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龐俊雄
故事發(fā)生在四川南部一個偏遠山村。那里有個曾家嘴生產(chǎn)隊,由黃家灣和石頭溝兩個生產(chǎn)隊合并而成。當(dāng)時實行包產(chǎn)到戶已經(jīng)提上日程,社員們各自都有了自己的“小九九”。
一個晴朗的上午,正值春耕季節(jié),春泥伴著枯草初生的嫩芽,散發(fā)出淡淡的清香,社員們翻地的翻地,耕田的耕田,彼此有說有笑,一幅春耕活圖展現(xiàn)于田園山水之間。
突然,一名社員氣喘吁吁地跑到深山地頭:“金山叔,不好了,那些不懷好意的家伙搶肥啦!”
“咋回事兒?二拐子你慢慢說!”曾金山停下手中農(nóng)活。
“黃家灣的那班龜孫子把生產(chǎn)隊的豬糞一個勁兒地往他們附近的農(nóng)田撒,都快把糞池挑干了!”二拐子上氣不接下氣。
“說啥?快挑干了!”“走,看看去!”曾金山大手一揮,一眾社員便跟著向生產(chǎn)隊的養(yǎng)豬場奔去。
山區(qū)的生產(chǎn)隊沒有什么集體經(jīng)營,唯一能夠算作集體經(jīng)營的就是生產(chǎn)隊的養(yǎng)豬場。一年下來,幾十頭肥豬除去成本還能給每家每戶分得幾十元現(xiàn)金,剩下的就是幾大池子豬糞,這是農(nóng)村當(dāng)寶貝的生產(chǎn)資源,也算是養(yǎng)豬帶來的福利,省得生產(chǎn)隊再花錢買化肥了。
合并而成的生產(chǎn)隊,兩邊的人一直都有隔閡,即將包產(chǎn)到戶的信號使本來就矛盾重重的社員生出了異心。在這春耕施肥之際,黃家灣的社員便借機將生產(chǎn)隊的豬糞這僅有的公共資源可勁兒地往將來極有可能屬于自家的田地搗鼓。
石頭溝早就看出黃家灣的野心,暗中派腿腳不靈便又是孤兒的二柺子在家盯著。這不,黃家灣一動手,二柺子就趕緊跑到山上報信。
“他們搶我們也搶!”曾金山帶著眾人趕到,吩咐石頭溝社員加入搶糞大軍,一場搶糞競賽迅即展開。
黃家灣人見石頭溝的人來搶糞,便加快速度,挑起糞桶疾走如飛,用盡了吃奶的力氣全速奔跑,但用桶擔(dān)糞還是太慢。
黃家灣地處養(yǎng)豬場下游,田地處于低洼地帶,有個社員靈機一動,找來鋤頭開挖溝渠,直接將糞水引流過去,搶糞速度成倍提升。
石頭溝這下急了,他們的田地都在上游,溝渠引流沒有可能,這咋和黃家灣搶???
一個年輕人急中生智,找來鋤頭在養(yǎng)豬場下水位原先屬于己方的一塊干田挖了個簡易蓄糞池,大伙一看頓時明了,七手八腳開挖溝渠,搶糞大戰(zhàn)進入白熱化狀態(tài)。
兩大糞池的糞水很快被搶干,剩下的是兩大半池糞渣,糞渣比糞水更有肥性,雙方顧不得豬糞腥臊惡臭,跳下糞坑手扒瓢舀,滿身滿臉都是豬糞,搶得不亦樂乎。
雙方你爭我搶,你推我搡,進而大打出手,邊打邊搶、邊搶邊打,眼耳口鼻全是糞渣。
頃刻,雙方不再搶糞,而是轉(zhuǎn)為群毆群斗,哭聲、喊聲、叫罵聲,頓時亂著一團。
不一會,戰(zhàn)場從糞坑轉(zhuǎn)移到平地,有的躺在地上哀號不止,有的忍著疼痛繼續(xù)戰(zhàn)斗。此時,只見兩個身影扭成一團,拳腳并用,招式變換。仔細一看,正是雙方領(lǐng)頭的曾金山和黃文湘。
“文革”期間,曾黃兩家因階級斗爭留下了仇恨。黃文湘的父親是地主,曾金山一家則是貧農(nóng),在“文革”清算時,黃文湘的父親被曾金山的父親批斗得生不如死,上吊自殺,從此兩家結(jié)下了不共戴天之仇。
仇由往事生,恨從心中來。此時此刻,兩人都有將對方殺之而后快的心情。
黃文湘一個餓虎撲食直取曾金山命門,曾金山鷂子翻身躲過進攻,一招黑虎掏心進行反擊。黃文湘雙手格擋化去攻勢,雙風(fēng)貫耳強勢進擊。曾金山迅速側(cè)身躲過,一招鴛鴦擺腿踢在黃文湘腰部。黃文湘防不勝防,噔噔噔后退幾步,腳跟被一塊小石子一絆,猛然倒地。曾金山見機一腳踢在黃文湘襠部。
“唉喲!”黃文湘一聲慘叫。
黃文湘摸了一把褲襠,手上滿是鮮血,一顆卵蛋已經(jīng)破碎。
“老子殺了你!”黃文湘嘶吼著從地上爬起,抓起身邊一把糞瓢向曾金山砸去。曾金山迅速躲避,但半截耳朵卻被糞瓢砸掉,鮮血順著脖子直往下流。黃文湘還不解恨,操起鋤頭再次砸向曾金山。
社員們趕緊把黃文湘緊緊拉住?!安荒茉俅蛄耍俅蚓鸵鋈嗣?!”
