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國偉
小時候,家中有四個孩子。因為家里窮,買不起鞋子,加之農(nóng)活忙,母親沒有時間納鞋。因而,一雙布鞋往往要穿上好幾年。腳拇指頂破了,鞋幫子咧嘴了,鞋底子磨斷了,母親在煤油燈下一番穿針引線,又能穿上一年半載。
一個寒冬的早晨,天色陰沉。為了保暖起見,我沿著村里三里多的山路,一路跺腳小跑著和同伴們背著書包去上學(xué)。中午放學(xué)后,天似乎更冷了,我和小伙伴不約而同地來了一次賽跑,一溜煙跑回了家。
午飯后,北風(fēng)呼呼作響,天氣變得異常寒冷,嚇得我不敢去上學(xué)。眼見我凍得瑟瑟發(fā)抖,可憐巴巴的樣子,父親趕忙把他身上僅有的一件舊棉襖加到我身上,還翻箱倒柜找來一塊舊毛氈,根據(jù)我的鞋樣尺寸,精心修剪了一雙毛氈鞋墊,隨手襯到我那單薄的布鞋里,眼里滿含鼓勵的目光。
下午上學(xué)的路上,突然大雪紛飛,寒風(fēng)大作,我那唯一的布鞋連同父親新剪的毛氈鞋墊很快濕透。刺骨的寒風(fēng)無情撕扯著我的耳朵和脖子,寒冷的冰水浸透了我的腳趾、腳背和腳后跟。連那馬路邊光禿禿的楊樹也被寒風(fēng)吹得嗚嗚作響,仿佛隨時都有被吹倒的危險。由于寒氣滲入骨髓,我的雙手凍得紅腫發(fā)麻。整個下午兩節(jié)課,我都在使勁拍手跺腳,可根本無濟于事。年年都被凍腫的腳后跟,再次腫起了一個大包,先是腫脹生疼,繼而麻木無知。腳上冰涼、生疼而麻木的感覺,慢慢向我的腿部、腰部和全身擴散而來。漸漸地,我的雙腿重如鐵石,脖子猶如刀割,牙齒咯咯作響,渾身顫抖得像個篩子。
下午放學(xué)后,我忍受著-30℃的嚴(yán)寒,和凍瘡的雙腳帶來的巨大疼痛,緊跟在小伙伴們身后,像個翻雪山過草地的紅小鬼,步履艱難地往回走著。
夜色漸漸來臨,人越來越少,凜冽的北風(fēng)猶如鬼哭狼嚎一般,就在我絕望時,隱約聽到了“紅娃,爹來接你啦……”的聲聲呼喚。不知是路滑,還是因為激動,在風(fēng)雪迷漫和饑寒交迫中的我,竟然一下子栽倒在路邊的雪地里,不由自主地號啕大哭,任憑委屈的淚水模糊了我的雙眼……
晚飯后,母親東奔西走地借來了一些新布料,在煤油燈下為我納起了鞋底。父親趕緊煨好了熱炕,兌好了一盆熱水,悉心地為我洗腳泡腳,還從上鎖的抽屜里,翻出平日里只在進城時才舍得涂在臉上的棒棒油為我抹上,說是為了讓我腳上的凍瘡好得快些。
深夜,母親在煤油燈下聚精會神地為我趕制棉鞋。父親為我們睡在炕尾的四個孩子掖好被子,在炕頭那邊躺下后,用他粗大的雙手牢牢捂著我冰冷的雙腳,輕輕撫摸著我的腳面,嘴里不時嘮叨著“好好讀書,報效祖國”的話。見我腳趾冰涼且奇癢難忍,一時無法入睡,他干脆將我的一雙臭腳丫緊緊地?fù)г谛乜?,用他全身的體溫,為我溫暖著每一根腳趾頭。
漸漸地,我睡著了。忽而夢見自己穿著一雙嶄新的棉鞋,高高興興地和同伴們?nèi)ド蠈W(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