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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谷空湖

2023-03-07 01:03
躬耕 2023年1期
關鍵詞:老賈畫布帳篷

◇ 方 塊

山勢逐漸向下,一條由長方形石塊積累的殘缺蜿蜒小徑在盤結的樹根和泥土中隱隱浮現(xiàn)。有些石頭由于經(jīng)歷了長久的日月,已經(jīng)和山泥融合在一起,只裸露出一小部分灰色的尖角,像是戳穿野豬嘴唇的獠牙。山林中漂浮著一層薄霧,空氣潮濕而又粘稠,石塊上凝結的水珠和青苔讓道路變得危險濕滑。

沒有人說話,每個人都專注于地面上若有若無的小路,生怕不留神便會失足摔倒。在這種地方,一次簡單的跌倒即使不會帶來對骨骼和經(jīng)絡的嚴重傷害,在衣服上留下一身泥漿至少也讓人感到尷尬。畫家許建的擔心更來自他的身后。走在他后面的是上了年紀頭發(fā)花白的老賈和他身材發(fā)福的妻子。老賈是個作家,在療養(yǎng)院里住在許建的隔壁房間,算是認識。他們已經(jīng)在這里住了一段日子,聽說許建要來湖邊游玩,自告奮勇地要帶路。按照許建的看法,像這樣的山路不適合這種身材和體質(zhì)的人行走,但是老賈很固執(zhí),何況他顯然也意識到了他們早已過期的身體無法承擔類似的旅程,進入山林之前老賈從口袋里變戲法似的掏出一段結實的麻繩,一頭拴在自己的腰上,另一頭綁住妻子的腰,通過一段繩索將他和他妻子牢牢捆綁在一起,以期能用這種方式得到相互之間的扶持和支撐。然而這樣一來許建更是憂心忡忡,身后的兩個人之中任何一個人滑倒——這很有可能發(fā)生——都將會帶動另一個人向下滾落,從而產(chǎn)生更大的勢能,走在他們前方的人就像是軌道盡頭的保齡球瓶,等待著被斜坡加速的球體重重擊倒,接著再次往下撞擊前方的球瓶,在這個深不見底的山谷中一直翻滾下去,直到時間的盡頭。

許建往前走了幾步,更靠近蔣曉敏的身后,似乎與老賈夫婦多拉開兩三米的距離就能讓他獲得更多的反應時間。但是蔣曉敏走得很慢,有時候許建不得不停頓下來,等待妻子過于謹慎地看清腳下的路才小心翼翼地跨出腳步。山路狹窄崎嶇,僅能容忍一個人通行,他無法越過妻子走到前面去,何況這么做也沒有意義,不能真正避開潛在的危險。這時,身前的蔣曉敏腳下突然一滑,身體向右側傾倒,站在身后的許建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妻子冰冷的右手,讓她不至于摔倒,同時說了一聲,小心。

繼續(xù)往前幾十米,地勢豁然開朗,一座方圓500米幾近圓形的湖泊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湖面波瀾不驚,像是一塊平整的綢緞。湖水呈現(xiàn)出深藍色,只是在靠近湖岸邊緣處漸變成綠色,水底下是一些清晰可見的橢圓形鵝卵石,有幾塊顏色艷麗,在微微波動的湖水下發(fā)出一陣陣顫抖。湖泊很漂亮,但是透露出一種詭異的寂靜。寶藍色的湖水表明如果不是水中富含礦物質(zhì),就是湖水極深,或者兩者兼而有之。面對這樣一座沉默的湖泊,除了在眼膜表層感受到美的概念之外,更讓人產(chǎn)生一種壓迫,好像湖水有一股難以抗拒的吸力,隨時能夠吞沒一切,不留下痕跡,任何掙扎呼喊都是絕望和徒勞的,只不過是湖面上一個泛起的不起眼的水花,旋即就會湮滅,收容于水面之下,與世隔絕。

老賈說,聽療養(yǎng)院里的人說,其實這里本來不是湖泊,原先在谷底有座礦洞,有人在這里開礦,據(jù)說還是座金礦。但是后來不知道是挖斷了什么,礦里發(fā)生了滲水事故,水一瞬間漲了起來,而且噴涌而出。就形成了這么一個湖泊。