黃文湘的兒子黃大龍瞪著曾金山:“你把我爸打成殘廢,我黃家與你勢不兩立!”
曾金山的小女兒曾淑蘭咬牙回應(yīng):“黃大龍,你爸打掉我爸的耳朵,我要讓你們血債血償!”。
隨后,雙方各自攙扶著傷兵殘將回到家中,一場轟轟烈烈的搶糞大戰(zhàn)就這樣草草收場。
合并了20年之久的生產(chǎn)隊再次一分為二,黃文湘和曾金山分別被推舉為隊長。
曾黃兩家因搶糞大戰(zhàn)舊仇添了新恨,彼此遇見形同路人,繞道而行,經(jīng)常因一些芝麻小事嘴仗不停,硝煙彌漫。
三年后,包產(chǎn)到戶政策正式落實,黃家和曾家的包產(chǎn)地也恰巧不巧地挨在一起,兩家經(jīng)常抬頭不見低頭見,但都視若無睹、視而不見。雖然兩家也會因為田邊田角和雞鴨牲畜一些小事發(fā)生爭端,爭吵不休,但卻沒有大的矛盾沖突,彼此相安無事好多年。
數(shù)年后,兩家兒女各自到了談婚論嫁之年,雖然挨鄰宅近相互打親家的比比皆是,但曾黃兩家卻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
曾家小女兒曾淑蘭貌美如花,是十里八鄉(xiāng)有名的美人,黃家小兒子黃小龍一表人才,身強體壯,要模樣有模樣,要身板有身板。黃小龍對曾淑蘭艷羨已久,但迫于兩家的仇恨只能暗戀暗羨,嘆息不已。
曾淑蘭經(jīng)媒婆介紹與外鄉(xiāng)一個小伙子處了對象。一個深秋的夜晚,小伙子走了幾十里山路來到曾家與淑蘭商談彩禮之事,結(jié)果不歡而散。
小伙子一氣之下摔門而出,連夜回家。善良的曾母責(zé)怪女兒矯情,責(zé)令她去把小伙子追回來。
黑燈瞎火的夜晚,曾淑蘭打著手電走在崎嶇的山路上,幾只野貓忽地從草叢躥出來,把她嚇得渾身發(fā)抖。她拍了拍胸口,定了定神,繼續(xù)往前走。
當(dāng)走到一個拐彎的山坳處,突然從暗處躥出一個男子,一把將她拽到路邊隱蔽處。
曾淑蘭張口呼喊,男子伸手將她的嘴巴捂?。骸安粶屎?,再喊殺了你!”男子亮出手中菜刀。
“黃小龍,你要干啥子?”曾淑蘭認出男子。
“你要敢對我亂來,信不信我爹宰了你?”曾淑蘭嚇唬道。
“我把你辦了,你要敢說出去我就不姓黃,你要敢告訴你爹,我看你以后怎么嫁人?”黃小龍有恃無恐。
“黃小龍,你流氓!”曾淑蘭拼命掙扎。
“我喜歡你很久了,今天必須得到你!”黃小龍呼吸急促。
“黃小龍,我知道你喜歡我,只要你今天放過我,我就和你談戀愛!”曾淑蘭將計就計,想先躲過眼前這劫再說。
“那我們現(xiàn)在就談戀愛!”黃小龍迅速扯掉對方的褲子。
曾淑蘭奮力掙扎,但一個弱小女子終究抵抗不住一個強壯男子的攻擊……
片刻之后,一道火光從遠處照來,一行幫工的匠人打著火把收工晚歸,幾人趁著酒興輪流講著葷段子,不時傳來爽朗的大笑。
黃小龍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出一身冷汗,提起褲子倉皇逃竄。
“這不是曾家的淑蘭嗎,這么晚了你在這里干啥子?”幾名工匠走近事發(fā)地點,發(fā)現(xiàn)曾淑蘭花容失色,神色慌張,頭發(fā)散亂,兩手緊緊護在腰間。
“狗日的黃小龍搶我手表!”曾淑蘭不敢說出實情,她把剛才掙扎中扯斷了鏈子的手表晃了晃,雙手卻須臾不敢離開自己的腰。
“我們送你回家吧,這半夜三更的不安全!”領(lǐng)頭的工匠看出了端倪,他沒有多問,也不便多問。
工匠離開曾家后,曾淑蘭忍不住哇哇大哭,講述了被欺辱經(jīng)過,曾母聽后捶胸頓足,曾金山火冒三丈,提起砍刀就要去找黃小龍算賬。
曾金山轉(zhuǎn)念一想,這事不能便宜了結(jié)。
第二天,曾金山到鄉(xiāng)政府治安辦詳細講述了事情經(jīng)過。治安辦感到茲事體大,迅即向轄區(qū)派出匯報案情,縣公安局當(dāng)即立案,要求轄區(qū)派出所全力偵破。
