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 舟
(揚州職業(yè)大學, 江蘇 揚州 225009)
遼國和金國作為少數(shù)民族建立的政權(quán)具有歷史上的承續(xù)關(guān)系,二者除了在時間上前后相接,在領(lǐng)土上有所重疊之外,在人口構(gòu)成方面也同樣表現(xiàn)出民族成分多元、民族關(guān)系復雜的鮮明特征。區(qū)別于十六國和南北朝時期中華大地上出現(xiàn)過的一些民族政權(quán),遼金兩國不僅存在時間更加長久,地域范圍更加遼闊,而且政局較為穩(wěn)固,社會較為安定,這些有利的外部因素促進了各民族間的交流與融合。族際婚姻作為民族融合的重要途徑與成果展現(xiàn),它的發(fā)生機制、發(fā)展態(tài)勢、存在形態(tài)受到社會、歷史、政治、文化等方面的影響,是諸多因素綜合作用下的產(chǎn)物。正因如此,對遼金族際婚姻情況加以考察,不失為一條加深對民族融合問題理解與認識的有效途徑。
遼國契丹族姓氏惟耶律與蕭,別無他者。另據(jù)《契丹國志》載:“番法,王族惟與后族通婚,更不限以尊卑;王族、后族二部落之家,若不奉北主之命,皆不得與諸部族之人通婚?!盵1]221依此而論,耶律便基本上只能與蕭聯(lián)姻,這顯然是族際婚姻的不利因素。除此以外,遼國契丹族并未與其他民族人口大范圍雜居,雖說統(tǒng)治者擄掠、征調(diào)外族人口遷徙的情況時有發(fā)生,但也只是讓他們遷至某地后再行聚居。如易俗縣為遼東渤海之民“盡遷于京北,置縣居之”[2]300,長春縣為“燕、薊犯罪者流配于此”[2]304,宣州同為“開泰三年徒漢戶置”[2]304,宗州為“耶律隆運以所俘漢民置”[2]317。泰州(今黑龍江)的情況則更具代表性:“因黑鼠族累犯通化州,民不能御,遂移東南六百里來,建城居之,以近本族?!盵2]304對于飽受侵擾的通化州民也僅僅是讓其“近本族”加以保護而不與其雜居,其原因就在于契丹人并未隨政權(quán)建立而改變本民族逐水草而居、游牧漁獵的生活方式。這種生活方式要求居住環(huán)境必須是土地空曠、人煙稀少的森林草原,因而遼國時期并不存在契丹人口大量南遷的情況。這一點顯然使得多數(shù)契丹人與農(nóng)耕民族百姓之間的交流較少,也成為民間族際婚姻的極大障礙。然而也應該看到,雖然族內(nèi)婚是契丹婚姻的主要面向,但契丹上層的族際婚姻卻依然存在。
契丹男性族際婚姻比較自由,帝王納娶外族女性無所禁忌,官員納娶外族女性也基本不受限制。雖說遼國帝王依規(guī)須與后族婚配,但歷代統(tǒng)治者中仍不乏大權(quán)在握而不尊祖訓者。渤海國滅亡后便陸續(xù)有一些渤海降人后代成為帝王的婚配對象:遼景宗曾納渤海妃,其姓名、生平不載,可能是平民或?qū)m女出身[2]632;遼圣宗曾納大氏,大為渤海國姓,應為王族后裔[2]635;天祚帝之妃蕭瑟瑟同為渤海大氏人,其改姓情況不詳[1]146。遼國宮廷中亦不乏漢族女性,遼太宗于會同元年(938)曾接受南唐李昪“遣使以美女、珍玩泛海修好”[1]20;遼世宗攻克后晉大梁時得后唐宮人甄氏,寵遇甚厚,天祿元年(947)即位后冊其為皇后,可見夫婦雙方感情不差,這場婚姻也并非一定是出于脅迫[2]818;遼圣宗于開泰二年(1013)曾一次性納“馬氏為麗儀,耿氏為淑儀,尚寢白氏為昭儀,尚服李氏為順儀,尚功艾氏為芳儀,尚儀孫氏為和儀”[2]120。耿氏“以良家子入選”,為漢族功勛耿崇美的孫女[3]119,屬于通過遴選形式入宮的士族家庭女性。另五位來歷不明,其中有四位在冊妃之前已有女官階,考慮到“澶淵之盟”(1005)達成未久,她們很可能是在遼宋戰(zhàn)爭中被俘后沒入宮籍的漢族女性。此外,東丹王耶律倍也曾納娶渤海王族大氏和右姓高氏[2]824-825,他作為原渤海國地區(qū)的最高統(tǒng)治者被封為“人皇王”,自然可以像帝王那般不受限制地納娶當?shù)刭F族女性。由此可知,遼國帝王的族際婚姻以權(quán)力為外部條件保障,以個人欲望為內(nèi)在驅(qū)力,與歷代帝王的婚姻情況并無差異。
