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語
讀一本書,其實是我們走進(jìn)它的時空?!肚貛X記》的開篇,就讓我領(lǐng)略了那頂天立地的氣勢:“大地之脊”——是天上諸神、百獸精怪、萬花仙子們路過的“大地之脊”。
進(jìn)秦嶺的,多有尋找“靈芝”“仙丹”又寫“海動七天”……奇花異石者。
賈平凹走的是這樣一些路。半坡上曲里拐彎的小路,兩邊都是一尺高的狗尾巴草,在風(fēng)里搖晃……曾有金絲猴攔住他要吃食。在村前也和傻子拉過呱,傻子說:“溪水濺起來像沙子一樣一粒一粒的,會不會就流不動了呢?雞叫天就亮了,雞不叫天怎么也亮了?”先生說:“咦,你是個詩人嘛!”傻子說:“我不是死人!”先生撫摸著傻子發(fā)奓的頭發(fā),像刺猬,一根一根的又像天線,又說:“傻子與神近啊?!?/p>
為了一股山泉,都是要走半天,攀爬到山頂。草花山頂上的草甸上有兩眼碗大的泉水,日夜發(fā)著噗噗聲往出吐水泡,兩眼泉只相距幾十丈,一眼泉的水往南流下山,進(jìn)了長江流域,另一眼泉往北流下山,去了黃河流域……
秦嶺里梁峁溝汊、云端海邊,幾十年間留下先生無數(shù)的腳印和身影。是誰家的牛站在院畔上,伸嘴去吃酸棗樹的刺,是圖扎啦?酸棗刺是牛的調(diào)料。又一處院子,狗臥在門道上一直在啃一根骨頭,狗不在乎有肉沒肉了,它好的就是那味道。鎮(zhèn)街屋檐下吊著的那些茶、酒、飯館、客棧招牌、旗子在搖晃,哐當(dāng)哐當(dāng)聲響起,鎮(zhèn)子上的人家開始抽門關(guān),卸下木門板往出擺貨攤。街東頭的鐵匠鋪?zhàn)佣6_圻?,?zhèn)西邊彈棉花店里一直在嗡嗡作響……
小鎮(zhèn)山上的寺廟是太小了,兩間屋的大殿,東西各一間廂房,院墻隨勢而壘,彎彎扭扭。云來了,蓋了寺,也蓋了小鎮(zhèn)……每天的日出前,老和尚都要掃寺門,沿著六百二十八級臺階,一直掃到山下的村前。老和尚掃的不是塵,是云……
每進(jìn)山中,都可遇上未曾見過的鳥獸。
“生在秦嶺,長在秦嶺,我不過是秦嶺溝溝汊汊里的一只螻蟻一棵小樹。其實,我通過《秦嶺記》看到,先生就是秦嶺深山中的“靈芝”“仙丹”等奇珍異物。
這話還得這樣說,還有誰這樣讀秦嶺?
一場雨,不歸人掉落紐扣的地方長出了一朵野菊。又?jǐn)?shù)年來了,整個崖頭、坡上,都有了野菊。
也為廣貨鎮(zhèn)上那家魔術(shù)館著迷。口里吐出一股煙,煙變成了云,云又變成紙,將紙揉著揉著又飛出一只鴿子……口吹紙屑,變?yōu)榛ǘ洌麄€臺子上鋪了一層……能持竹竿在臺子前的人群里釣魚,魚竟活蹦亂跳……
也讀山中的各樣的人。宋家那個孩子,模樣像村口蹲著的石獅子。他坐家里,知道娘被蜂蜇了,從地里鋤草回來的娘,被蜂蜇的頭發(fā)里那個包還沒下去;知道他家房屋后墻根石頭縫里一條蛇在脫皮,那是件花衣服,不要了;知道了屋檐前飛過一只蜻蜓,其實是兩只,一只背上趴著一只;知道了那個小女孩在她家打麥場上踢毛毽子,踢累了,就在草垛里睡著了,她的夢是五顏六色的。有一天獅孩子突然地喜歡上吃墻土,那些門窗下的、灶臺上的墻土,嘴里全是泥土。墻土為什么那么香呢,莊稼是吃土長,人也能吃上土活?獅孩子常仰頭看天,天是什么呢?就是刮風(fēng)下雨,云來霧去,他不解的是這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樹落葉子在樹下堆那么厚,走過去的日子堆在哪兒了呢?村里老人一茬一茬在死,人死什么也沒了,為什么還能想到他們,他們常會出現(xiàn)在村人的夢里呢?