案子看起來很簡單,案情明了,嫌疑人明確,轄區(qū)派出所迅速將嫌疑人抓捕歸案。幾經(jīng)審問,黃小龍對罪行供認不諱。
轄區(qū)派出所正準備結(jié)案,但令人意外的事情發(fā)生了。
“冤枉??!警察刑訊逼供,老子要上告!”黃小龍歇斯底里,大喊大叫。
事情反轉(zhuǎn)緣于一次例行探視。
前一日,親屬按規(guī)定探視在押的黃小龍,為其捎帶換洗衣物和日常用品,結(jié)果,第二天黃小龍就翻供,拒不承認之前所供認的罪行。
縣局派刑偵專家會同轄區(qū)派出所成立專案組,深入石頭溝走訪偵察。他們找到當(dāng)時的幾位目擊證人,結(jié)果卻令警方大跌眼鏡。
那晚途經(jīng)事發(fā)地點的幾名工匠見警察找上門來,一個個背起工具就出門,說自己有活兒要干,沒有時間接受詢問。專案組好不容易堵住一個在家睡覺的工匠,結(jié)果這個工匠卻裝糊涂。
“警察同志,你們問的這個事兒啦,我也聽說了,不過那晚我沒有碰到曾淑蘭,就是這樣?!边@個工匠把自己撇得干干凈凈。
現(xiàn)場目擊者不愿作證,警察也不便強求,只好興怏怏地打道回府。
豈不知,黃文湘護子心切,不惜動用一切力量和手段為其遮蓋犯罪事實,編造謊言為其護短。
在黃小龍被警察帶走的當(dāng)天晚上,黃文湘便將小兒子作案時的衣服鞋子藏匿于家中的泡菜壇子之內(nèi),并領(lǐng)著大兒子帶上好煙好酒分別悄悄拜訪了幾名工匠的家,讓他們把嘴巴守嚴點,該說的說,不該說的不要亂說。
為確保萬無一失,黃文湘還串通鄰鄉(xiāng)一家遠房親戚,聲稱事發(fā)當(dāng)晚黃小龍到他家串門,就住在他們家里,制造了黃小龍不在案發(fā)現(xiàn)場的證據(jù)。
專案組召開案情分析會,一致認為應(yīng)該再次找受害者提供新的證據(jù),并極力動員目擊者勇敢站出來指認犯罪嫌疑人。
專案組到曾家進一步偵察,在詢問受害者是否有黃小龍侵犯她留下的有力證據(jù)時,曾淑蘭突然想起當(dāng)晚回來后把那代表屈辱的內(nèi)褲扔了,從此不想看見。
“扔后陽溝了?!痹缣m回答。
專案組人員立即來到曾家后陽溝,在一個隱蔽的角落發(fā)現(xiàn)了一件女子內(nèi)褲。
“是這個嗎?”一名女警問道。曾淑蘭點了點頭。
“所幸這段時間沒有下雨,證據(jù)保存完好!”專案組人員慶幸道。
時間不知不覺過了半個月,黃小龍已經(jīng)在公安局羈押了15天,黃文湘組織一眾族人到公安局示威,要求放人。
由于警方尚未掌握黃小龍強奸婦女的確鑿證據(jù),公安局也只能把他給放了。
專案組從曾淑蘭提供的證物上提取了殘留的體液,經(jīng)DNA鑒定,證實確屬黃小龍所留。同時,專案組分頭行動,悄無聲息地找到幾位目擊者,進一步勸說,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終于還原證實了當(dāng)晚發(fā)生的事情。
農(nóng)歷臘月二十三,正當(dāng)黃家歡聚一堂過著小年的時候,幾名警察全副武裝來到黃家,當(dāng)場抓捕黃小龍,并對黃家進行突擊搜查,很快從泡菜壇子中搜出了作案時的衣服鞋子。
經(jīng)警方全力偵察,留在曾淑蘭內(nèi)褲上的體液與黃小龍DNA完全一致,從其家中搜出的鞋子與作案現(xiàn)場留下的印記完全吻合,在大量人證物證和無可辯駁的證據(jù)面前,黃小龍終于供認了所犯罪行,被判處有期徒刑七年,其父黃文湘因制造偽證,被判處有期徒刑三年。
此事過后,曾黃兩家再次仇上加仇,恨上加恨,仇恨無以復(fù)加。
一晃十幾年過去,當(dāng)?shù)卮迕窦娂娺M入大城市務(wù)工掙錢。