帝王以外其他契丹官員的族際婚姻也沒有過多障礙。遼國自太宗始便規(guī)定“契丹人授漢官者,從漢人儀,聽與漢人婚姻”[2]35,考慮到官員職位的不斷變更,就勢必會有越來越多的契丹男性可以自由地與漢族女性通婚。如南府宰相耶律瑰引娶鄭氏,其子耶律仁先又娶肅氏[4]751-752;鴻臚少卿耶律筠先后娶“清河郡夫人”張氏之女馬樞哥、馬省哥[4]637-638;靜江軍節(jié)度使蕭孝忠納“漢兒小娘子蘇哥”[4]858;長寧宮漢兒渤海都部署使耶律庶幾娶劉氏;耶律慣寧于霸州任上以墨太保為媒求得劉令公孫女壽哥夫人為婦[4]856-857,這些婚姻都無須征得遼國統(tǒng)治者允許,但其性質(zhì)卻存疑。馬樞哥、馬省哥出于官宦之家,劉壽哥為地方富戶之女,她們的婚姻性質(zhì)基本可以確定為以門第為基礎(chǔ)的自然聘娶。其余女性則身世不載,根據(jù)宋人記載,遼國契丹權(quán)貴時有強娶民女的行為,以致于“幽薊之女有姿質(zhì)者,父母不令施粉白,弊衣而藏之”[5],因此不能排除她們是契丹官員權(quán)勢脅迫下的民間女子。
統(tǒng)治者賜婚是遼國契丹女性族際婚姻的主要形式。遼太宗賜婚“北大王帳族女耶律氏”于通事高唐英[3]37,賜婚燕國公主于漢人樞密使劉珂[1]157;遼景宗賜婚渤海妃之女耶律淑哥于興國軍節(jié)度使盧俊[2]632;法天太后強逼耿元吉娶其妹晉國夫人蕭氏[1]144;遼圣宗將昭儀白氏之女八哥、十哥、擘失分別下嫁進士劉三嘏、樞密直學士劉四端、奚王蕭高九,將大氏女長壽下嫁渤海貴族大力秋[2]635-636,將景宗外孫女蕭氏下嫁劉二玄[6]341。自統(tǒng)和四年(986)黨項族李繼遷歸附起,遼國先后有三位公主嫁往西夏:遼圣宗將王子帳耶律襄之女下嫁西夏首領(lǐng)李繼遷[2]1044,遼興宗將興平公主嫁給西夏開國皇帝李元昊[2]1045,天祚帝將族女耶律南仙嫁給西夏國王李乾順[2]1047。由于西夏是遼國的藩屬國,因而公主外嫁的和親也可以看作是賜婚的特殊形式。此外還有一些納娶契丹女性的案例雖未明載,但依據(jù)非北主之命不得通婚外族的規(guī)定,也應該屬于賜婚一類,或至少獲得遼主的同意。如耿崇美與其子耿紹忠分別娶“衛(wèi)國夫人耶律氏”與“北王之息女”[3]14,奉班祗候梁延敬娶東丹王子荊王耶律道隱女[4]542,臨海軍節(jié)度趙匡禹納護衛(wèi)相公蕭某之女為繼室[4]359,靜江軍節(jié)度使劉慶馀之妻為耶律氏[4]827,北樞密院敕留承應張恭謙之子張伸也曾納娶耶律氏為妻[4]656。賜婚通常是一種以籠絡人心為出發(fā)點的強制性恩遇,但當事雙方可能因缺乏感情基礎(chǔ)而婚姻質(zhì)量不高,相關(guān)政治目的難以實現(xiàn)。如耶律淑哥因與盧俊不諧而“表請離婚”[2]632,劉三嘏因“與公主不諧”而奔宋,被遣返后遇害[2]900,大力秋因參與大延琳事而伏誅[2]635,興平公主與李元昊不諧而死于西夏[2]1045,這些都反映出賜婚的局限性,至于法天太后僅僅為了滿足其妹的欲望而挾權(quán)殺死耿元吉發(fā)妻的做法更是有悖人倫[1]144。
奚王族及玉田韓氏家族在遼國與契丹人頻繁通婚,屬于族際婚姻中的特殊情況。奚族在契丹建立政權(quán)的過程中歸附較早,且與契丹同出鮮卑宇文部之后[2]585,兩者語言相通,風俗相近,因而在遼國享有與契丹同族的政治待遇。《金史》記載“奚有五王族,世與遼人為昏,因附姓述律氏中”[6]1052,述律氏為后族,因此奚貴族被賜予蕭姓,其聯(lián)姻對象為王族耶律氏。奚人蕭韓家奴之母為耶律氏,其弟蕭福延又娶耶律氏[3]131-132,其子蕭忠信又娶耶律慶嗣之妹迪輦夫人[7]457-458。