爬到秦嶺深處的一座高山頂上,拜訪那個老人,老人說是他父親傳給他的話,那時候,山中軍行不得鼓角,鼓角則疾風(fēng)雨至。
還有那個腦子里似乎冒泡的孩子,咕咕嘟嘟,有了各種色彩、聲音和無數(shù)的翅膀,一切都在似乎著。后來鉆研寫文章,倉頡在這山中創(chuàng)造的文字中寫出秦嶺最好的句子。但在一次又一次的大鐘響過后的寂靜中,他似乎理解了自己的理解只是似乎。他坐在啟山上,望向遠(yuǎn)遠(yuǎn)近近似海濤一樣的秦嶺,成了一棵若木,一塊石頭,直至大鐘再次響起……
這些“無從測知的流云山風(fēng)”,彌漫整個《秦嶺記》。
一生一世讀秦嶺,也寫了一輩子秦嶺。
一句話,就成一幅風(fēng)景——當(dāng)?shù)厝税唁谐亟凶骱#懒旱匿谐卮?,大了就是爺,因此這湫池也叫爺海。從爺海往南是白鶴山,山上終年有雪。翻過白鶴山就是青龍河,河灣里有個古驛,現(xiàn)在是鎮(zhèn)子,鎮(zhèn)前的崖壁上刻著四個字:山海經(jīng)過。
幾個句子連在一起,可以聽到蟲鳴鳥叫、花開的聲音、風(fēng)拂過樹木及人家院落的聲音、溪鳴河湍……“現(xiàn)在,風(fēng)和日麗,他們吆著牛去河灘吃草了。牛在吃草,他們會坐在河里的白石頭上,相互很少說話,坐著坐著就打盹了,腦子星卻追溯著以前汶河的景象。那是滿河的水啊,洶涌而下,驚濤裂岸。風(fēng)在水上,浪像滾雪一樣。空中鷹隼呼嘯,崖頭的樹林子里猿聲不斷。他們常常從上游往下運(yùn)木料,木料用葛條結(jié)成排,也有竹排和柴排,上面載著收買到的甕裝的苞谷酒、臘肉、核桃,以及成捆成捆的龍須草和榛子,還有獵來的黃羊、果子貍、野豬,野豬是殺了的,那顆肥頭的鼻孔里插著兩根大蔥。木排、竹排、柴排隨波逐流,兩邊的溝壑大起大落,閃過的是一層層梯田……”
這樣的句段,是一輩子讀書、寫書才能磨煉出來的:“站在了拔仙峰,看群梁眾壑遠(yuǎn)近起伏,能體會到山深如海。正是清晨,所有的谷底溝畔便有了云堆,或大或小,像是無數(shù)的篝火在冒煙,煙端直上長。太陽要出來了,先是一個紅團(tuán),軟得發(fā)顫,似乎在掙脫著什么牽絆,軟團(tuán)就被拉長了,后來忽地一彈,終于圓滿,隨之徐徐升起。而一起長上來的云,這時候分散成塊,千朵萬朵的,踴躍著,開始了歡欣鼓舞的熱鬧。這樣的場面可以維持十多分鐘,有時甚至半個小時,云又彌漫,再又疊加,厚實得是鋪上了一層棉,棉上的陽光一派燦爛?!?/p>
一輩子讀書、寫書能磨煉出這樣句段的又有幾人?
這些文辭句子,一如秦嶺里那流水、草木、雀鳥、雨雪……還不如說,這些文辭句子的質(zhì)地,就是秦嶺里流云飛瀑、正開的花、明麗的鳥啼、細(xì)雨和飛雪……
《秦嶺記》是又一本擺上我寫作案頭的書。它讓我想起來與賈平凹老師的那次交往。其實,這么多年沒再見,又何曾忘記過呢?
