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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花

2023-04-15 23:17:37王先佑廣東
金沙江文藝 2023年2期
關鍵詞:楊花白蓮蘭花

◎王先佑(廣東)

蘭花和同村的幾個女人到深圳找工作,只花了兩天時間就進了龍華的豪威燈飾廠。聽介紹她進廠的老鄉(xiāng)說,在豪威廠,一個月下來能掙上三千多塊,能抵她以前在縣城干上兩個月,蘭花很滿意。工作呢,有點累,但也沒多累,最多就是每天加上兩個小時的班。這在蘭花看來也不是問題:從家里出來就是為了掙錢,要是只圖舒服,那當初就不用大老遠的狠心拋下滿生和小蘭跑到這里。

蘭花是個有潔癖的女人。進廠第一天分宿舍,她狠狠心要了沒人愿睡的上鋪,怕的就是人家隨隨便便地把下鋪的東西弄臟弄亂。她拿了抹布,把分給她的那個鋪位仔仔細細地擦拭了兩遍,旮旮旯旯都揩過了,才把自己的行李小心地鋪上去。深圳天氣熱,蘭花每天都要沖涼,每次沖涼至少要花上半個小時,一直到把自己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洗得干干凈凈清清爽爽才肯罷休。但宿舍里的工友每天都差不多同時下班,沖涼要排隊,蘭花有時排在前面,洗著洗著,有些沒耐心的工友就在沖涼房外面使勁敲門,這讓蘭花很難受。后來,晚上下班后,她干脆就先去電視房看一會兒電視,或者和工友聊一會兒家常,等到別人都收拾完了,她才提著熱水拎著衣物走進沖涼房,安安心心地洗自己的澡。這樣,蘭花就成了宿舍里每天沖涼最晚的一個。

蘭花還像一些小姑娘一樣,在鋪位上支起了床簾。床簾是淺色的,上面繡著黃的花,綠的草,花的蝴蝶和紅的蜻蜓。這床簾是蘭花精心挑選的,一道床簾為她隔開了一個世界。床簾外面的世界,是別人的,也是紛亂的;而里面的世界,則是她和滿生的。蘭花在自己的世界里,躺著,坐著;睡覺,想心事。她每天早上一睜開眼睛,每天晚上睡在床上,都能看到這些熟悉的風景,這會讓她覺得自己是躺在牛欄村的田野上,呼吸到的空氣都是新鮮的,熨帖的;只要起來小跑上那么幾步,就能看到自己不遠處的家,自家的滿生和小蘭,還有墻角的黑狗阿旺。第一次出遠門打工,蘭花有些想家,想滿生,想女兒小蘭,很想。

宿舍里那些結過婚的女人,遠沒有蘭花那樣講究。她們都覺得蘭花身上有一些不同于她們的東西,這不僅僅是因為蘭花每晚最后沖涼,也不僅僅是因為這道床簾。還因為什么呢?這些婆娘想破了腦殼也沒有得出結論,后來干脆就不去想了,得空還是湊在一起拉些家常,說些芝麻谷子針頭線腦之類的破事。

蘭花不光是在宿舍里醒目,在一千多人的豪威廠也有些出眾。在蘭花進廠之前,廠子里也有幾個長得好看的女人;自從蘭花來了之后,男人們就不再談論她們了,話題的焦點轉移到了蘭花身上。蘭花的身上,每天都粘著許多豪威廠男人的目光。他們總覺得這個女人有些與眾不同,不光是她的皮膚有種與眾不同的白,就連她穿的衣服,走路的姿勢,說話的腔調都與以前他們所見過的農村來的娘們兒不一樣,跟那些城里的女人也不一樣。