曾家長子曾光榮的小女兒曾紅梅高中畢業(yè)后也到廣州打工,在一家紡織廠當(dāng)工人,雖然只有十八九歲,但出落得亭亭玉立,顯然也是大美女。
黃家長子黃大龍的兒子黃世才高中時和曾紅梅是同班同學(xué),但由于家族仇恨,兩人從來沒有說過一句話,甚至放學(xué)回家都不會走同一條路。
黃世才高中畢業(yè)就當(dāng)兵去了,服役于武警某特種大隊,退役南下打工。說來也巧,黃世才應(yīng)聘保安的單位正是曾紅梅打工的紡織廠。
老板看了黃世才的簡歷,就想試試他的功夫。
“只要你打倒三個保安,就讓你當(dāng)保安隊長!”老板對黃世才說。
“沒問題,您挑三個最厲害的來!”黃世才道。
比試開始,黃世才一拳一人,一腿一個,三個保安瞬間躺在地上爬不起來。
“老板,再來幾個,這幾人不經(jīng)打!”黃世才對老板說道。
“好,李隊長,再選五個人上?!崩习迓N起了眉頭。
很快,五個保安也躺在地上。
“全部給我上!”保安隊李隊長急了。
二十多個保安一擁而上,前后左右四面出擊。
黃世才左推右擋,拳腳并用,保安全部躺下。
“哈哈哈,好,小子不錯!”老板高興得像撿到了寶。
“嗯…我改主意啦,你小子不用當(dāng)保安隊長了!”老板興意盎然。
“老板,您說話不算數(shù)?”黃世才疑惑道。
“剛才說的不算了,現(xiàn)在讓你當(dāng)保安部經(jīng)理兼我的私人保鏢,月薪三萬,小子,好好干!”老板一陣大笑。
黃世才按照部隊的管理方法對公司保安隊伍進行整頓和訓(xùn)練,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保安隊就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保安人員個個身手大有長進,令一些經(jīng)常來鬧事的地痞混混望而生畏。
一天夜晚,黃世才送完老板回家后返回宿舍。
半路上,忽見一群混混圍住一個職工模樣的女孩大膽調(diào)戲。
軍人的本色和血性使黃世才毫不猶豫地走上前去,準備出手營救這個受辱的女孩。
黃世才順勢望去,發(fā)現(xiàn)女孩正是他高中同班同學(xué)、仇家的孫女曾紅梅,他猶豫了。
“仇家的孫女受辱關(guān)我屁事!”。想到這,黃世才扭頭就走。
曾紅梅在驚慌中看到了黃世才,她驚訝黃世才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的同時,心里燃起了脫險希望。
看到黃世才冷漠地轉(zhuǎn)身離去,她絕望地流出傷心淚水?!包S世才,你混蛋,我恨死你!”曾紅梅小聲哽咽。
黃世才走在路上,心里十分矛盾和糾結(jié)。
“仇家的孫女不救也就不救了,可自己是一名退伍軍人,退伍不能褪色,血性和良知不能泯滅??丛t梅的樣子和衣著應(yīng)該是紡織廠的工人,作為公司保安經(jīng)理,保護公司員工安全是義不容辭的責(zé)任。”
“我怎么這么混蛋!還配曾經(jīng)是一名軍人和勇士嗎?我怎么就被仇恨蒙蔽了雙眼而見危不救呢?”
想到這,黃世才猛然轉(zhuǎn)身向剛才的地點拼命跑去。
“不好,曾紅梅有危險!”黃世才自責(zé)不已。
跑回剛才的地點,混混們不見了,曾紅梅也不見了。
他迅速在附近無人的角落搜索起來,在一座低矮平房方向,隱隱傳來女孩哭聲。
黃世才沖向平房,一腳踹開房門,只見在空曠的倉庫內(nèi),曾紅梅被混混按倒在地上,身上的衣服被撕得凌亂不堪。
“住手!”黃世才大吼一聲,沖上去抓起混混就是一頓猛揍。
“他媽的,敢壞老子的好事,給我打!”帶頭的混混叫喊。
黃世才怒了,幸虧他趕來及時,要不然曾紅梅就慘了,那樣的話,他將永遠受到良心的譴責(zé)。
他怒吼著沖向混混,手腳不留余地?;旎靷児钦鄣墓钦?,斷腿的斷腿,躺倒一片,沒有人再敢靠近,口里嚷道:“小子,我們記住你了,等著瞧!”
