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坤瑾 許嘉馨
強健的體魄與理性的精神結合是人類孜孜以求的完美肉身。我們不難發(fā)現,在東西方文明演化的偉大進程中,總是交織著文明與野蠻、剛強與柔弱、孔武與文雅。作為西方文明源頭之一的古希臘文明中貫穿著對于健美身軀的追求以及身體競爭的精神,二者的產生發(fā)展來源于戰(zhàn)爭的實際需要以及宗教的悅神祭祀。冷兵器時代,戰(zhàn)士的身體是否孔武有力是影響戰(zhàn)爭成敗的關鍵因素,古希臘頻繁的城邦戰(zhàn)爭中,人的身體是一種“戰(zhàn)爭工具”,身體的強健不僅事關個人命運,更上升為城邦意志。古希臘哲學家蘇格拉底曾言:“每個市民絕不能成為體育的門外漢,應該具有最堅實的身體條件,一旦國家危急便能隨時出征,盡自己保衛(wèi)國家的義務?!雹俦M管軍事訓練服務于戰(zhàn)爭,其本身尚不能等同為“體育”,但追求強健、勇敢、杰出的精神已經廣泛投射到古希臘人辯論、練身、以及社會生活的其他競賽中了。
在古希臘奧林匹克運動會上,各部族借助“神”的力量傳遞和平的信號,將戰(zhàn)場上的競爭轉移到賽場。祭祀活動和對抗活動如射箭、投標槍、擲鐵餅、賽跑、游泳、跳水等發(fā)展成體育競技項目,人們帶著歡快的心情去欣賞不帶有死亡威脅的純粹身體競技。從宗教和軍事活動中萌發(fā)的體育運動展示了古希臘人所理想的完美人體,“這種莊嚴健美、生活高尚的人體,令人想到更豪邁、更強壯、更安靜、更活躍,總之是更完全的人類?!雹隗w育史一般認為“體育”這一術語最早是在1902年前后由留日學生從日本引入到中國,然而在中國古人的生活實踐中,蘊含體育意涵的活動就已經存在。由生產及軍事活動演化而來的競技體育如“射”、“御”、角力等;從醫(yī)療保健中發(fā)展的養(yǎng)生體育如導引術、行氣術等;具有娛樂競技特征的球類運動如蹴鞠、步打球等;益智棋牌博弈類活動如圍棋、象棋、葉子戲、象戲等;從地域民俗中發(fā)展來的民間體育如拔河、龍舟競渡、抖空竹、舞獅舞龍等。中國古代體育的產生發(fā)展與人類生活密切相關,蘊含了經濟、保健、娛樂、教育價值,其受到傳統(tǒng)和諧思想的浸潤,弱化體育競技中的對抗和刺激,更強調團結和諧、“與眾樂樂”的文化特質,同時也體現了“身心兼修的生命整體優(yōu)化觀”③。
近代學者嚴復在《天演論》中道出文明演化的天機:物競天擇,優(yōu)勝劣汰。競爭是殘酷的弱肉強食,勝利者書寫歷史,掌握話語。梁啟超在《新民說》中認為:“體魄與精神有密切之關系。有健康強固之體魄,然后才有堅忍不屈之精神”。毛澤東曾說“欲文明其精神,先自野蠻其體魄。茍野蠻其體魄矣,則文明之精神隨之”。體育追求身體之強健、精神之強毅,蘊含了促進民族之強盛的思想力量,成為近現代中國救亡圖存的重要途徑,孕育出超越民族自卑的力量。1908年,《天津青年》“奧運三問”振聾發(fā)聵,百年后,北京奧運民族夢圓,“加快推進體育強國建設”在十九大報告中被置于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發(fā)展大局中。從近代以來的中國歷史軌跡來看,中華民族從“救亡圖存”到“民族復興”的歷史也正是中國從“東亞病夫”到“體育強國”的歷史。體育精神不僅貫穿于各文明歷史發(fā)展的維度,更在各民族、各國家、各文明之間起到連接、貫通的黏合作用。自1896年第一屆現代奧林匹克運動會已過去百余年,奧林匹克運動及奧林匹克精神受到了全人類廣泛認同,奧林匹克精神是人類體育精神的共同結晶。2021年7月20日,國際奧委會第138次全會投票表決,同意在原先的奧林匹克格言之后加入“更團結”,自此,奧林匹克格言變?yōu)椤案臁⒏?、更強、更團結”(Faster,Higher,Stronger-Together)。面對新冠肺炎疫情、恐怖主義、金融危機、單邊主義等全球風險社會背景下的人類共同挑戰(zhàn),奧林匹克格言強調作為共同體的人類而非孤立的民族與國家,這體現了奧林匹克精神內涵的升華。總之,體育精神是人類靈魂的寶貴財富,它在傳承中逐步轉化為精神力量,提升人類的精神品質,為人類新時代文明發(fā)展注入了新的活力。
