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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彭觀察樂齋端淑》所涉彭端淑本事箋證

2022-12-04 13:01:54萬力睿
樂山師范學院學報 2022年9期
關鍵詞:王昶

萬力睿

(陜西理工大學 人文學院,陜西 漢中 723000)

蜀地自古俊采星馳,漢有揚雄、司馬相如以賦命世,唐有陳子昂“崛起漢江,虎視函夏”[1]2,宋有蘇氏一門三才子,明有楊慎埋首著述成一代鴻儒。有清一代,今四川眉山丹棱人彭端淑承續(xù)前人遺風,起自蜀中,一朝登朝,與其弟彭肇洙、彭遵泗以文名于京師,一時間聲名鵲起,時有“三彭”之目?!肚宕甙倜藗鳌份d:

彭端淑,字儀一。四川丹棱人。生而穎異,十歲能文。與弟肇洙、遵泗讀書紫云山下,相焉師友,如是者六年。雍正十一年進士,授吏部主事,遷員外郎、郎中。乾隆十二年,充順天鄉(xiāng)試同考官。二十年,出焉廣東肇羅道。肇羅為三江要口,五州之屏藩,重地也。端淑至省,察政治,黜陟能否,每按部,趨從不過一二人。羅州縣送迎饋犒,吏民稱歌。又延名宿何夢瑤主講端溪書院,暇復選端敏有才者,親自飭厲,成就甚重。時州縣積案三千余,端淑權情事輕重,依律斷理,旬月之間,積案為清,大吏尤是深相倚重。后運米粵西,歸道失足落水,援救得免,嘆曰:“人于宦途不滿意,輒以咎人,此誰擠之者?今不葬身于魚腹,天于我厚矣,復何望焉?”遂請告歸。家居十余年,主錦江書院講席,以實學課士。年八十一,卒。[2]42

彭端淑青年時登科,官職雖不甚顯赫,但一入朝即為京官,后外任地方官時政績卓然,深受器重,仕途可謂一帆風順。乾隆二十四年(1759)七月,彭端淑受命前往粵西,在海上失足落水,瀕死的體驗使他堅定了回鄉(xiāng)歸隱的想法,于乾隆二十五年向吏部呈狀請辭。乾隆二十六年,經歷了三十余年宦海沉浮的彭端淑心愿得償,由廣東返川,受聘為錦江書院講席,次年晉為山長。

乾隆三十六年,四川總督阿爾泰遭罷免,清廷命理藩院尚書溫福、侍郎桂林暫代其職。當是時,位于川西的大、小金川叛亂頻起,溫福與桂林帶兵入川平叛,王昶奉旨作為主事隨行,在成都結識了時任錦江書院山長的彭端淑。乾隆三十九年,王昶作《寄彭觀察樂齋端淑》,追憶與彭端淑相識相交的經過,其詩云:

靴刀幾度肅軍裝,未暇摳衣謁講堂。問齒真宜先一飯,論文更自遜三長。西京耆宿推轅固,北地經師重馬光。何日巴山聽夜雨,焚枯酌醴話行藏。[3]166

這首七言律詩雖篇幅短小,然細推敲其字句,頗能呈現(xiàn)出王、彭二人當日交游之情狀,管窺彭端淑其人之思想。

一、“靴刀幾度肅軍裝,未暇摳衣謁講堂”——王昶與彭端淑交游考

清乾隆中期,大、小金川土司勾結作亂,不斷侵擾臨近土司,清廷為平叛亂,在財政、軍務上都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據(jù)《述庵先生年譜》記載,乾隆三十六年,時任四川總督的阿爾泰因多次圍剿失利被賜死,溫福調任四川,王昶隨軍入金川平叛,于乾隆十月抵成都:

十月初九日,奉旨,賞給主事,隨往四川軍營辦事。二十日,抵成都。二十四日,選授吏部考功司主事。十一月,萬壽恩詔加一級,赴西路進討。[3]668

此后,王昶一直在川藏地區(qū)輾轉奔波,雖途中于乾隆三十七年、乾隆三十八年因公前往成都,但在成都落腳的時間均不過草草數(shù)日,隨即又離開奔赴川藏戰(zhàn)場,因此這首詩中所提到的“未暇摳衣謁講堂”所言非虛。按年譜所說,王昶赴川后在成都僅停留了不到一個月便趕赴川西平叛,那么在如此緊張的戰(zhàn)局之中,疲于奔波的王昶又是如何結識彭端淑的?王昶《春融堂集》中收有寄與彭端淑的書信兩封,可以發(fā)此句詩之覆。

