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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集祥村

2023-04-29 02:55寧雨
天津文學(xué) 2023年3期
關(guān)鍵詞:滹沱河早市老哥

去集祥村看看吧。行走在滹沱河右岸,有許多次,我都是如此盤算著。

第一次注意到集祥村的鐘鳴,我正在高鐵橋下的村路上數(shù)燕子窩。這是京廣客運(yùn)專線,三兩分鐘便有一列復(fù)興號箭一樣從頭頂駛過。鐘聲清脆而悠遠(yuǎn),敏感的乘客,一定同我和燕子們一起,聽到了那悅耳的聲音。

我對于鐘聲的感奮,似乎超越對于時間的獲知。一部手機(jī)可以走天下,好幾年前,手表已經(jīng)被我收在儲納盒里。村莊里的人,也早不以鐘樓的報時為行止之據(jù)了吧。你看,高架橋兩旁的田地里,起大蒜的,早按照頭一天晚上臨睡覺前的盤算起好了一壟半的蒜,并且麻利地數(shù)了頭數(shù),每捆二十頭,一共捆了八捆;摘草莓的,正蹲著身子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往前挪蹭,又怕踩了不熟的草莓,又怕草莓棵子沾一身露水蛋蛋。一個中年女人,正給蠶豆地松土。我跟她搭訕,答是對岸平安村的,在這邊有一塊園子地,道遠(yuǎn),就種了幾畦好侍弄的大蒜,小拱棚罩了幾棚甘藍(lán)菜。剩了這巴掌大一小片,隨便點(diǎn)了幾行蠶豆。今年第一回種,圖個新鮮,也不知道長不長。女人見我老是看高鐵橋上的燕子窩,問我看那干啥。我說,不干啥,就是看著玩兒。女人不信,接著松她的土,不愿再搭理我。

你想打聽鐘樓的事,找找集祥村的老黎家。我掉頭走出好幾米遠(yuǎn),女人還是直著嗓子喊了我。女人是個厚道人。鐘樓,我并不急于打問。年紀(jì)漸長,已經(jīng)不似年輕時那般執(zhí)著,讓一件事物維持一點(diǎn)兒神秘感,比直白于天下或許更好呢。

這段河兩岸,平安村和集祥村是離河最近的村莊。平安村在河之陰,抬腳出村,幾十米就是河岸。集祥村在河之陽,河流與村莊之間,隔了大片的河灘地。確切地說,滹沱河在這一岸,有兩道堤。第一道堤,就是葉子廣場旁邊的觀光路。順著穿河而過的高鐵橋往南走,一里地之外另有一道堤也與高鐵橋十字交叉,我稱之為二道堤。這是一條老堤,老遠(yuǎn)瞧過去,如龍脊高聳,頗有點(diǎn)拱衛(wèi)者的氣度。堤南幾十米,就是集祥村。村外,桃杏夾路,菜園青綠。有兩三方小池塘,有的種了蓮藕,有的作為魚塘。今年,挨著高鐵橋的池塘已經(jīng)填平,裸白地,不知道要栽樹還是改成菜田。

雙堤相抱,足見集祥村歷史上的防洪地位。如今,村莊的左右,皆為大學(xué)區(qū)、科研單位。獨(dú)獨(dú)一個集祥村,在當(dāng)代城市文明的縫隙中,依然葆有著活潑潑的村莊形態(tài)。與新堤相比,我更喜歡二道堤的味道,更愿意在堤頂路上盤桓。堤頂柏油路兩邊,種著白楊、旱柳這些道樹,道樹種得有一搭無一搭的,榆樹、刺槐那些自生自滅的野樹,反而長得恣肆。春天里,榆錢、槐花,密匝匝的,悅?cè)搜勰俊U苠X、擼槐花,唾手可得。道樹下生滿雜草,諸葛菜、蜜罐兒、燕子翼、泥胡菜、雀麥草、黃蒿子、五月老、白花糙黃耆、甜甜根、墩子草、黑白丑……從春到秋,它們在自己的節(jié)令里,開花結(jié)籽,熱熱鬧鬧。走在這樣的一條路上,我需要時不時地停下來,跟這些舊相識打招呼聊天,拍照留念。有一種開黃花的植物,身形跟野罌粟相似,花瓣的質(zhì)感又接近虞美人,我曾在去往邯鄲一處山寺的路上見過,卻不識得是什么花。這次動用了手機(jī)上的識花APP,終于得到“禿瘡花”一名。原來,禿瘡花,是罌粟目多年生草本植物,難怪跟罌粟、虞美人像沒出五服的親戚。植物跟人一樣,無論直系、旁系親緣,相同的顯性基因會暴露那些沒人告訴你的秘密。

