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建新

一

姚雪燕是杭州退休工人，原以為美好的生活開始了，命運突然向她的丈夫拋下一個“休止符”：她的老伴姜虎被查出了肺癌，醫(yī)生都說他活不了一年，如果做手術(shù)化療可以多活一兩年。為救丈夫她愿意砸鍋賣鐵，可丈夫堅決不同意，寧愿在家等死，拿當(dāng)下的話說他要“躺平”。丈夫的心思她懂，害怕治病要花光他們一生的積蓄，擔(dān)憂她以后的生活不好過。丈夫不想讓她陷入這樣的局面，所以他執(zhí)拗地選擇放棄化療。姚雪燕拿他沒辦法，只能到處尋醫(yī)問藥想盡一切辦法，可效果甚微，丈夫的情緒一天比一天壞。姚雪燕急了，嘿，她這一急竟生出“智”來。她想到了她曾經(jīng)去過的紅嶺村，那里山清水秀空氣清新，作為天然氧吧，是個療養(yǎng)的好地方。她的心里便有了個令自己吃驚的好主意：帶丈夫去紅嶺村“落戶”，說不定丈夫的病情會有所好轉(zhuǎn)。

姚雪燕像散文家那樣把紅嶺村的美大肆渲染描繪一番，原本心情郁悶的丈夫興奮地叫起來：“這地方這么好，我去！”

這是姚雪燕和丈夫來紅嶺村定居生活的第一個早晨。

這天大清早，還在睡夢中的姚雪燕夫婦就被高亢、悠揚的歌聲驚醒了。有男聲和女聲，像是男女在對唱，但用的是江山方言，姜虎一句也聽不懂，仿佛在聽外國人唱歌。姚雪燕雖不太會講江山話，但大致能聽懂，她邊聽邊向丈夫解釋——

女聲：

鐵打扁擔(dān)鐵打鉤哎，妹妹挑水在肩頭嘞。

有情哥哥挑一肩，無情哥哥退路邊嘞。

男聲：

不要慌來不要忙喂，脫去衣衫挑一肩。

一肩挑到蓮花山，二肩挑到大路邊，

三肩挑到門前轉(zhuǎn)，四肩挑到水缸沿，

倒了水來掛好鉤，要你妹妹挑水錢嘞。

……

兩人起床后，連臉也顧不上洗，就站到門外的紅豆杉旁向遠處眺望。歌聲是從另一個山塢里傳來的，只聞其聲不見其人。起床做早餐的桂花嬸出來告訴兩人，唱山歌的是桃花塢的一對小夫妻，說起他們的姻緣挺有意思的。前幾年楓溪鎮(zhèn)搞了一次文藝匯演，小伙子本和另一個姑娘對唱山歌《挑水歌》，但臨上臺演出時，那個姑娘突然肚子疼，無法對唱，小伙子本想退出，不承想，有個姑娘自告奮勇地站出來，說她也會唱《挑水歌》，愿意配合小伙子演出。救場如救火，管不了許多，便讓這個姑娘上場了。意想不到的是，這個姑娘不但歌喉優(yōu)美，而且表演非常到位，兩人配合十分默契，不知內(nèi)情的人還以為兩人是老搭檔。演出非常成功，她和小伙子獲得了匯演金獎。小伙子對姑娘先是感激，再是愛慕，然后展開追求，很快便俘獲姑娘的芳心。姑娘嫁到桃花塢后，紅嶺村人便?？陕牭剿麄儗Τ礁?，也許他們的愛因《挑水歌》而起，所以他們最愛這首山歌，百唱不厭。當(dāng)然，村民們也百聽不厭……

姚雪燕聽完這對小夫妻的這段金玉良緣，便來了興致，說“什么時候去見見這對恩愛的小夫妻。”桂花嬸笑問道：“你不會是想學(xué)唱山歌吧？”姚雪燕不置可否地笑笑，然后反問她：“唱山歌有什么不好嗎？”

桂花嬸認真地說：“村里有人說他們是窮開心，死快活。”

姚雪燕反駁道：“開心有啥不好？天天愁眉苦臉的就好？”

桂花嬸支支吾吾一時答不上來，只能茫然地笑著。

姚雪燕又很有哲理地說道：“人開不開心與金錢沒有直接關(guān)系?？鞓肥墙疱X買不來的。人要知足常樂，每天都盡可能保持好的心態(tài)，有個好心情……”

