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虎 王梅
清代各地編纂詩歌總集之風盛行,四川地區(qū)也不例外。四川清詩總集不僅是研究清代四川文學和歷史的珍貴文獻,也是清代文學和史學的重要旁證。四川清詩總集不僅數(shù)量眾多、類型豐富,并且產(chǎn)生了許多有著全國影響力的名家之選,諸如《蜀雅》、《國朝蜀詩略》、《國朝全蜀詩鈔》等,呈現(xiàn)出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繁榮景象。近年來,隨著對巴蜀文學研究的不斷推進,學界對四川清詩總集也開始予以更多的關注,從不同視角展開了對四川清詩總集的研究(1)參見:王虎《張邦伸〈全蜀詩匯〉與清代地方詩歌總集編纂》,《重慶文理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20年第1期,第107-117頁;徐婷《孫桐生〈國朝全蜀詩鈔〉研究》,四川師范大學2020年碩士學位論文;王鐘玉《李調(diào)元〈蜀雅〉研究》,四川師范大學2022年碩士學位論文;孫文周《論孫桐生〈國朝全蜀詩鈔〉及其詩學意義》,《河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2年第2期,第71-76頁;李思婧、吳洪澤《〈全蜀詩匯〉是偽書》,《巴蜀史志》2022年第2期,第88-91頁。。但目前學界并沒有對清代四川清詩總集的編纂群體作專題性研究,相關成果亦暫付闕如。而四川清詩總集之所以呈現(xiàn)出復雜多樣的面貌,關鍵在其編纂群體的身份地位、詩學觀念以及生活閱歷的復雜多元。故筆者不揣鄙陋,擬對清代四川清詩總集的編纂群體進行辨析,以求教于方家。
清代入蜀官員雖非四川籍,但在川為官便守土有責,地方文教風治是其分內(nèi)之責。丕振文風、凸顯治績正是入蜀的外省官員編纂當?shù)卦娢目偧闹笇枷?因此他們編纂的清詩總集多以課藝類為主,如河南進士程祖潤就任四川新繁縣令便輯有《繁江課藝》。
程祖潤,字雨琴,原名錫書,道光二十四年(1844)甲辰科進士,以知縣分發(fā)四川,歷署合州、廣安州及新繁、江津等縣,后總辦川東防剿軍務,授成綿龍茂兵備道,咸豐十年(1860)十二月卒于任上,終年56歲。道光三十年(1850)程祖潤由廣安調(diào)任江津,蒞任后“大開壇坫,提唱風騷,一時遠近來學者,不下百數(shù),陶令好文,庾公愛士,為盛朝二百年來守令未有之事”(2)釋含澈《程雨琴觀察妙香軒集唐詩序》,《潛西偶存》,清咸豐六年(1856)新繁龍藏寺綠天蘭臭刻本,第4A頁。。程祖潤公暇之余常于書院講學,培植后學,勤于課士,輯有《繁江課藝》。光緒《丹徒縣志》載:“(程祖潤)課書院必親閱,每加改正,刻《繁江課藝》行世。又捐俸添置膏火。公退之暇,復進諸生于考棚,設帳教誨,視若子弟,勵品論文,培植寒畯,學者皆稱雨琴先生,若不知為地方官也?!?3)何紹章修、馮壽鏡纂《丹徒縣志》,《中國地方志集成·江蘇府縣志輯》第29冊,江蘇古籍出版社1991年版,第565-566頁。程祖潤之所以選輯《繁江課藝》,一方面是出于獎掖學子,培植士風的目的,但亦有標榜治績,以作晉升之資的意圖。民國《新繁縣志·張謹度傳附孫汝玉傳》中記載的一則軼事便很能說明問題:
(張)汝玉字琢之,幼聰穎,數(shù)歲即能詩,鄉(xiāng)先生咸器之。年十七,莆田郭尙先督學四川,拔置縣學第一。凡秋試十三,皆不第,作《秋闈詞》以寄慨,士大夫爭相傳寫?!暧駷樵?以艷麗刻畫為宗,其沉郁頓挫之致,論者以方遂寧張問陶焉。年五十七卒,有詩集二卷,詞一卷,雜著一卷。初,邑令程祖潤以名進士宰繁,聽訟之余,集士講學。汝玉方以才名,祖潤欲致諸門下,汝玉不屈。適文廟鴉去,遂賦《招鴉詞》以諷之。祖潤大怒,緝捕之,汝玉亡去,竟客死不返云。(4)侯俊德、呂菘云等修,劉復等纂《新繁縣志》,《中國地方志集成·四川府縣志輯》第12冊,巴蜀書社1992年版,第145頁。