天色漸暗,湖面上吹過一陣冷風,帶動森林里的樹葉颯颯作響,像是水底冤魂的傾訴。蔣曉敏身體抖了抖,不自覺地向許建靠近了一點兒,許建往前走了一點兒,隔在湖水和妻子中間。大家似乎約定好了不再出聲,聚集在湖邊的一小塊區(qū)域,四處張望,不敢走散,似乎在等待什么,又躁動不安。溫度越來越低,許建終于忍耐不住,試探著問我們回去吧。大家似乎突然接收到了某種信號,像是得到了赦免,紛紛表示同意,往來路回去。

療養(yǎng)院的房間是木屋結構,房間里一張靠著墻的雙人床,白色的床墊和被子。床頭兩旁各有一個床頭柜,上面放著光線柔和的臺燈,蔣曉敏那邊的柜子上還有一部電話,但是只能撥打內(nèi)線。床對面是電視柜和電視機。房間的一角被隔出一個微小的浴室和廁所。陳設很簡潔,沒有什么豪華的物件,似乎是被刻意設置成了自然簡樸的風格。許建回到房間后先去洗了個熱水澡,滌除了一天的疲憊。等他從房間里出來,看見蔣曉敏正倚在床上擺弄手機,好像在和什么人傳遞信息。她已經(jīng)把床鋪好了,在床上放了兩條被子,像是并排擺放的兩具棺木,互相靠近但卻難以融合。許建沒說什么,走到床邊坐下。蔣曉敏將手中的電話放下,屏幕朝下放在床頭柜上,只是說了一句我去洗澡,就趿拉著拖鞋進到浴室里。

他們的婚姻是這兩年出現(xiàn)問題的,蔣曉敏比他小八歲,曾經(jīng)是他的模特,一度迷戀許建的創(chuàng)作天分。不過這種仰慕隨著他的繪畫能力和身體機能的同時衰退幾乎已經(jīng)消耗殆盡,她對許建表現(xiàn)出來的是越來越多的冷淡。許建非常清楚隱藏的危機,但雙方的現(xiàn)實糾葛實在太多,包括名譽、地位和財產(chǎn),僅僅這些就足夠讓人喪失所有的勇氣了。

他最終躺在床上沒有動,只是透過模糊不清的玻璃看著窗外的夜色。浴室里的水流聲停止了,過了一會兒又響起吹風機的轟鳴聲。等一切都戛然而止,房間里恢復了寧靜,許建的耳朵里還在轟響,一時有些難以適應。蔣曉敏穿著睡袍走了出來,她的身材依然高挑,線條還是那么玲瓏,就像是從未被時光摧殘過。蔣曉敏側著頭用手整理頭發(fā),在床邊坐下。許建忽然問,你覺得那座湖怎么樣?

很美。

許建點點頭,的確如此,我想把它畫下來。

蔣曉敏轉過頭看了看他,畫下來?你能畫出那種寂寞來嗎?

總要試試才知道。

你畫不出那種寂寞,你已經(jīng)丟失了你的能力,就像是已經(jīng)枯萎的荊棘。

不,我了解寂寞的真正含義。

蔣曉敏脫掉睡袍鉆到被子里,背對著許建,既不期待也不反對,她完全不關心,連一絲嘲諷的語氣都沒有,那你畫吧。

第二天下午,許建背上畫板再次向著湖泊出發(fā)。這次只有他一個人,他的心里多少有些忐忑,那些沉默的湖水似乎暗含威脅,讓他無故感到恐慌。不過好在今天天氣不錯,太陽很明亮,光線毫無阻隔地灑落在地上,這種時候總能讓人的神經(jīng)變得放松,就像是酒精作用在大腦里引起的喪失警惕的輕狂一樣。路途由于熟悉而變得短暫了,失去了探索的勁頭,許建很快就下到湖邊。這座湖和昨天一模一樣,水面上的波紋也是如出一轍,連天上金黃色的云朵也都凝結在水中一動不動,似乎游離在世界之外,不受這個世界任何規(guī)則的約束。他在湖邊選了一個位置坐下,將畫板擱好,打開隨身攜帶的工具包,拿出調(diào)色板,將各種顏料擠到調(diào)色板上,用水稀釋后放置在一旁。

