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劇 許德鵬
(畫外音)何三原名何濤,他原本不是麻子,可是在民間偏偏人稱何三麻子。1609年10月生于湖北漢川縣南河何畈,卒于1688年5月。父母早逝,無妻無后,終生以農為業(yè),其性格耿直、放蕩不羈、詼諧之至,平時喜歡打抱不平。關于他的故事在漢川市周邊縣市應城、云夢、安陸、孝感久負盛名,甚至江西、河南兩省也有廣為流傳。
字幕:明朝末年。
一個財主正在集市上耀武揚威,周圍的百姓紛紛躲避。
何三麻子:欺人太甚,讓我給他點顏色看看。
在一邊觀察的何三麻子走上前去:聽說你刻(漢川方言,即“去”的意思)省城的,我們一起刻吧。
財主:好,走啊!
何三麻子與財主一同走在路上。
財主: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要刻省城,你刻省城做什么?
何三麻子:制臺大人帶信,叫我刻玩一哈(漢川方言,即“玩一下”的意思)。
財主半信半疑:你與制臺大人非親非故,他認得你?
何三麻子:你要不信,那我們就賭點么事(漢川方言,即“用什么物品打賭”的意思)。
財主:好!如果制臺大人真的認得你,那你來往的路費我包了,還請你喝酒。如果制臺大人不認得你又么樣(漢川方言,即“怎么樣”的意思)?
何三麻子:我給你干一年活,不要工錢。
何三麻子與財主一同到了漢口,他偷偷地將寫好的“我叫何三麻子”的紙條固定在胸前,走在財主前頭。
何三麻子所到之處,旁人紛紛瞄向他。
路人指指點點:這個人叫何三麻子。
一群孩子攆著何三麻子喊道:何三麻子!
何三麻子連連點頭,回頭笑道:好好好,我見了制臺大人就找你們玩。
(畫外音)后來,財主不僅付清了何三麻子來往的路費,而且請他喝了酒。
(畫外音)下面講講何三麻子的故事之“扯謊架子”。這天新縣官上任,聽說何三麻子有才,很想見識見識,就將他傳到縣衙門來了。
老爺:傳何三麻子!
何三麻子:在!
老爺:聽說你很會扯謊(漢川方言,即“善于說謊言”的意思),今天如果能把老爺我忽(漢川方言,即“忽悠”的意思)下位來,那就算你真正有才!
何三麻子:老爺,要忽你下位不難,只是身邊差一樣東西。
老爺:么東西?
她微微地側面向我說著,跨前一步走了,沒有再回轉頭來。我站在中路,看她的后形,旋即消失在黃昏里。我呆立著,直到一個人力車夫來向我兜攬生意。
何三麻子:扯謊架子。
老爺:現(xiàn)在何處?
何三麻子:就在小人家中。
老爺:好,你回刻拿來,再來哄我!
何三麻子出了衙門,在外面溜達了一會兒后跑進來:啟稟老爺,扯謊架子已經搬到!
老爺:在哪里?
何三麻子:因衙門太小,搬不進來,現(xiàn)放在衙門外頭,請老爺定奪。
老爺好奇,想去看個究竟:好,老爺刻想辦法!
何三麻子同老爺一道走出衙門:老爺,我已經把你忽下位了。
老爺頓時目瞪口呆。
(畫外音)有一個姓段的道士,大家都說他有法術,可是何三麻子卻偏偏不信。
段道士在一戶人家“做會”后回家。
何三麻子偷偷地將一小片枯荷葉插在段道士的長袍子腰部。
段道士走著走著,聽見“唰唰”的響聲,回頭一看沒發(fā)現(xiàn)什么,繼續(xù)趕路。
段道士每走一步,腰部的“唰唰”聲就再次響起。
段道士轉過頭,發(fā)現(xiàn)還是什么也沒有。
段道士頓時感覺脊背發(fā)涼,害怕得跑了起來。
段道士越跑,“唰唰”聲越響。
段道士跑回家,滿頭大汗,臉色煞白。
妻子:你這是搞么事了?
段道士:我見到鬼了,一個聲音一路跟我響個不停。
妻子發(fā)現(xiàn)了段道士腰部的枯荷葉:哈哈哈,這是枯荷葉發(fā)出的聲音,冒有(漢川方言,即“沒有”的意思)把你個老東西嚇死?。?/p>
段道士咬牙切齒道:這肯定是何三麻子做的缺德事!