張汝玉作為新繁一方名士,才華出眾但卻久試不售,心中自然難免有不平之氣,程祖潤到任后聽聞其名,欲將其招致門下,除其看重張汝玉的才氣之外,亦有借此拉近與新繁本地士紳關系的念頭,不料卻遭到張汝玉的拒絕。更讓其難堪的是,張汝玉竟然還借機諷刺其親近士子、捐廉勸學的門面行為,程祖潤對此十分惱怒,下令緝捕張汝玉,導致張汝玉不得不流亡他鄉(xiāng),最終竟客死在外。若程祖潤是真心愛才惜才,便不會因為張汝玉的幾句諷刺詩而惱羞成怒,其之所以要大動干戈緝拿汝玉,無外乎是擔心其《招鴉詞》刺破其勤政愛民的聲名,對仕途造成不利的影響。正因如此,可以推斷其編纂《繁江課藝》必有凸顯地方文治,為自己晉升賺取聲名的目的。
清代入蜀官員編纂的課藝類總集還有譚宗浚編纂的《蜀秀集》、王闿運編纂的《尊經(jīng)書院初集》,以及劉岳云編纂的《尊經(jīng)書院三集》,其中又以譚宗浚編纂的《蜀秀集》最為典型。
譚宗浚,原名懋安,字叔裕,廣東南海(今廣州市白云區(qū))人,其父譚瑩為瓊州府教諭。譚宗浚少承家學,聰敏強記,16歲便中舉人,同治十三年(1874)甲戌科榜眼,光緒二年(1876)入川繼張之洞之后為四川學政?!兜老掏馑某娛贰贩Q其“任四川學政時,培植英才,提倡實學,得人最盛,刊有《蜀秀集》。蜀人以何子貞、張文襄及公稱為‘三賢’”(5)孫雄輯《道咸同光四朝詩史》,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版,第95頁。。譚宗浚就任四川學政后,注重實學,反對空疏華麗的文風,悉心培養(yǎng)士風,他從四川全省生員的上千篇作品中輯選出《蜀秀集》九卷,卷一至四為經(jīng)說雜考,卷五為雜文,卷六、卷七為賦,卷八、卷九為詩。宣統(tǒng)《南??h志》載:“(譚宗浚)督學四川,風裁峻整。任滿時選諸生詩文為《蜀秀集》,風行海內(nèi)?!?6)張鳳喈等修《南海縣志》,《中國地方志集成·廣東府縣志輯》第51冊,上海書店出版社2003年版,第360頁?!妒裥慵房龊?不僅對近代四川文學有著重要影響,亦引發(fā)了四川地區(qū)的學術(shù)振興。屈守元就指出:“《蜀秀集》可以說是19世紀空前絕后的一部結(jié)集四川知識分子的學術(shù)著作和文學創(chuàng)作的總集,它引起了近世蜀學的振興?!?7)屈守元《〈蜀秀集〉跋》,《文史雜志》1996年第5期,第34頁。
《蜀秀集》的詩歌部分雖然只有兩卷,但編排卻極有特色,采用了清詩總集中較為少見的分題編排的方式,首排以尊經(jīng)書院季課擬謝康樂組詩,后依次為擬《選》體詩、擬唐詩、擬蘇軾詩和擬杜甫詩,最后兩組分別為《論蜀詩絕句》與《前后蜀雜事詩》。此種別出心裁的編排方式是為了扭轉(zhuǎn)清代四川舉子生員詩風中存在的弊端。詩歌發(fā)展到清代,格律聲韻體系已經(jīng)十分嚴整,大部分詩人在創(chuàng)作中也能運用自如,得心應手,但清代巴蜀地區(qū)的詩人卻是一個例外,乾隆《大竹縣志》便記載:
詩以言志,篇章所著,性情見焉?!褚厥孔铀夭恢v音韻,而又地居荒僻,前賢足跡罕到,題詠甚少,舊志亦缺而不載,謹就殘碑斷簡目中所見者,匯為一帙,其工拙固所不計云。(8)陳仕林纂《大竹縣志》卷十,乾隆五十二年(1787)刻本,第47A頁。
《溧陽縣志·清詹事史貽謨傳略》亦載:
(乾隆)二十一年,分校順天鄉(xiāng)試。尋出督學四川。時科場新增律詩,邊方士子或未諳聲病。(史貽謨)至則諄切講貫,咸知究心,尤以簡拔真才、厘剔宿弊為務。疏入,朱批嘉獎。(9)李景嶧、陳鴻嘉修,清史炳、史津纂《溧陽縣志》,《中國地方志集成·江蘇府縣志輯》第32冊,江蘇古籍出版社1991年版,第278頁。