也許她說得實在太深奧了，桂花嬸像傻子似的望著她，如同一個初入校門的學(xué)齡兒童在聽一位高年級老師講一道難題。

知道桂花嬸一時半會聽不懂，姚雪燕也不多說，只說了一句：“以后您慢慢會懂的?！?/p>

這天，她像個稱職的導(dǎo)游陪丈夫?qū)⒓t嶺村走了個遍。紅嶺村給兩人的印象和感受各不相同。姚雪燕有一種故地重游的感覺，熟悉卻又陌生、親切卻又生疏，這里的自然風(fēng)光和人文景觀依然那么秀麗怡人，鄉(xiāng)親依然那么純樸善良，生活依然貧窮落后，但比過去更美麗更整潔了。她剛來時，這里的道路泥濘，垃圾遍地，放養(yǎng)的雞鴨鵝隨處可見，一不留神便會踩著它們的糞便，隨意排放的豬牛羊糞尿四處橫溢，蚊蠅飛舞，臭氣熏天……但這些臟亂差臭只留在姚雪燕的記憶里罷了。而一直生活在杭州的丈夫?qū)t嶺村是既新奇又喜愛，他對這里的一切都充滿好奇，尤其這里的青山綠水和靜謐氣氛讓他特別沉醉。

行走間不斷碰到村民，熟悉的和不熟悉的，她都打招呼，不熟悉的說句客套話，熟悉的多說幾句。當(dāng)她帶著丈夫來到村外最美也最壯觀的瀑布時，只見瀑布從四五十米的高處直沖而下，消失在一個碧綠的深潭里，深潭里石斑魚清晰可見，水珠濺到他們臉上身上好不涼爽，小溪兩旁開著不同顏色的小花，幾只不知名的鳥兒鳴叫著在他們的頭頂上空盤旋，仿佛進入了仙境，真是心境通幽，怡然自得。姜虎頓覺心曠神怡，一直緊鎖的眉頭終于舒展開來，他貪婪地呼吸著空氣，竟像孩子似的興奮地大叫起來：“喂——真是個好地方?。　?/p>

二

住了幾個月下來，他們愛上了紅嶺村，也與當(dāng)?shù)氐拇迕窠⒘撕苌詈竦母星椤?/p>

紅嶺村和別的村一樣，年輕人都外出打工了，村里只剩下婦女老幼，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姚雪燕非常同情他們，打算為村民尋找致富門路。她仔細分析了紅嶺村的實際情況，首先這里海拔高，空氣清新，村民常種植蔬菜，特別是有種植山藥、大薯、生姜等蔬菜的經(jīng)驗，若發(fā)展高山蔬菜，不失為一條致富門路。丈夫笑她愿望是美好的，但現(xiàn)實是艱難的，是不自量力瞎折騰。姚雪燕笑嘻嘻地說：“反正吃飽飯沒事干，瞎折騰也沒啥?！笨磥頉]法阻攔她，只好由她了。

姚雪燕把幾個好姐妹叫到一起，把這個想法告訴了她們。

毛友娟搖著頭說：“不行不行，到時大家都種了能賣給誰呀？”

桂花嬸也說：“不行，平時大家種了一點，挑到集市上賣，都很難賣出去?！?/p>

劉小莉一下子找到了問題的關(guān)鍵，她說：“雪燕，你有辦法幫助大家推銷嗎？有的話這事就成?！?/p>

毛友娟馬上說到：“對呀，雪燕，若能解決銷路問題，就等于解決了大家的后顧之憂，我想沒人會不愿意種的?！?/p>

許愛芳馬上有主意了：“咦，雪燕你是老杭州人了，你和杭州菜市場那邊談?wù)?，俺這邊的高山蔬菜肯定比那些用大棚種出來的有營養(yǎng)且好吃，興許杭州人喜歡呢?！?/p>

劉小莉馬上補充說：“現(xiàn)在不光是菜市場，農(nóng)貿(mào)市場、超市也賣蔬菜?！彼€樂觀地用了一個形象的比喻，“假如杭州的市場能打開，好像獅子大開口，那俺紅嶺村的菜就像給獅子喂蒼蠅，只能塞牙縫，整個楓溪鎮(zhèn)種出的菜也不在話下。”

楊慧芬卻不樂觀，她發(fā)現(xiàn)了一個致命的問題：“這么鮮嫩的菜可不是干貨，不要說送到杭州，就是光紅嶺村到鎮(zhèn)上這段二十里破路一顛簸，等運到杭州恐怕只能喂豬了，還能賣個啥好價錢？”