有這種想法的男人,在豪威廠不在少數。這里面,有流水線上的操作工,有倉庫的搬運工,有崗亭里的保安,也有坐在寫字樓大班椅上的那些大人物。老黑就是其中之一。

老黑是豪威廠的人事行政經理,他不姓黑,只是人長得黑。老黑不光黑,而且粗壯。他在豪威廠整整干了十年。十年間,他從剛進廠時的一個小保安做到了手握重權的人事行政經理,也從當年的小黑變成了現在的老黑。這十年里,發(fā)生了很多事情,比如說,他和白蓮談上朋友了;白蓮成他老婆了;白蓮生孩子了;白蓮又生孩子,死了。

白蓮生第二個孩子時大出血。鎮(zhèn)上的衛(wèi)生院條件有限,醫(yī)生的水平也有限,結果大人和孩子都沒有保住。白蓮出事時,老黑正趴在總務文員林麗麗身上做功課,老家一個電話打來,老黑聽不到半句,就喘著粗氣說,生孩子? 她又不是沒生過,跟母雞下個蛋一樣,還用得著我操心? 叭的一聲,把手機從床這頭撂到床那頭。

老黑認識白蓮時,只是個小小的保安,白蓮那時已是品管部組長,工友們都說小黑泡上白蓮是攀上了高枝。白蓮長得白,也好看,脾氣卻不小,豪威廠的人背地里都不叫她白蓮,而叫她白辣椒。最怵她的是制造部的那些拉長,一旦自己負責的拉出什么品質問題,不僅會被白辣椒罵得狗血淋頭,還會被她一本參到主管那里,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小黑像一座黑塔坐鎮(zhèn)大門崗亭,白辣椒則讓人聞風喪膽,人們便戲稱他倆是豪威廠的黑白雙煞,絕配一對。

把白蓮泡到手之前的小黑,在豪威廠員工眼里就是一傻大個,要人材沒人材,要票子沒票子,沒有哪個女孩子看得上他。而白辣椒呢,因為名聲在外,也沒有哪個男生敢去招惹。這倒在無形中給小黑制造了一些機會,他鼓起勇氣,決意要啃下豪威廠這根最難啃的硬骨頭。他請白蓮吃飯,請白蓮看電影、唱歌,給她送花。小黑的電影票被小辣椒當眾撕得粉碎;小黑送的花被小辣椒扔到垃圾桶;小黑發(fā)給白辣椒請吃飯請唱歌的短信,每次收到的回信只有兩個半字:白癡! 但小黑一點也不氣餒,屢敗屢戰(zhàn)。

好在裝配部有個新來的拉長,因為不良率問題和白辣椒爆發(fā)了一場大戰(zhàn)。這拉長也不是一盞省油燈,一開口就直指白辣椒要害,說她是一個沒人要的潑婦。此言一出,立馬戳中了白辣椒的痛處,從不示弱的白辣椒竟然當眾落淚;流淚不算,她連班也不上了,捂著臉跑回了宿舍,這讓豪威廠的人都覺得稀奇。白辣椒一敗涂地,小黑卻在心中暗喜。當天晚上,拉長在回出租屋時被人攔路一頓暴打,第二天上班就交了辭職報告。小黑的這一招果然收到奇效,在那個拉長離開豪威廠后不久,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小黑在龍華廣場的草坪上把白辣椒這個豪威廠最沒有女人味的女人給拿下了。他用行動為她正名:她并不是一個沒人要的潑婦。

白辣椒雖然已經委身于小黑,但從一開始就沒有把小黑和自己放在同一條水平線上。她一直認為自己高小黑幾等,動輒對他頤指氣使,辣味十足。直到肚子越鼓越大,小辣椒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嫁給小黑。隨著小黑榮升為保安隊長,小辣椒的辣味逐日褪去,甚至開始對他變得遷就起來。而這時的老黑早已對白蓮這份遲來的溫柔無動于衷,在白蓮要生孩子時,把她送回了老家。