乾隆年間,江南名士史貽謨在四川考試學子時發(fā)現(xiàn),很多學子竟然不通聲律,不得不為他們悉心講解。造成清代中期四川士子不通聲律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本文在此不作過多探討,但由此可以看出清代中前期四川詩歌中聲律不整、夸誕詭怪的現(xiàn)象的確是客觀存在的。正是因此,張之洞入蜀之后才創(chuàng)辦尊經(jīng)書院,大力倡導實學,并延請一代名儒王闿運為山長,以此扭轉(zhuǎn)四川地區(qū)空疏的學風與浮夸的詩風。晚清蜀人林思進曾就清代四川詩風的轉(zhuǎn)變云:“大約蜀經(jīng)荒亂之后,世家陵替,其學問類無所承,即以詩歌而論,自康雍以迄咸同,性靈才華之為用多,而格律宗流之講求少。南皮張文襄督蜀學,深加董勸,風氣乃稍稍一變。”(10)陳法駕、葉大鏘等修,曾鑒、林思進等纂《華陽縣志》,《中國地方志集成·四川府縣志輯》第3冊,巴蜀書社1992年版,第176頁。而譚宗浚編纂《蜀秀集》的目的自然也在于此,其遴選的幾組擬作之詩,很明顯便是針對當時四川士子不通聲律的毛病而有意為之,試圖通過川中士子的佳篇美什起到示范作用,來扭轉(zhuǎn)蜀中夸誕張揚的詩風。
譚宗浚自光緒三年(1877)任四川學政伊始,便著手收集資料,直到光緒五年(1879)《蜀秀集》才成書付梓。譚宗浚在《蜀秀集序》中云:“今者諸生淬掌專精,齋心嗜學,歲歷三稔,制逾千篇,爰匯菁華,都為一集?!?11)譚宗?!妒裥慵?《巴蜀珍稀教育文獻匯編》第32冊,成都時代出版社2016年版,第37頁。此集費時三年方成,可見譚宗浚之用心。《蜀秀集》有光緒五年(1879)成都試院刻本,其中卷八、卷九共收錄238首詩作,此后尊經(jīng)書院于光緒二十三年(1897)又據(jù)原版翻刻,2015年被輯入《巴蜀珍稀教育文獻匯刊》中。
與入蜀官員丕振文風的出發(fā)點不同,四川本地士紳則是在桑梓情懷的驅(qū)動下,大力編纂詩歌總集以光大鄉(xiāng)邦文獻,表彰鄉(xiāng)賢人物。他們有些曾是在外求學或為官的耆舊顯碩,還有一些則是足未出省的落魄鄉(xiāng)紳,彼此之間身份地位、生平閱歷以及經(jīng)濟狀況的差異,使得他們在編纂清詩總集時既有著各自不同的出發(fā)點與側(cè)重點,又制約著這些總集的文學價值與藝術(shù)水平,使之呈現(xiàn)出不同的風貌與藝術(shù)旨歸。
編纂《全蜀詩匯》的張邦伸、《國朝全蜀詩鈔》的孫桐生、《詩緣》的王增祺、《符江詩存》的李超瓊均有在外為官的經(jīng)歷,而《蜀雅》的編纂者李調(diào)元則不僅在北京、廣東等地有多年的仕宦資歷,更有在江南遍訪名師的求學經(jīng)歷,豐富的人生閱歷極大地提升了他們的詩學視野與審美情趣,而他們所編纂的詩歌總集自然也成為了精品之作。
首先,他們基本上都有著地方史志或詩文總集編纂經(jīng)歷,這為他們編纂四川清詩總集時提供了寶貴的經(jīng)驗和有益的借鑒,使得他們編纂四川清詩總集時得心應手,取法有度,編纂出的詩歌總集自然體例嚴謹、規(guī)制細密、評點精審、詳略得當。張邦伸在河南先后歷任光州(今光山縣)州判、襄城知縣、固始知縣等職,其在襄城時編有《光郡通志》68卷(又名乾隆《光州志》),其《云谷年譜》載:“(乾隆)三十五年庚寅,三十四歲,正月交卸回光,是歲借帑修理烏龍集衙署,并代纂《光郡通志》六十八卷。光郡初無志,余廣加采訪,潛德幽貞,多所表揚云……”(12)張邦伸《云谷年譜》,清嘉慶九年(1804)刻本,第8B-9A頁。此后張邦伸調(diào)任固始縣令,在任期間又編纂了《固始縣志》26卷。除了地方史志的編纂經(jīng)歷以外,張邦伸在代署襄城縣令期間,與當?shù)厥考澒⑸q合選襄城地區(qū)的詩歌總集《汜南詩鈔》4卷,共收襄城縣清初至乾隆元年(1736)詩人72位(包括閨秀、流寓、方外等),詩889首。