姚雪燕點點頭，贊賞地說：“你們都想到了我沒想到的問題，很好！運輸和銷路的確是發(fā)展高山蔬菜的兩大難題。目前修路的難題暫時不可能解決，所以運輸問題要看商家能否解決，而且還要看商家喜歡什么，這樣我們才能對癥下藥地種什么……準(zhǔn)備工作非常關(guān)鍵，這幾天我回杭州跑跑看，了解了解。”

姐妹們都說姚雪燕吉人天相，親自出馬就沒有辦不成的事。姚雪燕自嘲道：“別笑我了，我又不是神仙，無權(quán)無錢的，誰理我呀？”

毛友娟理解地說：“雖說你無權(quán)無錢，但辦成了許多事，若換作俺，啥事也辦不成。俺是佩服你?！?/p>

許愛芳稱贊地說：“雪燕你人緣好，有魅力，辦事有魄力，俺也佩服！”

姚雪燕搖著頭笑道：“都人老珠黃了，還有啥魅力？不討人嫌就不錯了?！?/p>

姐妹們都相信姚雪燕肯定有辦法給她們找到致富路，她們愿意等待。

三

姚雪燕帶著丈夫回了一趟杭州。自然要去和親友會會面，送一點紅嶺村的土特產(chǎn)，訴說一下再度下鄉(xiāng)落戶的感受，以及未來計劃。親友們都說姚雪燕瘦了但更有精神了，姜虎的身體狀態(tài)和氣色也比以前好一些，性格也開朗了，看來紅嶺村確實是養(yǎng)人的地方。八十多歲的老母親拉著姚雪燕的手足足看了她十分鐘，說媽也很想去紅嶺村看看，可是老了身子骨不行了。姚雪燕安慰她說沒問題，想去就帶她去，但她心里卻希望媽暫時不要去，因為不僅路途遙遠，而且進紅嶺村的那二十里山路坑坑洼洼的，她可能受不了。等路修好了，再帶老母親去看看她落戶的桃花源般美麗的地方，在母親有生之年她一定要完成這個心愿。

和親友聊天時，姚雪燕提起了自己想幫紅嶺村村民找蔬菜銷路的打算。有個朋友說：”有個人你可以找，只要她答應(yīng)，這事保證沒問題?！耙ρ┭鄦柺钦l，朋友神秘地說：“馮倩倩。”姚雪燕一愣，顯得有些遲疑。朋友繼續(xù)說到：“你應(yīng)該去找她，我想她肯定會答應(yīng)的。”姚雪燕說：”為什么？”朋友說有三大理由：一、馮倩倩正是西湖農(nóng)貿(mào)市場響當(dāng)當(dāng)?shù)氖卟私?jīng)理；二、紅嶺村的高山蔬菜是眼下市民求之不得的生態(tài)環(huán)保的綠色食品；三、就是你和她哥曾經(jīng)的那層關(guān)系，而且馮倩倩為人誠懇熱心，即使是陌生人她也會幫這個忙的。你不要有顧慮，假如你真的不好意思找她，我愿意帶你去。

“啊，不用，我自己去找她?！币ρ┭嘹s緊婉拒。此刻她的內(nèi)心泛起了波瀾。命運真會開玩笑，老是捉弄她，讓她跑也跑不掉?，F(xiàn)在為做好紅嶺村村民高山蔬菜的推銷工作，她又要去求助最大的冤家馮興澤的妹妹，這不等于是間接地求馮興澤嗎？姚雪燕覺得是生活給了她極大的諷刺，不過此時生活的磨難已將她磨礪成一位堅忍豁達的女子，不再顧忌自己的一點臉面而畏縮不前，只要能為村民辦點實事，她會毫不猶豫地豁出去，即使讓她去求馮興澤也愿意！

姚雪燕找到西湖農(nóng)貿(mào)市場蔬菜經(jīng)理室，馮倩倩恰好送走一批客商，見到多日不見的姚雪燕，又驚又喜，忙把她迎進辦公室，問她是不是有什么事。雖已不是一家人了，但姑嫂情還在。姚雪燕點點頭，大方地說：“讓你說對了，是想找你幫個忙?！?/p>

馮倩倩笑道：“我只管餐桌上的菜，能幫你什么忙呢？”