畫靜物畫并不難,只要注意各種光線的明暗調(diào)配就足夠了。許建很快就完成了,但是他對著畫作端詳了許久卻感到很不滿意。許建很清楚問題出在什么地方,他在畫板上復刻了這座湖,但是卻是一潭死水,事實上這座湖是活的。許建注意到了,它有自己的意志,然而在畫板上卻完全沒有顯現(xiàn)出來,這讓他感到很沮喪。他把畫布從畫板上取下來,扔到一邊,換上一張潔白的新畫布,從頭開始。這一稿比第一稿要好,多了一些靈氣,畫作快要收尾時許建覺得還是滿意的。這時,他忽然發(fā)現(xiàn)湖泊多少變得不同了。他停下筆,用力看過去,湖邊出現(xiàn)了一個人。起先是一個點,在慢慢移動,等到稍微靠近了一些,他分辨出那是一個女孩子,很年輕,二十歲出頭,穿了一襲長裙,和湖水一個顏色,以致于一開始許建把她和湖水混淆到了一起,只遠遠看見她一頭烏黑的長發(fā)在移動,而沒有看見她的身體。

這個姑娘顯然也發(fā)現(xiàn)了許建,向著他越走越近,等到兩個人能互相看清面容的時候,她停了下來。這個女孩很清秀,臉上帶著笑容,好奇地看著許建,你是個畫家?

是的。你呢?你是當?shù)厝耍?/p>

女孩子笑得更燦爛了,是啊,我就住在山里。

一個山里女孩,完全看不出,她的身上沒有半點農(nóng)家姑娘的氣息,只有青春和活力。你到湖邊來干什么?

女孩眼睛轉了轉,來玩啊,我喜歡到湖邊來玩。

許建愣了愣,你是一個人來嗎?

女孩故意轉過頭四處看看,你看看,有人跟我一起來嗎?

你不害怕嗎?不是說以前湖底是座礦嗎?后來發(fā)生滲水事故淹死了那些礦工。

女孩收起笑容,嚴肅地搖了搖頭,以前確實是座礦,不過沒有發(fā)生過任何事故,這座礦里沒有多少東西,不值得深入挖掘,所以就廢棄了。

你怎么知道的?

我爸爸以前就是這里的礦工。我爸爸說他們在礦下的某個地方發(fā)現(xiàn)兩扇石門,但是無論如何都打不開,后來礦廢棄了,就沒人再管了。

許建點點頭,女孩又說,能讓我看看你的畫嗎?

當然可以。

女孩走到許建身后,盯著畫布看了好一會兒,許建轉過頭問她,你覺得怎么樣?

你還沒畫完嗎?

是的,還差一點兒。他突然生出了一個奇怪的念頭,就像是從空中飛來的,在他腦袋里生了根,你想把它畫完嗎?

女孩子很驚異,我嗎?

就是你。

可是我不會畫畫啊。

那有什么關系,我來教你。

女孩顯然也覺得很有趣,想了想就答應了。她拿起畫筆,許建站在她身后,用右手握著女孩的右手,帶動著她的筆,在畫布上刻下彎彎曲曲的線條。一開始兩個人之間還很不協(xié)調(diào),女孩的手多少顯得有些僵硬,許建時常要用點力氣才能讓她的手跟隨他的意圖行動。但是漸漸地,兩個人越來越默契,許建幾乎覺得能夠用意念來指揮女孩子了,他的手只要輕微擺動,畫布上立刻出現(xiàn)他想要的效果。女孩近乎完全的是靠在他的懷里,他能聞到她頭發(fā)散發(fā)出來的清香。他的左手不知什么時候也搭在女孩的腰上,就像是多年以前搭在蔣曉敏的細腰上一樣。他們此時更像是在共同練習同一把小提琴而不是畫畫。

等到最后一筆畫完,女孩放下筆,許建放開她,兩個人往后退了幾步,欣賞共同完成的作品。女孩看了一會兒,感到頗為沮喪,我們畫的是另一座湖。

許建吃了一驚,另一座湖?

是的,畫上的湖很活潑??墒悄憧?,這座湖卻很孤獨,沒有畫出湖水的寂寞感。

許建將信將疑,你覺得問題出在哪里?

女孩想了想,是顏色。

顏色?

對,我們用綠色填充湖水,所以它就顯得很活潑。

那你認為應該用什么顏色好呢?

應該是黑色的。

許建感到一陣顫栗,黑色的湖水?

而且紋絲不動,是不是很寂寞?