何三麻子與幾個人正在插秧。
段道士來到田間喊道:這田里好多大喜頭魚(漢川方言,即“鯉魚”的意思)呀!
插秧的人一聽,紛紛去搶魚,將一塊插好秧的田踩得稀巴爛。
何三麻子:好啊,你個道士不做好事,你走著瞧!
(畫外音)何三麻子假裝病了,此時正是陰歷六月的天氣,別人熱得不得了,他卻身穿棉襖,戴棉帽,滿口胡言亂語吵個不停。鄰居以為他真的中了邪,要給他請馬腳(即算命、測字的先生和巫婆)。
何三麻子:我這個病只有段道士看得好!
鄰居請來了段道士,段道士走進來一本正經地說:這是撞了妖氣,這幾天你到哪里刻了的?
何三麻子:這幾天我總是圍倒灣子(漢川方言,即“圍繞村子”的意思)前面那片竹林轉來轉刻的,別的地方冒刻過。
段道士:那竹林子里有妖魔鬼怪,起床和我一起刻降妖。
何三麻子和段道士一前一后走進竹林。
剛進竹林,何三麻子便將段道士死死地拉到一根竹子前,用手中的拐杖直捅竹子上的馬蜂窩。
馬蜂圍著二人亂蜇。
何三麻子由于事先準備了穿戴,沒受傷。
段道士疼得嗷嗷大叫。
何三麻子:你還曉得疼啊,你的法術呢?
(畫外音)何三麻子今天要到城里去,路過一個村子,只見一家門口圍著一群人,不曉得出了什么事,他想去看個究竟。
一個生意人挑著一擔窯貨(即通過窯燒制的土產品)在路邊叫賣著。
一旁的人群中有一人不耐煩地喊道:這里有菩薩正在下馬,要賣你就挑遠一點刻賣!
生意人聽說有菩薩下馬,卸下?lián)幼叩綋頂D的人群中去看稀奇。
突然,人群向兩邊一閃,不知道是誰一聲吼:菩薩出來了!
生意人正準備去挪擔子,哪曉得那“菩薩”出門捉“鬼”沖急了,把他的一擔窯貨掀翻,摔得粉碎。
何三麻子問看熱鬧的人:這是個么菩薩?
路人:這是周倉菩薩,蠻靈(漢川方言,即“很靈活、能夠兌現(xiàn)”的意思)!
何三麻子過了一會兒,嘴里“嘟嘟嘟”地學起了馬腳的發(fā)音。
旁邊的人一見,大聲嚷嚷:又來了一個馬腳菩薩!
“周倉”連忙轉過身來:您家是哪路尊神?
何三麻子:我是關云長!
“周倉”:不知您駕到,有失遠迎!
何三麻子:好,“周倉”帶路!
“周倉”:到哪里刻?
何三麻子:過河刻!
“周倉”:冒得渡船,待我找來!
何三麻子:不用渡船,蘆席過河!
“周倉”:蘆席么樣當船用呢?這不明明要我刻送死吧?我這個菩薩是假的!
何三麻子:你是假的,老子還假得狠些,賠人家的窯貨!
(畫外音)一個姓章的財主對長工非常刻薄,他想了一個鬼主意,有時給長工開飯,端出一盤魚擺在桌上,叫這道菜為“看魚”(即只能看不能吃的魚),誰要是動了他的“看魚”,就要扣他一年的工錢。然而,一個姓劉的長工不知道這個規(guī)矩,上工不久就動了“看魚”,到年底算賬,財主要扣他一年的工錢,長工找到何三麻子,要他幫忙想辦法。
何三麻子裝作畫師魏大仙,來到章財主的灣子里。
章財主沒有見過魏大仙,于是請何三麻子進了家門,盛情款待。
酒席間,章財主:吃飯后就開始畫吧!
何三麻子先發(fā)制人:要畫就畫幾個身強力壯,又會做事不偷懶的長工。不過,要找一個這樣的人來做樣子(漢川方言,即“找一個模特”的意思)。
章財主聽了喜上眉梢,找來了劉長工。
何三麻子將劉長工上下一打量,搖了搖頭:這個人不能做樣子,我看他心術不正,一定做過對不起東家的事。
劉長工連忙辯解道:我冒有做對不住東家的事呀!不信你問我們東家。我起早摸黑,一個人頂幾個人做活,從不偷懶玩相(漢川方言,即“只是吃飯不干活、貪玩”的意思),東家還總是說我好呢!