姚雪燕興奮地說：“我找你就是請你幫一幫餐桌上的菜?！?/p>

“哦，你也做蔬菜生意？”馮倩倩似乎明白了她的來意，望著她笑問道：“假如是幫這方面的事情，沒問題，我這農(nóng)貿(mào)市場每天光成交的蔬菜就有幾百噸，價格也好說?！?/p>

姚雪燕點點頭又搖搖頭，解釋說：“做蔬菜生意不假，但不是我做，我是想幫紅嶺村村民推銷高山蔬菜?！?/p>

“高山蔬菜？”馮倩倩突然像發(fā)現(xiàn)什么寶貝似的睜大了眼睛，驚喜地叫起來說：“我知道你現(xiàn)在安家的紅嶺村是桃花源般的原生態(tài)山村，海拔高，空氣好，那兒產(chǎn)的蔬菜是真正的綠色產(chǎn)品。這可是市民的最愛哦，有多少給多少，我們求之不得?！?/p>

姚雪燕知道她誤會了，趕緊解釋：“八字還沒一撇呢，我是來打探情報的?！?/p>

馮倩倩不無遺憾地說：“我以為你們那邊的高山蔬菜已經(jīng)出產(chǎn)了，原來還沒開張啊。不過你做得也對，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嘛，你還是有遠見的，辦事牢靠?！?/p>

聽了馮倩倩這番話，姚雪燕心里便敞亮起來，欣喜道：“有你這位大經(jīng)理的支持，好比我和村民都吃下了定心丸，沒了后顧之憂，可以大膽放手地種了。不過有個運輸問題也要向你請教?！?/p>

“運輸問題？你們那邊沒有物流？”馮倩倩有點疑惑，因為現(xiàn)在全省各地的物流已非常普遍，江山也不例外?！叭绻斜匾疫@邊可以派車去拉?！?/p>

姚雪燕解釋說：“不是車輛問題，而是進紅嶺村有段路的路況很差，是原來的機耕路，車輛經(jīng)過時顛簸得厲害，我怕水靈鮮嫩的蔬菜經(jīng)不起這么折騰……”

“原來是因為這事啊?！瘪T倩倩覺得不是問題?！澳惴判暮昧?，可以訂購專門裝蔬菜的塑料筐，這樣就不怕擠壓壞掉了?！?/p>

姚雪燕說：“我真笨，咋沒想到這個呢?！?/p>

“嗯，提前十天半個月在網(wǎng)上訂購就行了?！瘪T倩倩忽然想到了一個相當(dāng)重要的問題，她提醒道：“對了，高山蔬菜要種那些價值高又不容易損壞的，這樣既便于運輸又能賺錢，比如山藥、辣椒、白扁豆、豇豆、四季豆之類的，這些蔬菜不僅價高，并且一直供不應(yīng)求。我想，你們種這些蔬菜沒問題吧！”

姚雪燕信心滿滿地說：“絕對沒問題！村民們一直都種這些蔬菜，尤其他們種的山藥不僅品質(zhì)好，而且味道鮮美。那里的氣候和土壤適宜種這些呢?！?/p>

“那好，咱們一言為定?！瘪T倩倩開心地表示，但她馬上又想到另一個問題，“我知道你為人善良，樂于為村民做好事，但現(xiàn)在這個世道常有好心惹麻煩的事。所以，為避免可能會出現(xiàn)的不必要的麻煩和糾紛，我建議先成立一個村合作社，以股份制的形式讓村民入股參加，這樣可以讓合作社出面運作，風(fēng)險、責(zé)任和義務(wù)由村民共同承擔(dān)，利益共同分配。萬一出了什么事，也好走法律程序。你說呢？”

姚雪燕感激道：“對呀，你見多識廣，考慮問題總比我周全細致，以后我要向你多請教學(xué)習(xí)，這樣我做事可避免莽撞，少走彎路啦?！?/p>

四

姚雪燕的杭州之行有兩大收獲，一個是談妥了購銷意向，另一個是聽取馮倩倩的建議，準(zhǔn)備成立蔬菜生產(chǎn)合作社。

幾個姐妹一聽，個個叫好，并提議讓姚雪燕當(dāng)社長。但姚雪燕認真地說：“合作社是很嚴(yán)肅的事情，首先村民必須自愿參加，然后通過選舉產(chǎn)生社長、副社長。雖說我住你們村，但是一個外鄉(xiāng)人當(dāng)你們的社長不合適，我建議選村里你們信得過的人，我呢，不管誰當(dāng)社長，都愿意幫忙。”