黃世才沒有理睬混混,徑直走向曾紅梅,為她整理凌亂的衣服,并將外套脫下來幫她披上。
“對不起,剛才是我糊涂,我向你道歉!”黃世才看向曾紅梅。
“……”曾紅梅盯著黃世才,嘴唇蠕動了一下,欲言又止。
“你住哪?我送你回去!”黃世才問道。
“就住附近小區(qū)?!痹t梅弱弱回應(yīng)。
黃世才將曾紅梅扶起,一路護送到宿舍門口,此時,他才發(fā)現(xiàn)曾紅梅和自己住在同一幢樓。
“以后出門要多加小心!”黃世才小聲提醒,然后轉(zhuǎn)身離去。
曾紅梅沒有道謝,只是默默地看著黃世才離開。此時,她心里五味雜陳,內(nèi)心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愫。
第二天,黃世才剛到公司門口就碰到了曾紅梅。
“你怎么在這?”曾紅梅不解地問。
“上班啊!”
“上班?你也在這上班?”曾紅梅繼續(xù)問。
“黃經(jīng)理,老板找您,請您到他辦公室一趟。”一個保安恭敬地說。
“好的,我知道了。”
“我現(xiàn)在有事,先走了!”黃世才向曾紅梅打了個招呼。
中午,黃世才下班到食堂就餐,一群混混沖進公司大門。
“大哥,就是他把我們幾個兄弟打傷的!”一個頭纏紗布的混混指著黃世才對一個社會大哥模樣的人說道。
“小子,你過來?!鄙鐣蟾绾暗?。
黃世才莫名地指著自己的鼻子向?qū)Ψ皆儐枴?/p>
“對,就是你?!鄙鐣蟾缯f道。黃世才向混混走去。
“昨晚是你打傷我兄弟的?”
“沒錯,是我打的?!?/p>
“兄弟們,廢了他,讓他知道咱們的厲害?!鄙鐣蟾绱笫忠粨]。
頓時,三十多個混混一擁而上,朝著黃世才的全身上下就要開打。
門口的保安準備上來幫忙,黃世才伸手阻止。
“要打可以,不過咱們得先定個規(guī)矩。”
“你說,什么規(guī)矩?”
“今天無論誰輸誰贏,恩怨一筆勾銷,以后都不許再找麻煩?!?/p>
“好,今天你打贏了我們,以后就不再找你麻煩,你打輸了就是活該,算是你打傷我兄弟的利息?!?/p>
“好,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動手!不打死就行?!鄙鐣蟾绻麛喟l(fā)話。
混混們一擁而上,砍刀、鋼管、鐵鏈不停地往黃世才身上招呼。
黃世才對付這些社會混混,一擊致命完全綽綽有余,但他必須控制力道,既要防止過失殺人,又要防止被對方所傷,還要防止傷及無辜。因為這時聞訊趕來看熱鬧的人不少,紡織廠的工人也來了。
盡管黃世才出手控制了力道,但斷胳膊斷腿是少不了的,不一會工夫,混混躺了一地,黃世才身上也多處被對方兇器所傷,白襯衣被鮮血染紅了一大半。
黃世才走到社會大哥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領(lǐng),懸空拎了起來。
“好漢饒命!有話好說!”社會大哥頓時尿了。
“你回去問問你的兄弟,他們的所作所為該不該打?如果我選擇報警,恐怕他們就不是在里面待幾天那么簡單了?!闭f完,黃世才將社會大哥扔在地上?!皾L!”
現(xiàn)場頓時響起一片熱烈的掌聲,無論是前來看熱鬧的吃瓜群眾,還是紡織廠的男女工人,大家一片歡呼:“好漢威武!好漢威武!”
站在人群中的曾紅梅為黃世才捏了一把汗,小心臟嘭嘭嘭急速地跳個不停。
當(dāng)混混們狼狽不堪地逃離之后,她迫不及待地沖到黃世才跟前,上下打量那血跡斑斑的襯衣。
“黃世才,你沒事兒吧?傷到哪沒?疼不疼?”曾紅梅關(guān)切地問,邊問還邊在黃世才身上到處摸索。
“咝!…”黃世才忍不住呼出聲來,剛才的打斗,他身上確實多處受傷,砍刀把襯衣都撕開了好幾道口子。
曾紅梅后來從工友口中得知黃世才做了公司的保安經(jīng)理,那天的打斗她親眼見識了黃世才的非凡本事。她禁不住有些好奇,高中畢業(yè)后,才幾年不見,黃世才怎么就由一個文弱書生變成了武林高手?