在白辣椒之后,廚娘趙小芹是老黑碰過的第二個女人。趙小芹三十剛過,人雖然長得不算漂亮,但卻騷名遠揚。剛開始老黑其實對她沒什么想法,但自從他當上保安隊長后,這女人的一對狐貍眼就時不時地在他身上滴溜溜亂轉。在飯?zhí)门抨牬蝻?,她老遠就瞅到了老黑,老黑的飯盤還沒伸過去,趙小芹的勺子就到了:“黑隊長呀,知道你喜歡吃葷,我給你多打些肉,吃飽了好干活啊?!?打了一勺肉,又加一勺豆腐:“黑隊長,再給你打點豆腐,男人嘛,都好這口,是不是???” 聲音又軟又嗲,讓排在老黑身后的人冷不丁地起一身雞皮疙瘩。然后又笑,笑聲有如洪湖水,浪打浪。

那時老黑剛把白辣椒送回老家。白辣椒懷了六七個月身孕,老黑有些打熬不住,趙小芹頻頻向他示好,他免不了有些心猿意馬。保安隊長的宿舍是單間,趙小芹有好幾個晚上都偷偷溜到老黑門前來敲門,老黑隔著門就聞到一股騷味,知道是趙小芹前來打算救他于水火。但他到底有些顧忌,不敢應戰(zhàn),裝作睡著了,在床上弄出一陣驚天動地的鼾聲,趙小芹聽了,只得含恨而去。

趙小芹并不甘心。一天下午,她找到老黑,說食材倉庫近來老是莫名其妙丟東西,要老黑去看看現場。老黑心里雖然有些狐疑,但這是保安隊長的職責所在,他不能不聞不問。他們兩個前腳進了食材倉庫,趙小芹后腳就把大門插上,一把勾住老黑的脖子,用舌頭在老黑臉上舔來舔去,用胸脯在老黑身上蹭來蹭去。老黑這根干柴何曾見過這種陣勢,不一會就被趙小芹的這把大火燒得皮毛無存。趙小芹早就在地上用廢紙皮鋪好了婚床,兩個人弄得翻天覆地地動山搖,過程中碰倒了一瓶醋,滿屋子飄蕩起一股子酸味;又撞翻了半桶醬,酸味中又有了咸味;然后還弄灑了一包辣椒粉,害得老黑后來打了一個多星期的噴嚏。老黑這才知道,食材倉庫里的東西就是這樣不見了的。

傍上了老黑這座靠山,趙小芹就時不時地從廠子里往自家出租屋偷偷帶一瓶油,一包鹽,半斤肉甚至幾顆雞蛋。值班保安向老黑反映過好幾次,老黑揮揮手說,小事小事,不值一提。老黑說過她一次,趙小芹雙腿一夾說,你喝我的奶,揩我的油,去市場上買該花多少錢心里沒數? 老黑一噤,心里一冷,知道這樣下去終究不是辦法,開始有意疏遠趙小芹。這女人也心知肚明,行為上有些收斂。時間一長,不免有些意興闌珊,終于帶著滿腹遺憾離開豪威廠,去進行她未竟的事業(yè)了。

老黑像是一只辛勤的蜜蜂,在豪威廠這座百花園里勤勤懇懇兢兢業(yè)業(yè)地采著蜜。他身邊的女人,從廚娘、清潔工變成生產線女工,最后又換成了辦公室白領。不管是趙小芹、林麗麗還是別的什么女人,老黑都覺得勝過白蓮百倍。又辣又不會叫床的白蓮,最多只能算是半個女人。老黑甚至懷疑,當年那個為了把白蓮追到手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的小黑,還是不是現在的這個老黑?

按理說,沒有小辣椒,老黑在風月場上應該更加得意才對。但說來也怪,自從白辣椒去世,老黑的采花作業(yè)就戛然而止了。白辣椒活著的時候,老黑找了一個又一個女人,這當中有一大半是為了報復小辣椒,讓她為當初的看不起他付出代價,直到小辣椒對他認錯了,對他百依百順了,他還是想著法兒來折磨他。小辣椒一死,老黑的生活突然就失去了目標。當初找女人是為了做給白辣椒看?,F在,白辣椒不在了,他再找女人做給誰看呢?