新時代孕育著新機遇與新挑戰(zhàn)。體育精神的外延與內涵隨著社會的發(fā)展也在發(fā)生變化。從外延上看,體育運動作為一種社會行為、社會活動,日益滲透現代社會生活,同時作為社會的“縮影”和“焦點”,濃縮和反映著社會變遷、社會關系、社會心理和社會行為的種種現狀。④全球體育發(fā)展追求年輕化、性別平衡與新興體育,國際奧委會主席巴赫提出奧運項目的變化將“更加年輕化、都市化并吸引更多女性參與”⑤。2024年巴黎奧運會新增霹靂舞、滑板、攀巖和沖浪四個大項,其均具有年輕、時尚、都市的烙印,增強了奧運賽事的活力和觀賞性,對年輕群體更具吸引力。同時,技術的加持也賦予體育更加生機勃勃的活力。我們發(fā)現,“互聯網+體育”的新模式不斷運用到體育賽事中。隨著AI、VR等新技術的發(fā)展,電子競技成為一種新型全球化體育發(fā)展形態(tài),促進世界各國、各民族間的文化與思想交流,推動體育精神的跨領域發(fā)展。從電子競技天然具備的競技性質、技能要求、身體精確度與道德適應性來看,它毫無疑問是一種新興的運動形式。⑥從2018年雅加達亞運會的首秀到2022年杭州亞運會的正式項目,技術的驅動與加持讓電競體育運動更具現代意義,體現時代特質與人類智慧的完美融合。體育的邊界隨著技術運用而被延伸了它的空間。
從內涵來看,體育是人類幸福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是人類實現自我價值的體現,其能促進人類的體魄健康發(fā)展,提升人類身體素質,挑戰(zhàn)人類身體極限,對人類道德品質具有積極促進作用。體育運動可以為人類的爭斗天性提供出口,使人在社會規(guī)范框架下發(fā)泄攻擊性與破壞性,從而控制社會越軌行為,從這個意義上看,體育是社會文明發(fā)展的“安全閥”。人類當前更加注重國際體育運動、體育精神的交流與展示,強調公平競爭精神、團體主義精神、奮勇拼搏精神等世界共同認可的理念。體育文化具有非同尋常的親和力,它可以越過各種國際政治和外交領域的障礙,通過體育比賽和體育交流來創(chuàng)造國家間相互理解和聯系的條件,緩和、協(xié)調國家關系。⑦其承載的精神價值源于人類優(yōu)秀的品格和崇高的理想,是體育文化的精粹和精髓。
體育不僅能強身健體,還是完善人格、豐滿人類文明精神的重要載體。體育是包容的系統(tǒng),是人類社會的共同語言,能促進不同文明、不同文化之間的了解,有利于社會包容穩(wěn)定,其蘊含的價值觀念、行為規(guī)范、審美情趣是人類寶貴的精神財富,更是當下人類的共同需要與共同倡導。因此,體育與國家形象、民族精神、民族氣質等抽象的概念天然地結緣。關于國家形象的定義界說繁多,主要有經濟學、社會心理學、政治學、傳播學四個研究視角,傳播學界又有媒介形象說、評價說、實力說、身份或認同說。本文沿用張昆教授的觀點,認為國家形象是“人們(形象主體)在一定條件下對一個國家(形象客體)由其客觀存在所決定的外在表現的總體印象和評價。”⑧此定義闡釋了國家形象是主客體間的認識關系與互動關系,即國家不只是作為形象客體“被認識”、“被觀看”,也能主動地形塑自身形象。