耶律慣寧曾先后求得神得奚王之女蒲里不夫人和撻里么奚王孫女骨欲夫人,骨欲夫人第三女又聘予孫里古奚王為婦[4]856-857。此外甚至還存在遼世宗之母、東丹王之妾柔貞皇后蕭氏為奚族人的觀點[8]。漢族韓知古家族同樣因歸附較早且功勛卓著,被遼國契丹人視為同族。這一契丹化的漢人家族世代以后族蕭氏為通婚對象,特別是韓氏從第三代人韓德讓開始被賜予國姓耶律[2]877,家族成員與后族的聯(lián)姻關(guān)系便更加順理成章。遼國韓氏七代人婚姻狀況可考者59位,通婚對象73例,其中契丹蕭氏占52例[9],這些數(shù)據(jù)正是聯(lián)姻關(guān)系的有力表現(xiàn)。奚王族及玉田韓氏家族的成員既納娶契丹女性,也嫁給契丹男性,人數(shù)較多且不受限制,在本質(zhì)上屬于披著族內(nèi)婚外衣的族際婚姻。
金滅遼后,少數(shù)契丹人隨耶律大石前往西域,多數(shù)契丹人則成為金國的臣民,其中一部分戰(zhàn)爭中被俘的契丹女性成為金國的戰(zhàn)利品,另一部分契丹上層繼續(xù)與漢族、渤海、奚族保持婚姻關(guān)系。耶律氏嫁于靖康俘虜李浩,生女于五國城[10]256,侯氏嫁給耶律徹,為海陵王徒單皇后侍女[6]1000,這些可能是金國人主導的契漢婚配;禮部侍郎蕭拱之妻妹耶律彌勒為張氏所生,當為契丹與漢族或渤海族之通婚[6]1002;耶律察八嘗許嫁低階武官奚人蕭堂古帶[6]1003,說明金國時期的契丹與奚族延續(xù)了通婚關(guān)系。東丹王家族在金國受到優(yōu)待,并與漢族士族家庭保持著穩(wěn)定的通婚關(guān)系,耶律履曾先后納娶“岞山世胄之孫”郭氏和“名士楊曇之女”楊氏[4]3067-3068,長子耶律辯才娶靖氏[4]3060,次子耶律思忠娶郭氏[4]3044,三子耶律楚才先娶梁氏,降蒙后又娶蘇軾四世孫蘇氏[4]2841。除此以外,數(shù)量更多的契丹降人則被編入金國基層組織猛安謀克,并在隨后經(jīng)歷了頻繁的逃亡、分散、遷徙、征調(diào)。金太祖破東京后收編契丹降民,以訛里野領(lǐng)北部百三十戶為一謀克[6]654;耶律余睹于天會十年(1132)密結(jié)燕云地區(qū)契丹人起事,失敗后部分契丹人“亡入夏國,及北奔沙漠”?;式y(tǒng)初年(1141),部分契丹人隨女真屯田戶“皆自本部徙居中州,與百姓雜處”[11]278;大定二年(1162),耶律窩斡領(lǐng)導西北路契丹人起義失敗,當?shù)仄醯っ桶仓\克被拆散混編入女真猛安謀克[6]86,并于大定十七年(1177)被征調(diào)至上京等路,以便“與女直人雜居,男婚女聘,漸化成俗”[6]1305。由于與女真緊張的民族關(guān)系,許多契丹人在金后期投奔蒙古,并在元朝完成了自身的民族融合。
同為少數(shù)民族政權(quán),金國女真族際婚姻的發(fā)生條件較遼國契丹族要好。一方面,區(qū)別于遼國的南北分治,金國統(tǒng)治者曾大量遷徙女真族人至中原地區(qū),史載“起女真國土人散居漢地,棋羅星列,散居四方,令下之日,比屋連村,結(jié)屯而起”[11]72,其數(shù)量高達40猛安,約96萬口之多[12]。隨居住環(huán)境改變的是生活方式,女真人不得不由原先的打漁狩獵轉(zhuǎn)向農(nóng)耕,并在屯田墾殖中與漢族人頻繁交往。金國中期女真漢化已十分嚴重,許多人說漢語、著漢服、用漢姓,反映出封建經(jīng)濟、文化對固有習俗的影響。為了改變這種情況,金世宗曾下令女真人聚族而居,與漢人民戶分開耕種,二者田地“犬牙相入者,互易之”[6]1077,但收效有限。另一方面,金國婚姻政策更加寬松,統(tǒng)治者大多對族際婚姻持包容和鼓勵的態(tài)度。除世宗以外,統(tǒng)治者不曾對南遷女真人的通婚加以限制,章宗還曾采納尚書省意見,令漢族平民與女真屯田戶“遞相婚姻”,甚至主動下詔“屯田軍戶與所居民為婚姻者聽”[6]184,進而促成了“猛安謀克雜廁漢地,聽與契丹、漢人昏因以相固結(jié)”的局面[6]653。南宋官員蔡戡在分析金國民情時認為:“后來生于中原者,父雖虜種,母實華人。彼方之情視其母尤親,背其父之訓。驕縱懦弱,習與性成,非復昔日女真也。”[13]這表明女真猛安謀克戶與其他民族百姓結(jié)為婚姻、組建家庭、生育后代的情況客觀存在,然而民間婚姻當事雙方大多身名不顯而難見經(jīng)傳,更加具體的情況難以尋得。現(xiàn)有史料中女真族際婚姻的相關(guān)信息主要集中于貴族官宦階層。