但偏偏在這個時候,馬蘭花出現了。這個蘭花,要說有多漂亮吧,一兩下也看不出來,但是多看上那么幾眼,味道就出來了。從此,在老黑眼里,什么白辣椒,什么趙小芹,什么林麗麗,就算她們全部加起來,也頂不上半個馬蘭花。意識到這一點,老黑越覺得人生無趣,命運無常。

見工那一天,蘭花只是覺得奇怪。她不知道為什么自己被安排在最后一個面談,她也不知道那個黑黢黢的、五大三粗的面試官為什么會問她那么多問題,該問的,不該問的,他都問了。她還以為是面試官在存心設卡,那些問題只是為了刁難她,好有一個不招她進廠的借口。開始,她還真有些緊張。但后來她不緊張了,因為那個面試官沖她笑了,還露出滿口的白牙,讓蘭花開始覺得他有那么幾分親切。黑大個說,好了,你已經被錄取了,明天來報到,怎么樣?

蘭花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沒想到自己輕而易舉就能進廠,而且能進這家鼎鼎有名的豪威廠。面試一結束,她就給滿生打了電話,滿生先是為她高興,接著又有些欲言又止。蘭花當然知道滿生的那點心思,她看了看宿舍里的工友,對著手機悄聲說,滿哥,別擔心,蘭花永遠都是你的! 說完這話,蘭花仿佛看見,滿生在電話那邊無聲地笑了。

蘭花被分到了豪威廠最好的電子部。豪威廠流傳著這樣一首順口溜:塑膠熱,裝配累,烤漆臟,進了五金淚汪汪,電子車間是天堂。電子部環(huán)境好,工作輕松,車間還裝有中央空調,一年四季都是春天。老鄉(xiāng)們都羨慕蘭花,蘭花呢,自己也很知足,心里暗下決心要好好干,要對得起這份好運氣。上班的第一天,主管問她,你跟老黑經理是老鄉(xiāng)嗎? 老黑經理是誰,這個時候的蘭花當然不清楚。她茫然地搖搖頭。主管又問,是他親戚? 蘭花又只能搖頭。主管接著問,你以前在哪里做過? 蘭花這次不搖頭了,蘭花說,我在老家縣城的服裝店打過工。主管笑了,笑得有些意味深長。他說,剛好昨天有個統計員辭工了,這樣吧,你就接她的手做統計,我派個人教你。蘭花不知道統計是份什么樣的工作,但她憑直覺猜測應該比流水線上的普工要好。后來她知道,做統計不但輕松,工資還比普工高。電子部主管姓胡,她說,謝謝胡主管。主管說,不用謝,要謝的話,你得謝老黑經理。

這天,蘭花肚子里都是關于老黑經理的問號。他是誰呢? 她滿腦子里搜索著她在豪威廠里見過的面孔,這個老黑經理是不是那天問了她很多問題的黑大個呢? 像,是因為他黑;不像,是因為她跟他沒有任何關系,他也不可能這么照顧她。這個神秘的老黑經理,把蘭花第一天的打工生活給搞亂了。她想問問教她做統計的那個女孩,老黑經理是何方神圣,但終歸不好意思問出口。一天下來,她什么都沒有學會,弄得那個女孩看她的眼光怪怪的。

后來,蘭花終于知道了,胡主管嘴里的老黑經理,就是那天面試她的那位黑大個。老黑,白蓮,老黑以及白蓮的一些事情,也慢慢傳進了她的耳朵。蘭花一直不相信她能進電子車間,能在電子車間當上統計員是老黑的功勞。面試那天,老黑問她有沒有結婚,有沒有小孩,蘭花都如實回答了;進廠時填的個人履歷表,這些情況也都寫得清清楚楚。所以,蘭花心里坦坦蕩蕩的。老黑經常來電子車間,有時候找胡主管吹吹牛聊聊天,有時候在車間里來回轉悠。找胡主管吹牛時,蘭花在辦公室整理報表;在車間轉悠時,蘭花也必然是在流水線上統計數據。蘭花并沒有把老黑的出現與她自己聯系起來,但有時候,老黑在她身邊待的時間長了,就讓她有些不自在起來。假如蘭花偷偷地脧上老黑一眼,準會發(fā)現老黑看她的眼神溫柔得像是能擰出水來。這樣一個大漢竟然有著這樣一種眼神,這讓蘭花心里有些發(fā)毛。她沒有辦法再做到心如止水,不得不從老黑的眼神中匆匆逃開。