傳播媒介作為國家形象建構中的重要一環(huán),主要具備兩個特質:一是技術和操作層面的信息傳通特質,即渠道的互媒性;二是通過傳通內容共振形成情感鏈接的特質,即內容的互文性。我國在“新基建”的總體布局下,5G技術、4K/8K超高清視頻技術、XR技術、云游戲等新技術持續(xù)賦能傳媒業(yè)。體育本身具有通俗、通用、易于傳通的特點,在跨文化傳播語境中是全人類共享的文化符號。圍繞體育這一社會文化活動開展的外交活動,具有柔性和隱性的特點,相比于政治外交、經濟外交和軍事外交等剛性外交,無形中更容易滲透國家的主流價值觀,易于被國際社會所接受。⑨2008年北京奧運開幕式向世界傳播了中華民族的歷史文化,展現了中華古代文明的雄偉壯闊、博大精深,傳遞了中華民族熱愛和平、向往和諧平等的理念與熱情,讓世界感受到中華文化寬厚仁和的魅力。體育話題具有去政治化的特點,衍生性極強,能引發(fā)議題之間的“同頻共振”,有助于展示更加多面立體的國家形象。2016年里約奧運會,觀眾發(fā)現“美國飛魚”菲爾普斯身上的紫紅瘀青竟然是中醫(yī)拔火罐后留下的痕跡,遂對中華醫(yī)藥文化的精妙高深驚嘆不已,“中國印”也成為“跨界”推動中醫(yī)文化走向世界,展現立體豐富的中國形象的標志符號。體育賽事,尤其是大型國際體育賽事,絕不僅是體育健兒的賽場,更是各種新技術、新媒介各顯神通的賽場,是觀察媒介技術演變和使用的絕佳樣本。全球各大媒體在每屆奧運中都會使出全身解數“秀裝備”、“秀技術”,力圖為觀眾轉播第一現場和精彩瞬間,國際大型體育賽事極其依賴也極其適宜全媒體傳播。
在國家形象建構過程中,我們往往強調在國際輿論場上去爭奪話語權,但在一定程度上忽視了“意見自由市場”之外還有“情感市場”的存在。⑩強調傳播內容的互文性正是希望通過傳通內容共振形成情感鏈接,鞏固我國國家形象的“情感市場”。20世紀70年代初,儀式理論研究被引入傳播學領域,相關研究成果包括“傳播的儀式觀”“媒介事件”“媒介儀式”等。盡管相關研究著眼的視角不一,學者間觀點也存在著一定分歧,但他們都不約而同地認為,媒介在促成人們共同關注某一具有重大歷史和文化意義事件及儀式構建過程中起著重要作用。媒介能憑借其所擁有的符號資源搭建“媒介儀式空間”或“閾限”并在其中賦予傳播的內容以神圣形式,通過符號建構意義,并促使人們充分、忘我地投入到儀式中,使社會成員的思想與儀式傳達的意義保持一致,最終促成態(tài)度改變,完成社會整合,媒介本身也在這個過程中獲得建構現實的能量。在媒介技術日新月異的時代,作為組織機構的“媒體”其中心地位或許受到了一定的挑戰(zhàn),但是作為信息傳播工具的“媒介”卻呈現整體泛化和彌散的狀態(tài),媒介本身利用符號資源搭建“閾限”的能力不減反增,依然能夠在媒介儀式建構過程中發(fā)揮核心作用。
體育是貫穿人類歷史發(fā)展的共同活動,大型國際體育賽事如奧林匹克運動會等,作為舉世矚目的全球性活動,可能是“全球社會中最重要的公民儀式”。本尼迪克特·安德森在其著作《想象的共同體:民族主義的起源與散布》中寫道:“它(民族)是想象的,因為即使是最小的民族的成員,也不可能認識他們大多數的同胞,和他們相遇,或者甚至聽說過他們,然而,他們相互聯結的意向卻活在每一位成員的心中?!斌w育盛會作為一種超越民族的國際性媒介儀式,正能搭建起安德森所言的“相互聯結的意向”,只是這種意向是超民族、超國界的,它將搭建起超越民族的溝通交流平臺,促進儀式觀看者獲得共同的文化認同。我們可以借助體育超意識形態(tài)的特點,以媒介為中心構建國際性共同媒介儀式,以體育精神為紐帶貫穿渠道互媒性與內容互文性,最終實現國家形象構建的長短期效果互勉性,向世界展示高度濃縮的國家形象,使體育媒介儀式成為塑造、展示、傳播國家形象的窗口。基于以上構思,筆者將國際性共同媒介儀式中各要素之間的關聯繪制成模型(見圖1)。
