盞燈而來阻止的人們,魯迅以浪漫的筆墨寫“瘋子”發(fā)出的振聾發(fā)聵的吶喊:“我放火!”在小說中,與之相對應的是“沉默像一聲清磬”“許多人的耳朵里、心里都有一個可怕的聲音:‘放火!但自然還有多少更深的蟄居人的耳朵里心里是全沒有”“他們自然也隱約知道毀滅的不過是吉光屯,但也覺得吉光屯似乎就是天下”。以這種對比刻畫,表現(xiàn)出需要喚醒的人們。
“瘋子”攪亂了吉光屯看似平靜的生活,但是他的理想并沒有實現(xiàn),最后他被投入木柵中。魯迅沒有直接描寫“瘋子”的反抗行為,而是隱晦地描述“綠瑩瑩的長明燈更其分明地照出神殿,神龕,而且照到院子,照到木柵的昏暗”。這里沒有正面描寫“瘋子”的反抗行為,而是蜻蜓點水一般將“瘋子”倔強的意志和堅定的信念展示出來,如此讀者便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瘋子”頑強的反抗意識。這和《狂人日記》相比更為激烈,狂人只是勸說“吃人”的人不要“吃人”,但是這里“瘋子”則要燒毀黑暗社會的一切。
魯迅是勇于反叛陳腐、落后的封建傳統(tǒng)文化的新時代知識分子,他敢于批判,以敏銳的洞察力和犀利冷峻的語言創(chuàng)作,一直是知識分子的代表。不管是《狂人日記》還是《長明燈》中,魯迅所寫的“瘋子”和“狂人”的意象都是追求自由、渴望真理、勇于反叛與挑戰(zhàn)權(quán)威的具有進步思想的知識分子的隱喻。同時,“狂人”與“瘋子”正是遭受磨難、靈魂痛苦的“戰(zhàn)士”,而這些“戰(zhàn)士”的形象中有魯迅自身意識的投影。只是在歷史轉(zhuǎn)折的最黑暗的時刻,孤身奮戰(zhàn)的“戰(zhàn)士”的結(jié)局往往是悲劇,所以“瘋子”的吶喊也只是招來孩子們的嬉笑。
中國近代小說中,“瘋子”的意象也頻繁出現(xiàn)?!堕L明燈》中,“瘋子”的形象不僅僅是創(chuàng)作方法的需要,也是魯迅直面慘淡人生時矛盾和痛苦的展示,展示對于啟蒙大眾的彷徨和絕望心境。
三、《吶喊》《彷徨》中反襯孤獨絕望的夜色的“燈”意象
魯迅是20世紀社會變革之際的文化先驅(qū),他一生都沉浸在一種孤獨的精神狀態(tài)中。少年時期,魯迅家道中落,目睹社會陰暗,飽嘗世態(tài)炎涼。在改革社會現(xiàn)狀的熱望與社會現(xiàn)實的冷漠交雜的巨大矛盾當中,魯迅對貧困大眾有更深入的認識,這也促使他形成深刻的思想與敏銳的感知能力。在寫作方面,這種近乎“殘酷”的敏銳造就了他極強的文學表現(xiàn)力,以獨特的方式來進行創(chuàng)作。從本質(zhì)來講,孤獨是一種人類特有的精神現(xiàn)象,是情感的體驗。魯迅在寫作中寫盡了孤獨,所以也影響了他的寫作意象選擇。
魯迅曾經(jīng)在《夜頌》中表達了對夜的喜愛。他說,“愛夜的人要有聽夜的耳朵和看夜的眼睛,自在暗中,看一切暗”。《吶喊》與《彷徨》中很多作品都是以夜晚為背景所展開的,魯迅在寫作中經(jīng)常以“夜”為母體,將夜作為永恒的意象,這一意象充分體現(xiàn)了作者的深思,展現(xiàn)了作者孤獨、寂寞的內(nèi)心情感。在這一鋪墊下,作品也顯得具有一種濃郁沉重的意味。
在《傷逝》中,魯迅寫涓生失去子君后,“我似乎被周圍所排擠……映出明亮的燈光……初春的夜,還是那么長”。魯迅對生活的感受能力十分強,這種強,體現(xiàn)在他的描述十分真實,能讓人如臨其境。其作品不是停留在對現(xiàn)實世界的精心描摹中,而是建立在與人、世界的交融和碰撞上。在深夜中,魯迅筆下的涓生獨自咀嚼失去愛侶的悲哀。黑暗中的燈光不再象征家的溫暖,而是反襯出令人心悸的孤寂在夜色中蕩漾,宛如一片被黑夜包裹的海洋。涓生身在其中,感受黑夜的漫長。夜和主人公的孤獨交雜、交融。魯迅不像陀思妥耶夫斯基那樣無情地切割和剖析人物的內(nèi)心感受,而是憑借著黑暗的夜色來渲染人物的孤獨與悲哀。
再如《白光》,讀者在閱讀的時候,會有一種說不出的沉悶和壓抑。《白光》中的夜色是有顏色和有感覺的,“寒、冷、靜、寂”。大量的夜色描寫讓這篇小說有種說不出的沉悶與壓抑。當一心想走上仕途的陳士成再次名落孫山,頹然回到家里的時候,茫茫的夜色好像一層巨大的陰影將他團團圍?。骸白钕染徒^了人聲,接著是陸續(xù)的熄了燈火,獨有月亮……就在他的身上映出鐵的月亮的影。”在書中這一個寒氣襲人的夜里,個體是渺小的,是孤獨無依的。陳士成每一次的心靈震顫和每一個動作行為都透露出夜色的孤獨與黯淡,而熄滅的燈火,代表的又何嘗不是陳士成的希望。
作者在塑造陳士成這一人物的時候,就是憑借著營造令人窒息的氣氛塑造的。陳士成的失敗以及坎坷的命運在夜色中再也無法遮擋,當他點的那一盞燈熄滅了,他也失去活下去的希望。人物的情緒和背景是同步的。夜色對主人公來講仿佛是無處不在的精神痛苦,他的絕望也和夜色一樣圍攏他。夜色中的燈火已經(jīng)失去了光明的意味。
四、《吶喊》與《彷徨》中象征生活希望的“燈”意象
在《明天》中,寡居的單四嫂子生活貧苦,但是有兒子的陪伴,“連紡出的棉紗,也仿佛寸寸都有意思,寸寸都活著”。孩子夭折之后,原本逼仄的房子不但太靜,而且屋里太大、太空了,所以單四嫂子覺得屋子四面圍著她、壓著她,讓她喘氣不得。她不愿意看見這一間屋子,于是“吹熄了燈,躺著”。這里的屋子已經(jīng)成為意象空間,燈也沒有再存在的必要。換而言之,“燈”就像生活的希望一樣隨著孩子去了,所以單四嫂子此時也僅僅是一個“靈魂”。
綜上所述,《吶喊》與《彷徨》意象豐富,其中的“燈”意象具有深刻的內(nèi)涵,蘊含著魯迅對整個社會的深刻思考,而且寄托著他對民族走向新生的期望。這樣的小說意象除了在當時引發(fā)人思考外,對新時代的創(chuàng)作也產(chǎn)生了巨大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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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
漢口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