區(qū)別于契丹立國之前與唐、五代時期的中原政權(quán)交往多年,女真直至建國之初還處于原始氏族向階級社會的過渡階段,文明開化程度較低,掠奪婚便時有發(fā)生。據(jù)《松漠紀聞》載,遼末混同江附近有一小國名“嗢熱”,部落雜處,各族混居,女真子弟往往依當?shù)負尰榱曀紫容d婦女而歸,有子后方攜禮歸寧。完顏希尹之子(名不詳)與完顏固碖分別獲得當?shù)厍衾罹傅闹杜c妹妹,而李靖“衣制皆如漢”,其二子“亦習進士舉”[14]45-46?!皢鞜帷奔此翁凇顿n烏舍城浮渝府渤海琰府王詔》中之“烏舍”[15]10901,可知嗢熱國當為渤海遺民建立,李氏家族應為渤海亡國后遷居于此的渤海族人。除此以外,金國前期的族際戰(zhàn)爭為掠奪婚提供了條件。如金滅遼時,石抹榮與其母忽土特滿便為完顏希尹所獲,忽土特滿被納為次室[6]1345,石抹即遼之述律氏,其母應為耶律氏;天祚帝女耶律馀里衍為完顏宗望所俘,后被金太祖賜為妻妾[6]1129;至于靖康中的趙宋宗室、宮人、百姓沒入金國者更是不計其數(shù),其中多人被“分配”給金國宗室大臣為婢妾。掠奪婚甚至在帝王婚姻中也存在。金國皇后雖多出于“徒單、唐括、蒲察、拏懶仆散、紇石烈、烏林荅、烏古論諸部部長之家”[6]1014,但妃嬪中不乏異族女性,其中一些人具有先被俘、后婚配的經(jīng)歷。如金太祖納蕭氏為妃[6]996,蕭氏來歷不詳,當為契丹后族俘虜,金熙宗于皇統(tǒng)元年納趙賽月、趙金姑為次妃,納趙圓珠、趙串珠為夫人,次年又納趙金奴為夫人,她們都是被俘北上的宋朝宗室女性[10]257。金國政權(quán)興起于滅遼,大盛于征宋,戰(zhàn)爭中的異族女性俘虜便隨之成為女真男性的婚配對象,而原始欲望驅(qū)動下具有掠奪性質(zhì)的婚姻形式便成為金國前期女真族際婚姻的主要內(nèi)容。隨著戰(zhàn)爭消歇與政權(quán)文明程度的提升,掠奪婚在金國中期以后逐漸消失。
女真貴族男性在金國前期與渤海士族之間維持了相對穩(wěn)定的通婚關(guān)系。金太祖天輔年間曾下令遴選東京士族家庭女子婚配宗室以廣繼嗣,東京遼陽為渤海故地,當?shù)厥孔宥酁椴澈W?。遼陽李氏被選中后送入上京完顏宗輔邸,生金世宗完顏雍,追謚貞懿皇后;金世宗又納張氏、李氏、大氏為妃。貞懿皇后與世宗妃張氏為葭莩親,父諱雛訛只,而大姓為典型的渤海姓氏,據(jù)此可以推定她們?yōu)椴澈W迦薣6]1008-1011。完顏宗干同樣納大氏,于天輔六年(1122)生完顏亮[6]59,又納李氏生完顏充[6]1157,大氏和李氏來歷不詳,應為天輔年間被選中的渤海女性;完顏亮即位之前也曾納大氏[6]1000,可能為其母娘家人。王室成員與渤海族之所以頻繁聯(lián)姻,除了因兩族同為肅慎族系秣羯后裔之外,更多還因為二者在抗遼中結(jié)下的戰(zhàn)斗情誼,正如遼太宗朝便有渤海人“亡入新羅、女直”[2]20。遼國末期又有大批渤海人叛遼附金,金太祖更是在興兵之初就提出“女真、渤海本同一家”的口號[6]17。由于大興國、李老僧等人參與完顏亮的政變[6]60,渤海族式微并逐漸淡出了金國宮廷。