在庫爾德里的媒介儀式理論中,媒介對社會現實具有構建作用。媒介著重強調某些議題,通過其符號權力渲染儀式氛圍,為儀式設置議程,搭建儀式空間,并在此基礎上促進人們形成相對一致的觀點。戴揚和卡茨認為媒介有能力使得具有重大歷史和文化意義的媒介事件強有力地干擾日常與常規(guī),實現對時間和空間的“征服”。媒介的這一功能在新媒體和智媒體環(huán)境下仍然會成立,其力量甚至會更加巨大,影響愈發(fā)深遠。
第一,媒介環(huán)境呈現出彌散化、去中心化、具身化的特點。傳統(tǒng)媒介儀式理論中所言的大眾媒介的中心地位或許有所削弱,但作為整體的媒介卻如同空氣般彌散于受眾的生活場域中,其傳播力、影響力的輻射范圍將不再局限于特定的、有限的時空。因此,媒介儀式的影響范圍——庫爾德里所言的“媒介儀式空間”、卡茨所言的“閾限”也將隨之膨脹,媒介儀式能影響的人群將不再受限于地域與階層,受眾可通過電視及網絡直播、社交媒體發(fā)布的實時信息、移動設備應用的推送等多種渠道實現遠程“在場”,所有的目光都匯聚在儀式本身,實現“身在千里之外,心在咫尺之間”的信息共享與情感共鳴。
第二,媒介信息呈現視聽化、智能化、沉浸式的趨勢。媒介技術進步,尤其是智能設備的普及以及社交媒體的興起,媒介傳播渠道的倍增和臨場感的提升使得重大事件激發(fā)起人們的共同興趣,各種渠道容易被互文性地連接起來。2020年東京奧運被譽目前“數字化水平最高的一屆奧運”。新冠疫情特殊背景下全球觀眾幾乎無緣親臨現場觀賽,但線上觀賽體驗卻絲毫不受影響。超高清直播為觀眾還原立體、真實、精彩的奧運賽場;“快手”在奧運期間打造的四大自制IP節(jié)目,以風趣輕松的對話形式、頗具話題性的新熱點等實現更加廣泛的用戶觸達。
基于此,可利用傳統(tǒng)媒體和新媒體矩陣,盤活信息資源與連接資源,互媒式設置儀式議題。平臺搭建方面,整合各端口資源,搭建連通中外的立體化傳播矩陣。大眾媒體“廣撒網”,體系成熟的傳統(tǒng)媒體矩陣如新華社、CGTN、CRI、China Daily等設置主聲部、主旋律、主框架;新媒體則“精準捕撈”,在國際社交媒體平臺進行即時發(fā)布、投放在地化廣宣,聯合國際友媒制作新聞產品、內容產品,從而實現對受眾日常生活的“打斷”,實現在賽前做好儀式氣氛的預熱與渲染,在賽中全程跟蹤,利用多手段、多技術將全方位、全媒體的全景式報道與小切口、小典型的聚焦式報道相結合,主動面向世界設置中國議題。操作形式方面向富媒體(Rich Media的英文直譯,指具有動畫、聲音、視頻或交互性的信息傳播方法)敘事轉向。信息技術每一次突破,緊跟的就是媒體技術應用的突破,儀式議題呈現方式需要緊跟技術發(fā)展潮流,從圖文、H5、超高清直播呈現到新聞游戲、虛擬現實、交互式節(jié)目,儀式議題的呈現方式可實驗性極強。內容取向方面,軟性題材+微觀故事體現宏大主題。對于既體現奧林匹克精神,又展現中國體育精神、運動員精神風度的小故事、小話題,進行重點議題設置。
在媒介儀式理論中,“媒介儀式空間”指的是媒介儀式的力量所能影響到的跨越社會領域、社會邊界的范圍。媒介通過符號構建起一個不同于受眾日常生活的空間,搭建媒介儀式的閾限,在觀眾關注儀式時將其帶入該空間中,符號的意義不斷被建構生成,最終影響觀眾,促使其形成嶄新認識,塑造共同認同。國家形象符號是一個“大文本”,其構建是多角度、多元素的,需要各小文本、小部分相互配合闡發(fā),所有的文本必然是相互參照、彼此牽連,形成一個連接過去、現在、未來的,巨大的、可供無限延伸的符號網。在國際性媒介儀式的搭建過程中也可以此作為啟發(fā),利用好互文式敘事,以符號網展現國家形象“全景圖”。