二〇一〇年初夏的一天,我從榆林下西安看望在西安鐵一中讀書的孩子。那一次到上書房拜訪了賈平凹老師。那次吃飯,記得特別清楚,是在賈老師的文化藝術(shù)研究院,還有王立志和馬莉。我和賈老師坐在一只沙發(fā)上,吃飯前,賈老師先給一摞夾著人名字紙條的他的書上簽名,我此次是來給賈老師送我剛出的一本散文集的。來時拿了兩本我的書,一本是送賈老師指正,一本是想讓賈老師給我題幾句話??促Z老師簽完名,我忙遞上我的書。賈老師說:“給我簽個名嘛?!蔽业谝环磻?yīng)說的話是:“我不會寫字?!边@時賈老師已把他剛給人簽名的那支筆遞過來了?,F(xiàn)在已無法記起我當(dāng)時到底寫了怎樣的字。賈老師在我散文集上題贈我的那句話,我從未忘記一個字:“馬語生在陜北長在陜北,為陜北立傳,寫出真正的陜北精神和味道?!边€有那頓飯,我記得特別清楚,面條里放了菠菜、玉米仁、豆子……
那時,我才剛出了第一本散文集。那次回來,幾乎再沒有離開陜北。讀《秦嶺記》,秦嶺之子,用一生的時光在秦嶺中行走、讀寫,寫出了秦嶺絕唱——《秦嶺記》。
幾十年蟄伏陜北,腳步走遍了黃土高原千山萬水,我不能退下來,肯定得寫完這部《黃土高原記》。
到村小學(xué)念書前,我就跟著大點(diǎn)的孩子們到村外放羊,聽老祖母說,我五歲的時候,在村外放羊,山羊看到一個土塄坎上一叢青草跳上去吃,我也拽著韁繩爬上土塄坎,山羊跳下來時,我卻下不來了。上一年級前,我就爬在村小學(xué)校園圍墻上聽里面的孩子背課文,比窯洞里的孩子還背得快……
到鎮(zhèn)子上念初中時,我就和幾個同學(xué)赤身橫渡黃河,那是一個夏日星期天的中午,那回還上到對岸人家的菜園里偷摘了一抱黃瓜、西紅柿,又游回來。
剛參加工作那陣,我曾坐著突突冒煙的三輪車下鄉(xiāng),在陜北高原那些梁峁、村莊間。我也坐過豪車,從綿延幾百公里的神府礦區(qū)走過,呈現(xiàn)在車窗前的是荒山禿嶺;讓豪車停在公路邊,步行至那幾戶人家,人去村空,仿佛遭受過一次地震,從殘存的墻壁上看出,這曾是一個叫“秦家燕灣”的村莊的舊址……
這部百萬字長篇小說的創(chuàng)作,除過關(guān)門寫作,作為掛職干部我也要不斷地出去調(diào)研。今年初夏,到米脂的山村,看望過一個老農(nóng)。是在一個酒場上,聽到一個老人,九十六歲了還下地干活,不幾天就出發(fā)去拜訪。到了老人家院畔上的時候,老人從邊里一孔空窯出來了,抱著一些喂驢的草,兩腿向前彎曲地走著。九十六歲了呀,村人說他現(xiàn)在是坐著驢車才能到山頭上的莊稼地里干活。不過完全可以看出,九十歲以前,老人一定是一位行走自如的莊稼地里的勞動好手。即使現(xiàn)在,耳不聾,可以和我們自如交談;眼不花,院畔對面山坡上的莊稼都看得清楚。
在這片生養(yǎng)自己的土地上,摸爬滾打,哭笑奔走。許多的眼淚沒有掉下來。記得哭得最洶涌的是二十年前那個冬天的午后,老祖母在大雪封門后的一天夜里,離開了這個世界。我到村莊底下石溝畔擔(dān)水,兩棵高大的枯柳長在崖壁上,大柳樹里邊就是全村人吃水的一口古井,在崖巖下筑了一面石頭墻壁,留了井門,我靠在石頭井門邊上突然哭開了,情緒完全失控。微紅的斜陽打在古井的石頭墻壁上……