漢族女性在金國中期以后成為女真男性的納娶對象。據(jù)史料看,金國王室以非掠奪手段與漢族女性結(jié)為婚姻始于世宗朝。金世宗曾納梁氏為昭儀[6]1011,其子完顏允恭又納劉氏、田氏、王氏,劉氏生金宣宗,追謚昭圣皇后,田氏子完顏琮和完顏瓌善吟詠、書法、丹青、篆刻,王氏子完顏玠溫厚好學[6]1365-1367,再加之四姓均不屬渤海姓氏,可知四人當出自漢人士族家庭。章宗朝始,漢族女性更加頻繁地婚配于金國王室。金章宗不僅納資明夫人林氏[6]1367,欲立出身低微的李師兒為皇后,欲傳位給賈氏、范氏尚未出生的孩子,還曾“詔諸王求民家子,以廣繼嗣”[6]1014-1017。衛(wèi)紹王納欽圣夫人袁氏[16],金宣宗即位前曾納燕京民家女子龐氏及王氏姊妹,并立其妹為后,其姊生金哀宗,追謚明惠皇后[6]1017,另有麗妃史氏[6]1369,來歷不詳,這些漢族姓氏的出現(xiàn)正是金章宗詔令的回響。金王室與漢族女性的婚姻具有積極意義,這些女性通過延續(xù)血脈的方式不僅提升了自身的民族地位,而且使皇家血液中融入了其他民族的基因,豐富了金國作為多民族政權(quán)的內(nèi)涵。
王室成員以外,其他女真官員納娶漢族女性的情況同樣存在。太祖從弟曾孫完顏習捏娶郭氏,曾擔任過義州節(jié)度副使,墓志記載其子完顏懷德“以宣宗興定五年(1221)十二月之三日遘疾,春秋六十”[4]3077,可知郭氏生子時為1161年,這場婚嫁發(fā)生于海陵王時期;完顏懷德又于世宗朝娶降臣郭藥師之女孫,其本人一生只做過密州倉使、臨淄縣令這樣的小官[4]3077,可知這一支宗室遠親在幾代人的繁衍后早已邊緣化,其與漢族官僚家庭聯(lián)姻并不奇怪。同知鎮(zhèn)戎軍州事蒲鮮石魯刺娶嘉議大夫王擴之女,王擴生前地位較顯,他的其他女兒皆嫁于官僚之家[4]2925。蒲察元衡娶王氏,前者父祖皆封鎮(zhèn)國上將軍,后者為漢族世家、燕郡大族[4]2960-2961。由此可知,隨著政權(quán)的封建化,政治聯(lián)姻已經(jīng)成為部分女真官員族際婚姻的重要考量因素。山東東路總管判官徒單喜僧娶沁州刺史李楫之女,李楫曾任山東東路勸農(nóng)副使[4]2897,應該是在任期內(nèi)與該路長官徒單喜僧相識而后嫁女于他,這表明兩族人在同朝為官中難免接觸頻繁,雙方在互相了解的基礎(chǔ)上結(jié)為婚姻也是很有可能的。此外還有許多漢族女性的身份不詳,如尼龐窟小漢娶蒙氏[17]158,奧屯世英娶張氏[17]175,完顏豬兒于娶尹氏[6]1877,夾谷斜烈娶殷氏[4]2962。這些女真男性大多職位不高,如尼龐窟小漢為“世宗朝護衛(wèi)”,奧屯世英為“合水酒稅監(jiān)”,完顏豬兒“系出蕭王”,其家族因參與海陵政變而被邊緣化,夾谷斜烈在貞佑之亂中陷入蒙古并在那里娶妻,他們的配偶極有可能來自民間。由此可知,部分女真男性的配偶出自官僚士族,另一部分可能來自平民家庭,這些婚姻中固然不乏政治結(jié)盟和利益驅(qū)動,但同樣蘊含著共處與交往中的民族互信,它們都有別于金國前期的掠奪婚,反映出中原婚俗對女真習俗的影響。
金國女真女性較少嫁于外族,一方面是因為女真作為統(tǒng)治民族較其他民族地位要高,而女性作為被選擇的一方又缺乏婚姻主導權(quán);另一方面,金國統(tǒng)治者雖支持族際婚姻和民族融合,但出發(fā)點仍是女真化。就現(xiàn)存有限的案例看來,女真女性族際婚姻存在于海陵王時期和蒙古入侵中的金國后期。完顏亮依托外族對抗宗族,曾以奚人蕭玉之子尚公主[6]1150,蕭玉有功于政變,海陵賜婚無疑是出于籠絡人心。區(qū)別于遼國較多地賜婚外族,金國駙馬盡出本族,蕭玉當屬個例。石宗璧亦曾娶紇石烈氏,墓志記載他生于天慶四年(1114),任博平縣尉時因鎮(zhèn)壓農(nóng)民起義而獲得高升[18]。博平位于山東西北部,為正隆間農(nóng)民起義地區(qū)[6]72,石宗璧受海陵重用而納娶女真貴族也不無可能。區(qū)別于遼國的迅速滅亡,金國由衰而亡經(jīng)歷了較長時間,從蒙古南侵直至亡國尚有二十年之久。隨著宣宗南遷,金國失去了對河北、山東等地的實際控制,地方武裝并起,游走于蒙古、金國乃至南宋之間。