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鵬輝 林暉明 尹燕耀※
(1.江西中醫(yī)藥大學創(chuàng)新基地學院,江西 南昌 330004;2.廣東省深圳市羅湖區(qū)中醫(yī)院肝病科,廣東 深圳 518001)
原發(fā)性肝癌(Primary carcinoma of liver,PLC)簡稱肝癌,是我國目前第4 位常見惡性腫瘤及第2 位腫瘤致死病因[1,2],嚴重威脅我國人民的生命健康和社會的發(fā)展進步。西醫(yī)對原發(fā)性肝癌的治療方法主要有外科切除、肝移植、介入治療、放療、分子靶向治療等。因肝臟是個“沉默”的器官,大部分原發(fā)性肝癌患者就診時已為中晚期,錯過了最佳治療時期,只能進行綜合治療,以達到提高生活質量及延長生存時間的目的。尹燕耀,省級名中醫(yī),中西醫(yī)結合主任醫(yī)師,碩士生導師,廣東省深圳市羅湖區(qū)中醫(yī)院肝病學科帶頭人。尹師在治療中晚期肝癌患者過程中,常以“運中固腎法”為基本治法,臨癥根據(jù)其五臟虛實,氣血盛衰,辨證遣方,取得了較好效果,現(xiàn)將尹師應用“運中固腎法”治療中晚期肝癌的經驗總結如下。
中醫(yī)認為,痰濕的產生是由于人體臟腑功能失調,氣血津液運行不暢,水谷精微在體內異常積留,而形成的病理性產物,根據(jù)其流動性及分布特點可分為痰、飲、水、濕四者。痰濕一旦形成,又會成為致病因素潛伏于身體各處,感受邪氣后即發(fā)為病,此所謂“怪病多痰”“百病皆由痰作祟”。元·朱震亨《丹溪心法·六郁》:“氣血沖和,萬病不生,一有怫郁,諸病生焉。故人身諸病,多生于郁”。血與氣是組成人體的基本物質,若血氣不充足或者不能正常循行于內,便會產生各種疾病,腫瘤的產生也不例外。究其根本,在于痰濕阻滯氣機,五臟元氣運行不暢,人體內環(huán)境發(fā)生變化,從而產生腫瘤。
尹師認為肝癌是一種全身元氣大虛而局部邪實的疾病,局部之實邪指的就是痰瘀互結。痰為陰邪,易傷陽氣,阻遏氣機,氣不行則濕不化,膠著難解。故痰邪為病,起病隱緩,病程較長,纏綿難愈。津液運行障礙形成痰,血液運行障礙形成瘀,“有形之物,非痰即瘀”。這里的有形之物指的是體內外異常增生的腫物,雖可能是良性增生,但若在痰瘀互結的基礎上復加毒邪內生,即可化生為惡性腫瘤。李佳紅等[3]對573 例原發(fā)性肝癌患者的病因統(tǒng)計分析發(fā)現(xiàn),其中與乙肝病毒感染相關占82.2%,與酒精性肝病相關占30.7%。由此可見,肝癌在產生之前多有乙肝病毒的感染,病毒在體內復制到一定程度則發(fā)為肝癌。即便是非乙肝患者,也多與長期大量飲酒有關,大量飲酒對肝臟的損傷極為嚴重,久而久之,也可發(fā)展為肝癌。
清代尤怡《金匱要略心典》云:“痞堅之下,必有伏陽”,《說文解字》云:“痞,痛也……堅,剛也……伏,司也”,即痛且堅硬之地必有伏匿之熱象,可引申為凡有氣血運行不暢,濕停、痰阻、積聚、食積形成之處,均可閉阻陽氣,陽氣郁遏在里不得發(fā)而伏于患處[4],故中晚期癌癥患者除了病變部位的疼痛,常伴有局部郁熱,此為陽氣閉阻的表現(xiàn)。陽氣被阻遏,不能透邪毒外出,邪毒停留日久,與痰瘀相互搏結成塊,形成痞堅。此所謂“積之成也,正氣不足,而后邪氣踞之”?!饵S帝內經》云:“已有所結,氣歸之,津液留之,邪氣中之,凝結日以易甚,連以聚居,為昔瘤,以手按之堅”,也說明腫瘤的產生與痰瘀毒凝結日久密不可分。因此,痰為癌癥之首惡,因痰致瘀,痰、瘀、毒互結為患是產生癌癥的重要因素。
由于原發(fā)性肝癌的臨床表現(xiàn)復雜多變,目前文獻資料、中醫(yī)類教材、各大醫(yī)家對原發(fā)性肝癌的辨證分型尚無統(tǒng)一標準,但無論如何劃分證型,總體離不開《中藥新藥臨床研究指導原則》[5]中提及的氣滯證、血瘀證、脾虛證、濕熱證、陰虛證5 種基本證型。結合臨床,常見的有:氣滯血瘀型、脾虛濕困型、肝膽濕熱型、肝腎陰虛型4 種主要證型[6]。在治法用藥方面,各大醫(yī)家也不盡相同。王三虎教授治療中晚期肝癌患者多以健脾利濕,滋補肝腎之陰為主[7];鄧中甲教授多從益氣健脾、活血化瘀、化痰軟堅、行氣散結等方面入手[8];吳雄志教授認為肝癌病機是“伏邪感而不發(fā),久病成巢”,故在清、托、溫、補的基礎上,加以活血、化瘀、解毒等方法[9]?,F(xiàn)代各大醫(yī)家從病機不同角度出發(fā)辨證論治,皆取得了較好效果,極大豐富了中醫(yī)學說,為肝癌臨床診療提供了思路。
