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江
走進清代老宅, 迎面的天井
印堂敞亮, 廂房謙讓在兩旁,
右邊井罩鐵網(wǎng), 左邊缸浮睡蓮,
缸內沒有想象中的金魚
或錦鯉, 卻有一群
意料之外的蝌蚪。
講解員是宅主的后裔,
她恰似一尾洄游的魚, 反復在此
溯源、 認宗。 而蝌蚪
是一個個逗號, 暗示我前行
——二進、 三進, 隨即
登樓迂回……
我生性喜好獵奇、 探幽,
但今天總在惦念:
那群蝌蚪成年了, 誰會意料之外
成為井底之蛙?
哦, 缸底井底都有一輪
難以箍緊的云天?
記得我曾遇見它, 今天
它流逝了……
尚未完全干涸的河床,
是它暗淡的影子。 流逝前
它掙扎、 呼喊過嗎?
兩邊因失水而不再蓬勃的
草木, 有誰
在意過它或它們?
我不忍說消亡, 只說它去了
遠方, 說遠方是它的再生之地。
此刻有只歇腳的水鳥
側頭迷茫地看我, 它眼中
有過我波動的倒影?
攤鋪機的聲響由遠及近,
一條通往山村的公路
將從河床誕生
落日一落再落, 讓遠處的殘影
成了起伏的虛線, 成了
朦朧的畫卷。 出岫的云朵
成了守望暮色的燈盞。
林子外的鳥, 山坡上的牛羊,
成了自覺返窠歸欄的精靈。
轉身, 樓群成了屏幕拼接墻,
扇扇閃閃的亮, 人在其中,
成了黑白分明的剪影。
落日再落, 夜空的睡袍漏洞萬千,
星星成了亮出身份的暗器。
關燈成了明天的開始,
夢成了飄渺美妙的晨景……
落日不知道: 它的落
竟會誕生那么多的事物。
與生俱來, 一塊
血跡、 尿漬和淚水交織的布,
有誰收藏著
像收藏眼眶中兩粒松脂,
唇齒間一聲春雷
一塊人人都有的襁褓布,
純棉,粗糙, 是第一件貼身的
盔甲。 歷經(jīng)十個月,
終于有底氣突圍, 收藏它的
是不忘母愛與初心的人。
收藏的人或許等不到
歲月催生華發(fā), 請把這塊布
放在胸前心的位置, 另一塊布
會清白地包裏它和他,
讓遼闊的水或火——收藏。
習慣在別人酣睡時醒著,
在捂實的被子里聽音樂、 吹口哨,
或摁亮小電筒看書。
習慣踩著急急風的節(jié)奏,
在即將開啟的大幕前
翻一串跟斗, 側身不亮相,
匆匆就下場。
夜幕拉攏, 演員變換,
凌晨酣睡的角色紛紛登場。
你在后臺自我摸索、 練習握手,
握緊夜的黑, 期待
一松手, 天就亮,
期待繞過曲折的黑道后,
不再被人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