老黑來的次數多了,車間的工友們好像都感覺到了什么,她們看蘭花的眼神越來越讓她感到不安,這就讓蘭花有些苦惱了。蘭花面善,以前在老家時,周圍也有些不三不四的人打她的主意。蘭花心明如鏡,平時盡量避著這些人;如果實在躲不開,不管說話還是做事,她的分寸都拿捏得好好的,不給他們任何念想;一旦發(fā)現有什么苗頭,她是一點兒也不會客氣,前半分鐘還風和日麗呢,后半分鐘說不定就冷若冰霜了。對那些不識臉色死纏爛打的無賴貨,她是手中有什么就用上什么,有一個雞蛋,她會讓它在那人臉上開花;有一塊磚頭,她敢給那人腦袋開瓢。就是手上什么也沒有,她還有指甲,她會用指甲把那人的臉皮抓爛,讓他沒臉見人。而那些人呢,大部分也都是欺軟怕硬的主兒,看過幾次蘭花的臉色,從蘭花這兒吃過一兩次虧,就知道她不是一個好惹的角色,慢慢地也就絕了那些花花心思。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蘭花懂得這個理兒。在她看來,做了滿生的媳婦,她就是滿生的,整個人都是,有一丁點兒的意外,她都覺得對不起滿生??墒沁@個老黑,和村里人不一樣。他也不說什么,也不做什么,就那樣時刻讓蘭花感覺到他的存在。他要是說了什么,蘭花會義正詞嚴地拒絕他;他要是敢對蘭花做什么呢? 蘭花想了想……她手中的報表夾子對老黑構不成威脅,電子車間里也沒有可以給他造成殺傷力的工具。她不想還像以前在老家時那樣,用指甲撓破他的臉。既然來了深圳,就應該用深圳的方式解決問題。她早就注意到,女廁所的門背后有一根一米多長的廢水管。對了,如果老黑真要對她做什么,她會毫不猶豫地沖進去,抄起那根水管,讓他嘗嘗鋼管在頭上開花的滋味,盡管,憑直覺,她覺得他對她并沒有惡意……可是,這算是怎么回事呢。在老黑身上,好像有一股氣場,這氣場把蘭花緊緊罩著,讓她沒法逃脫??磥?,深圳和老家就是不一樣,深圳的人也和老家的人不一樣。在老家很容易就擺平的事情,在深圳卻讓她心里沒底。她想打電話給滿生講講她心里的憋屈,想了想,又覺得不合適,電話拿起來,又掛了。

在宿舍,女人們提到老黑的次數也漸漸多了起來。以前,她們偶爾也會提到老黑,但說過了也就說過了,蘭花并沒有在意。但現在,老黑在她們口中出現的次數越來越多。關于他和白蓮的傳說,關于他和廚娘趙小芹、文員林麗麗的風流韻事,是女人們談論的主要話題。她們說得活靈活現,甚至模仿起了林麗麗叫床的聲音,好像她們當時就在現場一樣,讓蘭花聽得耳紅心跳。她們說起老黑時,語氣里沒有鄙夷或是輕蔑,聽上去似乎還有些向往的意思,有時還故意朝蘭花擠眉弄眼,讓蘭花心里很不好受。后來,蘭花在沖涼房里待的時間越來越長;她洗完了,就直接上床,進入到自己那一方由床簾隔開的小小世界。女人們還在說老黑,蘭花不去理她們,一邊用梳子梳著自己濕漉漉的頭發(fā),一邊在心里想著滿生,想著小蘭,想著想著,就沉沉睡去了。

楊花和蘭花同村,她是和蘭花以及另外幾個老鄉(xiāng)一起來的深圳。在豪威廠,她被分到了五金部,具體工作是給沖床操作手放螺柱。第一天下班,晚上在出租屋,她對有根說:“你曉不曉得蘭花進了電子部?”