幾個姐妹面面相覷，好像要從她們中選一個社長似的。果然許愛芳叫起來：“俺選毛友娟！”

“為啥選毛友娟？”姚雪燕問。

“因為毛友娟有魄力敢擔(dān)當(dāng)，人緣也好。”許愛芳不假思索地說。

姚雪燕笑著點點頭：“我也有這個意思。但這事非同小可，我得先向老村支書匯報一下。”

姚雪燕來到村委辦公室，找到老村支書說起成立合作社的事宜。但聽到入股需要交錢，就連忙搖頭，堅決不同意。

吃過晚飯，天已擦黑，幾個姐妹討論了一下，覺得還是要成立合作社，村委不支持，就去爭取鎮(zhèn)政府的支持。

第二天，姚雪燕來到鎮(zhèn)政府，找到一把手姜書記，得知姚雪燕的來意，非常感興趣，大贊她有想法有作為，楓溪鎮(zhèn)正需要像她這樣既有能力又有熱心腸的能人。然后又把她帶到分管的王副鎮(zhèn)長辦公室，并交代幾句后就走了。

王副鎮(zhèn)長樂呵呵地對姚雪燕說：

“剛才姜書記說，您要幫紅嶺村成立蔬菜生產(chǎn)合作社，這可是很有意義的大好事，作為分管領(lǐng)導(dǎo)，我會全力支持，盡快把合作社建起來?！?/p>

“太好啦，王副鎮(zhèn)長有魄力，以后我們的合作社還得仰仗王副鎮(zhèn)長您啊?！币幌虿粣叟念I(lǐng)導(dǎo)馬屁的姚雪燕不小心拍起了馬屁，覺得只要王副鎮(zhèn)長給予支持，以后辦事就順溜了。

接下來姚雪燕談了自己有關(guān)創(chuàng)辦合作社的一些想法，以及老村支書的態(tài)度。王副鎮(zhèn)長非常贊同她的觀點，并和她交換了意見，又商談了合作社成立的相關(guān)事宜。王副鎮(zhèn)長強調(diào)，此事不宜操之過急，關(guān)鍵是要了解有多少村民愿意加入，讓她回去先摸摸底，如果村民意愿很強，再操辦也不遲。另外還告訴她，合作社是民間組織，可以不經(jīng)過村委直接上報審批就可以。

回到村里后，姚雪燕和四姐妹就走家串戶地去摸底了。

五

妻子剛折騰完推銷蔬菜的事，眼下又在為成立合作社奔波，姜虎問：“累不累呀？圖個啥呀？小心好心沒好報，到時別讓人害了?！币ρ┭嘈Φ溃骸拔覀兂宰≡诩t嶺村，已是紅嶺村人了，為紅嶺村老百姓牽個線搭個橋的不是應(yīng)該的嘛。你也知道，這里的村民純樸、勤勞又誠實，年輕人可以外出打工，婦女老幼只能在家里種點東西或上山采點東西拿到鎮(zhèn)上趕集賣點錢，我們?nèi)舨粠退麄儯€有誰會幫呢？”

“好好好，你愿意幫，我也不反對，反正我沒你有能耐，別怪我不給你當(dāng)助手啊?！苯⒌男愿衽c姚雪燕完全不同，他喜歡清靜、悠閑，雖然他不贊成妻子為村民的事不停地忙碌，但也沒有阻止，只是給妻子打預(yù)防針，讓她悠著點。

姚雪燕笑了，溫柔地說：“我的好老公，你想哪里去了？我?guī)銇砑t嶺村的目的是讓你靜養(yǎng)，哪能讓你跟著我東跑西跑呢？你知道我是坐不住的人，讓我整天閑著沒事，會憋出病的。對了，你不是喜歡下棋嗎？劉老師退休在家，你可以找他當(dāng)個伴?！?/p>

姜虎嘿嘿地笑著說：“你是馬后炮，一星期前我就開始和他作伴了?！?/p>

這對老夫妻像小夫妻似的你一言我一句地逗著尋開心，他們結(jié)婚三十多年來一直如此，即使遇到不順心的事或偶爾夫妻爭吵，雙方都會為對方著想，盡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使夫妻重回和諧的軌道上來。