章財主:對對對!他力氣大,又會做事,我最喜歡他。
何三麻子搖了搖頭,不肯動筆。
劉長工將腦殼一摸:哦,我記起來了!剛上工不久,那天吃飯我動了東家的“看魚”,壞了東家的規(guī)矩。
何三麻子一本正經地說:象么樣?(漢川方言,象:qiang,即“像什么樣子”的意思)神仙都瞞不過我的眼睛!這樣吧東家,我還要跟縣太爺畫畫,就照你的樣子畫幾個人算了。
章財主一聽,急了:那么辦(漢川方言,即“怎么辦”的意思)呢?我挺個大肚子,矮著雙腿子,走路都要別個(漢川方言,即“別人”的意思)抬,畫出我這樣的人來么樣能干活呢?還是照他畫吧!大仙,他沒有動過我的“看魚”,剛才他說的都是假話!
何三麻子:他當真的沒動過你的“看魚”?
章財主:真的沒有,要是我說的是假話,讓雷公菩薩不饒我!
何三麻子脫下穿戴:沒動過你的“看魚”,那你就退回他的工錢。
章財主恍然大悟:啊,原來是你,我一定還。
(畫外音)有一個姓黃的財主想霸占何三麻子的一塊田,又找不到理由,就想了個鬼點子,觀眾朋友們趕緊看看他們倆如何演繹故事吧!
黃財主:何三麻子,都說你有板眼(湖北方言,即說話辦事很有條理,有處理辦法),我不相信,如果我問三道題你都答對了,那才真叫有板眼!
何三麻子:那我們要賭個東西!
黃財主高興道:這樣吧,如果我贏了,你就把挨著我家的那塊田給我。
何三麻子:好!如果我贏了,只要你家的長工一年不干活,還要照付他們一年的工錢。
黃財主滿口答應,還立下字據:我家圍墻里的粗糠放倒也冒得用,我想請你把它搓成繩子刻賣幾個錢行不行?
何三麻子:行行行!我來搓,你來幫我一根一根地遞吧。
黃財主:那我么樣遞呢?
何三麻子:沒有人遞我就不搓。
(字幕)第一道題沒有難住何三麻子。
黃財主:你看,下了幾天雨,我屋里的地都發(fā)潮生了霉。今天出了太陽,我想請你幫我把地搬到外面刻曬。
何三麻子:好,那你刻找鐵匠打個環(huán)安在地上,我馬上把地提到外面刻曬干!
黃財主:這……
(字幕)第二道題又沒有難住何三麻子。
黃財主:我家稻場上的石滾現(xiàn)在還用不上它,我怕風吹雨打在地上漚(漢川方言,即“在水里長時間浸泡”的意思)壞了,請你幫我把它擱在我家的一棵大樹上。
何三麻子沒吭聲。
何三麻子和黃財主一起來到稻場上,走到大樹下。
何三麻子幾下就爬上了大樹:來呀,你幫我把石滾遞上來,我把它擱在最高的樹杈上。
黃財主:我么樣遞得動呢?
何三麻子:冒得人遞,那我擱不成了!
(字幕)第三道題還是沒有難住何三麻子。
(畫外音)有一次,何三麻子與幾個朋友被官逼去修城墻,正好碰上農民軍來攻打縣城。守城縣官嚇得要死,就貼出了一張布告,說是誰能擔??h城不被攻破,就賞他五十兩白銀,免除苦役。布告貼出了兩天,無人問津。
何三麻子揭下布告,在縣官寫的條文上簽了字,蓋了印,信誓旦旦地說:我愿意以頭擔保!
何三麻子得到五十兩白銀卻根本不管守城的事,同一幫窮朋友在一起。
窮朋友:你幫我們免除苦役了,要是縣城被攻破,何三哥就會被官府殺腦殼了,這么樣好呢?
何三麻子笑了:要是縣城被攻破,縣官老爺連自己的狗頭也難保住,哪還有工夫殺我的頭!
(畫外音)從前,有個牛員外,說起話來結結巴巴,人送外號“牛結巴”。
牛員外為人心狠手辣,人們對他恨之入骨。這天他過生日,請了一些戲子、吹鼓手在家里湊熱鬧。
何三麻子混進了戲班子唱小曲,他要借這個機會整一下牛員外,于是登臺:正月,二月……
觀眾一個個都露出不解的神色,七嘴八舌地說:這唱的個么東西,真是太難聽了!