用一生的積累,寫一部書。路遙在創(chuàng)作完《平凡的世界》后,寫了《早晨從中午開始》。我已想好自己“創(chuàng)作記”的書名《握筆在陜北高原上挖礦的人》。
為寫作這部書,這多年書未離手,相比之下這樣說并不過分。在創(chuàng)作這部書的這七八年間,更是要讀書、讀好書。除過千淘萬漉的那些經(jīng)典,放在寫作室和家中床頭前的書架上,有一些也會長期擺放在寫作的桌子上,可能會隨時翻看一下。至少隨時都能看到它們。
《秦嶺記》,寫了一輩子,到現(xiàn)在賈平凹才拿出來。其后記中有這樣一句:“秦嶺仍在云霧里,把可說的東西沒弄清楚,把不可說的東西也沒表達(dá)出來?!?/p>
那次回到陜北,沒多久,我真還像賈平凹老師題贈的寄語,開始“為陜北立傳”!我也一直記得柳青說的那句話:“文學(xué)是愚人的事業(yè)?!边@么多年,特別在這部長篇的寫作期間,我每天早上只刷個牙就往單位寫作的辦公室跑,刷得太快常常把牙膏刷在臉幫子上。到了單位,沒有特別的事,不外出調(diào)研,中途就不下樓。
那是在榆陽區(qū)政府掛職寫這部書的時候,緊緊地抓著臺歷上的每一天,每天走進(jìn)辦公室,連電話都不敢打,陌生電話不接。不太會網(wǎng)上買東西,就讓周圍的年輕人代辦,時有差錯。后來,遇到好的書,就試著在網(wǎng)上親自辦理,只得填寫自己的手機(jī)號碼。盯著手機(jī)上陌生的來電,接了,果然正是快遞。那是必須下去取了,上午十點(diǎn)多,走出辦公室,下了樓,來到院子里,那清朗的太陽,那清冽的冬風(fēng),甚至是那喧鬧的市聲,多美??!可不敢多享受,此時又是文思泉涌,拿上自己心愛的書本,還是急急地回了樓里,進(jìn)了寫作的辦公室,把門反鎖了。
這個入伏天,近四十?dāng)z氏度的高溫?zé)崂?。一個星期六的下午三點(diǎn)多,在新掛職的榆林高新區(qū)管委會的樓下院子取快遞送來的書,回到大廳那個熟悉的保安隊隊長問我:“辦公室里涼涼的,你不坐著享福,到外面跑什么啦?”保安隊隊長是無法知道我內(nèi)心的感慨的,要是從享福的角度,我不愿坐在那涼涼的辦公室里,而寧愿到這熱浪滾滾的外面去走動……
今讀《秦嶺記》,看到后記里寫著:“不諳世事,閉門謝客,每天完成一章。”又翻《山本》,后記中寫道:“修改已是二〇一七年。二〇一七年是西安百年間最熱的夏天啊,見到的狗都伸著長舌,長舌鮮紅,像在生火,但我不怕熱,就在屋里寫作。寫作會發(fā)現(xiàn)身體上許多秘密,比如總是失眠,而胃口大開;比如握筆手上用勁兒,腳指頭卻疼;比如寫那么幾個小時了,去洗手間,往鏡子上一看,頭發(fā)竟如茅草一樣凌亂,明明我寫作前洗了臉梳過頭的,幾小時內(nèi)并沒有風(fēng),也不曾走動,怎么頭發(fā)像風(fēng)懷其中?”