萬事俱備，合作社的成立儀式即將舉行之際，不料，節(jié)外生枝。本已確定租用閑置的村小學(xué)并將在此處舉行合作社成立大會，但去村小學(xué)布置會場時，村民劉金旺卻不讓她們進去，說他已租用小學(xué)做養(yǎng)豬場了。姚雪燕一聽，氣得半天說不出話，臨時選址可把姚雪燕難住了。選哪里合適呢？姚雪燕說這地方應(yīng)該是場地又寬敞，交通又便利。她這么一說，許愛芳說楊慧芬家就在村頭，門前就是機耕路，交通便利，而且寬敞。

事情總是一波接一波地來。剛解決選址問題，接下來的選舉又出現(xiàn)了意外。

成立大會按程序進行，宣布成立后舉行了選舉。可選舉的結(jié)果陰差陽錯，原本推舉毛友娟當(dāng)合作社社長，結(jié)果卻是姚雪燕，毛友娟只當(dāng)了個副社長，情緒非常低落，甚至眼睛紅紅的都快哭出來了。姚雪燕安慰她說：“我們好姐妹誰當(dāng)都一樣，關(guān)鍵是要擰成一股繩，有事大家一起商量，有困難一起克服，打響紅嶺村這張品牌，把合作社辦成村民信得過的搖錢樹、聚寶盆?！睅讉€老姐妹也你一言我一語地勸，毛友娟終于想開了，說：“雖然俺沒選上，可雪燕選上了，俺心里也樂意，如果別人當(dāng)了社長，俺就不服氣！”

就這樣，紅嶺村高山蔬菜合作社的牌子掛在楊慧芬的家門口了。

六

村民對參股大多持觀望態(tài)度，除姚雪燕幾姐妹外，只有七八戶村民自愿參股。但姚雪燕不著急，心想，村民們是很現(xiàn)實的，只有等合作社賺了錢有了分紅，他們才愿意參股。她相信以后參股者會越來越多。

合作社成立沒多久，便正式開張了。第一筆生意是推銷冬筍。冬筍在楓溪鎮(zhèn)每斤賣五元，杭州賣十五元，姚雪燕已與馮倩倩談妥了，批發(fā)價是十元。其中包裝、運輸?shù)荣M用由合作社出。根據(jù)馮倩倩的建議，姚雪燕又印刷了五斤裝和十斤裝兩種包裝紙板箱，并在紙板箱上印上“紅嶺脆筍”四個字，這是紅嶺村冬筍的品牌。

紅嶺村盛產(chǎn)毛竹，所以也盛產(chǎn)冬筍，而且因高海拔氣候和土壤適中，這里的冬筍品質(zhì)特佳，色白，肉厚且脆，若進入杭州市場定會大受歡迎，所以姚雪燕信心滿滿，覺得打響“紅嶺脆筍”是遲早的事。

姚雪燕召集股東們商量收購定價等事情。經(jīng)過成本匡算，一致認為給村民的收購價是每斤六元，這樣就能保證合作社獲得每斤二至三元的純利潤。這是村民們做夢也想不到的價啊，所以收購冬筍的通知一發(fā)出，村民們傾村而出，一時間滿山遍野人聲鼎沸，展開了一場聲勢浩大的挖筍大賽。緊接著，一筐筐一袋袋冬筍源源不斷地從山上匯聚到楊慧芬家里，屋里放不下就擺在屋外曬場上，人和筍幾乎要把樓房擠爆了。參股的村民都按分工做著各自的分內(nèi)事，稱的稱，記的記，裝的裝，有條不紊。姚雪燕維持秩序，讓他們按先來后到排隊過秤登記。隊伍從屋里一直排到機耕路上，像一條出洞的蛟龍頗為壯觀。

這場挖筍大賽難以終止，因為仍有本村和外村的村民源源不斷地將冬筍送來。姚雪燕當(dāng)機立斷，采取邊收購邊發(fā)運的模式，及時將冬筍銷往市場，不讓村民的利益受到任何損害。一些村民因心急或經(jīng)驗欠缺挖破了冬筍，姚雪燕便讓他們先挑回去處理，可以曬成筍干，到時她還要收購筍干。這又解決了村民的后顧之憂。冬筍收購工作一直延續(xù)到春節(jié)后出春筍前。