許建突然從心底生出一種煩躁感,你根本不懂畫畫,黑色的湖水?那是什么?不,我要用粉色,那才是天然的顏色。

女孩很堅定地看著他,那你就不能表現(xiàn)這座湖的寂寞,因為你畫不出那種寂寞,你不是一個真正的畫家,至少現(xiàn)在不是,你沒有能力,就像是……

許建感到憤怒,就像是已經(jīng)枯萎的荊棘?我不是一個畫家?我有那么多證書,兼職多個學院,學生不計其數(shù)。

那又能說明什么?你還是不會畫畫。我要回家了,看你畫畫只是浪費時間。女孩似乎徹底對他喪失了信心,她沿著來時的路又回去了,身影慢慢變小,又成了一個移動的黑點,最后在湖邊消失不見了。

許建既惱火又沮喪,他收起了調(diào)色板和畫布,由衷地感到憤怒。在回去的路上他內(nèi)心里不斷反駁著女孩和蔣曉敏,與此同時又對自己的能力產(chǎn)生質(zhì)疑,也許自己真的再也不能作畫了,至少今天是這樣的。

回到療養(yǎng)院里,許建在大廳里碰到了老賈。他背著雙手,慢慢踱著方步,在大廳里來回轉悠,皺著眉頭,似乎在思考什么讓人費解的問題??吹皆S建,老賈的臉色舒展了許多,主動向他打招呼,你一個人出去的?你太太呢?

許建說,她大概去健身房了,我去湖邊畫畫了。

老賈不相信似的看著他,你一個人去湖邊畫畫了?

是的。

畫了什么?能讓我看看嗎?

許建側了側身,似乎有意讓畫板與老賈隔開距離,還沒成型,等畫好之后再給你看。

他們已經(jīng)回到各自的房間門口,拿出房卡準備開門。老賈一邊開門,一邊對許建說,你能想象嗎?我妻子原先是一名舞蹈演員,身材苗條纖細,可是現(xiàn)在卻臃腫成一個水桶,這種差別以令人驚訝的形式發(fā)生,你永遠也無法預料。

他搖著腦袋,語氣冰冷鋒利,許建不免吃了一驚。他沒有搭話,只是朝老賈笑了笑,笑容勉強,趕緊開門進了房間。他把畫板放到角落里,一下子就倒在床上??諝獗鶝?,從各個方向涌來,他感到昏沉沉的,思維神經(jīng)質(zhì)地快速跳躍,從湖邊的女孩到老賈的話語,一些片段反復出現(xiàn)在腦中,一遍又一遍,含義不明,但是卻讓人恐懼。他閉上眼睛,強迫大腦停止思考,直到意識漸漸模糊。

第三天一早,許建從無窮無盡、內(nèi)容紛亂的夢境中醒來,發(fā)現(xiàn)天空中飄著淅淅瀝瀝的細雨。氣溫很低,冰冷的空氣像是一只看不見的手,從各個縫隙鉆進身體,在他不斷散失熱量的粗糙皮膚上來回婆娑。他轉過頭看了看,床上是空的,和他昨晚回到房間時沒有任何變化,房間里除了他自己再也沒有別人。他立刻意識到事情不妙,從房間里急匆匆地出來,在療養(yǎng)院的大廳里碰到了老賈,神色慌張,老賈,你見到我妻子了嗎?

老賈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含著笑說,你妻子?你怎么問我,你才是她丈夫。

許建心涼了半截,一下子坐到椅子上,感到虛弱無力,出事了。

老賈似乎很興奮,這么說你已經(jīng)知道了?

許建抬起頭,茫然地看著他,知道什么?

老賈在他身邊坐下,故作神秘地四處張望了一下,警察已經(jīng)來了。

許建吃了一驚,警察?誰報的警?

老賈皺皺眉頭,他們封鎖了那個湖,據(jù)說似乎在湖里找到了什么東西。

許建激動起來,那座湖?湖里有什么?

老賈疑惑地看著他,你緊張什么?現(xiàn)在還不知道警察找到了什么,只不過天還沒亮一群警察就把整座湖用警戒線圍了起來,誰也知道他們在里面干什么。

許建心煩意亂,出神地看著大廳的某個地方,老賈好像忽然想起來什么,對了,你說你妻子怎么了?

許建轉過頭看了他一眼,又轉向別的地方,她昨天晚上一直都沒回來。

老賈瞇著眼睛看他,你們吵架了?

吵架?不,我們不吵架,只不過近來我們之間有些……隔閡。不過不算太嚴重,所以我們才到這兒來放松放松。

老賈的眼珠轉了轉,既然是這樣,就沒什么好擔心的。你妻子可能躲在洗浴中心,你知道那里的,洗完澡可以留在娛樂廳休息,也許她太累了,就在那兒睡了一晚。這很正常,很多人都是這樣的,沒什么可擔心的。

許建將信將疑地看著老賈,他花白的頭發(fā)長期缺乏梳洗,發(fā)出一股惡心的油膩味,圓盤狀的臉盤上閃爍著兩只小眼睛,實在讓人無法放心,會是這樣的嗎?

