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偉華
如果從文化傳播角度審視張九齡之于嶺南的意義,正如楊萬里《韶州州學兩公祠堂記》所云:“人物粵產(chǎn),古不多見,見必奇杰也,故張文獻一出,而曲江名天下?!睙o疑,張九齡走進中原,天下始知嶺南有人。楊萬里所述現(xiàn)象與事實相符,但他未闡釋其中因由。“古今說者咸曰唐相張文獻公嶺南第一流人物也,嗟乎,公之人物豈但超出嶺南而已哉……蓋江以南第一人物也……乃有唐一代第一流人物也?!睆埦琵g躋身高位是一孤立的現(xiàn)象,嶺南受地域之限,和中州人物之盛相比較,所出人才占比例極少,因此嶺南一旦有人才出現(xiàn),并進入中原,那都是萬中選一的優(yōu)秀人才。張九齡的出現(xiàn)其實際意義是重大的。
明代丘濬評價張九齡說:“公之氣節(jié)文章,治功相業(yè),著在信史,百世共知。自公生后,五嶺以南山川閃閃有光氣,士生是邦,北仕于中州,不為海內(nèi)士大夫所鄙夷者,以有公也?!焙笕丝偨Y(jié),是看得透切的。
張九齡在京城的作為,有目共睹,而玄宗高度欣賞曲江風度或九齡風度更為有力而重要?!杜f唐書》云:“李林甫自無學術,以九齡文行為上所知,心頗忌之。乃引牛仙客知政事,九齡屢言不可,帝不悅。二十四年,遷尚書右丞相,罷知政事。后宰執(zhí)每薦引公卿,上必問:‘風度得如九齡否?’”《新唐書》此處大致用《舊唐書》,文字稍有改易。而“風度”一詞具體內(nèi)涵如何,很難概括。
“風度”,《漢語大詞典》有五項解釋:(1)指人的言談舉止和儀態(tài)。(2)特指美好的舉止姿態(tài)。(3)氣概,器量。(4)指詩文書畫的風致神韻。(5)風吹拂過。(4)和(5)兩項釋義可排除,但用前三項中任何一項來解釋 “風度得如九齡否”或《新唐書》“風度能若九齡乎”中的“風度”,都不能反映玄宗所稱贊九齡“風度”的內(nèi)涵。而“九齡風度”如此重要的語例,并沒有出現(xiàn)在“風度”一詞的任何一項釋義的疏證中,說明九齡“風度”無法定義。綜觀兩《唐書》,“九齡風度”至少包括如下內(nèi)容:
第一,“文行”“文雅”?!袄盍指o學術,見九齡文雅,為帝知,內(nèi)忌之。”是和李林甫無學術相對應的?!杜f唐書》云“九齡文行”,《新唐書》則云“九齡文雅”,用“文行”,而未用“文雅”,而《新唐書》“文雅”一詞正是對《舊唐書》“文行”的理解和闡釋。不僅如此,九齡還能做到以文史自娛。“雖以直道黜,不戚戚嬰望,惟文史自娛,朝廷許其勝流?!?/p>
第二,體弱而蘊藉?!杜f唐書》云“九齡體羸”,《新唐書》則改為“九齡體弱,有醞藉”。醞藉者,蘊藉也。體弱而又能表現(xiàn)出寬和涵容,最為難得。人物的形體和內(nèi)在的寬博有余,相反相成,彰顯人格魅力。因其體弱,玄宗特設笏囊使人持笏:“故事皆搢笏于帶,而后乘馬,九齡體羸,常使人持之,因設笏囊。笏囊之設,自九齡始也。”