第一,通過開幕式的連環(huán)文本特性集中展示國家文化符號。國際大型體育賽事被比作國際博覽會,因為它們能夠在關于東道國的敘述中投射關于參與國的敘述。在賽事中闡明這些敘述的中心地點是開幕儀式,開幕儀式是“精心策劃和商業(yè)化的民族敘事”,東道主國在其中采用一系列密集的視聽符號向廣大受眾傳播有關本國歷史、文化、風俗等多方面的信息,展現國家的文化形象。當前,各國經常將國際大型體育賽事的開幕式看作展現自身國家符號與民族符號的“大型表演”。2012年倫敦奧運開幕式中既有象征英國歷史傳統(tǒng)的工業(yè)革命、大本鐘等元素,又穿插了現代英國引以為傲的搖滾樂、007系列電影等內容,這向全球受眾傳遞了承載著英國歷史、英國風情、英國標志的信息,讓世人了解到了一個全新的,超越了刻板印象的英國。對奧運賽事的儀式建構和解釋分析很重要,其為跨文化交流和理解提供了一個提升洞察力的機會。我國應當借鑒經驗,在國際性媒介儀式的建構中既保留自身文化特色,又與國際話語接軌。
第二,通過“橋梁人群”實現“有機符號”的傳達。在全球化時代,公共外交和政府外交構成了國家的整體外交。公共外交的行為主體包括政府、民間組織、社會團體、社會精英和廣大公眾等多個層面,其中,政府是主導,民間組織、社會團體、社會精英是中堅,廣大公眾是基礎。成熟的國家形象戰(zhàn)略應當是多元主體支撐的話語體系。從公共外交視角來看,國家形象除了用文化符號來表征,也可用有血有肉的個人或群體來象征和表現:以領袖的個人魅力來代表國家形象,用年輕人的朝氣蓬勃來塑造國民精神,也可用國民整體向上、奮進的精神面貌來傳達民族氣質。正如拉扎斯菲爾德在《人民的選擇》中得出結論:“沒有哪種媒介比人更能打動其他人?!?/p>
塑造中國新一代國民偶像、運動偶像的可愛形象。在大型國際體育賽事中,中國運動員的形象很大程度上代表了中國的形象,運動員被稱為“穿著運動衣的外交官”,是塑造國家形象的重要力量。運動員作為體育競技的實際參與者,在體育賽事中,本身更容易作為觀眾關注的焦點。我國奧運健兒的拼搏精神和健康形象十分亮眼,中國田徑飛人蘇炳添、跳水全能冠軍全紅嬋等人身上堅韌的毅力,挑戰(zhàn)自我極限、永不止步的體育精神熠熠生輝,這些人在全媒體時代成為青年人追捧的偶像,他們代表了新一代的中國青年人形象——自信、融通、開放、多元。運動員立體多維的形象作為一種國家形象符號參與到國家整體形象構建中,成為國際社會了解中國、構建對中國認知的重要渠道,運動員形象背后折射出的是中國天翻地覆的變化?;赝?932年,短跑運動員劉長春孤身一人代表中國參加第十屆奧運會,跨越89年,中國體育從孑然一身到震撼世界。
戴揚和卡茨在《媒介事件》中把儀式效果分為兩類:發(fā)生在儀式“期間”,影響參與者且產生于某一特定儀式的細節(jié)方面的“內部效果”;發(fā)生在儀式“之后”,對一系列機構起作用的“外部效果”。體育賽事集民族文化、精神價值、體育信仰、身份認同于一身,用充滿象征意味的儀式化行為展示社會生活的規(guī)律、意義及空間建構,起到整合社會、凝聚人心、強化認同、重塑記憶的作用,對國家形象產生強大的短期重塑效果。我們也應看到,體育賽事帶來的國際關注和后續(xù)影響不是集中爆發(fā)的“奇點”,而是持久綿長的“射線”,國際性共同媒介儀式是國家形象建構的難得良機,絕不應是“一錘子買賣”,如何不浪費全球目光,延續(xù)國際性共同媒介儀式帶來的有益效果,實現長短期效果“互勉”是應當思考的問題。
1.短期效果:以互動儀式為基的全球認同強化
