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極絕戀》劇照
在依然可以境外旅游的某年,我決定參加一次南極旅行。
南極之行,實在不易。不參團(自己一個人自由行或者幾個人各自單獨前往)的話,其實不太可能,因為游輪的價格方面都是差不多的,而且路程上阿根廷的內(nèi)陸段(從布宜諾斯艾利斯到烏斯懷亞)經(jīng)常遇到意外(阿根廷的工人老是罷工)。如果你挺想不參團的話,那必須做好以上困難的準備(價格差不太多,若遇上路途中的意外,需要獨自應(yīng)付一切)。
我這次的路線為:武漢—北京—迪拜—布宜諾斯艾利斯—烏斯懷亞—登船,總用時為35個小時左右,轉(zhuǎn)了大半個地球。
到達烏斯懷亞,你就會提前知道天氣變幻無常:前一秒下雪,后一秒出太陽,在街上有的老外上面穿一棉襖,下面穿一短褲。另外,風(fēng)特別大如刀割。去的話,要準備好保暖的衣物,也要準備些夏季的衣物(布宜諾斯艾利斯這個時候為30度)。
到了烏斯懷亞,登船就可以出發(fā)了嗎?不是,還要看天氣,因為這里處于西風(fēng)帶,經(jīng)常有風(fēng)暴,甚至颶風(fēng),等待船長確認德雷克斯海峽沒有惡劣天氣才能出發(fā)。所以,上了游輪后也要聽天氣的話,不是當天就能出發(fā)去南極的。
有時耽誤行程一天多。沒辦法,人身安全第一呀。
等待天氣穩(wěn)定后,船長確認可以出發(fā),你將迎來新的困難—穿越德雷克斯海峽。德雷克斯海峽被稱作“魔鬼海峽”,是因為這里風(fēng)暴實在劇烈,航船在此海面不停搖晃,有時巨浪打上4層甲板。
我們失聯(lián)了,沒有信號了,卻要在颶風(fēng)來臨之前,去看南極地區(qū)的第一座冰山。
在船里,餐廳的桌子傾斜,放在桌上的盤子也掉下,碎了一地。人們開始不會走路,前進幾步都需要借著依靠墻壁。游輪只讓5層船尾的甲板開放,我好奇又冒險地爬上去看看外面的情景,站在甲板望向遠方,除了一望無際的大海,什么也沒有,沒有陸地,沒有其他船只,沒有生機勃勃的城鎮(zhèn)。
我們真的掉入了魔鬼所開鑿出的深淵,廣闊的海域就只有渺小的我們。孤獨的游輪正在和魔鬼搏擊,挑戰(zhàn)著世界的盡頭。我們失聯(lián)了,沒有信號了,卻要在颶風(fēng)來臨之前,去看南極地區(qū)的第一座冰山。周圍沒有可以依靠的“外力”,孤獨的我們就要在此掙脫德雷克斯海峽所設(shè)下的枷鎖。
我們當時是不能到4層甲板上去的,一個浪就可以把你帶走!