尹師在治療中晚期肝癌患者時,常從脾腎二臟論治,采用運中固腎法加減化裁。一方面,脾胃為后天之本,氣血生化之源,脾胃健運,氣血充足,肝臟才有血可養(yǎng);另一方面,脾胃健運則痰濕得以運化,氣血通暢,肝臟有血來養(yǎng)。“運中”意為健脾益氣以生氣血、運化痰濕,濕去則氣血充足通暢,肝有所養(yǎng)。腎精藏于先天而充養(yǎng)于后天,促進人體生殖、生長和發(fā)育。腎精可分為腎陽和腎陰,其中腎陽對機體有溫煦、興奮、激發(fā)、蒸化、封藏和制約陰寒等作用,能促進人體的新陳代謝(氣化),促進腎精轉化為腎氣,而腎氣又稱元氣。近代張錫純《醫(yī)學衷中參西錄·醫(yī)方》:“人之元氣,根基于腎,萌芽于肝,培養(yǎng)于脾,積貯于胸中為大氣,以斡旋全身”。腎陽為諸陽之根,陽主陰從,因此“固腎”重點在于固護腎陽,引火歸元。腎陽充足,一則可上溫脾陽,脾陽健運則痰濕得化;二則使元氣根源不斷,正氣充足,以抵抗毒邪。
根據(jù)尹師的臨床經驗用藥,“運中”以平胃散燥濕運脾、行氣和胃,方中蒼術苦辛溫燥,最善燥濕健脾;厚樸苦溫芳香,行氣散滿,助蒼術除濕運脾;陳皮理氣化滯,合厚樸以復脾胃之升降;炙甘草、姜、棗調補脾胃,和中氣以助運化;“固腎”以黨參、黃芪、狗脊、菟絲子溫陽益氣,使腎陽穩(wěn)固,脾陽有根。此外,尹師認為中晚期肝癌患者是全身大虛而局部實(痰瘀毒互結)狀態(tài),故在運中固腎的基礎上,佐以活血化瘀解毒之藥,且藥力不可太過峻猛,恐耗散已虛之正氣,常選用當歸、茜草、射干、浙貝母、壁虎、白英、白花蛇舌草、金錢草、夏枯草等藥性相對溫和的藥物活血化瘀,解毒散結。
孫某,男,45 歲,河南信陽人,住院號056469。患有乙肝10 余年,2019 年9 月15 日因“發(fā)熱1 個月余,發(fā)現(xiàn)肝內占位1 d”入院,住院期間行肝穿刺活檢術結合免疫組化檢查,結果確診為肝細胞性肝癌Ⅲa 期,9 月底行肝動脈化療栓塞術后出現(xiàn)肝區(qū)隱痛,癥見:間斷發(fā)熱,體溫可高達39 ℃,乏力納差,惡心厭油,口干口苦,大便稀溏,眠差。輔助檢查:AST 435.4 U/L,ALT 805.8 U/L,TP 58.7 g/L,ALB 30.9 g/L,AFP 503.64 ng/mL,予 以處方:厚樸15 g,蒼術20 g,黨參15 g,黃芪20 g,陳皮15 g,生姜10 g,狗脊20 g,菟絲子15 g,當歸20 g,茜草15 g,姜黃10 g,白英20 g。共7 劑,每日1 劑,水煎服200 mL,早晚溫服。同時予護肝降酶、抑酸護胃、抗病毒等常規(guī)治療,治療1 個月后復查:ALT 76 U/L,AST 45 U/L,TBA 14.0 μmol/L,ALB 35.6 g/L,GGT 138 U/L,ALP 153 U/L,AFP 50.64 ng/mL。2 診:12 月25 日患者因第2 次肝動脈化療栓塞術后出現(xiàn)胸悶氣促,右上腹疼痛,納眠差,夜尿頻,大便稀,每日2~3 次。輔助檢查:胸部CT 提示:雙肺多發(fā)小結節(jié),考慮為雙肺多發(fā)轉移。ALT 750 U/L,AST 106 U/L,TB 29.6 μmol/L,ALB 36.8 g/L,GGT 138 U/L,AFP 80.90 ng/mL,口服中藥在原方基礎上加入麻黃 5 g,魚腥草15 g,蘆根30 g,桔梗15 g,益智仁20 g,烏藥15 g,遠志15 g。共14 劑,每日1 劑,水煎服200 mL 早晚溫服。西藥予常規(guī)護肝降酶、抑酸護胃,抗病毒治療。出院時復查:ALT 90 U/L,AST 54 U/L,TB 5.2 μmol/L,ALB 42.9 g/L,GGT 125 U/L。2020 年間,患者分別于4 月、6 月、8 月再次行肝腫物微波消融術,期間胸悶氣促、惡心嘔吐、乏力納差等癥狀及各項指標雖有反復,但經過原方加減運用后病情基本平穩(wěn)。2021 年5 月20 日隨訪,患者右上腹僅偶發(fā)脹悶不舒,氣喘氣促較前緩解,納寐尚可,二便調,近2 年體質量僅下降約6 kg,患者目前生活狀態(tài)良好。
原發(fā)性肝癌中晚期患者常常出現(xiàn)肺轉移、骨轉移、腹膜轉移,或腦轉移,同時伴隨惡病質的發(fā)生,生存質量極差。常規(guī)手術治療(如微波消融、肝動脈栓塞等)、靶向治療往往會給患者帶來許多不良反應,如:頭暈心慌、胸悶氣喘、乏力納差、惡心嘔吐、疼痛等不適,尹師在臨床中應用運中固腎法加減治療,長期以來都取得較好的效果,為臨床中晚期肝癌患者提供了一條診療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