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大的節(jié)日,我和親戚們便會去“有池塘的地方”聚會。“有池塘的地方”是奶奶的老家,它本有個名字,可我記不住,為了讓那個地方有個稱號,我就給它取了這么個名字。
去“有池塘的地方”,要走很長一段山路。汽車顛顛簸簸的,耳邊時不時傳來樹枝樹葉刮過車身的聲音。我靠在車窗邊,一抬頭,只見陽光穿過樹葉,投射下模糊不清的影子。記得幼時的我坐在車上總會產生一種將要駛向秘境的錯覺。我不想停下,只想坐在車子里,永遠幻想著:泥潭里突然蹦出一只“泥田坊”,說不定它會嚇唬我那有些懶的弟弟;也許樹葉會給那些還不會說話的小孩講故事,因為只有他們聽得懂樹葉的語言……
奶奶家的那間老屋子就建在池塘邊。池塘邊上是一畦一畦的菜田,一年四季菜畦里的菜不斷變換著品種,可總是一片盈盈綠意,也許正是因為得到了池塘里的水的滋潤。
奶奶家的后院里有一口井。對我們小孩來說,后院是奶奶家最恐怖、也最令人向往的地方。小孩子們都只能在后院與堂廳相連的那個小門處看上一眼院子,這時候大家都會想起奶奶的叮囑:“你們不要進去啊,那里有好多蟲子;進去了,蟲子要咬你們的!”
而井,就在院子的深處。當時猜井里面有沒有水是我們的一大樂趣。
表妹和表弟總會因為井里是否有水爭吵起來。表妹先問:“那井里有沒有水呀?我覺得有。”
另一個小表妹立馬附和:“有!有!有!我也覺得有!”她一邊叫一邊用力扯著身邊表弟的衣服,似乎她這一扯井里就能冒出水來。
表弟一聽大家都說“有”,故作老成,慢條斯理地說:“我認為,這井在這里這么多年沒有人用,肯定沒水……”
表妹十分不滿,剛要開口反駁,可好像突然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怪獸似的,立刻怪叫著跑了出去。表哥在后面追著大喊:“葵花點穴手!”
我畢竟年長幾歲,不能參與這么幼稚的兒童游戲,所以故作沉穩(wěn)地慢慢移到大門口,往門外一看:表弟、表妹們正圍著池塘慢慢兜著圈,嘴張張合合在爭著什么,過了一會又大笑起來。
奶奶的屋子旁邊,有大片的菜田。我和表妹、表弟總喜歡在田埂上來來回回地走,一邊走,一邊聊天。有時更小的小孩子們也會加入到我們的隊伍中,不過后來不知怎就不來了。
一個小孩告訴了我其中的“秘密”,大概就是因為有一次表弟在田埂上走,不知是誰叫了一句:“看,那里有只大青蛙!”表弟趕忙問:“在哪,在哪呀?”他一邊伸長了腦袋,身體使勁向田里探,結果栽到了田里,弄了一身的濕土。據說出事之后就算小孩們想來大人也不讓來,理由是“等你栽到田里,沒衣服給你換”!
小孩不允許去了,但我們三個“大孩子”還是可以的。有時候走著走著,會遇到一頭水牛。這時候,表妹就會大呼小叫地找我與表弟衣服上的紅色,她通常會一拍腦門,懊悔地說:“糟了,我自己穿了紅色的衣服。”
我們這里流行一個說法:水??匆娂t色就會沖上來。所以我們一遇見水牛就檢查身上有沒有紅色,如果有,便會匆匆逃走,跑遠后還會有一種“劫后余生”的感覺。
吃飯的時候,我們三個“大孩子”就坐在秋千上,隨著晃蕩的秋千,賣弄地吃著飯。每到吃飯時間,不僅是我們等著吃飯,四周的幾只狗也會眼巴巴地等著我們把吃剩的骨頭丟給它們。
表妹看著爭搶著一塊骨頭的狗感慨道:“好可憐的狗啊!”
我輕嘆一聲表示贊同。等到四周的大人走完了,我會把一塊帶有少許肉的排骨丟給狗。
這些是“有池塘的地方”從前的樣子。如今這里修上了平坦的道路,用上了自來水。奶奶屋后那個院子里的雜草都除凈了,井也填了,我們就更不知道當時井里有沒有水了。
唉,那時井里到底有沒有水呢?我應該偷偷去看一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