又到了下班的時候,黃世才剛走出大門,就見曾紅梅在門口等著。
“你在干嘛?”黃世才問。
“等你呀!”
“等我?我們又不熟!”
“不熟?你敢說不熟嗎?”曾紅梅反問道。
“那你等我干嘛?”
“你要保護我,我一個人害怕!”
“保護你?我好像沒有這個義務(wù)吧?”黃世才笑了。
“當(dāng)然有啦!你是公司的保安經(jīng)理,保護員工的安全是你的職責(zé),以后每天下班你都要送我!”曾紅梅嘿嘿道。
“不可理喻,無理取鬧!”黃世才急步走出大門,曾紅梅也不氣惱,緊緊跟在身后。
從那之后,曾紅梅每天下班都會在門口等候黃世才,然后跟在他屁股后面一起回宿舍。
久而久之,黃世才也習(xí)慣了,他覺得每天下班有這么一個大美女陪著也是一件不錯的事情。
一天夜里,黃世才和曾紅梅下班后雙雙回宿舍。
半路上,曾紅梅突然從后面抱住黃世才的腰,將臉緊緊貼在他的后背。
“世才哥,我喜歡你,我要嫁給你!”曾紅梅動情地說。
黃世才沉默片刻,緩緩拿下曾紅梅的手。
“我們不可能!”
“為什么?”
“因為我們的家族!”黃世才淡淡地說。
“我知道,這都什么年代了,還拿那些陳芝麻爛谷子說事,你不覺得迂腐嗎?”曾紅梅爭辯道。
“我知道時代變了,但我們過不了父母和爺爺?shù)哪且魂P(guān)!”黃世才憂郁道。
“我不管,我只知道我喜歡你,家里怎么看我管不著!”曾紅梅固執(zhí)道。
“冷靜冷靜吧,不要徒勞無功,自尋煩惱!”黃世才轉(zhuǎn)身離去。
此后一段時間,黃世才和曾紅梅上班下班經(jīng)常出雙入對,在大家眼里,他們倆郎才女貌,天生一對,地造一雙,可又有誰知道他們之間水火不容的家族仇恨,是幾十年來永遠解不開的死結(jié)。
一天晚上,兩人照常下班回宿舍,黃世才將曾紅梅送到宿舍后就回到自己的住處。午夜時分,黃世才聽見有人敲門,盡管已經(jīng)睡下,但還是起來開門。
門剛一打開,一道妙曼的身影便鉆了進來,一頭撲到黃世才懷里。
黃世才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嚇了一跳。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懷里的人是曾紅梅時,心里有一種莫名的慌亂。
“曾紅梅,別胡鬧!”黃世才輕聲責(zé)怪。
“世才哥,我愛你,我要嫁給你!”曾紅梅抱住黃世才不肯撒手。
“我說過了,我們不可能!”黃世才語氣堅定。
“世才哥,難道你對我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嗎?”曾紅梅抬起頭悠悠地望著黃世才,眼神里露出淡淡的憂傷。
這話還真把黃世才給問住了。
從小到大,曾紅梅都是一個人見人愛的好姑娘,盡管曾黃兩家有著解不開的深仇大恨,但曾紅梅從未參與過兩家的恩怨和吵嘴斗狠,雖然上高中時她從來不和黃世才說話,但她對黃世才從來沒有過歧視和恨意。特別是在黃世才救了她之后,曾紅梅的心就亂了。當(dāng)她親眼見證了黃世才的正氣和威武之后,曾紅梅的心就更加不能自拔,她被黃世才的魅力所吸引、迷倒,一顆芳心被完全征服、徹底淪陷。
反過來,黃世才從小就對曾紅梅具有愛慕之心,尤其是成為高中同班同學(xué)之后,曾紅梅的一舉一動都左右著他的視線。黃世才知道家族仇恨是阻礙他追求曾紅梅的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他只能將自己的愛慕深深地藏在心里,久而久之,這種敢愛而不敢表達的抑郁成了黃世才永久的傷痛。
在紡織廠偶然遇到曾紅梅,黃世才的內(nèi)心是矛盾的,他既希望與之親密相處,又害怕控制不住情感而亂了方寸。當(dāng)曾紅梅第一次向他表白時,黃世才內(nèi)心是欣喜的,但她不能貿(mào)然接受。因為他清楚家族仇恨這條鴻溝不可逾越,貿(mào)然接受勢必帶來無盡的煩惱和對彼此的傷害。黃世才的內(nèi)心無比煎熬,面對自己夢中情人的表白,他卻不敢接受,這是一種什么樣的痛苦只有他自己清楚。