伴隨土地丟失、政權(quán)動搖的還有女真民族地位的下降,一些亂世中的女真女性便成為漢族男性的婚配對象,如畢叔賢娶納合氏[4]3101,史千世娶完顏氏[4]3569,史天澤娶納合氏、穆延氏[19]。這些漢族男性皆為亂世豪強,有的甚至先后依附金、宋、蒙。如畢叔賢本為金國昭信校尉,于1219年隨張林投靠南宋,又于1227年投降蒙古;史千世“居河津,占上籍”,金季曾組織當?shù)匕傩罩I壘、造甲兵以御侵擾,儼然地方割據(jù)頭目,后于木華黎入山西時歸附;史天澤于貞佑初年(1213)歸降蒙古,元朝時作為開國功臣享受榮華。他們的配偶中除畢叔賢之妻被明確為“鎮(zhèn)西軍節(jié)度使思烈之女”以外,其余家世不載,當為流落北地的女真難民。貞佑之后,遭受戰(zhàn)亂的地區(qū)處于無政府狀態(tài),女真人不僅生計艱難,而且還因部分漢族人“睚眥種人”而面臨生命危險[4]3077,因此部分女真女性嫁給漢族男性以求自保便可以理解。綜上所述,女真女性的族際婚姻反映了民族地位浮沉,是金國政治與國運的表征。
契丹、女真以外的其他民族與漢族的通婚同樣是遼金族際婚姻的組成部分。在婚姻政策方面,遼金統(tǒng)治者都不曾干預過本民族以外的族際婚姻;在風俗文化方面,部分民族間可能因歷史上的接觸與交流而習俗相近、相性較高;在地域環(huán)境方面,少數(shù)民族原本多為族內(nèi)聚居,但國家政策、族際戰(zhàn)爭等因素往往使他們遷出故地而與外族混居,這就為族際交往創(chuàng)造了機會。
奚漢通婚發(fā)生較早,唐玄宗時奚族強盛、時反時附,統(tǒng)治者曾于開元、天寶年間施行和親政策,如開元五年(717)嫁固安縣主于李大酺,開元十四年(726)嫁東光公主于李魯蘇,天寶四年(745)嫁宜芳公主于李延寵[20],此后隨奚族衰弱而終止。附遼以后,奚貴族被附于述律氏蕭姓,不僅與契丹王族通婚,與契丹化的漢族韓氏間也有政治聯(lián)姻,如韓德颙之女“適奚王府相之息”[21],韓雱金之女“適奚太師為夫人”[3]69。區(qū)別于奚族上層的頻繁通婚,奚族民間多為族內(nèi)婚。蘇轍使遼時曾親歷中京地區(qū)的奚王府領(lǐng)地,稱奚人崇尚暴力而不遵禮法,雖“遺民雜漢編”卻“婚姻未許連”[22],可見遼國奚人雖與漢族混居,但民風習俗迥異,并且奚王可能也禁止通婚。當然,奚漢民間婚姻也仍有存在的空間,《黑山崇善碑題名》中歸屬“孔寨”的“孫奚婆”可能為漢族女性嫁給奚人后的稱呼,歸屬“城子”的“劉公林、姐姐奚婆”則表明劉公林的姐姐嫁給奚人為婦[4]893-896。崇善碑位于內(nèi)蒙古巴林右旗,距奚王府所在的中京(現(xiàn)赤峰市)有一定距離,不排除部分流散在外的奚人因超出奚王管轄范圍而不受其婚姻政策限制。除此以外,碑文中人名混雜而漢族姓氏占絕大多數(shù),可見崇善碑所在地為當時漢族人口為主的民族混居地,處于絕對少數(shù)的奚人接受優(yōu)勢文化影響并與漢族人民共同生活、組建家庭的情況也很有可能發(fā)生。遼國滅亡以后,奚族降民被編為九猛安,“初徙于山西,后分遷河東”[6]657,世宗時部分奚族猛安謀克隨斡罕起義失敗,參與叛亂的奚族男性被殺,“以其婦女童孺分給諸軍”[6]84,其余奚人被再次拆散遷徙至咸平、臨潢、泰州等地務農(nóng)[6]693。至此奚人被徹底打散,逐漸融合進女真和漢族,失去了自身作為民族實體的地位。
渤海族漢化時間較早,漢化程度最高。大祚榮在回靺鞨故地建國前曾與營州的漢族人一同生活多年[23]4695,建國后又積極接受中原文化,被視為“與華夏同風者”[24]。除大姓之外,渤海姓與漢姓高度重合,不出“高、張、楊、竇、烏、李”,“奴婢無姓者,皆從其主”[1]247,這就在客觀上使得渤海人的民族身份不易區(qū)分。由于諸多相似,遼金政權(quán)常將渤海人與漢人歸為一類來管理。遼太宗時“治渤海人一依漢法”[2]574,金國則“專置檢法官二員,一員檢斷女直契丹等,一員檢斷漢兒渤海等”[25]。