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茂舉
古城永遠(yuǎn)在那里,只是季節(jié)變化著。二十四節(jié)氣發(fā)源地,自然四季分明。初冬,已有寒意。晨練的人少了許多,一望無垠的城墻護坡,草坪的顏色也在悄然發(fā)生變化,綠茵茵變成金燦燦也是一番風(fēng)景。寒意凜冽,北風(fēng)刮得不緊不慢,但報恩寺及孔廟的銀杏葉依然落下。
北風(fēng)也卷走相思,任憑濃霧化作冷雨,天際藏于陰沉,萬物凋零于一夕之間。偶爾放晴,曬被子、曬咸鵝、曬蘿卜干子……古城又多了許多人間煙火味。
只要一場雪,古城便可以風(fēng)情萬種。那一刻,萬物重生于詩意。等雪的日子,古城的四街八巷七十二拐都美了起來。古城人的生活節(jié)奏是極有規(guī)律的。羊肉湯館與牛肉湯館是早餐的好去處,也是晚上夜宵的最佳選擇,無論是早上送孩子上學(xué)的父母還是晚上小聚的朋友,只要進屋的都是貴賓。熱騰騰的湯和熱乎乎的燒餅,再加上老板熱情的笑臉,今天來了,明天還想來。
東北塘的鳥島,白鷺早已南飛,只留下幾只本地鳥兒在呢喃,愛恨纏綿,仿佛在訴說著百年前的悲歡,片刻后又漸漸地歸于靜謐了。環(huán)城散步的人,從二十多歲到八十多歲,有的是情侶,有的是夫妻……細(xì)思:原來人間一場,驚天動地的是非,到底是為了一點兒浮名,爭了一世笑談,回歸到生活,一塊烤紅薯掰開兩半,你謙我讓便是恩愛。
初冬的路燈拉長了夜晚的影子,盼紅梅早落在雪中,傾耳細(xì)聞玉沙渺渺。照壁巷口,隱廬書屋過去冬天夜景如此:父親提筆揮毫臨摹古帖,兒子低首翻書凝精聚神。雖是熟識,這勤學(xué)苦練的場景卻不忍打擾。今年兒子已經(jīng)考上重點大學(xué),父親結(jié)束陪讀生活回到家鄉(xiāng)小鎮(zhèn),又開了一處書法室,聽說也常高朋滿座。
紅塵不免有雜音,古城初冬也不例外。倘若真能靜下心來,管他中午是吃蘿卜還是人參,管他下午是喝龍井還是黃芽。拂去塵埃,放不下的暫且放下,出與入,聚與散,暫且安然;走一走,轉(zhuǎn)一轉(zhuǎn),初冬的天與云、與山、與水,上下一白,不由得而嘆癡人幾許,八百年強楚歸于此,是命運更是定數(shù)。
時光斗轉(zhuǎn),古城的古人有過數(shù)不完的風(fēng)雅?;蜻h(yuǎn)走他鄉(xiāng),或葉落歸根。幸而,還有三兩知己,伴我附庸風(fēng)雅。這情景想起:“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因為古城有風(fēng)情更有風(fēng)月,從不會因為宦海浮沉而失掉一絲色澤,季節(jié)的芳菲從未因凜冬陰沉而遜色絲毫。
只要心中擁有一卷山河,“千山鳥飛絕”的清冷何妨?“萬徑人蹤滅”的孤獨何妨?只要心中尚有希望,就會有“柴門聞犬吠”的生機,就會有“風(fēng)雪夜歸人”的等待。
記下古城初冬的美,是因為歲月靜美,平添了些許詩意。
福利院的冬至
定遠(yuǎn)的冬至,和壽縣的冬至沒有什么區(qū)別。只是今年的冬至,我在定遠(yuǎn)過的,心情稍微不同罷了。
寒風(fēng)帶走了四季的最后一絲溫暖,把樹上的葉子也都吹落,讓人想起那句:“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倍?,留給我們一份安逸與悠閑。
冬至?xí)r節(jié),壽縣豆腐腦兒、淮南牛肉湯、定遠(yuǎn)爐橋湯面、西安羊肉泡饃,都紛紛用熱騰騰的溫暖對抗冷冰冰的寒流。定遠(yuǎn)和安徽其他地方一樣,“吃了冬至面,一天長一線”。
冬至,福利院格外溫暖。信德董事長劉總深入全省二十多家連鎖養(yǎng)老機構(gòu),一一查看,摸摸床鋪可暖,摸摸老人手可涼。劉總要求福利院在寒冷的冬天里要確保每位老人都能吃到熱乎的飯菜,同時鼓勵大家為老人包餃子和蒸包子。
定遠(yuǎn)有在冬至祭奠祖墳的風(fēng)俗。護士長殷大姐調(diào)休,清晨早早地就回全椒了。我沒有問她去祭誰,我知道,“家住十里地,各處一鄉(xiāng)風(fēng)”。重度精神病人老王這幾天吃藥控制得很好,昨天就向院長請假要回家給先人上墳。院長怕他一人不行,安排護工明天陪著他。這人性化的管理,不光老人佩服,也讓我豎起大拇指。
每逢冬至,我便盼望著能夠邂逅一場飄雪,那將是多么快哉!再泡一杯清香的霍山黃芽,寫幾句白雪映紅梅的詩文。漂泊他鄉(xiāng),如孤雁,美了時空,醉了寂寞。不論在哪兒,都能保持生命中的善良,便絢爛了最初的純真。
冬至,福利院的樹枝上掛滿紅紅的燈籠,富貴吉祥。院內(nèi)有近兩萬平方米,老人們有的在休閑公園內(nèi)散步,有的在休息長椅上聊天兒,有的在健身器材邊健身,一切都是那么從容。冬至的陽光有些許暖意,照著手推輪椅的護工。待到一安靜處,她停下輪椅,拿出一把梳子緩慢地給老太太梳頭。陽光下美麗的微笑,掛在她的嘴角。
冬至,福利院北二樓的孩子們都換上了干干凈凈的新鞋、新帽、新棉衣,這些苦命的孩子,是一個特殊的群體。他們有的是棄嬰,有的是孤兒,有的是失能、半失能,然而他們在這里享受了最溫暖的待遇—護工無微不至地照顧他們,志愿者經(jīng)常來慰問他們??吹剿麄儫o憂無慮的臉,我知道不是歲月靜好,而是有人為他們負(fù)重前行。孩子們站成一排,揚起羞紅的臉,唱著志愿者教他們的歌。雖然歌聲不是太動聽,但他們晃動的睫毛,拍打的手掌,反反復(fù)復(fù)地吟唱,在這里傳遞出了希望—他們是不幸中的萬幸。
冬至了,今夜最長。女兒們問我可缺棉襖?妻子問我被子可?。亢糜褔几鐔栁叶ㄟh(yuǎn)溫度可低?今夜倍感溫暖。
白居易的詩:“邯鄲驛里逢冬至,抱膝燈前影伴身。想得家中夜深坐,還應(yīng)說著遠(yuǎn)行人?!?/p>
從明天開始,日漸長一絲,夜?jié)u短一分,就像幸??鞓芬惶焯斓乩鄯e,直至九盡春歸。
冬至,福利院里很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