老賈笑了起來說,這是唯一的可能,一個大活人,怎么會不見了呢?你要真不放心,等會兒我叫我妻子去女賓部替你找找。

許建點了點頭,蜷縮在大廳冰冷的金屬座椅上,裹緊了衣服,情緒低落地說,那倒不用,如果她真的在那兒,問題就簡單了。

老賈說,你好像很肯定你妻子不在那兒。他沒讓許建回答,又說,說起來我倒是丟了一樣東西,怎么找也找不到了。

許建抬頭看著他,你丟了什么?

一根繩子。

繩子?

對,你見過的,就是那天我們第一次去湖邊時我用來連接我太太好讓她肥胖的身軀不至于失足滾落山坡的那根麻繩,可是回來后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了。

許建想了想,一根繩子,丟了就丟了,沒什么大不了的。

老賈搖搖頭說,繩子盡管不起眼,可是用處卻非常多,總能在你意想不到的時候帶給你幫助。比如那天下午,沒有那根繩子,我們就不能帶你去那座湖。繩子固然普遍,但卻都不是我的那根。在繩子花樣繁多的實際功能中,有些功能讓人非常不安。

究竟有什么可擔心的?

老賈向他湊過來,帶著濃重的口氣壓低聲音在他耳邊說,你想想,警察為什么會突然出現(xiàn)在這?

許建吃了一驚,死死地看著老賈,你是說……

老賈點了點頭,至少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性。

這時,療養(yǎng)院的大廳里忽然出現(xiàn)了三個身穿制服的警察。老賈和許建都不說話了,看著那三個警察徑直走向服務臺和工作人員說著什么。過了一會兒,那個工作人員向他們的方向指了指,三個警察都望向兩人,其中一名年紀稍大的警察朝他們走了過來,在他們面前停下,看了看兩人,然后對許建說,你叫什么名字?

許建。

這幾天都去過什么地方?

到山下的湖邊去過兩次。

和誰一起去的?

前天是和我妻子,還有這位老賈和他的妻子。昨天下午我是一個人去的。

你一個人去的?去干什么?

我去那里畫畫了。

畫的時候碰到過什么人嗎?

許建想了想,沒有。

那你的畫呢?

畫得不好,我扔了。

警察返回服務臺前,跟另兩名警察說了些什么,然后三個人就離開了。老賈雙手撐著大腿慢慢站起來,要我說湖那邊肯定出了什么事。說完,他扔下許建一個人,獨自回房間了。

許建跌跌撞撞地下到山谷底部,他藏身在粗壯的樹木后面,觀察整個湖面。在兩點鐘方向,那邊搭著幾個黃顏色的臨時帳篷,在山谷中分外顯眼,隱約還有說話的聲音傳過來。湖岸邊還停泊著兩只充氣的橡皮船,在風雨中飄搖。由于下雨的緣故,并沒有人在帳篷外活動。

許建從一棵樹轉移到另一棵樹后,逐漸靠近帳篷,如果不是有警察的警戒線圍著,他幾乎要以為這是一次因為下雨而意外夭折的露營活動。他和帳篷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手掌心潮濕冰涼,不知道是因為雨水還是汗水。他最終停在一棵粗壯的香樟樹后面,離最近的帳篷只有兩米的距離,屏住呼吸。帳篷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我們已經(jīng)確認過了,你能肯定嗎?

許建心里一驚,跟著又響起一個女人的聲音,當然肯定,昨天下午,就在這湖邊。

許建雙拳緊握,張大了嘴巴強自鎮(zhèn)定,任由雨水落在他苦澀的舌苔上,一點聲響也不敢發(fā)出。之前的男人似乎在思考,沉默了一會兒又說,也許我們錯過了什么,有什么地方?jīng)]想到,我看還是重頭梳理一遍比較好,找不到目標就拿他沒有辦法,再怎么懷疑也沒有用。

許建剛想轉身,雙肩上突然各被一只有力的手按住,然后兩條胳臂被扭到了身后,并且向上托起,他不得不彎下腰好讓手臂不至于在不符合生理結構的情況下被折斷。與此同時,背后傳來呼喝聲,干什么的?