在二道堤上,能望到村莊里的很多物事。堤下另一條村道旁邊,有一盤碾子,磙石和碾盤都是老物,木撐子和鐵碾軸卻是新的,透著力量和雄心,一插碾棍,碾子即時就能“吱嚀吱嚀”推起來。推韭菜花、推玉米子,那經(jīng)石頭碾壓的獨(dú)特香味,大概是屬于集祥村的老派氣息了。沿滹沱河,不少新農(nóng)村保留下一盤舊碾盤,其鄉(xiāng)愁的意味已經(jīng)大大超過實(shí)際使用價值。

一片苗圃,育著金葉小檗和花葉冬青??康唐拢诹顺靥?,池塘邊搭著窩棚,窩棚四周又圍了木柵。一個胖大男人,坐在木柵里守著一套茶具,正在自斟自飲。男人抬手倒茶的工夫,腕子上一閃,似乎是一串紫檀的珠子。一個百衲布裝飾的窩棚,與一個戴紫檀珠的主人,想想,怪有意思。再往東,樸茂的坡樹叢,隱約可見老紅磚砌就的高墻。揀個疏朗的地方踮著腳望過去,里邊是一排排已經(jīng)不再使用的廠房。廠房再往南,就是一所大學(xué)的外墻了。

一堤之隔,北坡下至觀光路之間,洼地里竟然隱藏著大片的麥田。麥子已經(jīng)秀穗,黑綠黑綠的,一副豐收在望的模樣。麥田里鋪設(shè)著一行行噴灌設(shè)備,水卻是從大老遠(yuǎn)的地方引過來的。灘地沙性大,不容易保墑,麥子能長這么好,需要花多少心力。很久沒見過麥田了,兩年,三年,還是五年?滹沱河下游末梢的故鄉(xiāng),在滄州地下漏斗帶,已經(jīng)嚴(yán)格控制小麥種植。在石家莊定居后,二十多年前騎單車往外走兩三公里,還到處是郊區(qū)田園?,F(xiàn)在,麥田在城郊卻是稀有的。站在集祥村外,蓊郁的麥田,讓人感覺時光其實(shí)尚未走遠(yuǎn)。

如果說鐘樓是集祥村獨(dú)特而神秘的存在。高鐵橋下的燕巢,則收納著高鐵的時速,收納著時光的銳角和滹沱河的溫情。

燕兒啾啾,我心悠悠。

小根蒜真是驚蟄節(jié)氣里的一口鮮物。滹沱河邊上,蟲蟲草草的,剛剛張開惺忪的睡眼,連翻個身打個呵欠的時間也沒容呢。這女人,一下子弄到這么多小根蒜,該不是把人家祖孫三代都打地里扒拉出來了吧。

話說回來,集祥村的早市就這點(diǎn)好,菜新鮮,又卡著時令。早市南頭兒幾十個攤子,全是周邊村的自產(chǎn)戶,開春賣香椿、菠菜、小蔥、韭菜、茼蒿、茴香,頭茬菜,拿在手里聞著就香。到立夏,大地草莓、白桑葚、黑桑葚,在竹籃里擺著賣,模樣俊,滋味又比大棚貨厚實(shí)得多。這里靠近五七路,車來車往的,不少市民幾十里地趕個早兒,就是沖著一個鮮字。