這是一部與秦嶺一樣高拔、厚重的書——翻開《秦嶺記》,雨落雪飄,花開草長,鳥啼蟲鳴,人煙喧鬧,日出月升,萬山回響……
累積一輩子,才出的《秦嶺記》,這本并不厚的書,大到極簡。
讀了幾遍,我讀出的是秦嶺的山河世相。描繪世相,賈老師不是就只著眼貪欲、權(quán)勢、勢利、滄桑、蕪雜。他更多的可能還是注重所寫物事及故事情節(jié)的生命力和流傳性。
書中讀到的這幾個短小的故事,足以抵我讀過的一些書許多的章節(jié)。當(dāng)然我只是把生動、精彩的故事摘取一點(diǎn)略述了一下。山里的一個村,在一片地頭扎著兩個稻草人,做稻草人的頭畫葫蘆時,一個的嘴大,一個畫眼睛沒畫對稱,大家說嘴大的像多年前死了的支書,眼睛大小不一的又很像死去的村主任。村主任看不慣支書的做事,后來兩人嚴(yán)重不合作。村主任因心肌梗死先死了,支書老伴兒說咱是不是去給村主任送個挽幛,支書說不送,他都不給我送。經(jīng)過了一年四季,兩個稻草人間老發(fā)出一些怪聲,先以為是風(fēng)吹得破衣響,后來細(xì)觀察,不刮風(fēng)還是發(fā)出怪響。村人就想到了,真的是支書和村主任,他們生前吵,做了稻草人也吵。
山中多寺院與廟宇。這個寺小,連院門都沒有,來云了被云封著,沒云了就是些反射來的河光水汽的幻影。到夜里院里都有響動,老和尚知道是些狐貍、山兔、獾,可能也有沒見過的野物,它們說些什么話,他聽不懂,也不起來,翻身又睡去。天明后用掃帚掃了那些奇形怪狀的蹄印。如果下雨,和尚坐在西廂房的土炕上縫補(bǔ)袈裟,隔窗能看到東廂房檐下、殿前站了人,只是那些人腳都沒有踏在地上,他知道那是些鬼。寺廟不就是為活人和死人的魂靈而存在的?和尚知道鬼魂怕痰,便不咳嗽。
寺離村遠(yuǎn),沒有生死病痛,不遇過不去的坎,村人一般不來燒香,更是沒有老板捐錢。寺院墻皮斑駁,墻頭的瓦多半破裂,大殿后檐也塌了一角。多年間寺好像就是和尚,和尚好像就是寺。
一個夜里,八十多歲的老和尚是在廂房的土炕上,睡到半夜死去的。直到有人路過發(fā)現(xiàn),把和尚裝入一只長木匣埋入寺旁的一棵古柏樹下。各種事兒在發(fā)生,山寺沒有了磬聲和香燭,夜里常有鬼哭鶚叫。一年后,新的和尚來到山寺,要給老和尚修墓,修在了大殿后。移尸時,被蟲蟻噬去不少的那只長木匣里躺著的是一塊石頭。
這樣出神入化、千萬里搜尋到手的故事情節(jié),隨便翻開哪一頁可能都是。
舉一生之力,給秦嶺寫志立傳,《秦嶺記》的封面上只有書名和作者名,大大的“秦嶺記”三個字,小小的“賈平凹”三個字,再沒有別的文字。近年來,越來越多地能見到那些書封面上,赫然印上:“一段隱秘而生動的家族史(也有寫民族史)”“時代舞臺上眾生面貌的幽微(也有寫宏大)書寫”“關(guān)聯(lián)鄉(xiāng)土中國的現(xiàn)代歷史進(jìn)程,見證社會生活的滄桑巨變”。旁邊還要加掛一堆大家名字。也正是借著這些字句,還有名家、大家的臉面,好些回買了書,好些回翻開那些書,讀不下去。這才看清,名家、大家不像是給讀者薦讀好書,更像是在給作家站臺?!懊褡迕\(yùn)和個體命運(yùn)的深入探索”“真正具有思想藝術(shù)深度、與偉大時代相匹配的史詩性經(jīng)典”這類詞句,只是捆在書腰封上的句子而已。
最后寫下這一句:“秦嶺最好的形容詞就是秦嶺?!彼前卜旁凇肚貛X記》封底上的一句話。不是智缺詞窮,不是望洋興嘆。若那些在秦嶺深山中尋靈芝、探仙物的人。又不是。賈平凹老師是在秦嶺深山里行走、觀望、揣摩了一輩子,才尋找到這句話?!吧缴钊绾!卑。叭f物生于其中”。秦嶺之子,用他的一生,在時間深處探尋出這部《秦嶺記》。登上華山之巔,你就會知道天崩地裂。小說在第二十二章開篇寫道:“秦嶺中段多地震,當(dāng)?shù)厝苏f是走山。最近的一次走山是一九九五年,火神崖沒有了,羊角山向北縮短了三里,而羊角山東邊的屹甲溝,兩邊的梁四分五裂,溝里的紙坊村完全被泥石流壓埋,后又形成堰塞湖?!焙恿骺萁吡耍奖懒蚜?,《秦嶺記》的文字、故事,會永恒留在時空與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