牛員外不耐煩了,拍案而起,結結巴巴地說:不……唱了,快……快給……給老子退場!
何三麻子只當沒聽見,還在唱:三月,四月……
觀眾哄堂大笑。
牛員外惱羞成怒,一把抓住何三麻子的衣領,往后臺使勁拉。
何三麻子拼命扭著頭,面對觀眾:五月,六月……
何三麻子終于被拉到后臺,收拾東西時一本正經地說:要我走可以,把工錢給我。
牛員外:么事啊!你……你這個窮鬼,好大的狗膽,還要我把工錢給你?好吧,我給你一嘴巴。
何三麻子將牛員外的手隔開,接著朝他的小肚子用力地踢了一腳。
眾人圍攏上來,把何三麻子押去縣衙了。
縣官:何三麻子,你行兇打人,該當何罪?
何三麻子:大人,我為他唱小曲,先說是一天賞我兩吊錢,我唱到四個月,本不想再唱了,可他拉到我又唱了兩個月,一直唱了半年,他一文不給,反而先動手打人。
縣太爺:牛員外,此話是實話嗎?
牛員外:不,大……大人,他唱……唱的是六……六個月。
縣太爺:哦,是唱了半年。你這個糊涂蛋,半年不是六個月是多少?
牛員外:嗯……
牛員外正準備開口,縣太爺說:唱到四月時,你是不是又拉了他?
牛員外:我……我是,是……拉……到他……
牛員外結結巴巴地沒說完,縣太爺便不耐煩了:不說了,理應給他錢,就這樣判決,退堂!
牛員外有口難辯,哭笑不得,只有認賬給了工錢。
(畫外音)一天,宋家財主到郊外游玩,要何三麻子一路伺候。財主失足掉進了泥坑,這泥坑又陡又深,財主越爬腿子越軟,爬了半天也爬不上來,他急了,喊何三麻子。
何三麻子來到泥坑邊,想了一會兒,跑去搬來一塊石頭,舉過頭頂,對準了財主。
何三麻子:老爺,我實在冒得辦法救你,看你在泥坑里爬得吃虧,不如一下子把你砸死算了。
財主聽了,用力爬出了泥坑,指著何三麻子惡狠狠地說:你這落井下石的家伙,回去看我么樣收拾你!
何三麻子慢吞吞地說:老爺,我是有意嚇你的,要不是我這樣做一哈,你會爬出泥坑?
財主聽了哈哈大笑。
(畫外音)王四住在何三麻子的隔壁,這一天,放印子錢(漢川方言,即“放貸款”的意思)的逼王四還賬,王四沒有辦法,這事讓何三麻子知道了。
何三麻子對放印子錢的人:你明天來,我?guī)退€賬。
放印子錢的人:好吧。
字幕:第二天。
何三麻子去借了一兩金子、二兩銀子和一頭瘦得皮包骨頭,瞎一只眼睛,掉了半邊耳朵的老牛。
何三麻子和王四進門,關上門窗,把金子、銀子塞進牛屁股。
外面?zhèn)鱽矸庞∽渝X的人的叫喊。
何三麻子在屋里回應:莫忙,等一哈。
放印子錢的人停止了敲門,朝門縫里偷窺。
何三麻子拍著牛屁股小聲地說:屙金!屙金!
老牛翹起尾巴,果然屙了一塊金子。
何三麻子:屙銀!屙銀!
老牛又屙出了一塊銀子。
何三麻子把金子和銀子都收入囊中了才開門。
放印子錢的人:半天才開門,你這頭老牛究竟賣不賣?
何三麻子:這頭老牛哪個要???來,我還賬,你拿了錢快走,我們還有事。
放印子錢的人糾纏不休:不要你還賬,還是把身上帶的值幾百兩銀子的借契(即借條)拿出來,換這頭老牛。
何三麻子裝出講交情的樣子,將老牛賣給了放印子錢的人。
放印子錢的人喜上眉梢,一把火燒了借契,將老牛牽了回去。
放印子錢的人叫家里人四處請親戚、朋友來看他的寶牛。
客人到齊了,放印子錢的人把屋當中鋪好毯子,牽上老牛。
放印子錢的人拍著老牛的屁股:屙金!屙金!