有根說:“曉得,人家命好啵。”

“命好? 我看不見得。你在豪威廠也干了好幾年了,咋不想辦法把我也弄個好部門?” “我有這本事,還能在這里干上幾年的保安? 蘭花她再能,被窩里還能有倆人? 像咱們倆吧,鍋里有吃的,床上有干的,知足吧?!?/p>

楊花一聽,撲哧笑了,抱著有根滾到了床上。

有根和滿生是光屁股長大的玩伴。蘭花來深圳時,滿生給他打過電話,囑咐他多關照下蘭花。有根說,咱倆啥關系,這還用說? 還有沒有別的要交代? 滿生吭哧吭哧半天說不出口,有根在心里暗暗發(fā)笑,說,都是大男人,有啥不好意思說的? 叫我?guī)湍憧粗c你女人,讓她把褲帶系緊點,是啵? 放心,一有點啥動靜,我馬上通知你,行了啵?

這以后,楊花時不時地從車間里帶回些關于老黑和蘭花的新聞;有根天天在大門口站崗,老黑又是他隔了幾層的主管,見到的和聽到的也不比楊花少。晚上關了燈,干完那事,兩人就開始交換信息,互通情報。蘭花調到人事科的通告貼出來那天,楊花心神不定,捏著顆螺柱,半天沒能把手從模具里拿出來,差點沒被沖床打到。下班了,楊花問有根:“你猜猜,蘭花被窩里現在睡著幾個人?”

“一個啵。哦不對,難道是兩個?”有根狐疑地問。

“不是兩個,難道還能加上你一個?” 楊花恨恨地在有根屁股上踹了一腳。

“不能吧? 蘭花不像那種人啊?!?/p>

“你想想,蘭花一進廠就進電子部做統計,不到五個月又坐了辦公室,她蘭花憑的是啥? 人家大老黑又不是傻帽,沒從她身上得到好處,肯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照顧她? 換成是你你肯干不?”

“你說的也有道理,但也不能拿死了?!?/p>

“我說你這個不開竅的,知道啥叫悶騷不? 我看蘭花就是悶騷,把你們這些男人都迷住了。我跟你說,以后離她遠點兒!”

“那你說,這事兒我要不要跟滿生說說?”

“說啊,咋不說? 紙包不住火,滿生早晚會知道的,到時他還不恨死你? 你不說,說不定還會出什么大事呢?!?/p>

第二天,有根給滿生打電話。有根說,恭喜恭喜啊。滿生說,恭喜啥? 有根說,恭喜你家蘭花坐辦公室啦。滿生說,坐啥辦公室? 我咋不知道呢。有根問,咋了,這事兒蘭花沒跟你講? 沒講,怎么啦? 滿生問。有根又說,那我得說你啊,滿生,我們廠有個經理,好像對蘭花有那意思。話我就說到這兒了,還有啥事,你問問蘭花就知道了。說完有根就掛了電話,也不管滿生在那頭喂個不停。

蘭花到人事科上班了。她的位置離老黑的小辦公室只隔了十來步,只要稍稍抬一下頭,就能看到老黑的身影。而且,有時候,她能感覺到老黑的目光正透過玻璃窗在盯著她。在蘭花心里,以前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又回來了。

本來,蘭花逐漸習慣了這樣的打工生活。她每個星期都會打電話回家,問一問家里的情況,聊一聊她在深圳的見聞和工廠里七七八八的事情,再和滿生說點私房話。滿生嫌蘭花的舊手機信號不好,在蘭花領到第一個月工資后,他讓蘭花去買部新手機。蘭花心疼錢,不愿買。滿生說,那我從家里買一部給你寄過去? 蘭花說,你敢,要在家里買,我不早買了,還等到現在? 等咱們到城里買房子了,你給我買什么樣的手機我都要。

