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小仙

《史記·汲鄭列傳》里寫到一則趣事：漢武帝接見大臣，有時候不拘禮儀。他曾踞坐在床沿上，以不怎么禮貌的姿勢接見過大將軍衛(wèi)青；退朝后接見丞相公孫弘，他有時連帽子都不戴；只有在接見大臣汲黯時，漢武帝非常嚴肅，若沒戴帽子就堅決不肯見。有一次，漢武帝坐在武帳中聽匯報，汲黯上前奏事。漢武帝因為沒戴帽子，遠遠看到汲黯過來，就慌忙躲到帳子中，令近侍準了他的奏請。

漢武帝為什么如此“怕”汲黯呢？這不能不歸因于汲黯有一種正直的氣場。汲黯出身名門，從漢景帝時期就開始輔佐太子，也就是漢武帝，因為嚴肅、正直而被人敬畏。

汲黯非常有主見，不唯強權是從。東越人互相攻戰(zhàn)，漢武帝派他去看情況，他走到半路上就拐回來了，向皇帝匯報說：“越人相攻，這是他們民俗好斗，不值得有勞天子的使臣去過問。”河南發(fā)生火災，火勢蔓延，燒了上千戶人家。漢武帝派他去視察，他又回來匯報說：“失火之事，不值得擔憂，倒是臣經(jīng)過河南，看到那里發(fā)生了水災、旱災，出現(xiàn)人吃人的現(xiàn)象，這才值得憂慮。因此，臣就借使臣的身份，下令開倉放糧，救濟災民。請陛下治臣假傳圣旨之罪！”結(jié)果，漢武帝非但沒有責怪他，反而認定他是賢臣，委以重任。

汲黯喜歡直言進諫，對皇帝也不留情面。漢武帝準備招攬人才大展宏圖，常常吹噓“我要如何如何”，汲黯聽了，毫不客氣地批評道：“陛下私欲很多，施行仁義只做表面文章，怎么可能效仿堯、舜的政績！”漢武帝聽了，氣得當場退朝。

汲黯對于權貴同樣不肯阿諛、趨附。外戚田是皇帝跟前的紅人，人人都對他趨之若鶩，只有汲黯見他從不跪拜，僅僅作個揖。大將軍衛(wèi)青是皇后的弟弟，也是漢武帝的寵臣，但汲黯見他只肯行平級之禮。有人勸他說：“皇上希望大家都尊敬大將軍，大將軍尊貴，您不可以不拜?！苯Y(jié)果汲黯振振有詞地回答：“因為大將軍有拱手行禮的客人，反而不受尊重了嗎？”

就是這樣一個人，令皇帝、權貴都很冒火，居然平平安安終老。漢武帝其人稱不上寬宏大量，卻對汲黯尊敬有加，承認他是“社稷之臣”。汲黯死后，漢武帝感念他的忠直，將其子孫都封為高官。

人正直到一定程度，連上天也會庇佑他?？磥砘实垭m然不喜歡別人冒犯他的威嚴，但心里也清楚誰是真正對國家好的人。倒是張湯這樣的酷吏，雖得寵一時，卻只不過是皇帝眼中的棋子。當皇帝用不上這枚棋子了，說棄就棄，說殺就殺，這便是佞臣的下場。

（本刊原創(chuàng)稿，小栗子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