現(xiàn)在,心儀的女人就在眼前,夢中情人再次向自己表白,面對如花似玉的美人,香肩在懷,黃世才猶豫不決。
去他娘的家族仇恨,祖輩父輩的恩怨為什么要綁架到年輕人身上?彼此心怡相愛的人為什么要為世俗偏見和家族仇恨埋單而犧牲愛情和幸福?他決心沖破家族仇恨禁錮在自己身上的枷鎖。
黃世才不再猶豫,猛然將曾紅梅摟在懷里,慢慢低頭向著那誘人的紅唇蓋去。
兩人緊緊相擁,時間仿佛在此刻定格,地球仿佛忘記了轉(zhuǎn)動,世界濃縮成一間小屋。兩人的激吻纏綿不絕,融化了時間、融化了世界、融化了一切,只有墻上的掛鐘滴答滴答地響著,伴隨著一陣輕輕的呻吟……
臨近春節(jié),黃世才和曾紅梅決定正式向家人挑明他們之間的戀愛關(guān)系。他們沒有像其他民工一樣坐火車回家,而是選擇乘飛機直接飛回家鄉(xiāng),可見他們急于向家人攤牌的心情。
黃世才回家,老太爺黃文湘拉著孫兒的手嘮叨過沒完沒了。
“爺爺!我有個事兒要告訴您,請您同意?!秉S世才見爺爺正在興頭上就想趁熱打鐵把他和曾紅梅的事提出來。
“孫兒,什么事?只要爺爺能做到的,我都答應(yīng)!”黃文湘滿臉笑容。
“我和曾家的孫女曾紅梅談戀愛啦!”
“噗!”黃老爺子剛喝進口的茶一下子噴了出來。
“什么?你和曾家的孫女談戀愛?簡直胡鬧!”黃文湘氣憤道。
“爺爺,我是真心喜歡紅梅的,我從小就喜歡她,請您成全!”黃世才撲通跪在地上哀求。
“乖孫子,不是爺爺不成全你,你想要哪家的閨女都行,唯獨曾家的不行,難道你不知我們兩家有深仇大恨嗎?”黃文湘嘆了一口氣。
“爺爺,可我們已經(jīng)…”黃世才正欲把事情和盤托出。
“行了別說了,以后不許再提!”黃老爺子拂袖而去。
爺爺不同意,黃世才只好去求自己的父親。
“爸,我和曾家的孫女曾紅梅談戀愛了,可爺爺不同意,咋辦?”黃世才開門見山。
“才兒,這事還真不好辦,老爺子不同意,我也沒辦法!”黃大龍為難道。
“我是真心喜歡紅梅啊,我們都已經(jīng)同居了!”黃世才道出實情。
“什么?你們同居了?”
“嗯!”
“看你這事兒整的,哪壺不開提哪壺!我先和老爺子談?wù)劙?,估計夠嗆!”黃大龍無奈道。
“爸,你老身體還好吧?”黃大龍給老爺子請安。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你是為才兒的事來的吧?”老爺子看穿了黃大龍的心思。
“還是老爸厲害!”黃大龍奉承道。
“才兒這是給我們出難題??!你也知道我們和曾家水火不容,即便我們同意,曾家也不可能答應(yīng)。要知道你弟弟小龍糟蹋曾家閨女這筆賬是銷不掉的!”黃文湘悔不當(dāng)初。
“爸,可才兒和曾家孫女已經(jīng)生米做成熟飯了!”黃大龍無奈道。
“真是冤家路窄??!你弟弟把曾家閨女糟蹋了,現(xiàn)在你兒子又把曾家孫女給睡了,我們黃家和曾家究竟是親家還是冤家還真說不清呢!”黃老爺子開起了玩笑。
“爸,我是這么認為的,既然才兒和曾家孫女已經(jīng)同居,那說明曾家孫女是真心的,曾家總不能讓自己的孫女白白吃虧吧!”黃大龍分析道。
“你想說什么?”
“我的意思是我們黃家先同意這門親事,一來可以安才兒的心,二來可以把這個球踢給曾家,如果曾家同意,那皆大歡喜,如果曾家不同意,才兒也不會埋怨我們,反正吃虧的不是我們黃家!”
“嗯,這個主意好!”
“大龍,你讓才兒告訴曾家孫女,讓她向曾家說明情況,如果曾家同意,我們就正式向曾家提親,冤家宜解不宜結(jié),我相信那老不死的也明白這個道理?!秉S文湘自信道。
黃大龍向父親告辭后回到兒子房間。
“爸,如何?”
“老爺子還算開明,不過曾家那關(guān)不好過,你告訴曾家孫女,讓她回家說明情況,就看曾家意見了!”