小蘭在學校成績不錯,婆婆病情穩(wěn)定,滿生開小面包送貨一切平安,這讓蘭花感到滿意。唯一讓她有點不安的是,每次電話打到最后,滿生總愛問她,蘭蘭,廠里有沒有人追你?。?蘭花說,沒有,廠里年輕漂亮的美女多著呢,誰還會來追我這個老太婆? 滿生說,真沒有??? 我家蘭蘭那么大個美人,我就不信沒有人動心。蘭花說,誰騙你呢,還就你把我當個寶,擱人家眼里,我啥也不是,你總該放心了吧? 滿生還是不信,還要纏著她問這問那,蘭花趕緊拿幾句親熱話把他的嘴給堵住。

蘭花慶幸自己沒有跟滿生講老黑的事。在老黑這件事情上,她覺得自己都多心了,滿生把她寶貝成那樣,還能不多心? 在電子部呆了五個多月,老黑從來沒有和她單獨在一起過,也從來沒有對她做什么。雖然他也經常來電子車間轉一轉,但還不曾和她說過一句話。她覺得,以老黑在豪威廠的權勢和地位,如果真對她有什么想法,想對她做點什么并不是太難。也許,她能進電子部,能迅速當上統計,只是巧合。工友的眼神和宿舍那些女人的閑談,一定也只是想當然和捕風捉影。這樣一想,當初的種種猜測和不安,實在讓她自己都有些害羞。一切塵埃落定,蘭花放下心來,一心一意地忙她的工作。她還向另外一間宿舍的女孩子學會了十字繡,下了班,有空時,她在自己的那方小世界里一針一線地繡起了枕巾。枕巾是給她給滿生繡的,繡的是鴛鴦戲水。

這次調到人事科,是蘭花怎么也沒有想到的。蘭花打聽過,人事科的職員大部分都是大學畢業(yè)生,像自己這樣高中畢業(yè)的,廠里流水線上一抓一大把,按常理,這個職位怎么輪也輪不到自己頭上。而且,她的座位還在那樣一個讓老黑時時能夠看到的位置,她不知道這是不是科長的刻意安排。起初,蘭花還在心里為要不要去人事科糾結過。電子部的胡主管跟她說,做人事職員和做統計是兩個概念,統計員在車間上班,是藍領,職員坐辦公室,是白領;到人事科后,她至少可以漲兩級工資。蘭花終于決定去。出來打工,不就是為了多掙點錢回家么? 況且,人家老黑未必真有那么齷齪,也許,就像以前那樣,等到真相大白時,這些想法又會讓自己臉紅。本來她是想給滿生報喜的,想了一想,又忍住了。

按照豪威廠的規(guī)矩,蘭花可以住進廠里的雙人職員宿舍。剛進豪威廠時,她覺得宿舍太擠,排隊沖涼要等太久,舍友們又有些八卦,但是慢慢地也就習慣了。調動公告貼出來沒幾天,總務就在催她換宿舍了。換就換吧,宿舍條件更好點,也不是什么壞事。但是,等她住進去才知道,和她同宿舍的一個女孩子休產假回家了,這個兩人間,在接下來的幾個月里實際上成了單人間。這樣的變化讓蘭花感到了實實在在的不安,她想搬回以前的宿舍,但她空出來的床位很快就住上了新人。