張邦伸輯選《汜南詩鈔》的經(jīng)歷,為其編纂《全蜀詩匯》積累了豐富的經(jīng)驗?!度裨妳R》“以人系詩”的編排體例、“生人不錄”的選擇標準、“表彰勝朝”的價值評判等,都直接脫胎于《汜南詩鈔》?!妒裱拧返木幾胝呃钫{(diào)元任廣東學政期間輯有當?shù)馗柚{類總集《粵風》4卷,還于乾隆四十五年(1780)輯有《全五代詩》100卷,其序云:“五代詩向無全本……統(tǒng)名之曰《全五代詩》,共計書一百卷,自乙未春二月至戊戌春正月,積三年而始成。雖草創(chuàng)經(jīng)營,不無坦率,而獺祭之下,頗自信捃拾無遺,庶幾使五十二年之文獻得以不墜,不亦可乎?”(13)李調(diào)元《童山文集》,《清代詩文集匯編》第384冊,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第519-520頁。從李調(diào)元的序言中可以看出,其從乾隆四十年(1775)二月開始搜輯資料,直到乾隆四十三年(1778)正月《全五代詩》才編成,中間耗時三年,《全五代詩》亦被后世認為是五代詩較好的輯本。此外,李調(diào)元還編有《函?!贰ⅰ独m(xù)函?!穬商啄依ń?jīng)史子集的大型叢書,而孫桐生、王增祺、李超瓊等人在外為官期間也都有參與當?shù)胤街揪幾氲慕?jīng)歷,有著豐富的編纂經(jīng)驗,這些經(jīng)驗為他們編纂四川清詩總集打下了良好的基礎。
其次,這些在外宦游的官員都有著良好的經(jīng)濟基礎。這一方面為他們編纂工作提供了堅實的物質(zhì)基礎,可以使他們心無旁騖、從容不迫地開展編纂工作,從而確保質(zhì)量;另一方面,優(yōu)越的家庭經(jīng)濟條件,使得他們不僅可以接受更好的教育,同時亦有著更為廣大的交游圈,提升了他們對詩歌的審美與鑒賞能力。李調(diào)元少年時隨父出川,分別跟隨陳沄、查梧岡、陸宙沖學習時文、詩法和書畫。他在《雨村詩話》中云,“余詩學授于海寧查梧岡先生,而科舉實得力于錢塘陳學川先生沄,美須髯,長身鶴立,古貌古心。癸酉(1753),余隨任余姚,先生初中是科副車,先北路公聞其時藝首稱宗匠,因延請課余于署之六不齋西。自是余文始有法”,“秀水陸漁六宙沖,工詩畫,先北路公曾命余從學畫”(14)李調(diào)元著,詹杭倫、沈時蓉校正《雨村詩話校正》,巴蜀書社2006年版,第235、96頁。。此外,李調(diào)元還在其父的引見之下,跟隨與沈德潛并稱為“江南二老”的錢陳群學習詩法:
大司寇嘉興錢文端公香樹,詩名與長洲尚書沈歸愚齊驅(qū)。以老告休,在籍食俸,異數(shù)也。丙子,先北路公為秀水令,文端見余,器之,命受業(yè)門下……自是遂授以詩法。后予以己卯鄉(xiāng)試第五名,癸未會試第二名,入翰林,報到,公笑曰:“余所賞識,固不謬也?!?15)李調(diào)元著,詹杭倫、沈時蓉校正《雨村詩話校正》,第27頁。
除了跟隨這些業(yè)師學習,李調(diào)元還接受過施滄濤、黃證孫、徐琰等江南名士的指點。在眾多名師的引導之下,李調(diào)元的詩歌創(chuàng)作水平與詩歌鑒賞能力有了極大的提升?!队甏逶娫挕份d:
海寧太史查云在祥,康熙戊戌進士,曾舉博學宏詞,余業(yè)師梧岡先生之父也。書法仿董思白,余家藏有《采桑圖》,題詩其上,今已為人掬去。云在先生詩刻意奇峭,……梧岡先生甲戌進士,由戶部郎出守池州,歸。詩本家法,格律謹嚴,有批點元人《瀛奎律髓》,深惡詩眼之非。余在平湖,曾授余讀之,大抵論詩以風韻、神韻為主,而氣必雄渾,詞必典麗,余詩得先生而益進。(16)李調(diào)元著,詹杭倫、沈時蓉校正《雨村詩話校正》,第121-122頁。