老牛翹起了尾巴,屙了出來,原來屙了一大堆稀屎。
親戚朋友們哄堂大笑。
放印子錢的人氣得拿起棍子,狠狠地打著老牛。
(畫外音)張家灣有個張財主,對幫工蠻刻薄,這一天,他又要請工,何三麻子得到消息,急忙趕去。
張財主:何三麻子,你做事像么樣,工錢要幾多呢?
何三麻子:我啊,干活不差咽菜差,工錢只要四成八。
張財主一聽,正合心意,便要何三麻子立個文契。
何三麻子提筆就寫,文契寫成了。
張財主接到手里,看見差字用“x”字代替,想必是莊稼人少讀詩書的緣故,二話不說,按普通工價的四成八付了工錢。
工價講好了,何三麻子到廚房去吃飯。
張財主見何三麻子惡死地叉菜吃(漢川方言,即“很貪吃”的意思),皺起了眉頭又搖搖頭,不高興了。
張財主:刻,刻打谷!(漢川方言,即稻草與谷分離,行話就是“脫?!钡囊馑?
何三麻子進了打谷場,打起瞌睡。
張財主推醒何三麻子:刻割高粱。
吃中午飯時,何三麻子回來了。
張財主:割了幾多?
何三麻子:割了一半。
張財主:咦,你還真有兩下子,往常,三斗田的肥高粱,四個工還不容易割完,你半天就割了一半,我下午刻看。
吃了中午飯,張財主到了田里,一看,高粱根本就沒有割。
何三麻子在一邊睡覺。
張財主一步沖到何三麻子面前:你這個騙子,這田里的高粱一棵都冒割,哪里割了一半?
何三麻子慢吞吞地指著田邊一棵高粱:你看,那不是割了一半。
張財主一看,那棵高粱梗上,一把鐮刀砍進去了一半,還在那里。
張財主一把抓住何三麻子的領口:走,我跟你刻打官司,你為么事不按文契上說的做?
何三麻子:么事喲?做事不叉咽菜叉,早上打稻谷,我拿著揚叉(漢川農村的一種勞動工具)在叉,吃飯時,筷子在菜碗里直叉,工價只要四成八,我割高粱,上半天割一半,下半天割一半,一天割倒,四成八的工錢你還舍不得給。走,我跟你刻打官司。
張財主一聽他的話,沒有辦法了。
(畫外音)有個財主傳染了熱風眼(當年一種流行性的眼科疾病,即紅眼病),看不清東西,人們背地里就叫他“熱風眼”。熱風眼愛財如命,每回請幫工,活重,茶飯差,每餐飯后,他還要到桌子跟前查看一遍,哪個把腌的爛腌菜、臭醬豆掉到了桌上,他就要罵人。
何三麻子來幫工。
吃過早飯,“熱風眼”到幫工們吃過飯的桌子去瞄(漢川方言,即“看”的意思),看見有一粒醬豆:你們不怕遭雷打?這甘難(漢川方言,即“困難”的意思)的菜撒到桌子上,到下餐還要少給點你們咽(漢川方言,咽:咽菜,即“吃菜”的意思)。
為了做個榜樣,“熱風眼”用手指頭把醬豆一挑就往嘴里送:哇……
“熱風眼”搜腸刮肚地吐了一陣。
何三麻子躲在一邊:伙計們,那是雞屎他吃了,等吃中飯再看好戲。
一幫工:原來是你搞的惡作劇,哈哈哈。
堂屋(漢川方言,即“客廳”的意思)里擺放著一個細瓷黑釉(精致陶瓷品)茶壺,中飯后,何三麻子將茶壺提來放在桌子上。
熱風眼拄著拐杖,搖著折疊扇走進屋來,看見桌子上有個黑影子,以為雞子又飛到桌子上屙屎,舉起拐杖狠狠地一打,茶壺碎了。
(畫外音)從前,有個財主姓“我”,怎么有姓“我”的?只因這個財主橫行霸道,六親不認,不愿和人同姓,所以改姓我。這個我財主呀,脾氣粗暴,壞透了。哪家有點好的東西,他千方百計想弄到手;哪家的姑娘長得好看,他就想占便宜;哪個要飯的走到他家門口,就放出惡狗咬人家。老百姓恨死他了,何三麻子決定整整他。
何三麻子裝成教書先生來到我財主家里,一進門,他就行拱手禮:哎呀,本家老爺,聽說少爺要找一個教書先生,如不嫌棄,我愿效勞。
我財主:你怎么也姓“我”?