乾隆三十八年,王昶向彭端淑去書一封,在信中交待了他識得彭端淑其人、其文的始末,今題《與彭樂齋觀察書》:

某再拜,某游天下久,所至并訪其賢大夫,以上下其議論,以為詩友之助。辛卯入蜀時,蜀之孝廉皆門人孫嘉樂所取士,謂可以物色尤其異者,從而求之,弗得也。

后見曹邛州焜,言先生年七十余,蜀耆舊也,文與詩率古人方駕。又見白觀察瀛,言先生端方樸直,曩者為監(jiān)司,以言見憚于昆弟,以孝友聞,蓋有道而文也。夫古人之文,文其道也,故文與道合;后世之文,文與道分,故文日以衰。今則士大夫能以文自見者尠矣,矧能緣道而發(fā)乎?既不獲一親執(zhí)事,覘其道也,則庶幾于一誦執(zhí)事之文。昨邛州以執(zhí)事詩文來,俯以讀,仰以思,如奉席撰杖而與執(zhí)事晤,如升堂入座,而奉執(zhí)事教也。前二君之為言,而蜀之賢大夫,不惟當首數(shù)執(zhí)事,且必將于執(zhí)事乎征明矣。

某少所嚴事者,若蔣編修恭棐、楊編修繩武之文,商太守盤之詩,諸贊善錦之經術,零落已盡,今皆不可復見。幸讀執(zhí)事之文,稍知執(zhí)事之道,而遠在二千里外。雖然,某夙好古文,頗有所作,入滇蜀后,尚得文數(shù)十篇,詩二三百章,藏于成都官署,當錄其副以呈于左右,庶執(zhí)事或亦因某之文,略知某之為人也。[3]344

據(jù)王昶的自述,他為官多年,素以結識名士,以友輔文為習。還未到四川之時,他便有意從蜀中才子中尋訪杰出之士,而后四川當?shù)氐耐畔蛩扑]了此時已退隱錦江書院講學的彭端淑。其實早在王昶初入朝堂之時,他已對彭端淑其人有所耳聞,他在《二彭集序》中追憶道:“往時,四川吏部樂齋與其弟磐泉,皆以文學名于京師,余生稍晚,未及見也?!盵3]390入川之后,曹焜等人再次向王昶介紹了彭端淑其人,二人雖暫時無緣會面,王昶卻已從第三人手中得到了彭端淑的詩文,于其中見識到了彭端淑的為人與為學,并發(fā)出了“如奉席撰杖而與執(zhí)事晤,如升堂入座,而奉執(zhí)事教”[3]344的感慨。王昶在信中詳述了自己年輕時所學習的對象,對這些人的作品零落散佚表示出了遺憾,而后表示幸而讀到彭端淑的文章,這實際上是將彭端淑也列為了一個可以師事的對象。從文意推論,王昶“不獲一親執(zhí)事”[3]344,寫作此書時尚未得到與彭端淑當面交流的機會,而是通過了二人共識的友朋得到了彭端淑的文章,并以文自薦,主動向樂齋提出了與之交游的祈愿。從此篇文章中,可以看到的是王昶作為一個后學對于前人的敬仰。據(jù)《述庵先生年譜》記載,彭、王二人正式定交于乾隆三十九年:“前任分巡廣東肇羅道彭君樂齋端淑,蜀中靈光也,以詩、古文稱,教授成都,寓書來與先生定交。”[2]670彭端淑寫給王昶的書信中有何內容如今已不可考,然而同年,王昶又有一封《又答彭樂齋觀察書》,似為王昶對彭端淑來信訂交的回信,信中寫道:“成都人來辱賜書,且以《蜀名家詩選》見示?!盵2]344可推知,彭端淑是將自己編纂成書的書稿寄與了王昶,由此可見,彭端淑對于王昶其人的文學修養(yǎng)與治學方法是持肯定態(tài)度的。