“嗯,我明白!”黃世才心里的石頭落了地。
曾家這邊,曾紅梅剛回家就到爺爺曾金山那里請安。
“爺爺!……”曾紅梅一進屋便歡呼雀躍起來,朝著老爺子奔去。
已經(jīng)90高齡的曾金山坐在太師椅上摟著孫女。
“孫女回來啦!快讓爺爺看看。喲!又長漂亮了呢?!痹蠣斪佑檬洲壑窖蚝?。
“爺爺!……”曾紅梅坐在老爺子懷里撒嬌。
“寶貝孫女,這兩年在外面見識不少吧,都有什么新鮮事?快給爺爺講講!”曾金山好奇道。
“爺爺,今天我有一件大事要宣布!”
“有啥大事,該不會是我的寶貝孫女有男朋友了吧?”
“待會兒就知道了!”曾紅梅扮了個鬼臉。
不一會,曾家老小全部到齊?!班培拧痹蠣斪忧辶饲迳ぷ?。
“大家聽好了,紅梅今天要宣布一件大事,快過年了,大家也跟著高興高興!”曾老爺子給孫女開場。
“爺爺,爸、媽,叔、嬸,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我今天向家人正式宣布,我和黃家孫子黃世才戀愛啦!”
曾紅梅話剛說完,全場眾人倒吸一口涼氣。
“你說什么?你給我再說一遍!”曾紅梅的父親不敢相信。
“我和黃家孫子黃世才談戀愛了!”曾紅梅冷靜回答。
“我說紅梅呀,你和誰家的孩子談戀愛不好,干嘛非要和黃家的孫子談?”曾家二媳婦朱秀珍規(guī)勸道。
“我從小就喜歡他,我要嫁給他!”曾紅梅看向二嬸。
“你給我住口!”曾光榮氣得吹胡子瞪眼。
“紅梅,你是給爺爺開玩笑的對不對?”一直不說話的曾金山緩緩開口。
“爺爺,我是認真的,我喜歡黃世才,我愛他,非他莫嫁!”
“啪!”曾金山重重地把茶杯摔在地上,茶杯碎片撒了一地。
“曾紅梅,我們曾家白養(yǎng)你了,你難道不知我們和黃家有深仇大恨嗎?當(dāng)年黃文湘砸掉了你爺爺一只耳朵,黃家小兒后來又強暴了你小姑,我們曾家因為黃家蒙受了天大的恥辱,你竟然和仇人的孫子談戀愛。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你把我們曾家的臉都丟盡了!”曾光榮憤憤地罵道。
“仇恨是你們老一輩的事情,我們年輕一輩沒有仇恨,你們?yōu)槭裁匆殉鸷迯娂拥轿覀冾^上?再說了,冤家宜解不宜結(jié),現(xiàn)在都什么年代了,難道我們與黃家就不能和好嗎?難道我們一輩子都要活在仇恨之中嗎?”曾紅梅據(jù)理力爭。
“今天你就是說破天去,我們也不會答應(yīng)!”曾光榮憤怒地吼道。
“我已經(jīng)懷了他的骨肉,你們答應(yīng)也得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也得答應(yīng)!”曾紅梅也不管不顧了。
“你……這個小妖精,你勾引誰家的男人不好,非得勾引黃家的小雜種……”曾金山猛地站起,氣得語無倫次。
“傷風(fēng)敗俗的孽障!背祖離宗的叛徒!我……我打死你……”曾金山高高舉起龍頭拐杖作勢要打曾紅梅。
但他卻氣急攻心,一口老血噴了出來,眼前一黑,栽倒在地,就這樣一口氣沒上得來,背過氣去了。
“爸!…爺爺!…”曾家人手忙腳亂,趕緊把曾金山扶起來,又是捶背又是按胸,可再怎么折騰也濟于事,無力回天。
“啪!啪!”曾光榮重重地給了曾紅梅幾個耳光。
“你這個逆子,真是作孽啊!……”曾光榮氣得牙根緊咬。
“還不快躲!”曾紅梅的母親陳玉蓮見機不妙,悄悄給女兒使了個眼色。
曾紅梅此時也被眼前的場景嚇得不知所措,雙手捂臉,哭著跑出了曾家。
曾家堂屋剛剛還歡聲笑語,喜氣洋洋,此時卻亂著一團,嗚咽哀嚎,凄慘不堪。
本該喜慶祥和的新春佳節(jié),曾家卻白幔高掛,孝袍滿堂。
春節(jié)過后,由仇家孫輩戀愛掀起的風(fēng)波在鄰里鄉(xiāng)親的唏噓嘆息中,漸漸歸于平靜。
黃世才和曾紅梅逆水行舟,決心沖破世俗偏見和家族仇恨的羈絆,雙雙回到紡織廠,名正言順地過起了夫唱婦隨的小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