對本國本民族而言,在媒介儀式觀下的體育作為一種政治符號,能推動民族文化融合,喚醒各民族的愛國意識,對振奮民族精神、增強民族凝聚力具有重要作用。運動員在賽場上頑強拼搏、為國爭光,獲得的不僅是個人榮譽,更是國家榮譽,起到了聚民心、揚國威的作用。體育賽事是連接國民情感與國家形象的紐帶之一,而媒介則是其中的載體。在大眾傳播中,運動員所呈現出來的媒介形象是體育傳播的核心要素,是國家形象中國民形象最有效的傳播方式之一。主流媒體通過多元化渠道對體育賽事進行多方位、多角度的報道與闡釋,賦予國民積極的角色,構建身份認同感,為國家與國民之間架起無形的橋梁。同時,基于群體感染機制的影響,“同時、異地、共享”的媒體儀式聚集五湖四海的國民共同參與觀看,他們圍繞著共同事件歡呼,置身于群體的興奮狀態(tài),享受著運動員勝利的喜悅,也與運動員一起感受著失敗的煎熬。情感在共享中得以凝聚,愛國情懷空前高漲,這凸顯了“共同體”的意義,使得國民的情感認同、歸屬感、榮譽感在“儀式化”的體育賽事渲染中不斷得以強化。從舉辦大型體育賽事對民族凝聚力的影響角度來看,許多學者開展了不少理論研究,有學者基于主辦城市居民的視角圍繞心理收益遺產,從北京居民的視角進一步探究北京奧運會影響北京居民心理收益的主要因素,通過該研究可以發(fā)現,奧運會的成功舉辦與驕人的賽事成績是影響國民提升自豪感與國家認同的重要因素。
體育作為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在很大程度上體現了國家的人文風貌和價值觀念。尤其在新媒介技術高度發(fā)展的當下,東道主國有機會把真實的國家信息、國家風貌、國家形象直接“送到”全球觀眾手中。對全球觀眾而言,觀看國際性共同媒介儀式相當于與東道主國進行了一次“非中介化”的直接接觸。戴揚、卡茨在《媒介事件》中借用“非中介化”表述媒介事件的儀式意義傳達過程的凝縮,并用圖式表示媒介事件允許其“主演”的聲音暫時壓過“中介”。其非中介化圖式闡釋的是大眾傳播環(huán)境下的一般媒介事件,本文將表示范圍進一步限定在國家形象符號傳遞過程中,結合當下媒介環(huán)境的變化和國家形象構建的特殊性對非中介化圖式進行補充(見圖2)。國家形象符號的傳遞過程是形象客體(A)向形象主體(C)傳遞形象符號的過程,中介(B)可能是他國媒體、政客等能對信息傳通進行干擾或“把關”的角色或環(huán)節(jié)。大眾傳媒時代,媒介事件的“直播”性質使得國家形象客體能夠通過大眾傳播手段(D)繞過他國中介作用于他國受眾。在當前新媒介環(huán)境下,大眾媒體與新媒體的共動使得媒介事件理論中的“非中介化”接觸流程能進一步壓縮,大眾媒體與新媒體矩陣(D’)能通過其強大的信息網絡直接與形象主體個體(C’)相連接,實現國家形象符號的“快遞上門”。
與東道主國國家形象符號的直接接觸帶來的是國家形象客體在形象主體心目中超凡魅力的生成、合法性的建構。馬克思·韋伯將歷史上出現過的政治秩序劃分為三種類型,其中之一是“個人魅力型”,盡管韋伯論述的是政治統(tǒng)治的合法性來源,但其指出的人們會被具有英雄品質、典型特性、超凡魅力的對象所吸引的事實對國家形象建構依舊具有啟發(fā)意義。國際性共同媒介儀式會對全球觀眾產生強大的傳播效果,通過共鳴可以激發(fā)同感體驗,甚至實現對另一個國家情感的“分享”。如我國借助全媒體傳播平臺設置體育核心議題,對外展現中華民族不折不撓的精神面貌,使中國國家形象變得更加立體生動而富有感染力。中國短跑名將蘇炳添在東京奧運賽場上創(chuàng)造了新的亞洲紀錄,隨后人民日報、CGTN等國內主流媒體及時報道跟進,向世界彰顯了中國運動員拼搏向前、堅持不懈的本色。
2.長期效果:以體育故事為引進行議題再生產