賣小根蒜的女人,平日里買鵝蛋、鴨蛋,生的裝籃,熟的裝盆。說是家里圈了片地,散養(yǎng)鴨鵝,自己吃,多了就賣。熟的咸鴨蛋、皮蛋是躉鄰居的,也算代銷。她的攤子把著路口,旁邊正好一個棄置的電線桿底墩,臺秤“咔”地往上邊一墩,又穩(wěn)當(dāng)又方便。女人做買賣有氣勢,跟鄰里攤子的人也熱情、講義氣。驚蟄后第一集,準(zhǔn)能在她攤兒上見著小根蒜。有時候,她也順帶挖了薺菜,掐了苜蓿芽。小根蒜,也有人叫野蒜、野蔥,雅稱薤白。年輕時,我很是有一段時間迷戀劉伯溫的《薤露》。如今,一切看得開、解得動了,就不再有那么多的小情緒。在女人這里,第一次見到小根蒜的真身,討教的只是紅燒還是白灼這樣的技術(shù)活兒。其實(shí),薤白也是藥,這種百合科蔥屬的植物,能治療胸痹心痛、咳喘痰多、瀉痢后重、瘡癤癰腫。對于草藥,女人許是多少懂一點(diǎn)兒的。她說,她的小根蒜是沿著滹沱河往上跑出去二三十里地,在一塊閑地里找的,保證沒有農(nóng)藥。我說,你下次帶我去吧,倒不是為了省錢,我想親自采一回。女人翻我一眼,哈哈一樂。她說,小根蒜有靈性,對脾氣了,蒜找人,不對脾氣了,它就在你眼皮底下,你也看不見。不知道是不想讓別人知道她的寶地,還是真覺得我不是挖薤白的料。關(guān)于她懂點(diǎn)兒草藥的判斷,在幾個星期之后女人幫對過攤子上的一個老嫗賣茵陳,得到了佐證。

滹沱河,其情仁厚,天賦穎慧。二十世紀(jì)初,右岸這一片還是完完全全的荒地,像故事里講的那樣,等待芝麻敲門。一個異鄉(xiāng)人順著京漢線而來,對視夕陽中蒼茫的大河,頓然有一種陌生的熟悉和親切,他認(rèn)定,這里將是他子子子孫的血地。一人墾荒,招引著八方的討生計者,灘地黃土埋下的種子見風(fēng)長。不過百年之間,這里早已不再是孤零零的村舍。拓村者泉下有知,該怎生歡喜。賣小根蒜的女人,說不準(zhǔn)就是當(dāng)年拓村人的后裔。集祥村,原本叫作笨村。笨,或許是命名者的自嘲、謙虛,也或許是為激勵。笨村,是個深藏不露的村莊。

我還見識過一個只興他漫天要價、不許你就地還錢的霸道老哥。老哥的攤兒,在“小根蒜”斜對過。農(nóng)歷七月半,老哥賣葡萄。別人家也賣葡萄,綠葡萄,頂露珠,裝籃賣。老哥的葡萄,鵝黃淺綠,掛一層淡淡的霜兒。別人的葡萄賣四塊錢一斤,老哥偏要八塊。就八塊,少一分錢不賣。你也甭嘗,嘗一粒三毛錢。農(nóng)科院老教授給嫁接的,就這一棵,孩子不讓賣。沒人買,回家俺們接著自己吃。老哥的話,那叫一個犟,一個釘子砸在地上,把地給砸得一哆嗦。你偏高價賣,我還偏就高價買,我的犟勁兒也上來了。犟對犟,不上當(dāng)?;丶蚁窗氡P,丟一顆在嘴里,香、脆、甜、微微的酸,硬是把我的心頭愛馬奶子葡萄給比得矮了半截。八月半,老哥賣黃豆。別人的黃豆賣五塊,老哥還是賣八塊。農(nóng)科院老哥們兒在海南剛試種的,全城獨(dú)一份兒。老哥說話那神態(tài),好像他家的地僅次于科學(xué)家的大豆試驗(yàn)田。冬天,我把買老哥的大豆找出來,一發(fā)泡,個頂個又大又憨,打豆?jié){、磨老豆腐合適,生豆芽我更待見土生土長的小笨黃豆。不上當(dāng),不上當(dāng),相當(dāng)于給老哥的新品種點(diǎn)贊了。