金熙宗詔令“女真、契丹、漢人各用本字,勃海同漢人”[6]47,金世宗詔令“制漢人、渤海兄弟之妻服闋歸宗,以禮續(xù)婚者,聽”[6]94,金章宗詔令“凡漢人、渤海人不得充猛安謀克戶”[6]682,這些舉措潛移默化地影響了渤海人的民族身份認知。渤海人在遼國有過兩次大范圍遷徙:契丹滅渤海置東丹國,遼太宗于天顯三年(928年)遷東丹民以實遼陽[2]20;太平十年(1030)大延琳起義失敗,遼陽的渤海人進一步被遷徙至來、隰、遷、潤等州[2]144。遷出遼東的渤海人多與漢人雜處,如長泰縣“本渤海國長平縣民”,“與漢民雜居,戶四千”;定霸縣“本撫余府強師縣民”,“與漢人雜處,分地耕種”;保和縣“本渤海國富利縣民”,“散居京南”;潞縣“本幽州潞縣民”,“與渤海人雜處”;鎮(zhèn)、防、維三州分居“渤海、女直、漢人配流之家七百余戶”[2]300-308。此外亦有漢族人遷入遼東與渤海人雜居,據(jù)《賈師訓墓志銘》所載:“遼東舊為渤海之國,自漢民更居者眾,迄今數(shù)世無患?!盵4]557墓主死于壽昌二年(1096),距渤海亡國已有170年,可見這一過程漫長而持續(xù)。金初渤海人被編為八猛安,皇統(tǒng)五年(1145)罷渤海猛安謀克承襲之制[6]654,至此渤海人進一步融入民間,與漢族百姓無異。文化趨同與雜居生活讓渤海與漢族的通婚不會有太多障礙:高唐英之子高嵩“其先渤??と恕?先娶“都承酈公之女”,后娶“曹州太保之女”石氏,其子高元又娶“天水趙公之第三女”[3]37-38;高為裘“娶天水閻氏、太原孫氏”,其祖先為“渤海國扶余府魚谷縣烏悊里人”[4]861-862,其子高澤又“娶彭城劉氏”,澤之女“適左班殿直、平昌孟三溫”,高澤之子高永年的兩個女兒分別嫁給“平昌孟湘”和“隴西李仲颙”[4]863。程延超為武呂郡人,其女嫁給“渤??じ呤啬崤e”[4]850;進士毛端卿先娶同郡秦氏,后娶西京路轉(zhuǎn)運使之女遼陽高氏[4]3200,進士史邦直也是初娶某氏,后娶某官之女遼東高氏[4]2989,他們的第二次婚姻皆為續(xù)娶,與渤海族一夫一妻的婚俗相符。
與渤海族同樣較早受到中原文明影響的還有白霫族。白霫原為鐵勒十五部之一,屬匈奴別種[26]3635,是典型的北方游牧民族。該族于貞觀年間歸附唐朝,統(tǒng)治者列其地為寘顏州、居延州,并任命部族首領(lǐng)為地方長官[23]4671。到了遼國時期,白霫人已經(jīng)基本接受了中原農(nóng)耕民族的生活方式。北宋使遼官員蘇頌曾親歷白霫之地并留有詩篇:“擁傳經(jīng)過白霫東,依稀村落有鄉(xiāng)風。食飴宛類吹簫市,逆旅時逢煬灶翁。漸使黔黎安畎畝,方知雨露徧華戎。朝廷涵養(yǎng)恩多少,歲歲軺車萬里通。”[10]86當?shù)卮宓曷蒙鐭狒[,百姓以耕種為業(yè),使用灶臺生火,情景與中原無異??紤]到白霫與漢族混居的情況可能存在,那么兩者之間的通婚就不可避免。隨著部分白霫人在金國為官,他們也開始逐步融入漢族士人的交際圈。如白霫惠和人趙愿恭與白霫長興人趙松石都與金國文人蔡松年有所交游,前者以科舉入仕,后者則以幕僚起家[27]。元好問稱金國官員中不乏“潢霫之人以門閥見推者”[4]2884,“潢水”為白霫三部之一[23]4671,可見當時部分白霫家族因多人為官已成為名門顯貴。白霫家族從地方富戶變?yōu)槭兰掖笞宓钠饎萃緩疆敒榭婆e,這從側(cè)面說明白霫在與漢族的相處中已逐步形成崇儒興教的風氣。由于史料缺乏,現(xiàn)存白霫族際婚姻案例很少,但其中包含的內(nèi)容卻很豐富。遼國“白霫北原人”鄭惟熙曾娶“渤海申相公女”,申姓不屬渤海姓氏,當為后遷入的漢族人,其子鄭恪又娶李氏[4]522-523。鄭恪表弟梁援曾任戶部使,與《梁援墓志》墓主當為一人,其母“鄭氏”當為白霫人鄭惟熙之姐妹,嫁于梁援之父宥州刺史梁仲方[4]542。鄭恪之曾祖曾為官,其本人敏達博學,名列三甲,其姑適官宦之家,其子“皆隸進士業(yè)”,其碑銘則為“白霫布衣劉航字利川書”,可見白霫家族在遼國已與漢族頻繁通婚,重教之風業(yè)已形成。歷仕遼金的趙興祥也應該有白霫血統(tǒng),他曾在遼末“省親于白霫”,在金熙宗朝以孝行聞名并獲得“護視太子”的殊榮[6]1344-1345。綜上所述,白霫與漢族的族際婚姻有著文化、價值認同的堅實基礎(chǔ),而相關(guān)案例載之甚少,很可能是由于遼金時期的許多白霫人與漢族人已難以區(qū)分,在某種程度上正表明民族間的高度融合。
