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姍姍

兩次鴉片戰(zhàn)爭改變了傳統(tǒng)封建社會持續(xù)兩千多年的運行軌跡，給清王朝的統(tǒng)治造成了嚴重威脅，中國社會矛盾進一步尖銳。外部環(huán)境的這種激變引起了以李鴻章為首的一批仁人志士的思考，對外戰(zhàn)爭的失敗使得他們認識到西方列強堅船利炮的威力，所以普遍希望通過學習或引進西方先進“器物”來實現(xiàn)富國強兵，以扭轉對外戰(zhàn)爭時的不利局面。李鴻章軍事外交思想的形成也受其自身因素影響，并對晚清乃至整個近代中國的外交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系統(tǒng)研究李鴻章軍事外交思想，具有重要的意義。

一、李鴻章軍事外交思想的主要內(nèi)容

（一）以夷制夷論

“以夷制夷”論是利用列強之間在侵略中國問題上的種種矛盾使其彼此牽制，即在國際關系處理上與其互相周旋來維持國家的領土完整和民心安定，達到聯(lián)合一些國家牽制另一些國家的目的。這種觀念是李鴻章軍事外交思想的中心內(nèi)容。

李鴻章以夷制夷的思想并非其獨創(chuàng)，它的產(chǎn)生是有其相當?shù)臍v史淵源。早在春秋時期便有“天子守在四夷”的思想。戰(zhàn)國七雄爭霸之時，蘇秦、張儀進一步將其發(fā)展為合縱連橫之術。李鴻章明確強調(diào)這種思想本是在中國國力強盛、國家勢力滲入亞洲腹地之時，為了處理好與各個小國的關系而提出來的。但到了近代，由于清王朝國力衰微，李鴻章只好利用列強之間的矛盾，采取靈活策略與其周旋，以維護國家主權利益，為清政府在國際社會中爭得話語權和一席之地。

近代為了遏制日本在朝勢力的擴展，李鴻章采用以夷制夷的策略，將中國的藩屬朝鮮拉入近代國際體系之中，力促朝鮮與各國簽訂條約，以此達到牽制日本屏護東北的目的。在辛丑條約簽訂的過程中，李鴻章充分利用八國列強之間爭奪在華利益上的矛盾，盡最大努力避免了國家被瓜分的命運。

（二）和戎外交論

“和戎外交”是在國家實力落后的情況下，所采用的一種外交策略，是為避免戰(zhàn)爭而做出妥協(xié)。這種外交是貫穿在李鴻章軍事外交思想中的一種基本方針。

李鴻章很清楚外交是一個國家綜合實力的體現(xiàn)，這無論是從他早期從政時所提出的“外求敦好，內(nèi)要自強”[1]還是從政后期所提出的“外需和戎，內(nèi)需變法”[2]，都表明了李鴻章向我們所設想的通過外交手段上的妥協(xié)來為自強換取時間。都待到通過自強達到國家實力強勁、經(jīng)濟繁榮、人民安居樂業(yè)的目的后，再發(fā)揮其外交真正該有的作用。這些就構成了李鴻章倡導的“外交之道與自強之謀互為表里” 這一外交思想的基本觀點。

李鴻章和戎外交思想來源于他對中外軍事實力差距的認識。他之所以采取這種妥協(xié)退讓的外交策略，是因為當時國家的武器裝備和軍隊實力都不能抵擋西方列強堅船利炮的入侵。李鴻章認為息事寧人的和戎外交雖然不美，但是與無視列強實力、盲目主戰(zhàn)帶來的危害相比則是“兩權相侵取其輕”。而且李鴻章本身是一個堅定的唯武器論者，他把武器先進與否視作戰(zhàn)爭勝利與否的唯一評判標準。因此在當時武器裝備不如西方的情況下，李鴻章缺乏戰(zhàn)勝對方的信心與決心，長期對主戰(zhàn)持有悲觀的念頭。

（三）誠信外交論

在李鴻章的外交生涯中，他時刻強調(diào)的是一個“誠”字。誠信成了他外交思想的核心，事事主張以誠待人構成了李鴻章軍事外交思想的基礎。

李鴻章一生堅定不移地將誠信外交奉為圭臬。除了是因該思想承自其恩師曾國藩外，最重要的原因則是由于李鴻章自身對其強烈認同。這有三個方面的原因。首先，他受到傳統(tǒng)儒家學說的影響。作為科舉取士之下培養(yǎng)出的傳統(tǒng)士人，他即使處理再復雜的國際形勢也時刻都以儒家“忠、信、篤、敬”作為標準嚴格要求自己。因此，李鴻章自然而然地將該準則應用于對外交涉之中。其二，李鴻章在對敵戰(zhàn)爭中認識到了列強武力的強大，產(chǎn)生了不可輕易與之一戰(zhàn)的想法。李鴻章結合實際，認為對待洋人的要求能滿足的盡量“斷不與之失和”，實在不能滿足的再“婉言慰籍”。其三，則是對洋人盲目抱有好感。當李鴻章因為缺乏經(jīng)驗在稅務上得到了以赫德為首的一批洋人幫助后，便對他們好感倍增，認為“其心赤誠”。但殊不知稅務問題涉及國家主權，這些外國公使都是侵華勢力向清廷內(nèi)部滲透的代理人，他們的“幫助”實質是干涉我國內(nèi)政的一種表現(xiàn)。

李鴻章在晚年總結自己外交思想時曾表達過自己一輩子外交沒出過差錯都是依靠誠字這樣的感慨。但這種“誠”字下的沒有差錯，是兢兢業(yè)業(yè)履行不平等條約、是無條件接受列強的無理要求、是看不到強權勝于公理的一種表現(xiàn)，這些不過是一種自欺欺人的沒有差錯而已。