李調(diào)元在江南的求學與交游經(jīng)歷,為其之后的成名進仕打下了良好的基礎。如果沒有良好的家庭經(jīng)濟條件,則不可能支撐其四處求學的巨大花費。乾隆四十八年(1783),李調(diào)元因故下獄,被判發(fā)往伊犁充軍,后蒙友人搭救,獲準繳納贖金代罰,其家人在兩月內(nèi)便捐金兩萬兩替其贖罪,由此可見李調(diào)元家資之豐厚。李調(diào)元懸車致仕之后在羅江老家擴建醒園,一時成為蜀中名園。李調(diào)元在園中筑有萬卷樓,專門收藏其從江浙、北京等地購入的圖書,此外他還編纂了《函?!泛汀独m(xù)函海》兩部大型叢書,若沒有強有力的經(jīng)濟后盾作為支撐,李調(diào)元很難完成這些卷帙浩繁的大型文獻的編纂工作。而張邦伸、孫桐生、王增祺、李超瓊等人雖然沒有李調(diào)元那樣殷厚的家底,但他們在外省均有多年的宦游經(jīng)歷,因此經(jīng)濟上較為富足,并且與當時詩壇中的知名人物都有或多或少的接觸,無形之中提升了他們對詩歌的領悟力與鑒賞力。
而相比之下,那些足未出省的本地鄉(xiāng)紳,無論是經(jīng)濟狀況,還是人生閱歷,都遠遠比不上那些曾外任實缺的耆舊碩望。如編纂《桂溪耆舊集》、《國朝全蜀詩續(xù)鈔》的李炳靈,其祖上雖也是墊江地區(qū)的名門望族,但到李炳靈這一代則明顯走向了衰落,李炳靈中舉之后會試屢試不第,后以舉人身份在德陽、成都等地擔任教諭這種微末閑曹,終身足未出省,經(jīng)濟狀況也捉襟見肘。其在編選《國朝全蜀詩續(xù)鈔》時,為解決刊刻的經(jīng)費問題,便約新繁龍藏寺方丈釋含澈同選?!秶裨娎m(xù)鈔·序》云:
余瑟居多暇,不揆梼昧,搜輯名流佳什,多者則汰之以精選擇,少者則存之以傳姓名。積久成帙,用資觀感而備遺忘。但學殖荒落,家少藏書,草創(chuàng)之余,不無窐漏。去年秋薄游繁江,晤雪堂上人,謬辱知愛,謂可與言,并見示所輯《及見詩鈔》《方外詩鈔》暨《綠天蘭若》等集。龍藏古剎,壇坫千秋,覺蓮社風流去人未遠。因出是編商榷,并約同選,上人欣然見許,為之訂正補遺,付諸手民。(17)釋含澈、李炳靈輯《國朝全蜀詩續(xù)鈔》,《巴蜀珍稀文學文獻匯刊》第27冊,成都時代出版社2016年版,第452-453頁。
李炳靈“學殖荒落,家少藏書,草創(chuàng)之余,不誤窐漏”這一描述雖有自謙的成分,但亦從中可以窺見其家庭經(jīng)濟的窘困。正是迫于刊刻經(jīng)費短缺的壓力,李炳靈才不得已向釋含澈求助,邀請其同選以促成此書,而釋含澈的加入則直接導致了《國朝全蜀詩續(xù)鈔》編選質(zhì)量的下滑,其不僅在該集大量收錄自己的作品,而且所錄之詩人半為友朋故舊,所錄之詩幾乎盡為酬酢吹捧之作,如其所錄鄔杰《讀釋雪堂詩奉懷》:
未見雪堂面,早聞雪堂名。常存安濟愿,遵循大朗行。天假詩教通儒理,先鐘詩骨與詩情。情悱惻,骨崢嶸,心既遠,神復清。惠休玉朗朗,賈島金錚錚。多援二子來竊比,只恐前賢畏后生。開詩境,播詩聲,選佛場中舊高隱,選詩壇上新主盟。邇來飛出詩懷彌廣大,不特近世詩王、詩霸與詩卿,直兼詩史、詩豪、詩仙、詩佛……(18)釋含澈、李炳靈輯《國朝全蜀詩續(xù)鈔》,《巴蜀珍稀文學文獻匯刊》第28冊,成都時代出版社2016年版,第80頁。
在這首詩中,鄔杰對釋含澈極盡吹捧之能事,不僅將釋含澈與惠休、賈島相提并論,還放言“只恐前賢畏后生”,在最后甚至口號式地喊出釋含澈“不特近世詩王、詩霸與詩卿,直兼詩史、詩豪、詩仙、詩佛”。如此露骨的標榜之作,倘若含澈將其收入自己的別集中倒也無傷大雅,但公然選入總集之中,使得《國朝全蜀詩續(xù)鈔》所錄詩歌無論是文學價值還是文獻價值,都無法與《國朝全蜀詩鈔》相提并論,作為續(xù)補之作而言,這無疑是相當失敗的。
此外,由于本地士紳久在川中,與主流詩壇的溝通與交流相對較少,故而他們對詩歌藝術(shù)價值的理解與感悟,與李調(diào)元、張邦伸、孫桐生、李超瓊這些曾在外游宦的川籍官員相比起來,自然有云泥之別。因此,他們所編纂清詩總集往往是“輯而不選”,要么抄錄本地方志中藝文志的詩歌部分而撮錄成書,如李超瓊的《符江詩存》便是基本上抄錄同治《合江縣志·藝文志》中的詩歌部分;要么是大量收錄與自己姻親友朋的詩作,如李炳靈的《桂溪耆舊集》??傮w而言,他們所編纂的詩歌總集的藝術(shù)品質(zhì),是無法與那些曾在外游宦的耆舊碩望所編纂的詩集相提并論的。