何三麻子:老爺,我本不姓“我”,想沾你的光,就改姓“我”了。
我財主冷冰冰地說:嗯,不錯。要說,就你這個樣子,不像是有板眼的人。
何三麻子:老爺,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要論板眼,你可以考一考嘛!
我財主:好!我出一個字謎,你猜到了再談生意。你聽好,比二多一半是個么字?
何三麻子想了一下。
(畫外音)何三麻子:是三嗎,我財主不會出這么簡單的題目。
何三麻子:這是個死字。
我財主故意誘導:明明是個三字,你為么事說是個死字?
何三麻子:老爺,這個謎子拆字合字,你看“比”的一半是“匕”,“二”的一半是“一”,“多”的一半是“夕”,匕、一、夕合起來不是一個“死”字是么字???
我財主:嗯,看不出,你還有點板眼。一年給你幾個工錢?
何三麻子:老爺,我只想沾你的光,分文不取。
我財主喜上眉梢:好哇,你說話算數(shù)。
我財主:兒子,快出來拜見你的教書先生!
夾生(即我財主的兒子)不是個好孩子,見了教書先生一不鞠躬二不問好,卯起勁來:麻子!麻子!
何三麻子帶著夾生游玩。
夾生:你叫么名字?
何三麻子做出認真的樣子:我姓我,叫剛才。今天立個規(guī)矩,只準你喊我的名字,不準喊先生。要是別的先生,你喊他的名字,他肯定要打你的屁股。
夾生高興得蹦蹦跳跳,二人一直玩到村頭李財主家門口。
(畫外音)這個李財主和我財主是半斤對八兩,又一向跟我財主爭名奪利。拿漢川方言說就是“半個錢的豬肝——不擱”(割,不擱:漢川方言,即“關系不好”的意思)。
李財主家的大門關著。
何三麻子撮來一堆牛糞,倒在李財主的大門口:我要去買糖。
夾生:你去吧。
李財主家的大門打開了,李財主看見了牛糞,氣勢洶洶地說:你為么事在老子門口屙屎?
夾生:不是我屙的,是我剛才(即按何三麻子事先約定好的名字是“我剛才”)屙的。
李財主氣勢洶洶:你把屎屙到老子門口,是想老子家背時(漢川方言,即“不幸運”的意思)?
李財主邊說邊打夾生的嘴巴。
夾生捂著臉號啕大哭:不是我屙的,是我剛才屙的
李財主一聽氣更大:你個小東西,好大的膽子!不說老子的氣還小點。
何三麻子跑到我財主家:老爺,不好了,李財主卯起勁(漢川方言,即“使勁”的意思)打你家少爺。
我財主帶著家丁急急忙忙地趕去。
夾生的鼻子、嘴巴流著血。
看見我財主來了,李財主也叫來自己的家丁,兩家人馬,通娘罵老子混戰(zhàn)一場,兩個財主都被打得鼻青臉腫。
(畫外音)有一年的除夕夜里,何三麻子在財主家里做完了工,急急忙忙回家過年,經過一個藥鋪的時候,老板正在燒香祭神,求菩薩普降人瘟,讓他多賺些錢。
何三麻子看見了,氣不打一處來。
他又走了一程,經過一家棺材鋪子,看見老板也在祭神。
何三麻子:有錢人的心為么事這黑?今天我就是不過年,也要整他們一哈。
何三麻子將行李放好,走進棺材鋪:老板,我的東家死了人,算命先生說要趕快埋才吉利,東家馬上來買棺材,要我先問一哈,有冒得(漢川方言,即“有沒有”的意思)好貨。
老板:求菩薩,真靈驗,有,多得是。
何三麻子:這就好,你等一哈我再來。
何三麻子從棺材鋪出來,急急忙忙趕到藥鋪里:老板,我的東家有人病了,請你刻看,只要治得好,銀子不虧待。
藥鋪老板高興地說:求菩薩,真靈驗,好啊,現(xiàn)在就走!
走到棺材鋪門口,何三麻子說:你等一哈,我屙尿刻。
藥鋪老板進了棺材鋪。
棺材鋪老板:你看大的還是小的?