集祥村的早市,更像我故鄉(xiāng)集市的氣質(zhì)。賣吃的,賣用的,瓜果桃梨,針頭線腦,通下水道的搋子,做西點(diǎn)的打蛋器,五花八門,無所不包。早市南段集中著本鄉(xiāng)本土的人,北段則都是慕名而來的販子。也有賣熏肉的,賣饅頭的,現(xiàn)磨香油麻醬的,現(xiàn)打燒餅炸油條的。白胖胖,油亮亮,黃澄澄,熱氣繚繞,把一個早市的煙火氣提了八度。買油條燒餅的,多是那些菜蔬自產(chǎn)戶。天不亮起床,地里起了菜,趕來集上站攤位,折騰到早上七點(diǎn),鐘樓的鐘聲一響,胃腸就條件反射似的咕咕叫。我專門愛跟那個一手拿燒餅,一手賣貨的大媽閑聊砍價??尺^價,逗過悶子,才感覺這個早市趕得過癮。

有個八十歲大媽,種得好北瓜。八瓣燈籠瓜,個兒大飽滿,一刀切下去,瓜肉如玉。她的瓜,我買回家,先作為清供的。一拉溜四五個瓜,安頓在客廳的木隔斷下,要欣賞好一陣子。北瓜大媽一個人過日子,半畝地,種北瓜,種玉米,種韭菜,種蕓豆角,數(shù)過來的幾樣。種地賣菜,形單影只。北瓜大媽賣菜不帶秤,我估摸著多半是家里沒秤。買賣來了,眼睛朝左一掄,喊,張三,給稱一下。又一個買賣來了,呵呵一笑,沒牙的嘴笑得像個深洞,喊,前面的,給稱一下。一個村里住著,蹭個秤,張三和“前面的”,都?xì)g天喜地地就把活兒給干了。北瓜大媽沒有微信,買菜的人,又沒幾個帶現(xiàn)錢的,于是,那張三、“前面的”,還給她代收菜款。微信進(jìn),現(xiàn)金出,北瓜大媽?等著點(diǎn)現(xiàn)鈔。

集祥村早市的饸饹好吃??嗍w饸饹,摻了榆皮面,細(xì)溜溜的,煮出來又筋道又滑爽。賣饸饹的,是個胖乎乎的中年女子,嗓音沙啞,一雙泡泡眼永遠(yuǎn)是缺覺的樣子。她并不天天來集祥村趕早市。什么時候來,她提前一天在微信群里發(fā)布消息。女人建了兩個群,群里全是“饸饹粉兒”。不來集祥村的時候,女人要趕別的早市,趕別的集。每天三點(diǎn)鐘起來和面壓饸饹,裝車,趕路,女人把好精神全交給了一把一把的饸饹,身子也著實(shí)困怠呢。只有到了群里,她才露出王者風(fēng)范,兩個五百人的大群,加起來就是千軍萬馬呀。

跟“饸饹王”一樣精明的,還有個賣苦荬菜、蒲公英的半老婦人。她除了在早市賣菜,還給一些買主專供。當(dāng)然,菜賣得好的,還有老黎家。知曉鐘樓故事的老黎家,常帶著買主到地里采摘。有些買主,跟他們成了朋友,過年過節(jié)還到他們家里走動。