清代四川地區(qū)除了入蜀官員與本地耆舊鄉(xiāng)紳投入到清詩總集的編纂活動中之外,還有一個特殊的群體也對清詩總集的編纂十分熱心,那就是方外僧侶。方外僧侶編纂詩歌總集始自唐代釋法欽輯《唐僧詩》,此后歷代多有僧侶編纂的詩歌總集問世。清代是詩歌總集編纂的黃金時期,這一時期方外僧侶所編纂的詩歌總集數(shù)量龐大,遠遠超過了前代。而清代四川的僧侶更是突破了“方外人編方外詩”的定勢思維,所編纂的詩歌總集門類齊全,數(shù)量繁多,新繁龍藏寺住持釋含澈便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釋含澈,俗姓支,四川新繁龍藏寺僧,少時家貧,其父支傳新將其送至龍藏寺為沙陀,師從住持云塢法師。云塢法師,法名崇遠,字性明,晚號云塢老人,民國《新繁縣志》稱其“旁通經(jīng)史文辭及奇門壬遁、岐黃青鳥諸書,主邑僧會者殆三十余年,卒年六十三,著有古今體詩二卷”(19)侯俊德、呂菘云等修,劉復等纂《新繁縣志》,《中國地方志集成·四川府縣志輯》第12冊,第181頁。。釋含澈自幼跟隨云塢法師學習詩法,其在所選《方外詩選》序中言:“余少時,先師云塢老人手書諸名僧詩教余,唯誦以當課程,誡曰:‘儒家詩教陶淑性情,與佛門禪悅相表里,汝等小子不可不學矣?!?20)釋含澈《方外詩選序》,光緒三年(1877)新繁龍藏寺綠天蘭若版,第1A頁。正是在云塢法師的悉心教導之下,釋含澈自幼便對詩歌充滿了熱愛,其平生不僅熱衷于詩歌創(chuàng)作,主動與川中文士交游酬唱,同時積極收羅蜀中詩歌文獻并刊刻成書,以展示鄉(xiāng)邦詩風與地方文治,民國《新繁縣志·釋含澈傳》稱其“性喜表彰幽隱,凡朋輩詩文、前人遺墨,咸為刊布,勒石以廣其傳”(21)侯俊德、呂菘云等修,劉復等纂《新繁縣志》,《中國地方志集成·四川府縣志輯》第12冊,第182頁。。釋含澈一生著述頗豐,除自著詩文集若干部外,還刊刻了數(shù)部蜀中前賢及友朋詩集,并編選了《國朝全蜀詩鈔續(xù)》、《費氏詩鈔》、《方外詩選》、《及見詩鈔》、《及見詩鈔續(xù)》、《綠天蘭若詩鈔》等六部詩歌總集。其中,《費氏詩鈔》收錄清代四川費經(jīng)虞、費密和費錫璜祖孫三人詩歌,為家族類清詩總集?!斗酵庠娺x》為釋含澈“匯集歷代僧人之詩,次第統(tǒng)編”,共八卷,收唐寒山以后歷代詩僧之詩,詩人以年代先后依次編排,詩人名下之詩作則按詩體編排,先列五七絕,再為五七律,最后為古體,這種分體編排的方式與傳統(tǒng)的詩歌總集分體編排有所差異,釋含澈在全書最后跋語中對此專門解釋道:
茲復贅此者,為作吾徒學步之資也。至編詩之法,原以五七古為最,五七律次之,五七絕又次之。吾之倒用五絕七絕為首者,非敢有意違古,實有不得已之苦心。取五七絕,字句短少便于初學,容易入門,殆亦循誘之意,識者原之。(22)釋含澈《方外詩選》卷八,光緒三年(1877)新繁龍藏寺綠天蘭若版,第95A頁。
釋含澈的跋語中透露出其輯選《方外詩選》的宗旨是為了方便其徒弟學詩,故而一違常例,將淺顯易懂的五七絕句編排在前,使其徒弟如融琢、徒孫永長等諸人能夠由淺入深地掌握詩歌韻律格調(diào)與創(chuàng)作技巧。釋含澈如此苦心安排,可以看出其對詩歌的熟諳和熱愛,他將詩歌視為與佛經(jīng)同等重要,讓徒子徒孫時刻誦習,在龍藏寺的僧人群體中掀起了一股學詩作詩的時尚風潮。
《及見詩鈔》及《續(xù)鈔》是釋含澈有感于前賢詩歌散佚過快,因此在平時與文士詩人交往過程中,他特別留意收集整理有關詩作,“間聞所及,輒錄笥篋板而存之”,同時凡“友朋錄寄”(23)釋含澈《及見詩鈔·例言》,咸豐六年(1856)新繁龍藏寺綠天蘭若版,第1A、2A頁。他也悉心整理編纂,以期將來完成其表彰前賢、嘉惠后世的宏愿。