許建的雙臂向后反舉,低著的腦袋額頭幾乎要接觸到地面,嘴里大喊,我是游客。但是對方并沒有回應他的辯解,直接推送著他將他送進帳篷,這時才放開了他的手臂。許建開始打量帳篷內(nèi)部,里面幾乎什么也沒有,只有一個人坐在地上,果然就是早上的那個警察,而將他押解進來的是上午另外兩個警察。對方看見他卻似乎并不意外,溫和地笑了笑,指了指帳篷的地面,示意他坐下,許建按照指示坐了下來,警察問他,是來自首的嗎?

許建瞪大了眼睛,自首?我自什么首?

那個警察向他身后看了一眼,然后揮揮手,示意另兩個人先出去。等他們走出帳篷,他才說,你干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嗎?

許建漲紅了臉,很長時間才說,我沒殺我妻子。

誰說你殺了你妻子?

我妻子是不見了,可是老賈說她只是在洗浴中心睡著了。

警察用手摸著削尖的下巴,可是老賈也說頭天晚上聽見你們吵架了,動靜很大。你不知道吧,療養(yǎng)院仿木結構的墻壁隔音效果很差,你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隔壁鄰居的耳朵。

許建喘著氣,我們之間是有些問題,可我們沒有吵架,只是有一些爭執(zhí),我更不會因此殺害我妻子的。

可是你們那天晚上確實吵架了,因為什么?

許建垂下頭,掙扎了一會兒,然后說,我們的婚姻出現(xiàn)了問題。

所以你一怒之下殺了她。

許建跳了起來,我沒有殺她。

可是老賈的繩子不見了。

那又怎么樣?他的繩子可能掉在任何的地方,跟我有什么關系?再說這個老家伙總是隨身攜帶一根繩子,他還寫小說,在小說里丈夫殺了妻子然后拋尸,而他早已厭倦了他妻子圓桶般的體型,你們不覺得這才是可疑的地方嗎?這樣的人你們反而不去查?

警察抬頭陰沉地看著他,我們會搞清楚的,現(xiàn)在請你坐下。

許建突然喪失爆發(fā)出來的勇氣,變得頹喪,再次坐在帳篷內(nèi)。警察繼續(xù)問,也許你沒殺你妻子,可是其他人呢?你有沒有殺過?

其他人?

警察睥睨著眼睛看他,你說你昨天下午在湖邊畫畫?

是的。

沒碰上過任何人?

許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點點頭,沒有。

而且你也提供不出你在湖邊畫畫的成果。

是的,我說了畫得不好,我已經(jīng)銷毀了。

警察沉默了一會兒,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們?yōu)槭裁磿竭@里來嗎?

為什么?

因為我們接到了報案電話,報案者聲稱在這湖邊發(fā)生了一起謀殺案,并且描繪得很詳細,是用繩子作的案。很顯然,兇手不知道有第三個人目睹了整個事件。

許建絕望地看著警察,臉色刷白,渾身發(fā)起抖來,語無倫次,不,不,我干嘛殺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人?

警察朝他笑了笑,這個得問兇手才知道。

雖然連他自己也感到蒼白無力,但是他還是說,你們不能聽信一面之辭就采取對我不利的措施。

警察揮了揮手,讓他離開。

許建從帳篷出來,外面的雨變小了一點兒,似乎已經(jīng)失去了足夠的能量。他沿著湖邊走,不再刻意躲藏,避諱別人的目光。那座藍色的湖依然神秘、潔凈,吞噬著所有的秘密。許建沒有立即離開,而是在湖邊坐了一會兒,回想起昨天下午那個女孩子的話,不論這湖底究竟是廢棄的礦坑還是墳墓,寂寞是不會改變的。自己真的畫不出那種寂寞感嗎?不,他了解寂寞的真正含義,通過親手殺害一個唯一親近的人就能輕松獲得。這很容易,那個女孩對他的認識是錯誤的,因此不可原諒。

這時,稍遠處的地上有些略顯白色的東西吸引了他的目光,他站起來,走過去將那東西撿起來。那是一張被雨水打濕、揉皺了的畫布,他將畫布展開,畫的正是這座難以名狀的湖,但是讓許建真正感到驚訝的是畫布上的湖水采用的是黑色顏料,在畫布中間,那一團漆黑就像是一個永恒的黑洞,讓他不禁感到頭昏目眩。許建松了手,那張畫布跟著風向朝湖面上飄去,在半空中翻滾了幾次,慢慢落到水面上,浸透了水,往下沉去。

湖水依然幽藍、深邃,不過許建想,現(xiàn)在至少不能說湖水里什么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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