（四）棄藩邦保疆土論

李鴻章提出的“棄藩邦保疆土”思想是在迫不得已之時暫時放棄藩邦屬國，集中全力保護清朝本土的安全。棄藩邦保疆土論構成了李鴻章外交思想的另一個重要方面。

棄藩邦保疆土論受到一定歷史觀念的影響。中國傳統(tǒng)宗藩體系下，藩屬國只是從國家統(tǒng)治者那里獲得執(zhí)政的合法性，國家對其內(nèi)政外交并不多加干涉，這種與藩邦之間的關系就顯得浮于形式且過于松散。自鴉片戰(zhàn)爭以來，清政府不但自身的統(tǒng)治受到了歐洲列強的武力威脅，而且傳統(tǒng)的宗藩體系也在西方威斯特伐利亞體系的沖擊下岌岌可危。面對中外關系體制的新挑戰(zhàn)，李鴻章提出了棄藩邦保疆土的思想。不過應該看到李鴻章提出的棄藩邦思想并非直接放棄所有藩邦屬地，而是在努力爭取維護傳統(tǒng)宗藩體制不得后，迫不得已之下做出的忍痛選擇。

李鴻章棄藩邦思想的形成是基于對清王朝自身實力的判斷和對國際形勢的綜合分析。鴉片戰(zhàn)爭以來，清政府腐敗無能，因此陷入國家主權受到侵犯、領土完整受到威脅的困境，但他并沒在藩屬國問題上與資本主義列強做過多糾纏。在這種傳統(tǒng)觀念和國內(nèi)局勢的雙重作用下，李鴻章提出力保本土安全的思想雖屬于軟弱妥協(xié)外交，但從這種軟弱妥協(xié)的外交中也可以看出他“不得以而為之”的苦心[3]。李鴻章棄藩邦保疆土的思想相當靈活。出于國防安全戰(zhàn)略的考慮，李鴻章在琉球、越南及朝鮮這三個主要藩屬國受到列強侵略時表現(xiàn)出截然不同的態(tài)度就足以說明這一點。

（五）重海防輕塞防論

李鴻章提出的海防重于塞防論思想是指在國家財政經(jīng)費有限的情況下，將國家經(jīng)費分配的重點由西北邊塞轉移到東南沿海。這是李鴻章軍事外交思想的另一個重要方面。

李鴻章提出的放棄新疆的思想屬于完全忽視塞防。這樣做既不符合一個國家長遠發(fā)展的戰(zhàn)略需要也不利于國家的完整統(tǒng)一。為了強化國防必須要從實際出發(fā)。不過將李鴻章的海防思想簡單視為“賣國”，又不免有失偏頗且略為武斷。

一方面，海防塞防之爭其導火線是“籌集軍餉”之爭。在清政府財政預算有限的情況下，面對西部和東部同時出現(xiàn)的國防危機，向各高級官員公開征求國家經(jīng)費分配問題的意見。希望通過這些意見以此來幫助清政府做出最終決策。既然是發(fā)表意見，那么出現(xiàn)分歧就是在所難免的，不能也不應該將“意見”視為賣國，而應置歷史事件于當時特定環(huán)境，否則就是以今人苛責前人。

另一方面，李鴻章海防重于塞防的觀點有基于其淮系立場的個人利益因素，而且一旦放棄新疆的建議被清政府采納，也確實會破壞國家領土主權完整。李鴻章提出的海防論錯在他將海防的作用夸大并絕對化了，完全無視塞防的作用。不過重海防本身并無差錯，況且李鴻章的《籌議海防折》內(nèi)容豐富，其中提出“力破成見，以求實際”的原則，更是閃耀著樸素辯證法的光輝。正如李鴻章所言，中國的主要敵人已由西北部的部落民族變?yōu)閺臇|南沿海入侵的海上列強。自道光以來幾乎所有的侵略戰(zhàn)爭，所有喪權辱國的條約，幾乎都發(fā)生在東南沿海，故重視海防建設是必要的，也是正確的。

二、李鴻章軍事外交思想的評價

李鴻章的軍事外交思想有進步性的一面，他的軍事外交策略沒有拘泥在祖宗之法的仁與禮之中，而是開始學習西方先進的器物。但其軍事外交思想更有的保守性一面，沒能挽救清政府油盡燈枯的命運，也沒能改變山河破碎的蕭條景象，最重要的是沒能解決中華民族向何處去的時代母題。由此看來，李鴻章軍事外交活動從總體上來說是失敗了。但其失敗原因是多方面的，從根本上源于國家實力衰弱，其次才是由于他個人的失誤。不可否認的是，李鴻章在處理軍事外交事務中犯下了許多錯誤，一味和戎，戰(zhàn)爭來臨存在幻想，喪失戰(zhàn)爭主動權；輕信俄國，簽下嚴重損害中國國家利益的《中俄密約》。最重要的是李鴻章輕信列強許諾，認為委曲求全會換來清政府休養(yǎng)生息的時間。我們要考慮到李鴻章的軍事外交思想扎根于當時中國的基本國情之中，受制于當時特定的時代背景和所處的國內(nèi)外歷史環(huán)境，我們要站在“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的背景下看待李鴻章的外交。大變局固然給了李鴻章站在軍事外交舞臺上與列國周旋一展才華的機會，卻也讓李鴻章的軍事外交因為沒有強大的國家實力背景而步履維艱。

我們研究李鴻章的軍事外交思想，不僅是要捋清他在軍事外交事務中應當背負的責任，更重要的是以昭昭前事，來惕惕后人。只有研究清楚中華民族曾經(jīng)處在多么生死存亡的關頭，才能更加肩負起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時代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