正因如此,《及見詩鈔》也與同時代的清詩總集體例存在較大的差異。《及見詩鈔》與《續(xù)鈔》均既不依所錄詩人時代先后編次,又未依詩體分類編排,而是依照其得詩時間先后編排。含澈在《及見詩鈔·例言》中云:“古今選詩,各抱卓見,才情風格,取舍因人。澈雅非知音,竊耽諷誦,見聞所及,輒錄笥篋板而存之,備遺忘也。若云選家,非澈所敢……詩鈔之體,作者、時代、姓氏、爵里一宜璨然大備,澈鄙陋之見,多所未詳,至編次則以得詩之先后為序也?!?24)釋含澈《及見詩鈔·例言》,第1A-1B頁。正是由于含澈采用了隨到隨錄的編排方式,《及見詩鈔》和《續(xù)鈔》中才保留了大量已亡佚的詩人詩作,其中很多詩人的詩集在含澈編纂之時便已經(jīng)散佚,如《及見詩鈔》卷2所收楊周冕之詩78首,含澈在其詩后有跋語:
鐵崖先生詩集極富,散佚不可多得。茲刻于先師所藏外,半得于高伯元、羅書坪、葉翊亭諸君子之手也。后有得者,當即補入,成完璧焉。(25)釋含澈《及見詩鈔》卷二,第21A頁。
又如《及見詩鈔》卷五所錄“柳下野人”之詩,乃是含澈從其邑人康藜閣所藏清初稿本中抄錄而出,此本自清初至彼時兩百余年間未有刊刻流傳,且在官私目錄中均無著錄,含澈將其詩歌單列為一卷,在其詩人小傳中指出其詩歌風格“有漢魏音響”,并在卷末附有跋語“野人詩尚富,未及盡刊,其稿已璧完康氏去。好古君子欲窺全豹者,知鄉(xiāng)往焉”(26)釋含澈《及見詩鈔》卷五,第20B頁。。 《及見詩鈔》成書以后,含澈并未停止詩歌的收集工作,依然幾十年如一日繼續(xù)訪求故老友朋,四處搜尋散佚詩作,在光緒十九年(1893)含澈70歲高齡之時,刊刻出版了《及見詩續(xù)鈔》。
除釋含澈以外,清代四川地區(qū)還有諸多僧侶,他們與當?shù)毓賳T、士紳結(jié)社唱和,酬酢吟詠,以詩文弘佛法,被譽為“詩僧”或“雅僧”,他們常將此類唱和詩作結(jié)集出版,成為當?shù)卦妷捻嵤录言挕9饩w《銅梁縣志》載:
釋悟賢號愚嶺,周姓,襁褓多疾,寄養(yǎng)空門。比長,家貧,父沒母改適,賢因披衲壽隆寺,六寅波侖皆所住錫。又嘗云游東南,用益工于吟詠,與同里廖先達、王明誠、左昌華、吳乃賡暨合州張乃孚、禹湛,巴縣龔有融諸名士結(jié)社賦詩,極一時韻事,著有《六寅唱和集》,又自著《海山詩》一卷,國朝縣中雅僧以愚嶺稱首云。(27)韓清桂、邵坤修,陳昌等纂《銅梁縣志》,《中國地方志集成·四川府縣志輯》第42冊,巴蜀書社1992年版,第757頁。
釋悟賢常與當?shù)卦娙私Y(jié)社唱和,被銅梁士紳稱為“雅僧”,《六寅唱和集》便是收錄其與當?shù)厥考澖Y(jié)社吟詠六寅山景詩作的唱和集,此集今已亡佚,僅有龔有融之“八景詩”存于光緒《銅梁縣志》中。該志中還收有合州張乃孚《六寅山八景唱和詩序》以及巴縣龔有融《題六寅集》,張乃孚在序中云:
夫千巖萬壑,非游覽無以著其靈;三泖兩峰,非詩歌何以博其趣……有僧名愚嶺,勿忝惠勤之儔,錫卓空山,實啟遠公之社。由是騷人、逸士接踵而來,羽客名流,磨崖以待禪心,不逐狂絮,茆屋可賦新詩。人各八章,匯為一集……遂與門人輩,各賦古近體五七言若干首,并附卷中,略加敘次焉。補名山之缺,聊當齋僧;參摩詰之禪,遽云呈佛。庶幾命諸剞劂,必永東林圣善之流傳;貯以縹緗,足振太保中丞之壯采。(28)韓清桂、邵坤修,陳昌等纂《銅梁縣志》,第879-880頁。
從張乃孚的序中可以看出,《六寅唱和集》所錄之詩實際上是社中諸人對六寅山八景的吟詠,而釋悟賢所在的六寅山壽隆寺則是詩社的聚集地,由此也可以看出釋悟賢在詩社中的核心地位與作用。