在《寄彭樂齋觀察端淑》一詩中,王昶于結尾處發(fā)愿道:“何日巴山聽夜雨,焚枯酌醴話行藏?!盵2]166乾隆四十一年,清軍蕩平大金川,大金川土司索諾木率眾出降,這場歷時五年的戰(zhàn)爭遂告結束,清軍班師回川:

三月初二日,自噶喇依班師,道路皆設戲棚燈彩以志凱樂。十四日,抵省。吳沖之學使省欽、曹荔帷員外焜、顧晴沙臬使排日制酒,楊笠湖刺史潮觀、沈太守清任、彭樂齋觀察裙屐畢至,頗盡譚之樂。二十日,自成都啟程。[2]670

此時暫且從軍務中解脫的王昶在成都逗留了七日,期間終于有了機會與彭端淑會面,可謂一嘗所愿。

今彭端淑《白鶴堂稿》中未收有他與友人之間交往的書信,他致王昶的信中有何內容已不得而知,然而從王昶寫與彭端淑的信中可大概想見二人當日交游之情狀。二人的交游始于王昶入蜀,此時彭端淑已年過七十,居錦江書院講學不出,而王昶在川藏戰(zhàn)場間戎馬征伐,彼此之間通過品評其文章而知其人,靠書信的往來維持著一段神交。從王昶的書信中,可推知二人的交游大約涵蓋了兩方面的內容。首先是對詩、文的品評,王昶在初次寫給彭端淑的信中就提到了古今文章的變遷:“夫古人之文,文其道也,故文與道合;后世之文,文與道分,故文日以衰?!盵3]344王昶深受古文影響,秉持著“文以載道”的觀念,他先是聽說了彭端淑孝友、躬行的賢名,其后再見到了他的文章,以文心鑒人心,對彭端淑的德行與治學都有所肯定,認為其文乃是“有道之文”,這是驅使王昶致信給彭端淑自薦的基礎。王、彭交游的第二個重要組成部分是委托校訂書稿,王昶在乾隆十九年的信中就提到,彭端淑曾寄自己選編的《蜀名家詩選》給王昶品評。據(jù)《彭端淑年譜》記載,乾隆四十一年王昶班師回川,彭端淑又將自己與弟弟彭肇洙的書稿托付給王昶,請他校訂之后付梓,即后王昶《二彭集序》中所提到的《二彭集》。

二、“問齒真宜先一飯,論文更自遜三長”——彭端淑“三長”并立詩文觀

通過對彭、王二人交游情況的梳理,可見王昶在與彭端淑交往的過程中保持著一種尊敬謙遜的態(tài)度,這源于王昶對于彭端淑為人與為學的雙重肯定。王昶在《寄彭觀察樂齋端淑》詩中提及與彭端淑論學的場景,對樂齋的詩文都給予了較高評價,實際上也是對彭端淑文學思想的一個概括?!皢桚X真宜先一飯,論文更自遜三長”[3]344,雖有自謙的成分,然確可從其中窺見彭端淑的為文思想。

“三長”典故出自唐人劉知幾,《舊唐書·劉子玄傳》載:

禮部尚書鄭惟忠嘗問子玄曰:“自古已來,文士多而史才少,何也?”對曰:“史才須有三長,世無其人,故史才少也。三長謂才也,學也,識也。夫有學而無才,亦猶有良田百頃,黃金滿籝,而使愚者營生,終不能致于貨殖者矣。如有才而無學,亦猶思兼匠石,巧若公輸,而家無楩楠斧斤,終不果成其宮室者矣。猶須好是正直,善惡必書,使驕主賊臣,所以知懼,此則為虎傅翼,善無可知,所向無敵者矣。脫茍非其才,不可叨居史任。自敻古已來,能應斯目者,罕見其人?!睍r人以為知言。[4]3168

劉知幾感于當時朝廷任用文人充當史官撰寫史書、文士爭當史官以求聲名的現(xiàn)實,在其著作《史通》中專門撰寫了《核才》一篇,展開論述了他對于史官“三長”兼?zhèn)涞倪x拔標準。白壽彝曾指出:“劉知幾所說的才,相當于孟子、班固、范曄所謂的文,《史通》卷九有《核才》篇,就是專論史傳之文的。劉知幾所說的學,相當于孟子、班固、范曄所謂事,是指史事說的。劉知幾所說的識,相當于孟子所謂義、班固所謂‘不虛美,不隱惡’,范曄所謂議論、所謂意,是指歷史觀點說的?!盵5]史官的歷史識斷與甄別史料的能力決定了史傳的內核,而作文能力則擔負起了傳達的職能。有深厚的學養(yǎng)卻沒有文才來使之外化,就如同愚者坐擁良田黃金卻短于經營,縱使學富五車也無法使之繼續(xù)生發(fā);而無學問根底的文才則如同無根之萍,徒有工巧。劉知幾通過對前代文士作史書的具體事例進行分析來說明了要獲得三長兼優(yōu)的史才是極為困難的:

是以略觀近代,有齒跡文章而兼修史傳。其為式也,羅含、謝客宛為歌頌之文,蕭繹、江淹直成銘贊之序,溫子升尤工復語,盧思道雅好麗詞,江總猖獗以沈迷,庾信輕薄而流宕。此其大較也。然向之數(shù)子所撰者,蓋不過偏記雜說,小卷短書而已,猶且乖濫踳駁,一至于斯。而況責以刊勒一家,彌綸一代,使其始末圓備,表里無咎,蓋亦難矣。[6]250

史書因其職能的嚴肅性而具有與其他文體不同的寫作范式,文士以平常作文的方法來撰寫史書,不僅不合史傳軌范,且因為沒有史官的識見,難以達到“撥浮華,采貞實”的要求,在顯露文才的同時卻失去了史傳文學的內核,過分的修飾反而致使史書的表達失其真實與嚴謹,流為小說雜記,不能不說是因小失大。

但值得注意的是,劉知幾雖然在《史通》中言辭犀利地抨擊了史書中語言繁雜、華而不實的文風,但他卻并非對史書的敘述語言沒有要求。劉知幾在《敘事篇》中肯定了“史之為務,必籍于文”[6]180,表明了要完成一部杰出的史書,文字功夫也是必不可少的。但基于史書題材的所需的真實性與嚴肅性,劉知幾更青睞于嚴謹凝練的文風,他在《敘事篇》中詳細論述了這種作文觀:

夫史之稱美者,以敘事為先。至若書功過,記善惡,文而不麗,質而非野,使人味其滋旨,懷其德音,三復忘疲,百遍無纇,自非作者曰圣,其孰能與于此乎?[6]165

敘事之中見文采卻不傷于艷麗,質樸又不流于粗野,且還能百讀出新,使人流連其中,則是又提出了另一重要求——講求言外之韻。歷代史書中,劉知幾最為推崇的是《左傳》,認為“其言簡而要,其事詳而博,信圣人之羽翮,而述者之冠冕也”[6]11。而《左傳》之所以能做到言簡事博,正是得益于編纂者在敘事語言處理上的周贍,從而使字字如珠璣,看似闊略,實則增一字嫌雜,減一字嫌陋,語盡而意不絕:

斯皆言近而旨遠,辭淺而意深,雖發(fā)語已殫,而含意未盡。使夫讀者望表而知里,捫毛而辨骨,睹一事于句中,反三隅于字外?;拗畷r義,不亦大哉![6]174

“文尚簡要,語惡煩蕪”的思想貫穿于整部《史通》中,細讀之下便可發(fā)現(xiàn)這一原則所具有廣泛的內涵。文尚簡要,而歷史卻浩如煙海,這就要求史官要有足夠的學識,既要廣泛采集史實,又要嚴格甄別,使史書能夠承載起興亡盛衰。語惡煩蕪則要求史官的敘述摒棄虛浮之詞,還原歷史的本來面貌,但作為正史又不能流于粗野,于是史官的敘述語言就應當以質緯文、行文古雅為追求。在學、識、才兼?zhèn)涞臉藴屎饬肯?,要得到理想的史才當然是困難的,劉知幾才生發(fā)出“夫史才之難,其難甚矣”[6]249的感慨。

彭端淑則將這種標準進一步引入了文學創(chuàng)作的領域中,提出文士作文也應達到學、識、才并立的境界?!栋Q堂稿》收有《文論》一文,篇幅雖短,卻集中體現(xiàn)了彭端淑的作文理念,他甫一開篇便指出:

作文之道有三,曰學,曰識,曰才。才所以輔吾之學識以達于文者也,有學有識而才不至,則無以達其所見,以行于自然之途,使天下之徒,厭心而悅目。[7]35

這與劉知幾的觀點顯然具有異曲同工之妙。劉知幾“學、識、才合一”的史學觀念的闡釋集中在史書編纂的領域,而彭端淑將這一理論引入文學領域之后,三者的內涵也隨之擴大。學與識不僅關乎對歷史的態(tài)度,還包含了對一切寫入文章的事理的選擇與評價,但不變的是作文者的觀念仍需要運用到言辭的書寫來使之外化。

劉知幾在《史通》一書中,從史書的體例、編次、取材和撰寫等多個維度出發(fā),對史官的學、識、才均有詳細的論述,而彭端淑之《文論》則是短小精悍,眼光主要集中在對“才”的剖析上。在他看來,才與學、識的不同之處在與學識能通過后天的積累而增加,但才氣卻是與生俱來的天賦,不可通過人力所致:

顧才有小大,授于天而不可強者也。文家之才,譬若負重者之力,然力足以舉是,而欲稍溢其量于所舉之外,雖勞筋疲骨,終歸于無濟。[7]35

劉、彭二人的作文觀雖然都強調了學、識、才的合一,然而兩者相互觀照,則會發(fā)現(xiàn)三者之中,彭端淑“才乃天授,非人力可為”的觀點似乎更看重作文者的天資,忽略后天的積累之功。細究之,二人的觀點作文觀都基于時代風氣之上,力圖矯正當下作文的流弊。劉知幾三為史官,在他的職業(yè)生涯中,對文士出任史官給修史帶來的不當深有所感,其次他所處的時代受六朝遺風影響,行文傷于駢儷,于是他通過提高對學與識的標準來篩選史官。而彭端淑之所以秉持天賦論,則是對時下庸人妄稱才子的抵制。彭端淑之友蔡寅斗評點《文論》云:“非阻遏有學識人,特不許庸妄子以才自肆耳?!盵7]35不重實學積累,妄以才氣自居者才是彭端淑所抨擊的對象。結合彭端淑其他文章來判斷此議論,則知蔡寅斗所言不虛?!稙閷W一首示子姪》是彭端淑較為著名的一篇雜文,其中通過敘述蜀中二僧欲往南海的故事來闡明了實學的重要性,篇末有言:

是故聰與敏,可恃而不可恃也,自恃其聰與敏而不學者,自敗者也?;枧c庸可限而不可限也,不自限其昏與庸而力學不倦者,自其力者也。[7]45

可見彭端淑雖看重才,但對實學的積累也有要求。在他的作文觀念之中,決定文士文章好壞的最基本標準仍然是學與識,在學識扎實的前提之下,“才”就決定了作文之人能否將學與識表達得當,所以學識所決定的是文章的內核,而才華則影響著文章能否承擔得起“載道”的職能。統(tǒng)而觀之,彭端淑的詩文思想呈現(xiàn)出學、識、才三足鼎立的觀念,“三長”所對應的實學之積累、識見之深遠、文辭之能達在其文學思想中都占有重要地位。

三、“何日巴山聽夜雨,焚枯酌醴話行藏”——彭端淑隱逸思想及其文學體現(xiàn)

“行藏”一語出自《論語·述而》:“子謂顏淵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為吾與爾有是夫!’”[8]77在此詩中用以代指出仕與隱退,也就是王、彭二人一生的起伏跌宕。乾隆三十九年,彭端淑已是垂垂一老朽,王昶也到了知天命之年。除去文學上的認同,王昶與彭端淑還具有相似的仕宦經歷,二人都是三十四歲考中進士步入官場,并且在長期的宦海浮沉中產生了退隱的思想,這使得兩人在心理上對彼此的認同進一步加深,更易產生惺惺相惜的知己之情,也是王昶在發(fā)愿他日相見時,二人能夠“話行藏”的基礎。