第三,讜言先覺。“至德初,上皇在蜀,思九齡之先覺,下詔褒贈,曰:‘正大廈者柱石之力,昌帝業(yè)者輔相之臣。生則保其榮名,歿乃稱其盛德,飾終未允于人望,加贈實存乎國章。故中書令張九齡,維岳降神,濟川作相,開元之際,寅亮成功。讜言定其社稷,先覺合于蓍策,永懷賢弼,可謂大臣。竹帛猶存,樵蘇必禁,爰從八命之秩,更進三臺之位??少浰就剑郧彩咕蜕刂葜录??!彼^“讜言定其社稷,先覺合于蓍策”,主要指張九齡對安祿山的判斷,并向玄宗進諫?!熬琵g曰:‘祿山狼子野心,有逆相,宜即事誅之,以絕后患?!墼唬骸錈o以王衍知石勒而害忠良?!洳挥?。帝后在蜀,思其忠,為泣下,且遣使祭于韶州,厚幣恤其家。開元后,天下稱曰曲江公而不名云。建中元年,德宗賢其風烈,復贈司徒?!?/p>
由此可知,“九齡風度”之“風度”似指張九齡的氣概、器量、格局,以及其言談舉止和儀態(tài)。從立功、立德、立言三點看,張九齡無愧為嶺南第一人!是嶺南對外傳播史上的標志性人物。
通常在考察一位歷史人物時,往往關注人物的成就和行為結(jié)果。如果從人物行為過程角度切入,研究人物成長過程,更能體現(xiàn)人物的成就,展現(xiàn)人物成長過程中的抗爭。張九齡的成長起點向世人展示了唐代嶺南人走向政治中心的艱辛奮斗。
走出嶺南不易,走出來本身已在宣傳嶺南文化。嶺南有人!雖說張九齡的顯身著名為嶺南人爭來榮譽,這種名人出現(xiàn)是最好的對嶺南文化傳播的貢獻,但作為嶺南人,取得成功實在不易。在關注其光鮮一面時,關注其成長的艱辛,對嶺南文化研究更具意義。
說張九齡一系為“土著姓”不必懷疑,這出于徐浩《唐故金紫光祿大夫中書令集賢院學士知院事修國史尚書右丞相荊州大都督府長史贈大都督上柱國始興開國伯文獻張公碑銘》。碑云:“公諱九齡,字子壽,一名博物。其先范陽方城人。軒轅建國,弦弧受氏,良,位為帝師;華,才稱王佐?;蛳囗n五葉,或佐漢七貂,代有大賢,時稱盛族。四代祖諱守禮,隋鐘離郡涂山令。曾祖諱君政,皇朝韶州別駕,終于官舍,因為土著姓?!?“土著”一詞,是指世世代代生于其地的人,一般是和“移民”相關聯(lián)或相對應的。當然,“為土著姓”或可解釋為“當?shù)爻雒拇笮铡?。即便如此,也可以看出,張九齡家族自曾祖起已融入韶州本土,只是大姓人家而已。無論作何種表述,何種理解,在中原人眼中并無區(qū)別,張九齡就是嶺南人。
張九齡為韶州土著姓,經(jīng)張說與之通譜系被確認為張華之后。二張在未通譜系前,張九齡的生存狀況實在不盡如人意,作為韶州“土著姓”,他個人奮斗一直未停止過。徐浩碑載二事是其最突出者。
第一,上書王方慶。徐浩碑云:“弱不好弄,七歲能文……王公方慶出牧廣州,時年十三,上書路左?!本琵g年十三就上書廣州都督王方慶。唐人上書年齡在十五歲以下并不多見。王勃早慧苦學,且為大儒王通之孫。其年十五上書劉祥道,時在麟德元年(664)?!稐罹技肪砣锻醪颉吩疲骸澳晔兴?,時譽斯歸。太常伯劉公巡行風俗,見而異之,曰:‘此神童也?!蚣颖硭]?!本琵g十三歲上書都督王方慶,應是非常之舉。據(jù)徐浩碑上書并無結(jié)果,而《舊唐書》張九齡傳則云:“年十三,以書干廣州刺史王方慶,大嗟賞之,曰:‘此子必能致遠?!币酝醴綉c的學識,對十三歲的兒童講這樣的話,最多只能理解為是鼓勵而已。再說《舊唐書》的記載來自于徐浩碑,而徐浩碑無“此子必能致遠”語,此語或為《舊唐書》撰者據(jù)張九齡平生事業(yè)添加的。王方慶為儒學名家,年歲頗高,不至于對十三歲的嶺南人有“必能致遠”的期許,張九齡本人也不應對此次上書道左有太多的期待。