國家形象的構建依賴于形象客體客觀實力與形象主體主觀認識的有效貫通,尋找切口的最終目的是打通關竅,可以體育媒介儀式為引,實現中國故事議題再生產的“多級助推”。
一是微觀層:個體敘事的情感紐帶。個體的故事往往因為幾乎不具有政治要素而真實可信,同時個體與個體間的感染力、共鳴力極強。美國籃球運動員科比·布萊恩特“凌晨四點的洛杉磯”的故事在籃球愛好者中幾乎無人不知,其生活經歷中閃耀著的對籃球運動的熱愛及拼搏不息的精神,使得各國籃球愛好者在潛移默化中向往NBA籃球文化。可見,個體故事在傳遞文化價值、促進情感共建、塑造國家形象方面的作用不可低估。
二是中觀層:國民敘事的群體畫像。在國家政策、眾多國內外體育賽事活動的引導以及國家對大眾的體育精神傳播感召作用下,我國全方位向大眾傳遞體育文化與全民健身觀念,使得體育精神在群體感染機制影響下傳遞到全國各個地方,有效貫徹落實“體育強國”國家戰(zhàn)略,喚醒國民體育意識;促使國民積極參與體育運動,增強自身身體素質;更好地激發(fā)國民共情,在思想、心理、感情等方面均有效地增強了國民的歸屬感、認同感和幸福指數。“全民運動健身”“健康中國”“體育強國”理念助力中國以穩(wěn)健的步伐在國際體育中發(fā)展,有效推動體育精神的傳承、體育事業(yè)的蓬勃發(fā)展,彰顯了體育發(fā)展道路上的中國精神與中國智慧。
三是宏觀層:中華文化的精神傳遞。在經濟全球化發(fā)展的當下,各國文化必然出現交流、交鋒、交融。文化傳播力是重要的“軟實力”,傳播歷史文明與文化是吸引和感召其他民族的最好途徑。人類命運共同體是大文本,大敘事,可以將其拆分為多層面來講,如中華民族愛好和平、走和平發(fā)展道路、為人類發(fā)展貢獻中國智慧等。每個層面又可包含多個具體故事,既可以包括歷史故事如諸子百家爭鳴、張騫通西域、玄奘西游天竺取經、鄭和七下西洋、馬可波羅游歷中國等,也可包括近現代故事如二戰(zhàn)中的東方主戰(zhàn)場、“小球推動大球”、中國人民的老朋友、中國高鐵走出去、禾下乘涼夢等。從小故事出發(fā)闡述中國文化大智慧,讓中國故事與世界語言有更多對接點,使得他國政府、民眾對中國的歷史與現狀有更多了解,對中國產生更多親近感、認同感。
在全球化視角下,體育賽事已經成為國家塑造、展現形象的重要途徑。中國體育以特有的方式在國際體壇綻放光彩,發(fā)揮其特有功能:對內以中華體育精神鼓舞了國人士氣,實現了國民精神的初步建構;對外通過重大賽事的參加和舉辦,有力促進了國家形象的建構。只有當國家形象共情傳播達到良好效果之時,才能更大程度激發(fā)國民的體育參與熱情,構建文化身份認同感、民族自豪感,也能更有效地向世界傳遞中國支持體育事業(yè)發(fā)展的聲音,向國際社會展示一個負責、有擔當的大國形象,修正或重塑他國對中國體育領域的文化認知以及改善外界對中國的態(tài)度,提升國家國際影響力,傳播良好的國家形象。
儀式是獨一無二的——多聲部和豐富的文化參考和符號,它被視為國家文化認同符號的展示,也被視為一種深思熟慮的獨特歷史敘事。國際大型體育賽事從來都與政治密不可分。盡管世界各國的國情不同,發(fā)展體育事業(yè)的方式不同,但各國都把國際性體育賽事當作展示國家形象的機會。國家形象的構建過程,實際就是改變對該國固有印象,形成嶄新共識的過程,世界各國依托體育媒介儀式傳遞國家文化符號、促進國家形象構建、推動政治外交的案例俯拾即是。可以說,在當下分化的、分層的、反思性的社會中,一項戰(zhàn)略的成功取決于戰(zhàn)略家是否通過象征性符號有效傳達了其想要傳達的文化內容,以及受眾在多大程度上理解了它們。講好中國故事,傳播中國聲音,向世界展示真實、全面、立體的中國,是當前我國國際傳播能力建設的重要任務。利用好體育媒介儀式,向世界展示高度濃縮的國家形象,使得體育媒介儀式成為塑造、展示、傳播國家形象的窗口勢在必行。