彭端淑一生可謂平順,他出身于丹棱望族,從小受到了良好的教育。他在中年時寫給其弟彭肇洙的詩中追憶年少的讀書時光:“憶者方弱時,讀書紫云巔。與君及石甫,風雨對休眠??丈桨轷孤梗窆艢w磨硯。夜深燃燈明,旭日臨窗前。文章鄙流輩,志欲追雄遷。懷奇不相下,戰(zhàn)筆橫戈鋌。采蕨踐巖阿,垂綸釣清泉。有時騁逸步,攜手弄云煙。”[9]19彭端淑六歲即上紫云峰專事讀書,他的治學之路從研究制義起,可見通過科考走上官場是他最初的目的。除此之外,彭端淑的家風嚴謹,也給他提供了很好的德育。彭端淑在《贈懷遠將軍玉吾公家傳》中寫到他的祖父懷遠將軍彭萬崑對后輩的臨終囑托:

臨危囑子孫曰:“余不幸少孤,履險涉危,四十余年,賴先人澤至今。吾無德以及子孫,惟忠惟孝,克勤克儉,毋蓄舊怨,而侮鰥寡,各守厥訓,以啟后人?!盵7]5

又有外祖父遯庵王公之面命:

訓淑等曰:“汝祖豪杰士,以孤身當大難,保障一方,全活千余人。汝輩當體先志,崇實黜浮,又宜力學,毋自棄。”淑等至今不敢忘。[7]15

在先輩的言傳身教之下,彭端淑養(yǎng)成了良好的德行,在長達數(shù)十年的為官生涯中踐行著他的品德觀,在任期間克勤克儉,造福一方百姓,使吏民稱歌。他雖抱定科舉入仕的目標讀書,但他入仕的目的并非是求取富貴,而是實現(xiàn)自己作為一個儒士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理想抱負。

盡管儒家經典塑造了彭端淑的思想基礎,但是他對于別家學說仍然保持著兼容并包的開放態(tài)度。在廣東肇羅道任上失足落水是彭端淑為官生涯的重要轉折點,死里逃生的他對于人生有了新的感慨,加之他的族弟彭肇洙、彭大澤的仕途皆不順利,胞弟彭端澂更是因為去官郁郁而終,這加深了彭端淑辭官隱逸的想法。當他作為傳統(tǒng)士大夫的政治理想受挫時,思想中的另一面開始在他的文學創(chuàng)作中浮現(xiàn)。他曾說:“余少讀百氏書,喜其文,效之二十余年,未能工,間有所得,輒用自喜。”[7]49沖淡自然的老莊之學在他的文章中多有體現(xiàn)。彭端淑善為傳體,傳主中不乏充滿了黃老色彩的人物,離世索居,飄然如仙,如《羅節(jié)傳》中的羅節(jié):

羅節(jié),余邑人,其先不可考,學道于中山之西山,有異術,能役使鬼神,言風雨禍福必驗,鄉(xiāng)人奇之,咸呼曰“神仙”。[7]18

又有《楚錫公家傳》記其伯父彭珩舍官云游,數(shù)十年不見其蹤影:

人固有可知,有不可知,若先伯父者,倚其材足以用世,乃薄功名、棄家室,甘心出亡而不悔。是固不可知者,豈所謂游于方之外者耶?抑天實使之,不然何乃與夢相符也?[7]17

文人于傳文中寄游戲文字自古有之,唐代韓愈就曾作《毛穎傳》以寄情。彭端淑這些傳記中所書寫的人物是否真的能驅鬼神,年逾八十仍矍鑠如少年今人不得而知,可知的是于這些傳記中所流露出的彭端淑尊崇自然與天性的意識。他此時所追求的目標不再是建功立業(yè),而是適性而處,正如在《楚錫公家傳》中借彭珩之口所嘆:“人生貴適意耳,奈何促促如轅下駒哉?”[7]17正是彭端淑本人的肺腑之言。

彭端淑的隱逸思想照應在他的文學表達上,表現(xiàn)為對自然沖淡之風的推崇與對自然天性的書寫。《清代七百名人傳》中評彭端淑:“文學左、史,詩宗漢魏?!盵1]42而魏晉一代詩人中,彭端淑最為推崇的就是陶潛,他在《與友人論陶杜詩書》中提出陶潛乃是能繼有為而作之旨的詩人:“魏晉以還,專事雕繪,其所為詩者,不必盡出于有為,或半以供其飲登臨、往來贈答之樂而已。其有詩人遺意者,吾得陶潛哉。潛處鼎革之際,屏跡躬耕,托意詩酒,澹逸沖融,別見至性。”[7]39在《碧堂山詩敘》中,又評價田端云之詩“若清水芙蓉,天然去飾”[7]29,而他本人的創(chuàng)作實踐中也在踐行著這樣的詩歌美學。首先是在意象的選取上,彭端淑常以自然風物入詩,描寫山水、植物的情態(tài)來表現(xiàn)自身的悠然自得之思,如《晚得白菊一叢》:

一枝來何暮,皎潔有如斯。獨受秋陽暴,偏宜涼露滋。清風吹小院,明月照高籬。此意誰能領,余情淡似之。[9]195

寥寥數(shù)筆摹寫了晚開白菊之態(tài),表現(xiàn)了詩人安居小院中,他人所不能領會的自得其樂之幽情。其次是主題的書寫上,常以寄情山水或田園生活為主題,來抒發(fā)順應天性的自得自適之情,如《種蔬》:

老去復何為,無營亦無欲。淡泊性所甘,食不假粱肉。宅外有閑園,土沃方種蔌。是時以仲秋,天陰常霡霂。計日未成旬,浡然出地速。毋令野莧侵,此輩多潛伏。春至應蕃滋,采擷佐饘粥。家居瑣務煩,勤勤在夕夙。身無軒冕榮,理生那免俗。不見杜陵翁,題詩課僮仆。[9]75

此詩頗具陶淵明《歸園田居》之遺風,前寫躬耕自足之樂,然結尾處又有一處拔起,使全詩充滿了老當益壯的志氣。彭端淑的歸隱思想與陶淵明不為五斗米折腰的清高之氣不同,與孟浩然失意而歸隱的自憐亦異。他青年時期積極入世,歸隱之后仍以實學課生為己任,兩次掌教錦江書院,決意振興蜀學,在書院管理與人才培養(yǎng)上都作出了卓越的貢獻,他的隱逸思想不是出自于厭世之心,而是返璞歸真,以傳道授業(yè)的方式繼續(xù)自己的實干理想,因此隱逸中也暗含著與消極避世截然不同的向上之氣。

四、結語

彭端淑一生深受儒家思想的影響,觀其一生浮沉,勾勒出的是一位典型的傳統(tǒng)士大夫形象。無論是居廟堂之上還是處江湖之遠,他始終以躬行君子的標準來衡量自己的德行,幼時家學所強調的務實黜虛精神貫穿了他的治學生涯。通過考證彭端淑與王昶等文人的交游,從中還原的不僅是當時文人之間交游之盛況,還可反射出當時的社會對于彭端淑其人其作的評價,從中發(fā)掘出他的精神與作品別樣的價值。在與彭端淑的交游中,王昶始終保持著一個后輩文人的尊重與謙卑,這樣的態(tài)度來源于他對彭端淑治學之道的理解與認可。王昶作《寄彭觀察樂齋端淑》時,其用典值得仔細研磨,其中反映的是彭端淑一生治學之大要。彭端淑的思想雖以儒學為基底,但他對雜學典籍無所不讀,他于四部之中廣泛吸收營養(yǎng)并使之內化。文學上的“三長”并立觀點就反映出了他對于史學批評的吸收,這種吸收的前提是他對于史籍寫作范式的了解。作為一個文人,彭端淑對于史學的熱衷反映在了他的作品中,不僅是把史家寫法融入了文學創(chuàng)作中,《張獻忠入蜀論》等文章更是顯示出了其在歷史考證方面的擅長。他自言一生盡力于制義,四十為古文,五十始為詩,雖然時人評其文高于詩,然正如《毛詩大序》所說:“詩者,志之所之也,在心為志,發(fā)言為詩,情動于中而形于言。”[10]563彭詩始終秉持著這樣的意旨,情動而為詩,且不拘于事之大小,有感即發(fā),因此即使五十始為詩,彭端淑留下的詩歌不僅數(shù)量可觀,且可清楚地從中體味到他晚年作詩時既超然自適又務實向上的心態(tài)。

彭端淑雖于不惑之年始為文,然一生著述頗豐,與李調元、張問陶并稱為“清代四川三才子”。無論在詩歌創(chuàng)作還是古文寫作上,彭端淑既對前人有所吸收,又兼容了時代特色,形成了別具一格的理論旨趣,然而目前關于彭端淑的研究大都聚焦于其詩歌理論,對于他自身的詩文創(chuàng)作的價值還有待后來人繼續(xù)發(fā)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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