住進新宿舍的頭一天晚上,蘭花一夜沒合眼。宿舍和保安都歸老黑管,他會不會在某個晚上,悄悄來到這間宿舍? 以前的風平浪靜,也許只是老黑營造出來的假象,這一切,只是為了把線放好,好引她這條魚兒上鉤……蘭花仔仔細細地回憶起自進廠以來的前前后后,覺得老黑就像是在下一盤穩(wěn)操勝劵的棋,一步一步、不動聲色地把她逼上了危險的境地。越想,蘭花越覺得老黑的陰險可怕。越覺得可怕,蘭花就越是不怕。她是絕對不會讓老黑得手的,萬一真的發(fā)生什么事,她會毫不猶豫地離開豪威廠,回到滿生的身邊。她希望,這一切不過又是她的猜測。

第二天下班,蘭花到市場去買水果刀。她挑了好幾把刀,最后相中了一把,她用刀刃在手指上試了試。老板笑著說:“這么快的刀,別說削水果,殺人都沒問題,你還挑三揀四?”

有根一個電話打來,讓滿生有些六神無主。

蘭花的廠里有個主管在追她。這樣的事情讓楊花知道了,于是楊花的爹娘和公婆也都知道了。楊花的爹娘公婆知道了,于是牛欄村的人差不多全知道了。而牛欄村人的嘴巴又都不怎么牢靠,于是風聲很快就傳到了滿生這里。等滿生知道這消息來自楊花,心里倒有幾分釋然。他以前就討厭楊花這張喜歡無事生非的嘴,現在更討厭。

蘭花給滿生打電話時,他曾多次向她求證,蘭花一直都給他否定的回答。他相信蘭花。他還給有根打過一次電話,問蘭花在他們廠里好不好。有根說,好著呢。對了,你不會自己打電話問她? 滿生吞吞吐吐的,有根就有幾分明白,說,放心吧,你婆娘在這邊沒什么情況,有的話,我還能不跟你說? 滿生這下才算真的放心了。他了解有根,知道他沒事不會瞎講,有事也不會瞞著他。他想讓有根好好管管楊花,但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了。

就在昨天,蘭花還往家里打過電話,滿生又問了那個問題,蘭花的回答仍然和以前一樣。按道理,他應該相信蘭花,但是有根的這個電話讓他有些動搖。他在心里把蘭花到深圳后的種種表現理了理,終于發(fā)現了一些疑點:在他追問廠里有沒有人追她時,蘭花總是把話題引開;她到深圳才幾個月,好運氣就趕著趟地追著她;她調到人事科,這么大的事,竟然沒有告訴他……

想到了這些,滿生有些自責。這么多年的感情,他是不應該懷疑蘭花的,而且有根也只是說,他們廠里的經理對蘭花有那個意思,并沒有說蘭花怎么怎么樣。驀地,有根電話中的最后那句話讓滿生一下子驚醒:還有啥事,你問問蘭花就知道了。還有啥事呢? 在電話里問蘭花,蘭花一定是不會說的。

滿生決定去深圳看蘭花,馬上就去,盡管離過年不到半個月,蘭花就該從深圳回來了。第二天,他把姐姐接到家里,把老娘和小蘭托付給了她,就直奔車站。

滿生到達深圳時,已經是第二天的晚上。等他按照以前蘭花給他說的地址一路找到豪威廠的大門時,已經是深夜了。他給有根打電話,有根問他在哪里,他說就在廠門口。剛說完,他就聽到誰在喊他,扭頭一看,正是有根,原來有根這天晚上值夜班。有根說,蘭花知道你來了啵? 滿生搖搖頭。有根就笑了,說,那正好,給她一個驚喜。宿舍就住她一個人,我這就去給你拿鑰匙,讓你們今晚夫妻團圓,好啵?

滿生跟著有根來到蘭花宿舍門前。有根輕手輕腳開了門,往房間里指了一下,又輕手輕腳地走了。滿生摸索著進了房間,又循著蘭花的氣味,找到了她的床位。滿生停了一下,等眼睛適應了房間里的黑暗,又吸了一口氣,才哆嗦著,手撫上了蘭花的面頰。

蘭花驚醒了。來不及思考,她很快就抽出藏在枕邊的水果刀。水果刀向著滿生撲去,在暗夜里,閃爍出一種溫暖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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