遷徙是回鶻族際婚姻的主要驅(qū)動因素。蒙古高原上的回鶻汗國于開成末年(840)滅亡,回鶻人四散遷徙,其中一部分隨烏介可汗等人南遷至中國北部,并逐漸融入當?shù)?。會昌初?841),幽州節(jié)度使張仲武大破那頡軍,殲滅、受降近九萬人;會昌二年冬、三年春,特勤龐俱遮等七部三萬眾降于幽州并被發(fā)配諸道,另有特勤嗢沒斯等五部降振武軍;大中元年(847),烏介可汗部詣幽州降[26]3548。這些回鶻人在進入幽燕地區(qū)后有可能與當?shù)厝送ɑ??!按笱嗑俺强h人”陳萬歷仕后唐和遼,其面貌“虬發(fā)鶴頷,猿臂虎形”[4]37,上谷人耿崇美是遼初重臣,其“姿貌魁梧,面紫黑,蚪髭,赫怒之時,鬢毛如猬”[4]160,他們的相貌與漢族及東北土著民族差異明顯,可能為漢人與回鶻人的后代。除南遷以外,另有貴族龐特勒帶領(lǐng)十五部回鶻人西遷至今新疆、甘肅一帶,并在當?shù)叵群蠼⒚褡逭?quán)[23]4664。宋大中祥符至天圣年間,甘州回鶻在西夏進攻下瓦解[15]10805-10807,這一時期有“卷發(fā)深目、濃眉虬髯”的回鶻人“入居秦川為熟戶”,其民風開放,“女未嫁者先與漢人通,有生數(shù)子年近三十始能配其種類”[14]44-45。天會八年(1130)女真攻入陜西,次年初“涇原、熙河兩路皆平”[6]41,部分回鶻人被遷往東北,金國后期官員馬慶祥很可能為他們的后代。馬慶祥本名習里吉斯,為“花門貴種”,族人曾“居臨洮之狄道”,于“金兵略地陜右”時“盡室遷遼東”,隨后被赦免遣散至凈州天山占籍。天山因“近接邊堡”而為“互市所在”,馬氏家族憑耕種、畜牧成為富戶,與周邊漢族人多有接觸,馬慶祥的女婿楊氏便很可能為族際交往中結(jié)識的漢族人。除此以外,馬氏族人重視教育:馬慶祥通六國語言,泰和間以科舉入仕,元光二年(1223)被俘后不屈殉國,當有祖輩教導之功;本人不僅“嚴于教子,動有成法,必使知遠大者”,而且還承擔喪父之甥的教育,“躬自教督,逾于所生”以為“它日起家之地”[4]3051-3053。由此可知,金國時期的部分回鶻人不僅擯棄了原有的婚姻陋俗,而且開始積極接受中原地區(qū)的思想文化和價值觀念,這些都是族際婚姻的有力支撐。
遼金族際婚姻的內(nèi)容豐富,不僅參與民族眾多,而且涉及階層較廣。這種局面的產(chǎn)生有其復雜的背景:一方面,統(tǒng)治者主導的移民與各族人民的自發(fā)性遷徙使得遼金地區(qū)的人口流動較為頻繁,不同民族相遇、相處乃至交流、交往的幾率有所提升,這種情況與相對寬松的婚姻政策一并成為有利于族際婚姻的外部客觀條件;另一方面,統(tǒng)治階層的征服與欲望、官宦士族的利益與結(jié)盟、習俗文化的接受與適應等因素作為內(nèi)在主觀條件同樣為族際婚姻的發(fā)生提供了有力驅(qū)動。族際婚姻意味著族際共同體的生成,其不僅能夠以血脈融合的方式固化民族融合的成果,而且能夠影響當事雙方的親屬、朋友、后代,在塑造民族個體的身份認同、文化認同乃至國家認同等方面發(fā)揮著極強的輻射作用。中華民族作為一個“自在”的民族實體是在幾千年的歷史過程中形成的[28],族際婚姻不僅為自在階段的中華民族提供了有力注腳,而且對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孕育與形成有著積極而深遠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