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海濤
幾年前,我們從城里來郊區(qū)買房子。一條通往京城的古道四周,大片的新城小區(qū)正在開發(fā),我努力地詢問著周邊的環(huán)境和周圍的設施,年齡大了,要重點考慮的就是醫(yī)院和商場??戳藥讉€新開的樓盤,感覺不是環(huán)境欠佳,就是離三甲醫(yī)院太遠,要不就是沒有商場超市,生活不便,讓人數(shù)番失望。
因為被催促拆遷搬家,只能暫時租住在朋友介紹的一個叫崇各莊的農(nóng)家小院。院子正房三間、東西配房兩間,院中有壇壇罐罐、花花草草,籬笆墻上爬滿青藤和喇叭花。院子不大,有兩株樹,一棵大柿子樹,一棵小柿子樹,房后有菜田,菜田與大壩相連,壩堰下就是那潭清清的湖水。風兒吹來,給小院帶來了一種舒爽與溫馨。
正房的屋檐下住著我的鄰居——一窩燕子,它們比我住這家要早,可能因為我上班早起晚歸,影響了它們的正常生活,它們總在兩棵樹間蹦來蹦去,扯著嗓子嘰嘰喳喳“罵”個不停。我既聽不清,更聽不懂鳥語,只能央求:“得了,二房東,您饒了我吧,別再罵了,讓人歇會兒吧,真煩人!”越起火越著急,燕子“罵”得就越歡,一會兒飛到樹上,一會兒飛到房檐下,一會兒又飛到房頂上,讓你無法理解。我對這個聽不懂人話的動物,只能忍著。
時間久了,習慣了這種生活,我每天忙著正常上班,燕子穿梭在燕巢與湖水間,忙碌個不停,各不打擾,平安無事。
七月的一個周六,走在壩堰上,天陰得像一盆汪汪的水,天與湖水相融在一起,分不清湖水和霧蒙蒙的天。大山的盡頭,一條像折射過來似的強光,帶著更濃的云,隨時會突發(fā)一場暴雨。燕子依然在水與云間穿梭,輕輕地點水,又輕輕地飛起。少頃,豆大的雨點急促落在水面,泛起一圈一圈的波紋。
風唆使著雨吹進榭舫,讓人頓感涼意,潲進的雨水和浪打起的湖水,濕透全身。望著天,雨暫時沒有停的意思,不知燕子回家了沒有?雖然多了牽掛,但我只能堅持著,等雨小點兒再回家。
雨終于小了,顧不上身上并無遮雨之物,急促地向家奔去。推開門,一場大事故出現(xiàn)在面前:一只羽毛未豐的云燕,苦苦掙扎在泥水里,兩只成年的燕子,像我與它們的初見一樣,嘰嘰喳喳地叫個不停,像是在求救。但當我用手托起小燕時,大燕子又急了,在我眼前來回狂飛,并發(fā)出急促的叫聲。我輕輕撫去雛燕羽翼上的泥水,登上梯子,小心翼翼地將其放回巢里。兩只大燕子看我把小燕如此妥善安排,便平和了許多。自此,我與燕子一家建立了融洽而無語的感情,每次再回家,燕子便圍著我飛翔,帶著我能明顯感覺到的親切感。
當我與同事談論起此事,高興地自夸心地善良,并回憶起當初我與燕子的關系如何緊張時,朋友告訴我,它當初應該正在“抱窩”,見完全陌生的你從外邊進來,怕你不懷好意,才會這樣。直到此刻,我才理解,燕子也有深厚的情感。
我喜歡春天看著燕子修筑窩巢,一點一點銜來湖邊的泥土粘在一起,筑建一個安樂的家,繁殖后代。有時我會從湖里撈來小魚,養(yǎng)育翎羽不滿的幼燕。我時刻惦念著我的鄰居:入冬了,它們在他鄉(xiāng)是否溫暖?遠方的燕兒,你們還好嗎?
整個冬天,無數(shù)次在寒冷中看燕窩,我早已習慣了在小院里想念燕兒的清高和它們展翅凌空的姿勢。我想,它們恰到好處地飛翔在湖水的上空,猛地俯沖向水面,又快速回到空中,如果沒有絕世技巧,怎么能有這絕世的身姿?
悠閑的思想里,可以回顧的東西越來越少,總想刻意地減去那些不必要留戀的東西。生活中沒有營養(yǎng)的記憶占據(jù)著我太多私人空間,霸占著我的思維,可不知為什么,我對這窩燕子的感情,總會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來。
我在等待燕兒春天的回歸、夏天的續(xù)窩、秋天的歸去,盼它們?yōu)槟倾畮砩鷻C。
多少年了,這就是生活。那窩燕子不知過得如何?
一切生靈都具有情懷。我曾不止一次望著天上的燕子,就像見到久別的親人一樣,從嘰嘰的燕語中,我似乎能聽出親切的問候:“您好,您好!”若是我抬頭回答它:“你好,你好!”它便會自然地展翅高飛,又好像完全不認識我一樣。
閑暇之時,總想那巢小燕,想隨它高飛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