藥鋪老板:看樣子還不只是病了一個。
藥鋪老板:隨便,反正都是要看的。
棺材鋪老板笑了:乖乖喲,來了,還不只死了一個人。
棺材鋪老板將藥鋪老板帶到放棺材的屋里:你自己選。
藥鋪老板搞糊涂了:你的病人呢?
棺材鋪老板生氣地:大年三十,你家才有病人哩!你要買棺材就快點!
藥鋪老板也生氣了:你家才死了人,這棺材你家留倒用!(漢川方言,即“留著、保留”的意思!)
兩人說著說著打起來了。
何三麻子在門外捧腹大笑。
(畫外音)從前,有一對夫妻逃荒來到一個縣城。女方被人搶走,男方一無親二無友,只好求當?shù)乜h太爺破案??墒撬皇潜究h人,又沒送銀子。
縣太爺:你是么案子,是哪里人?
男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無言以對,低著頭。
縣太爺:如果不是本縣人,本老爺不能管。
男人沒辦法,只好去附近河邊哭。
何三麻子在河邊勞動。
男人痛哭流涕。
何三麻子:從明天起,你天天到縣衙門口哭鬧,我有法子(漢川方言,即“辦法”的意思)幫你的忙。
男人按何三麻子說的,每天到縣衙門口哭鬧。
縣太爺心煩意亂:刻,把他抓起來。
何三麻子趕上前去:老爺莫忙,他不是本縣的人,你不能抓他。
縣太爺:我是天下的官,要管天下的百姓!
何三麻子:那好哇,他的媳婦被人搶走了,老爺是要管。
(畫外音)就這樣,縣太爺知道中了何三麻子的計,只得接了案子,為男人找回了媳婦。
(畫外音)汪財主被何三麻子整了一回以后,懷恨在心,叫三個兒子把他捉回來,裝在了麻袋里,吊在河邊的大樹上。
汪財主的姐夫劉駝子,趕著一群豬子經過河邊,抬頭看見了樹上的麻袋:哎呀,這是個么情況?
何三麻子聽見了,幽默詼諧地:哈哈哈,我在整駝子!
(畫外音)聽聽,這本來是句實在話,可是劉駝子卻對號入座不舒服了,按漢川方言理解,“整駝子”就是整人,哪曉得他是個遇事強占三分的家伙。
劉駝子:下來,老子駝了幾十年,讓老子先整。
劉駝子上樹解開繩子,返回地面。
何三麻子將劉駝子裝進麻袋,然后趕走了豬。
汪家三兄弟來到河邊,將麻袋丟在河里。
汪家大兒子:把何三麻子丟河里淹死了。
何三麻子趕著豬經過門口。
汪家大兒子:咦,把你丟到河里,么樣回來了?
何三麻子:河里幾多豬喲,我一個人趕不了,只趕回了一群,要是你們兄弟三個刻,還要趕得多。
(畫外音)汪財主聽見了,真是后悔,這么好的財喜(漢川方言,豬、雞、貓、牛、馬等家庭養(yǎng)殖的畜牧就是發(fā)財致富的喜事)讓何三麻子分走了。
汪財主帶著三個兒子來到河邊。
大兒子先跳下水去,水沒頭頂了,他招手求救。
汪財主:快,豬子太多了,他在招手。
“撲通撲通”,汪財主帶著兒子們一起跳進河里,淹死了。
(畫外音)何三麻子病得快死了,灣里的鄉(xiāng)親們難過地圍在他的床前,這不,財主李瞎子趕來了。
李瞎子一進門就嚷嚷:何三麻子,你耍笑了我一輩子,今天死到臨頭,我要看看你笑得起來了。
何三麻子半天沒吭聲,靈機一動,慢慢地睜開眼:東家,你快拿秤來!
(畫外音)李瞎子:也許這窮鬼陰倒(漢川方言,即“陰謀、偷偷地”的意思)積了點家當哩,我何不趁機撈一把?
李瞎子:要秤么事快說,莫誤了時辰!
何三麻子慢聲細氣地:我要抻抻腳(漢川方言,“抻”與“秤”同音)。
(畫外音)何三麻子的話說完,惹得一家人哄堂大笑,而李瞎子氣得剛要發(fā)作,何三麻子便在哄堂大笑中去世了。這個一生“路見不平一聲吼”式的人物至此走完了他的生命旅程,同時呢,我們的故事也隨之告終了,而他的故事仍被流傳著。
字幕:1688年5月,何三麻子在他的家鄉(xiāng),于幽默風趣中去世,時年79歲。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