雨時大時小地下著。這些秋天的果蔬,就是些野潑潑的孩子,才不懼那些小風(fēng)小雨。最好看的是水蘿卜,紅兜肚綠簪纓,雨水一洗,透靈得撥浪撥浪的。柿子、山里紅、佛手、絲瓜,也各有各的好,但在我看來,這一街最代表集祥村季節(jié)標(biāo)志的,還是蘿卜。

今天,擺攤的大部分是婦女。清早氣溫驟降,她們馬上穿起了夾衣。紅的、橙的、紫的、花的夾衣,和紅紅綠綠的瓜菜渾若一體。

集祥村已經(jīng)有個把月沒下雨了。這雨早不來晚不來,人們剛到地里起了蘿卜、砍了白菜、摘了果子,三馬車?yán)^來,像往常一樣安頓到自家那一米兩米長的地盤上,甚至還沒來得及開張,就滴滴答答來了一陣。好在家家都預(yù)備了傘,雨一來,傘朵“嘩嘩嘩”沿街開了兩溜,像兩列傘陣。女人們在傘朵下?lián)窬虏?,擇茴香,整理布袋里的薺菜、蒲公英,一根一根的,怡然自洽,有顧客了,就抬眼看一下,算是打招呼。賣北瓜、冬瓜、南瓜的,似乎更悠閑,跟左右嘮嗑,觀瞧過往的行人。淋過雨的瓜,如同涂了一層油彩,圓的、長的、扁的、半長圓的,個頂個天造地設(shè)的藝術(shù)品,不愁沒有識貨的人。

過去管雨天趕集叫趕閑集兒。集市上買的賣的都是農(nóng)人,很多農(nóng)事,雨一來,就不得不擱下了。出攤兒的趕集的都放寬了一腔急吼吼的心思,大家好商好量,結(jié)果買賣比平時做得還好。閑集兒恍惚二十年前就消失掉了。這一處雨中的市街,明明還是那么逼仄、擁擠。一場雨襲來,卻自然而然就恢復(fù)幾分閑集兒的從容。

好幾家賣柿子的。集祥村左近,并未有單獨(dú)的柿子林。柿子都栽在庭前屋后,不顯山不露水的,等到秋紅時,金紅溫暖的柿子,卻成了整個村莊的焦點(diǎn)。即使站在高高的二道堤上張望,你也會被村子里左一簇右一簇的柿紅所吸引。原本沒打定主意去不去村子里,只為著近前去看看那些柿子,腳下便沒了半點(diǎn)兒的猶豫。這里的柿子都是磨盤柿,個兒大,飽滿,中間有個淺淺的壓腰兒,乍看起來還真跟一盤磨有幾分相像。有個老太太攤上有“樹熟兒”柿子。黃中帶紅的皮色已經(jīng)透亮,敷一層薄薄的糖霜,托在手上,顫顫悠悠。這樣的柿子,需要小心呵護(hù)著回家,撕開個小口兒,能用吸管吸,里頭是一兜兒蜜,吸到最后,手上只剩張紙一樣的皮。樹熟柿子,老太太要三塊錢一斤。她也有青黃的硬柿子,一斤兩塊。我指定要樹熟的,卻又嬉皮笑臉還價,要求按硬柿子的價錢買。沒想到老太太是個好說話兒的,四個水晶樣的柿子,只收了四塊錢。我常嫌棄旁人辦事“專揀軟柿子捏”,記下這段文字的時候,猛然間就嫌棄起自己來。我家也曾有兩棵柿子樹,也是磨盤柿,柿子招喜鵲、家雀,紅一個啄一個,熟好的柿子哪里能留下個囫圇的??捎霾豢汕蟮奈锸拢热邕@堪稱完美的樹熟柿子,是不該亂還價的。倒非愚癡之念,實(shí)在是一份對天地的敬意。老太太通透,而我唐突了。