我在5層甲板錄制視頻,都是東倒西歪。許多游客都暈船了,吃不了早餐,嘔吐不止。船上的暈船藥其實也不管用,還是看個人身體。我一直沒有暈船暈車的經(jīng)歷,這次也還好。他們說我可以去當海員了,其實到最后我也隱約感到有點惡心,但過了一段時間,又沒事了。
5層船尾也站不了多久,狂風(fēng)不止,光是它的吶喊就可以穿透胸膛。太陽完全被云霧遮蔽,在一片黑暗中唯一能感受到的是重復(fù)著的波浪聲。
一天半穿越德雷克斯海峽后,海面歸于平靜,終于到達南極了,可是困難依舊存在。這里是南極的夏季,有極晝現(xiàn)象,你的生物鐘調(diào)整好了嗎?這里大概凌晨1時天才黑,然后持續(xù)僅僅2小時,天又亮了。南半球與北半球相反,黑白顛倒,人需要盡快適應(yīng)才能開心玩耍。
我房間里的茶幾被翻了個,杯子也摔壞了,晚上睡覺床也是左右搖晃,也就睡了會兒。到了凌晨3時,有人敲門?!瓣悅ィ蚜藛??前方有冰山,我們到了,到5層船尾去看看。”
“哦哦,好的,我馬上來。”我說道。
哇,看到了,一座漂浮著的冰山,太陽也出來了,陽光灑在冰山上,仿佛折射出了一個微笑。海面也平靜了,一切陰霾都過去了,我們到南極了。
“今天,我們將登陸南極的一個島嶼—艾丘島……”廣播播報著,昏睡的游客都蘇醒了,一個個激動萬分。
企鵝、冰川、海豹……就在前面!我們穿好了沖鋒衣,帶上裝備,登上沖鋒舟,走,上島咯。
阿根廷烏斯懷亞風(fēng)光
艾丘島上的企鵝們
在南極,我們主要是乘坐沖鋒舟登陸和巡航。巡航時盡量往船里面坐,因為船速快,一個浪會將人打下去。登陸島嶼時,我們必須按照探險隊插好的小紅旗規(guī)劃的路徑行走,因為在之外的區(qū)域有未知的風(fēng)險,例如冰裂縫(積雪厚看不見,人一踩掉下去)。
晴空萬里。掙脫了魔鬼的枷鎖,上帝賞賜給我們陽光。艾丘島上,企鵝們正在孵化小企鵝,有的小企鵝已經(jīng)被孵化出來了,有的則被賊鷗捕食。企鵝用石子筑巢,它們之間總是互相爭搶鄰居的石子:一只企鵝叼走了石子,又被另一只企鵝叼走,十分逗人。我們不能站在企鵝通道上,阻攔它們?nèi)ズ_叢遏~。在南極,它們是主人,我們應(yīng)該讓它們先走。
在艾丘島,望向遠處,天空、游輪、大海、礁石、山脈,組成了廣闊的美景,加上陽光的贈予,我們大飽眼福。
那雪花在狂風(fēng)的加速下,像子彈一樣朝人射來。
第一站,順順利利。第二站,天公不作美了。我們登陸欺騙島時,正好遇上了風(fēng)暴。那雪花在狂風(fēng)的加速下,像子彈一樣朝人射來;無法直面,我們只好背對著風(fēng)暴行走。
整座島嶼被它淹沒,唯一能找到的生命是兩只帽帶企鵝,和一只豹形海豹。這些生靈比人類更適應(yīng)南極大陸。我們看到企鵝和海豹,它們的堅強或許在它們自己那顯得不值一提,它們或許不想擁有那么多“堅強”的能力,它們或許只想讓我們別去打擾它們,這樣也就足夠了。
風(fēng)暴里,人們紛紛離開了欺騙島,兩只帽帶企鵝,一只豹形海豹就在那里,從容悠閑。我們是匆匆過客,你們是南極主人,是這里永遠的主人。
登上游輪,風(fēng)暴還在繼續(xù)。我錄下了這罕見的天氣,漫天的雪花飄散在天空。櫻花的綻放只是一剎那,這雪花永久地震撼著人們的心靈。也許在我晚年回憶起這風(fēng)暴時,我會說,在那一刻,我也是一片雪花,奔入自然的懷抱,舞動著永恒的旋律,沒有笑,沒有哭,只是跟隨著,跟隨著。
準備前往南極的游輪
南極第二天,我們登陸庫弗維爾島,島上有大量的巴布亞企鵝。另外,我們還有意外收獲—一只正在蛻皮的威德爾海豹。這家伙就躺在雪地上,偶爾扭動下身體,皮已經(jīng)蛻了一半。游客走過,胖乎乎的它也處之安然。
突然,它打了個哈欠,胖子一動可真是憨態(tài)可掬,還叫了一聲,仿佛在說“這么多人拍我,我可要收費啊……”這是我們最近距離接觸的海豹,聽說企鵝已經(jīng)由于南極升溫,提前蛻皮了。海豹也在此完成皮毛更換。真希望這些生靈能長久在這片大陸繁衍生息。
第三天,我登上了南極的山。來南極之前,我沒想到還需要登山,而且是雪山,而且是穿著不帶鉤的靴子爬雪山?!瓣悅ィ阋呀?jīng)沒有退路了,你到了半山腰,下去的話,已經(jīng)不可能了,而且更難!”
