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 偉
或許是歲數(shù)大了,容易懷舊,一到年底,我總會憶起兒時跟著父母打年糕、吃年糕的情景來。
制作年糕的前一天上午,母親就開始浸泡做糕用的米——一般選用當季新收的晚粳米,先搓洗一遍,再用清水浸泡起來,泡足水的米,做出來的年糕口感更軟糯。第二天一早,先將米瀝干水分,倒入事先備好的幾個大籮筐里,再抬到手拉車上。放置好后,父母把我也抱到車上,然后父親在前面拉,母親在后面推,一路吱吱呀呀,去到村頭的年糕加工廠。
說是加工廠,其實就是一個碾米小作坊。年前的一個多月,這里是村里最熱鬧的所在,機器日夜轟鳴,人聲鼎沸,一派熱鬧景象。
做糕的第一步是將米打成粉,工人們合力將整筐泡過水的米倒入碾粉機頂部的漏斗中,很快,雪白、松軟的米粉就呼嘯著出來了。然后在米粉中加入適量的水和少量的鹽,反復(fù)攪拌之后,倒入木制的蒸桶中蒸熟,一時間,熱氣騰騰,米香四溢。
剛蒸好的米粉呈面糊狀,工人們再次合力將米糊倒入年糕機頂部的容器里,轟鳴聲中,一條橢圓而潔白的年糕,冒著熱氣從機器側(cè)面的金屬圓口中綿綿不斷地“噴吐”而出。第一遍打出來的年糕因為品質(zhì)不夠細膩結(jié)實,需掐斷后迅速回爐一次;第二遍就是出“成品”的時候,因為出糕的速度很快,須有一個眼明手快的人,拿著一把蘸了水的“快刀”伺候著,一刀一段,切成約10公分長的糕段,另一人則迅速地將糕段平攤在長方形的浸過水的大竹匾上,待攤滿了一竹匾,就招呼“客戶”們將年糕抬出去晾曬。
新打出來的年糕需要放涼、晾干,才能撂進籮筐里,否則會粘連在一起,這中間還需要給糕段“翻身”約二到三遍。趁著空隙,母親會忙里偷閑給我們做“紅糖年糕”吃。將燙手的年糕從側(cè)面小心分成兩瓣,撒上從家里帶來的紅糖和熟芝麻,一塊冒著熱氣的紅糖夾心年糕就做好了,咬一口,香甜軟糯,又頂餓又解饞。有好幾次因為吃得太急,咬到舌頭了,只好和著淚水,把糕吃完。
吃飽喝足,便使出渾身解數(shù),纏著大人買小玩具。等到籮筐堆滿年糕,我便像凱旋的“將軍”,坐上手拉車,一路“耀武揚威”?;氐郊液螅矣纸邮芰艘豁椥氯蝿?wù),給叔伯鄰居們送“戰(zhàn)利品”——包在棉被里還溫熱的年糕,與他們分享這豐收的喜悅。剩下的幾大筐年糕,全部用清水泡在大瓦缸里,吃的時候撈出來,省著點能吃上個大半年。
在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年糕在農(nóng)村人的食譜上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它可蒸可煮,可燙可炒,可甜可咸,可配葷腥,也可搭素菜,一句話,怎么著都行。它不像米飯還需要配菜,它本身既是飯,也是菜,做成蒜薹臘肉炒年糕,自然噴香可口,吃得滿嘴流油;搭配蛤蜊香菇小白菜等做成燙年糕,照樣也是鮮甜難得。童年的年糕,是我記憶中的頂級美味,滿足了幼小的我對美食的許多幻想。
如今已離家近二十年,炒年糕的美味在夢里不知道夢到多少回,啥時候再能吃上這樣原汁原味的家鄉(xiāng)美食呢?我有點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