第二,參加科舉考試。徐浩碑云:“弱冠鄉(xiāng)試進士,考功郎沈佺期尤所激揚,一舉高第。時有下等,謗議上聞。”至于何以招致謗議,有種種推測,其中之一是因沈佺期受賄,使本次考試作廢。若果真如此,張九齡可能就不會得到重試的機會。更為靠譜的是舉狀出了問題。張九齡來自嶺南,其舉狀或有“名實乖違”的地方,因被舉為高第,而有人揭發(fā)?!懊麑嵐赃`”處最有可能是張九齡在舉狀上寫自己為張華一支,按法律應獲罪,但此事也并不是很快能搞清楚的,故九齡雖“亦退”而未“獲罪”返鄉(xiāng)。這一次對張九齡的打擊非常大,或許他對仕途已經(jīng)絕望。盡管張九齡初次嘗試科舉失敗,但他后來科舉成功,實屬唐代科舉登科的“嶺南第一人”。
張九齡的第一次科舉考試受阻,其中隱情難以言說,這也正是徐浩碑記載含混不清的原因。
在張九齡仕途發(fā)展上,張說是最重要的角色,而且發(fā)揮了別人無法替代的作用。人們對此關注頗多,而尤有可述者在于二張通譜系之實際情況和意義。
在唐代,無來由的通譜系敘昭穆極少見,約有四例可考。張說與張九齡通譜系是強者對弱者的提攜,此為第四例。《新唐書》張九齡本傳云:“會張說謫嶺南,一見厚遇之?!薄案乃緞讍T外郎。時張說為宰相,親重之,與通譜系,常曰:‘后出詞人之冠也。’”至于張說與九齡通譜系的時間有不同說法,當以長安三年(703)說為是。即張說被貶嶺南,過韶州,張九齡以文章為摯拜見張說,張說欣賞其文,并與之通譜系,即徐浩碑所云:“燕公過嶺,一見文章,并深提拂,厚為禮敬。”當時所謂通譜系敘昭穆實質(zhì)上只是出于某種目的造假手段。那么,張九齡和張說是何關系呢?事實證明,張九齡和張說并非都是張華之后。比照張九齡所撰張說碑、徐浩所撰張九齡碑和蕭昕所撰張九皋碑,可知所敘張九齡世系闕失而傳承失序。蕭昕撰《唐銀青光祿大夫嶺南五府節(jié)度經(jīng)略采訪處置等使攝御史中丞賜紫金魚袋殿中監(jiān)南康縣開國伯贈揚州大都督長史張公神道碑》,墓主為張九齡之弟張九皋。張九皋碑張安世下并未提到張華,由張安世直接到了張守禮。
唐玄宗對張九齡的批評也佐證了徐浩“因為土著姓”的記載?!洞筇菩抡Z》云:“玄宗怒曰:‘卿以仙客寒士嫌之耶?若是,如卿豈有門籍!’九齡頓首曰:‘荒陬賤類,陛下過聽,以文學用臣。仙客起自胥吏,目不知書。韓信,淮陰一壯士耳,羞與絳灌同列。陛下必用仙客,臣亦恥之?!诓粣??!笨傊?,徐浩碑云張九齡“為土著姓”和張九皋碑不再稱張華為其先祖,都是為了回應輿論長期以來的猜測和批評,別無它解。
張九齡《祭張燕公文》云:“追惟小子,夙荷深期。一顧增價,二紀及茲。非駑駘之足數(shù),蓋枝葉以見貽?!?“一顧增價”是有相當分量的話,“枝葉以見貽”句,重申通譜系之事。“枝葉”比喻同宗旁支,就是說張九齡是張華一系的旁支。因為張華和張守禮之間已無法續(xù)全譜系,而這同宗旁支的身份也是張說“見貽”的結(jié)果。張九齡一夜之間由無來歷的嶺南人因“通譜系”而成為張華之后,所增之價及其意義被張九齡后來的行跡所證明。
毋庸置疑,在張九齡的人生歷程中,張說與張九齡通譜系的價值怎樣高估都不過分。而揭開張九齡“為土著姓”之迷,對探討其思想、行事和創(chuàng)作具有不同尋常的意義?;仡檹埦琵g初仕經(jīng)歷,張說與之通籍確實是非常之舉,含有巨大的政治風險,這一偶然性成就了張九齡。從這一角度審視張說,史書贊其“敦氣節(jié),立然許”,不懼風險,“推藉后進”,并非虛語。與張九齡通籍,這應該是張說政治“大手筆”之一。常被贊美為“伯樂”,他是沒有風險的!