可以說合作社剛成立就打了一場大勝仗，總共向杭州發(fā)運五批，共計五十噸“紅嶺脆筍”，而且從杭州市場反饋的信息看，“紅嶺脆筍”的銷量最佳。由于姚雪燕在收購過程中嚴(yán)格把關(guān)，幾乎沒有破損變質(zhì)的，極少有黏附的泥，馮倩倩相當(dāng)滿意，并爽快地把貨款分文不少地打入合作社賬戶。

款到即付，村民們拿到賣筍得來的錢，個個喜笑顏開，可以說合作社讓他們發(fā)了一次財，往年挖筍賣筍，卻從來沒有得到這么多的錢，最多的有四千多塊，最少的也有五百多塊。光發(fā)放筍款就讓出納劉小莉忙了整整兩天，她頗為得意地說：“這是我這輩子摸過的錢最多的一次?！?/p>

合作社旗開得勝，成立后第一次做生意就賺了二十多萬元。姚雪燕召開了股東會，向股東們公開了這一非凡的戰(zhàn)績。股東們欣喜若狂，并十分感激地對姚雪燕說：“跟著您我們的富裕夢就不遠了?！惫蓶|會議上，經(jīng)過討論通過了董事會的五大重要事項：一、利潤留一半作為發(fā)展基金和平時正常開支，另一半用來分紅；二、提取利潤的百分之十作為五位常務(wù)董事和一位技術(shù)指導(dǎo)的補貼；三、允許擴大股東；四、可以多種經(jīng)營，并通過多條渠道實現(xiàn)合作社利潤的最大化；五、拿出一部分錢修繕通村的機耕路。股東們第一次拿到差不多和股金一樣多的分紅，心里都樂開了花。

數(shù)著賺來的鈔票是硬道理。消息一傳出，當(dāng)初那些對合作社猶豫不決的村民后悔莫及，而那些原本不看好合作社的村民態(tài)度更是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彎。他們找到姚雪燕強烈要求入股，并表示只要姚雪燕當(dāng)這個家他們就放心。姚雪燕告訴他們股東大會通過了讓他們參股的決定，并當(dāng)場給他們辦理了入股手續(xù)。

眼看合作社迅速發(fā)展壯大起來了，姚雪燕感到無比欣慰。

七

親眼看到親耳聽到村民們敬著夸著護著姚雪燕，姜虎也沾了光，感到非常榮幸且驕傲，每天都覺得很開心，心情好，病情也有所緩解和穩(wěn)定。原本喝著中藥調(diào)理，喝了兩年覺得沒什么變化，便很想丟了藥罐子。但姚雪燕說：“不行，先去醫(yī)院檢查看看?！庇谑墙⒃谄拮优阃氯メt(yī)院作了一次全面體檢。檢查結(jié)果出來了：肺部癥狀有所緩解，腫瘤明顯縮??！

仿佛中了五百萬彩票，姚雪燕情不自禁地緊緊抱住丈夫，喜極而泣！她像個孩子似的喃喃自語：“我當(dāng)初帶你來紅嶺村就是為了你養(yǎng)病，希望能有那么一天把你的病養(yǎng)好?，F(xiàn)在，這一天終于來到了！真是個奇跡，老天有眼啊，我要為你慶賀！”

姜虎倒顯得出奇的平靜，好像他早已知這個結(jié)果。此時他的心里除了驚喜，更多的還是感激。

“雪燕，這不是老天有眼?！彼麧M懷感激地說，“是個奇跡沒錯，而創(chuàng)造這個奇跡的不是老天而是你啊。我首先要感謝你的英明決策，你當(dāng)初為了給我養(yǎng)病不顧親友的反對，破釜沉舟，陪我一起來到這桃花源般的小山村，讓我每時每刻都能呼吸到新鮮空氣。其次，你不怕困難，使出渾身解數(shù)，整治村莊，去改變小村貧窮落后面貌，讓村里的生活更舒適……真的不容易??！我本是個被判處死刑的病人，如今竟能絕處逢生，這一切都是因為我有了你這個好老婆，我是多么的幸運！雪燕，我說得對嗎？”

姚雪燕點點頭又搖搖頭，她開心地說：“你只說對了一半。創(chuàng)造這奇跡的還有你自己的堅強和淡定，這是內(nèi)因，才是最主要的。你不懼死神，坦然地面對，直到死神望而卻步……所以說，你應(yīng)該感謝你自己。好，不說了，我要趕快把這個喜訊告訴女兒，讓女兒也放心?！?/p>

責(zé)任編輯???曾??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