清代四川像釋含澈、釋悟賢這樣的詩僧還有很多,其中順慶府岳池縣華銀山伏虎寺(今四川廣安岳池縣華鎣山)的釋昌言便較為知名。光緒《岳池縣志》記載:“昌言號虎溪,年二十二,禮伏虎寺僧覺鑒為弟子,志行珪潔,嘗與巨公名士往來唱酬,有唐四僧風,著有《虎溪詩稿》三卷,并手輯《銀山志稿》、《華銀詩鈔》行世?!?29)何其泰等修、吳新德纂《岳池縣志》,《中國地方志集成·四川府縣志輯》第59冊,巴蜀書社1992年版,第218頁?!度A銀詩鈔》又名《游華銀山詩鈔》,是釋昌言與孫桐生等人的唱和詩集。咸豐五年(1855),釋昌言邀請孫桐生、顧霽崖、李克生等文人同游華銀山,孫桐生《生平大事記》云:
咸豐五年,歲在乙卯,三十二歲。武靜山同年部選岳池令,二月以書幣來聘予主講鳳山書院……講貫之暇閑,游覽山水,以消塊壘?;⑾先四茉娚茣?邀予與顧霽崖、李克生、復初上人同游華銀山……沿山諸景,若東林寺、白云庵、黃龍庵、薄刀嶺、三百梯、千佛坪、之字徑、鐵瓦殿、龍井、蟹泉諸勝地,皆有題詠紀之。另有《游山記》一篇,七古長歌一首寫贈虎溪上人?!度A銀八景》與各詩僧游侶唱和之作,約四五十首,都為一卷。霽崖捐資剞劂,名曰《游華銀山詩鈔》。(30)孫桐生《生平大事記》,轉(zhuǎn)引自:王興平、楊培德編《孫桐生研究》,巴蜀書社1993年版,第386頁。
孫桐生與釋昌言等人在華銀山上談詩論道,相互唱和,賓主之間歡悅無限,孫桐生作有《游華銀山記》及詩作27首,釋昌言等人亦有20余首和詩,由釋昌言將其集為一卷,名曰《游華銀山詩鈔》,由顧霽崖捐資付刻。孫桐生后在輯選《國朝全蜀詩鈔》時,所錄釋昌言之詩均是從兩人書信往來中采錄,孫桐生在釋昌言人物小傳中云:“予以乙卯秋假館,和溪秋間為華銀之游,實與虎溪為文酒之會,探幽選勝,聯(lián)吟賦詩,曾有《游華銀山記》附以游山唱和詩,頗愜一時方外之趣。迨后出宰湖湘,聞虎溪亦已示寂,求昔年唱和游山之作,杳不可得,皆為友人攜取,無從尋覓,僅就見贈及書贈者著錄,亦可想其襟懷瀟灑無蔬筍氣矣。又虎溪與顧霽崖為唱和良友,其警句有‘月明野鶴還山易,風定閑云出岫難’。人服其高雅名貴,今雖所存不多,然吉光片羽,亦可以窺見風趣矣?!?31)孫桐生《國朝全蜀詩鈔》,巴蜀書社1985年版,第724頁。孫桐生對釋昌言十分推崇,稱其“襟懷瀟灑無蔬筍氣”,其《游華銀山登絕頂長歌贈虎溪上人》詩云:“同行更結(jié)方外友,來攜齊己訪貫休?!?32)釋昌言《華銀山志》,《中國佛寺志叢刊》第119冊,廣陵書社2011年版,第546頁。他將昌言比作唐代著名詩僧貫休,對于此次與其同游華銀山談詩論道十分愜意,與昌言建立了終身的友誼。同治二年(1863)年,孫桐生外任為官時還專門寄書昌言云:“仙原遠隔,問津無由,月夕花晨,倍縈離緒。回憶當年,詩酒怡情,此心能毋慻慻?邇來遙念法祉多佳,拈花微笑,時又未知助多少佳句耶?”(33)釋昌言《華銀山志》,《中國佛寺志叢刊》第119冊,第367頁。除與孫桐生交情匪淺以外,釋昌言還與時任岳池縣縣令武尚仁經(jīng)常往來,結(jié)社唱和,為岳池當?shù)卦妷攀?。武尚仁將其視為摯?并親為其《虎溪詩稿》作序,稱其詩“發(fā)之歌詠,獨抒性真,不標榜漢魏,自然聲希味淡;不依附晉唐,自然力果神完;直駕宋元而上,之是能自成一家,人之杰亦地之靈耳”(34)釋昌言《華銀山志》,《中國佛寺志叢刊》第119冊,第291頁。。釋昌言《虎溪詩稿》中的詩作,多是吟詠華銀山景及與士人唱和之作,武尚仁對其詩歌風格與成就的評價難免濫入溢美之詞,但釋昌言對詩歌的熱愛與喜好,對風雅的執(zhí)著與崇尚,卻是不爭的事實,這也是其編纂清詩總集的內(nèi)在動因。
綜上所述,在四川清詩總集的編纂活動中,傾心地方文教的川籍士人是絕對的主力軍,而入川游宦的官員、身處方外的僧侶或以政治權(quán)力積極響應,或以投入金錢為之助力,甚至還親自參與到編纂活動之中。正是因為他們的努力,才給后人留下了這些寶貴的文化遺產(ch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