張九齡從嶺南走出,其艱辛自知。他熱愛故土,有深重的鄉(xiāng)戀之情。他的《荔枝賦》確有寄托,但客觀上起到推介嶺南物產(chǎn)的作用。
嶺南荔枝,和中原物產(chǎn)或長江流域物產(chǎn),其認知度是不同的。故對嶺南荔枝描寫的真實性必須由嶺南人完成。
“果之美者,厥有荔枝。雖受氣于震方,實稟精于火離,乃作酸于此裔,爰負陽以從宜。蒙休和之所播,涉寒暑而匪虧,不合圍以擢本,傍蔭畝而抱規(guī)。紫紋紺理,黛葉緗枝,蓊郁而霮
,環(huán)合而棼 。如蓋之張,如帷之垂;云煙沃若,孔翠于斯;靈根所盤,不高不卑。陋下澤之沮洳,惡層崖之崄巇,彼前志之或妄,何側(cè)生之見疵?爾其句芒在辰,凱風入律,肇氣含滋,芬敷謐溢,綠穗靡靡,青英苾苾,不豐其華,但甘其實。如有意乎敦本,故微文而妙質(zhì);蒂藥房而攢萃,皮龍麟以駢比,膚玉英而含津,色江蘋以吐日。朱苞剖,明珰出,冏然數(shù)寸,猶不可匹。未玉齒而殆銷,雖瓊漿而可逸;彼眾味之有五,此甘滋之不一;伊醇淑之無準,非精言之能悉。聞者歡而竦企,見者訝而驚仡。心恚可以蠲忿,口爽可以忘疾。且欲神于醴露,何比數(shù)之湘橘?援蒲桃之見擬,亦古人之深疾。若乃卑軒洞開,嘉賓四會,時當燠煜,客或煩憒,而斯果在焉,莫不心侈而體忕。信雕盤之仙液,實玳筵之綺繢;有終食于累百,愈益氣而治內(nèi)。故無厭于所甘,雖不貪而必愛;沉李美而莫取,浮甘瓜而自退。”
這里不厭其煩引述《荔枝賦》中對荔枝描述,想說明非嶺南人而親睹荔枝樹成長和親自品嘗荔枝者是寫不出荔枝形香色味的。唐人所言貢品荔枝似出于蜀地。按照杜甫《解悶》中“憶過瀘戎摘荔枝”所云,荔枝貢地應為瀘州和戎州。唐《國史補》則言楊妃所食荔枝產(chǎn)自嶺南:“楊貴妃生于蜀,好食荔枝。南海所生,尤勝蜀者,故每歲飛馳以進?!比欢?,嶺南距長安路途遙遠,荔枝又是不易保鮮的水果,李肇大約也覺得嶺南所貢荔枝無法保鮮,遂又補充道:“然方暑而熟,經(jīng)宿則敗,后人皆不知之?!睆埦琵g在《荔枝賦序》中講了兩件事:一是“余往在西掖,嘗盛稱之,諸公莫之知,而固未之信”,說明傳言朝貢荔枝并非嶺南荔枝;二是辨析“龍眼”非“荔枝”?!坝种^龍眼凡果而與荔枝齊名,魏文帝方引蒲桃及龍眼相比,是時二方不通,傳聞之大謬也?!睘楹蝹髀劥笾??因鮮有人至嶺南而嘗嶺南荔枝,故不知其味。
張九齡向中原人士、僚友推薦嶺南荔枝,宣傳嶺南物產(chǎn),但未能成功。其一,如上所言僚友不信,雖然“盛稱之”而“諸公莫之知,而固未之信”也;其二,楊妃所食荔枝當為巴蜀所產(chǎn)而非嶺南之物。理由如下:
