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保金,武廣福(.寧夏大學,寧夏 銀川 7500;.臨沂半程中學,山東 臨沂 7600)
魏晉南北朝時期,山水畫開始萌發(fā)。在顧愷之的《洛神賦圖》中,山水只是背景,作用是襯托主景。隋朝以后,山水畫開始作為獨立的畫科出現,如展子虔的《游春圖》、李思訓父子的金碧山水、王維的水墨山水等,到五代時期山水畫日漸興盛,并且慢慢走向成熟。與此同時,山水畫理論也伴隨著山水繪畫的興起而產生。五代時期出現了荊浩的《筆法記》以及北宋郭熙的《林泉高致》,至此,中國繪畫理論已經趨于完備,成為畫家進行繪畫創(chuàng)作的重要理論支撐。
荊浩《筆法記》中的圖真理念在《溪山行旅圖》(圖一)中得到了反映,《溪山行旅圖》中植被較少,山石堅硬的大山,樹木難以覆蓋。在這些樹木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以夾葉法描繪。畫面中的樹枝蒼健粗壯,它以關中大山的形象為對照,粗獷的氣勢不受約束而且?guī)в姓鎸嵏小菖c拙的相互結合,讓整個畫面充滿了一種動勢以及力量感,也將畫家浪漫樸實的情感真實地抒發(fā)了出來,表現出一種真摯之美[1]?!断叫新脠D》真實地表現了北方山川的壯美,達到了《筆法記》中圖真可及的思想觀念,表現了事物的本質?!豆P法記》提出圖真理念需要畫家與客觀對象相交融,然后反映在畫面上,不能只取外貌而忽視本質,否則就失去了“真”的意味。
圖一 范寬 《溪山行旅圖》
《溪山行旅圖》在構思方面上有著獨到之處,主次分明、動靜結合。在這幅畫中,我們可以看出范寬對繪畫技法巧妙的運用,反映了范寬心中格局之大,有開明之處。范寬精于點景技法,用點景技法點出了整幅畫面的雄偉與壯麗。這種技法最終是為了營造整幅《溪山行旅圖》的氣勢格局?!断叫新脠D》的畫面形式構造,是經過精妙構思的。塊面之間分布合理,畫面中各部分之間的穿插,從局部到整體都處理得非常巧妙。從《溪山行旅圖》(圖二)上看,畫面中既體現了恢宏的氣勢,又有細節(jié)的刻畫,取舍有理、概括精確、細小精微?!豆P法記》中思與景的關系,是對所畫物象進行分析研究后的取舍概括,并以此發(fā)揮想象,使畫面形象更加真實[2]。對物象的美麗之處進行提取,研究它內在的真實氣象,發(fā)掘它的精妙之處并加以表現,方能營造出美的境界。
荊浩《筆法記》中筆與墨的關系在《溪山行旅圖》中有顯著表現,范寬以豐富的筆墨變化來描繪不同的物象,尤其中景的喬木,用筆沉著有力,老辣穩(wěn)健,范寬以相同的筆法點染山頂樹木,但是沒有顯現單調的感覺?!断叫新脠D》的外輪廓處以及大山大川之間的筆墨,都是通過墨色暈染而成的,以墨色映襯山川的自然風光??梢悦鞔_發(fā)現,正方形的輪廓剛硬中蘊含了利索干脆的點皴形態(tài),從而促進了輪廓與筆墨的相互滲透,重新勾勒出畫面的豪邁氣息?!坝绕渥兓墓P法中,豆瓣皴、刮鐵皴、雨點皴、馬蹄皴、釘頭皴、芝麻皴等皴法運用,更加突出了丘壑結構的用筆精髓”[3]。畫面整體組織得法,隨著范寬千萬個一筆一點而凝結體現,體現了荊浩《筆法記》中筆與墨的思想,用筆雖然要依據一定的準則,但是要靈活運用,不能被束縛住。用墨要干濕濃淡相宜,根據物象隨時變化,補充筆法的局限性。可以說在創(chuàng)作中筆墨的運用是非常重要的。
綜上所述,荊浩《筆法記》中所提出的“圖真”以及“氣、韻、筆、墨、思、景”等山水畫創(chuàng)作觀念在范寬的《溪山行旅圖》中都有所體現。在《筆法記》“六要”中筆者認為最重要的是“思”,它凝結了作者與所繪物象主客觀的互動。當面對一座大山時,我們不可能面面俱到地把所有的事物都描繪出來,這就需要我們主觀地處理,提煉出自己畫面所需要的元素,進而組合成一幅畫。