眉豆角,集上獨(dú)一份兒。女人也眼生,不過四十出頭兒,圓臉,白凈。她攤子上的貨也只有這一種。平素常在二道堤附近的田里轉(zhuǎn)悠,也沒見誰家園子籬欄上爬了眉豆秧,忽就冒出來這些紫生生的眉豆角,說不準(zhǔn)也是種在庭院墻邊的。清明時節(jié),庭院里點(diǎn)幾粒眉豆籽,立秋之后,便是熱熱鬧鬧一大架眉豆,紅的花,白的花,引來土蜂蛺蝶。我們雙樓郭莊管眉豆叫扁豆,冀西滹沱河沿岸好像都叫眉豆。眉豆真是個好名字,讓人想起女孩子彎彎的黛眉。細(xì)細(xì)瞧,眉豆角兩根邊線真的酷肖人的眉線。好漂亮的眉豆!我拿袋子就抓,一邊抓著才問價兒。女人見我喜歡,如逢知己,她也幫著抓,還順手把長得不太好的幾枚從袋子里扥了出去。女人的支付二維碼也特別,有一尺見方,一個頂人家攤子的十個大。掃碼付款,我直樂。我要拍個照,女人大方地配合著,舉到我跟前。拍二維碼,順路也拍攝到了女人。女人的眉好看,彎彎的,黑黑的,怪不得種一手好眉豆。

集祥村人種的是河邊地,沙多肥薄,百十年間養(yǎng)成好收好種的熟地,不易。他們因此惜地,即使家家都在城里打工,有了其他更重要的營生,還是繡花似的把一片地種到邊邊角角。庭院間,給柿子、石榴、山里紅,甚至眉豆、佛手,都留了地盤兒,一早一晚的,搭一點(diǎn)工夫收拾,并不覺得累。院子給的回報,往往是自家吃不清用不完。于是,主人家抽個早晨,就來市街。

這是一個跟泥土、跟人家最知心的早市。除了二維碼支付,它最接近原初集市的樸素和自然。過些日子不來逛一趟,就會想得慌。每來,我都是先去滹沱河二道堤附近轉(zhuǎn)轉(zhuǎn)。轉(zhuǎn)二道堤,已經(jīng)成了我來集祥村必需的儀式。地里轉(zhuǎn)轉(zhuǎn),集上轉(zhuǎn)轉(zhuǎn),一顆心就慢慢安妥起來,焦躁、思慮種種順著腳印種回土地,回歸糞肥。

那道堤,其實(shí)也是一個村界。堤北屬于平安村,堤南才是集祥村的地。

過了一個夏天,北瓜大媽也可以掃碼付款了。市街里賣北瓜的攤子很多,但只有她適合這個稱呼。北瓜大媽的攤子在南頭東側(cè),春夏有韭菜豆角,入秋就只賣北瓜。大媽種北瓜是祖?zhèn)鳎逊N叫“謝花面”。種出來的瓜,嫩的墨綠,老的黃紅,飽滿,干凈,比一街的北瓜都出挑。北瓜大媽胖乎乎的身形,算是富態(tài)相,卻沒見她笑過,癟嘴,深深的額紋,估計日子并不舒心。本該買大媽幾個瓜的,無奈親戚從老家捎來不少。

走出市街,不自主回頭看了大媽幾眼。有年紀(jì)的人了,不知道什么時候,她才能舒展開那滿臉的愁紋。揣摩著她的性情,斷不會把“謝花面”種子傳給旁人。

一些美好的事物,就是那么陰差陽錯地錯過去。另一些美好的事物,又在不經(jīng)意間悄然而來。就如集祥村的市街,就如我們所經(jīng)過所迎來的日子。

寧雨,本名郭文嶺,供職于河北省文聯(lián)。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河北省作家協(xié)會理事。公開發(fā)表作品一百多萬字。出版文學(xué)著作《女兒藍(lán)》《天使不在線》《郭守敬》等三部。獲第十三屆河北文藝振興獎、第九屆長征文藝獎等獎項(xiàng)。

責(zé)任編輯:楊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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