看著天堂灣的美景,出著渾身的熱汗,我站在半山腰,腳踩著濕滑的積雪,心中有些猶豫。實在太滑了,自己在高處還是挺害怕的,仿佛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向下?
只有向上了,只有向上,看來人都是被逼出來的。這番話不是勵志,不是打雞血要努力,而是求生。我當時沒有選擇,在半山腰會堵住別人前進的道路,我一步一步用登山杖確認腳下積雪是否牢固,將自己的視線轉(zhuǎn)移到自己的腳上,去除腦海里的雜念,用靴子踩實腳下,然后沿著小紅旗確認的路徑,一步一步地攀爬。
到最后,我的汗浸濕了我的衣服,豆大的汗珠已布滿了額頭、發(fā)梢和面頰。我已經(jīng)記不清用了多少步,卻看不到終點。只記得當時閉著眼睛向上攀爬,最后我登上了天堂灣的山頂。
我是第三個到達的,我沒覺得征服了山峰,多半就算戰(zhàn)勝自己吧。比起這些,我更覺得在南極出了一身汗,別有一番滋味。
聽說馬上要去長城站了,我如釋重負。同行的湯妙昌教授,是南極長城站第一代的站長。因為長城站是科研地,目前是不對大量游客開放的,我們必須請湯教授聯(lián)系長城站,通過對方確認才能進入。
威德爾海豹
長城站
即將離開南極的告別儀式
長城站位于南設(shè)德蘭群島中喬治王島的菲爾德斯半島上,于1985年建站,當年即為常年站。在夏季這里有約40位隊員,冬季通常為14位隊員。長城站是中國在南極的四個站點中最大的一個站區(qū)。長城站非?,F(xiàn)代、舒適,空間合理。站上不僅建有很多實驗室、生活設(shè)施,還有一個具有室內(nèi)籃球場和乒乓球桌的運動館。
登陸長城站,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大小不一的集裝箱,上面寫有“中國南極考察隊”。在我面前的左手邊,山腳下是四個詞“愛國,求實,創(chuàng)新,拼搏”;繼續(xù)深入,大家可以看到刻有“長城站”三個字的長城石,以及一個編鐘。再向前走是一個個標牌,標注的是中國的一些城市到南極的距離。
我們參觀了長城站的展覽館,內(nèi)部可以看到長城站的一些歷史、活動、工作、交流等信息。最后,大家都來到“長城站歡迎你”的標牌這里拍照留念。
長城站上沒有厚厚的積雪。與1985年相比,這里的氣溫還是上升了不少,全球升溫的影響還是相當巨大。我們的地球家園是我們生存和發(fā)展的基礎(chǔ),保護環(huán)境尤為重要,可人的發(fā)展必然消耗著地球的資源。我們只能竭盡全力地想控制過快的破壞,將破壞的程度加以控制,使環(huán)境保護和發(fā)展的矛盾維持在一定限度,讓人類家園盡可能地長久些。
擁抱南極,收獲感悟。我們在即將告別南極時,毅然跳進海里,就像喝一杯告別酒。
撲通,我們一個個像企鵝般撲入水中,憨態(tài)可掬。
晴空暫露,我站在船頭,微風(fēng)拂面,靜心聆聽天籟。
南極就像一面鏡子,從鏡子中我看到自己,看到生靈,看到自然,看到人們。我內(nèi)心沒有得到一份滿意的答案,任憑思緒飛馳,把自己所能感悟到的記錄下來,轉(zhuǎn)化成成長和自省,轉(zhuǎn)化成熱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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