范寬的《溪山行旅圖》描繪了關陜地區(qū)崇山峻嶺的雄偉景色。整幅畫運用了全景式構圖,采用從山下仰視山上的“高遠”角度?!断叫新脠D》取得成功的重要因素之一是獨特的構圖形式,特別是“高遠”手法的運用。郭熙[4]在《林泉高致》中提道:“山有三遠。自山下而仰山巔,謂之高遠?!薄案哌h之色清明……高遠之勢突?!哌h者明了”。高遠是自下而上的一種視覺感受,這種觀看模式著重強調仰望,從下而仰上,景色層疊。在《溪山行旅圖》中,范寬的“高遠”理念是通過巍峨的山川與驢隊行人的對比強烈地凸顯出來的,展現了一種強大的氣勢,使人猶如身臨其境?!案哌h”“深遠”“平遠”這“三遠”在荊浩的《早春圖》中都有所體現。因此,三遠法在不同作品中所反映出來的氣象是不一樣的。
在《溪山行旅圖》中以宏大氣勢展現的自然山川,觀感如真人站在大山之下仰望、游玩或行走,該作品真實反映了可游可居之景?!读秩咧隆分羞€談及意境的創(chuàng)造,意境是中國古典美學傳統(tǒng)的一個重要范疇,是藝術情景交融的境界,也是主客觀的有機統(tǒng)一。郭熙[4]在書中說:“觀今山川,地占數百里,可游可居之處,十無三四,而必取可居、可游之品。君子之所以渴慕林泉者,正謂此佳處故也?!睆墓醯难哉撝锌梢钥闯鏊J為山水畫要有可游可居之境。在意境方面,兩者恰好連通。
意境的創(chuàng)造涉及多方面,比如前面提到的三遠法、飽游飫看以及四時之景的不同變化都會影響一幅作品意境的創(chuàng)造。在《溪山行旅圖》(圖三)中,我們看見山旁邊出現了一支商隊,這支隊伍在這幅作品中尤為顯眼,使得整幅作品在雄偉壯觀的氣勢中通過商隊輕快的趕路步伐,小橋流水,將閑適的意境也展現出來。在雄偉的山脈中,飛流直下的瀑布、巍峨的山峰、細流的溪水、商人趕路前進的景象,自然物象中間夾著商業(yè)的氣息,共同營造出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美好意境。
圖三 范寬 《溪山行旅圖》局部
《筆法記》和《林泉高致》中的諸多理論在上述中沒有提及,如《筆法記》中“神妙奇巧”“筋肉骨氣”等都是對一些創(chuàng)作問題的論述,也是對筆墨意識的一種解釋。《林泉高致》中的“專門之學,自古為病”,師承要廣取博采,不能拘于一家,說明郭熙雖然生活在封建社會,但是他的繪畫思想是超前的,具有兼容性。此外,《筆法記》中還提到“筆墨要為人使,不可反為筆墨使”,說明我們要依據畫面關系的對照靈活變通地運用筆墨。這兩篇理論著作的內容有相似之處,特別是筆墨的運用。筆墨在國畫中一直占有很高的地位,董其昌把筆墨語言提煉為單獨的審美客體就是其影響力的證明,可見其對國畫發(fā)展影響之深刻。筆者也是一個筆墨派,因而在創(chuàng)作時會把筆墨放在首位。因為筆墨映性情,具體而言就是筆墨可以反映作者的心態(tài)??偟膩碚f,筆墨是一種很有意思的表現語言。
《筆法記》的出現早于《林泉高致》,而兩者都是在前人理論的基礎上闡釋自己的見解,其中《筆法記》中的六要與謝赫的六法論頗相似,但是荊浩對于六要的解釋更為詳細。郭熙作為一位宮廷畫家,對歷代的畫論以及真跡見識較多,再加上本身對山水有研究,其言論具有重要的參考意義。幸而其子郭思把郭熙的一些言論作了精心整理,才為我們留下如此精彩的畫論著作。對于兩篇畫論,筆者更喜歡《筆法記》的表達方式,通過談話流露的創(chuàng)作理念讀起來更有趣,也能引人深入思考。筆者十分贊同《筆法記》[6]中提到的“夫病者,一曰無形,二曰有形”。
在中國漫長的歷史洪流中,遺留下來的書畫理論是具有代表性的也是幸運的,它代表著文人墨客以及高官名流的審美趨向。幸運的是,這些精彩的畫論在經歷過無數次大大小小的戰(zhàn)爭后能留存至今,得以大批次的印刷。這兩本畫論對繪畫的發(fā)展以及理論的形成影響深遠、意義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