在國際性共同媒介儀式建構過程中,媒介處于中心地位,憑借著其所掌握的符號資源、連接資源及新媒體技術為媒介提供“互媒式”信息傳播、議題設置、儀式氛圍渲染能力,媒介可以“干擾”或“打斷”受眾的日常生活,營造“非日常”的媒介儀式時空并將受眾帶入其中,將“散落的大眾”凝聚起來共同觀看或參與媒介儀式,促使觀眾受到共同價值的感召,形成相對一致的共識。國家形象是一個綜合體,媒介儀式空間中的符號包括文化符號,也包括有機的“人”,借助體育元素“互文式”展示中國新一代國民運動偶像的可愛形象、凸顯“公民大使”形象成為以人為核心、立體展示國家形象的可行途徑。國家形象的構建是長期過程,國際性共同媒介儀式的效果綿延長久,在強化儀式本身帶來的短期效果的同時也應注重中國故事議題的再生產,以體育故事為引,實現個體故事、國民故事與中國故事的三級故事共振,“互勉式”促進國家形象長期構建。
當今世界政治形勢風云變幻,國際輿論復雜詭譎,全球輿論場越發(fā)割裂,借助“體育精神、體育競技、體育狂歡”等人類共通語言構建體育媒介儀式,不僅對于展現本國國家形象具有重要作用,更能在全球風險社會愈演愈烈的當下為人類整體注入強心劑,正如奧林匹克新格言“更高、更快、更強、更團結”。我國正日益走近世界舞臺中央,秉持著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理念,未來的中國有能力也有責任在全球事務中發(fā)揮更大作用,為全人類做出更大貢獻。傳播體育賽事、傳遞體育精神,為構建可信、可敬、可愛的中國國家形象具有重要意義。我國應當把握好來之不易的機遇,利用好體育媒介儀式,從人類命運共同體的視角強調人類應當共同面對全球風險挑戰(zhàn),強調中國在其中的大國責任與大國擔當,為世界性問題的解決提供中國智慧與中國方案。
注釋:
① 任海主編:《奧林匹克運動》,人民體育出版社2005年版,第21頁。
② [法]丹納:《藝術哲學》,傅雷譯,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2年版,第105頁。
③ 崔樂泉:《中國古代體育精神及其文化特質》,《人民論壇》,2021年第22期,第111頁。
④ 盧元鎮(zhèn)主編:《體育社會學》(第二版),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第71頁。
⑤ 王逸:《男女混合項目給奧運更多懸念 巴赫:很高興看到更多女性參與》,環(huán)球網,https://world.huanqiu.com/article/44BNp3OGV0x,2021年8月2日。
⑥ Veli-Matti Karhulahti.ReconsideringEsport:EconomicsandExecutiveOwnership.Physical Culture and Sport Studies and Research,vol.74,no.1,2017.p.50.
⑧ 吳獻舉、張昆:《國家形象:概念、特征及研究路徑之再探討》,《現代傳播》,2016年第1期,第59頁。
⑨ 鄧星華、宋宗佩:《中國體育對外傳播的反思與超越》,《體育學刊》,2017年第2期,第14頁。
⑩ 史安斌、劉長宇:《新形勢下的國家形象傳播:破解困局與開創(chuàng)新局》,《對外傳播》,2021年第3期,第1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