基于張九齡對嶺南荔枝描述的事實,可以斷言,盛唐初期中原人,包括宮廷并不知道嶺南荔枝是“無一可比”的佳果;白居易元和十五年(820)夏命工吏作巴峽“荔枝圖”,并序云“瓤肉瑩白如冰雪,漿液甘酸如醴酪”,也是想介紹給“不識者與識而不及一二三日者”,因白居易未親啖南海荔枝,其實也是門外談經(jīng)。唐朝能親嘗南海荔枝之味者極少,故談論其味者有如霧里看花。荔枝與玄宗寵妃聯(lián)系起來的故事,在楊貴妃死后即在流傳。杜甫《病橘》云“憶昔南海使,奔騰獻荔枝”;《解悶》其九云“先帝貴妃今寂寞,荔枝還復入長安”。李肇《國史補》成書于長慶間(821—824),云:“楊貴妃生于蜀,好食荔枝。南海所生,尤勝蜀者,故每歲飛馳以進。”這也是傳聞,與“力士脫靴”同為小說家言?!杜f唐書》所棄,卻被《新唐書》所用:“帝幸驪山,楊貴妃生日,命小部張樂長生殿,因奏新曲,未有名,會南方進荔枝,因名曰荔枝香?!敝档米⒁獾氖牵拙右住堕L恨歌》專寫玄宗和楊貴妃事,卻未言“獻荔枝”精彩細節(jié),其《荔枝圖序》和多首涉及荔枝的詩中亦無蹤影,這應自有緣故。
晚唐杜牧《過華清宮絕句》之一云:“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痹娭兄Z,雖不可坐實,但卻引來是否真實的爭議。宋人對貴妃嗜食荔枝頗感興趣,《舊唐書·禮儀志》記載天寶十載(751)“義王府長史張九章祭南海廣利王”,而《楊太真外傳》《新唐書·貴妃傳》則云張九齡弟九章為滿足楊貴妃嗜欲,乃置騎傳送保鮮荔枝。
一是季令。杜牧詩曰:“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卑刺泼骰拭繗q十月幸華清宮,至明年三月,始還京師。荔枝以夏秋之間熟,及其驛至,則妃子不在華清宮矣。牧之此詩,頗為當時所稱賞,而題為華清宮詩,則意不合也。
杜牧華清宮詩云:“長安回望繡成堆,山頂千門次第開。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遁齋閑覽》云,據(jù)唐紀,明皇以十月幸驪山。至春即還宮。是未嘗六月在驪山也。然荔枝盛暑方,牧詩詞意雖美而失事實。
二是產(chǎn)地。明皇時所謂“一騎紅塵妃子笑”者,謂瀘戎產(chǎn)也,故杜子美有“憶向瀘戎摘荔枝”之句。
三是啟妃之好。因為張九齡是推介嶺南荔枝第一人,《荔枝賦》是贊美嶺南荔枝第一文,故有人質(zhì)疑楊妃所好乃張九齡一文之過。
葛立方謂荔枝乃張九齡盛稱于京師,“則是九齡乃創(chuàng)見也,議者謂楊妃酷好,安知非九齡有以啟之”(見《韻語陽秋》卷一六)。何文煥《歷代詩話考索》駁之曰:“張曲江為《荔枝賦》,葛公謂楊妃之嗜,或公啟之。按三百五篇,詠禽獸、果木、池臺、服玩、美色、音聲,不一而足,皆末世荒淫之媒邪?”后者足破無稽之談。
如果楊妃所食為嶺南荔枝,張文客觀上實有“引誘”之嫌疑。事實上,楊妃所食荔枝并非嶺南之果。那么,楊妃之好與張九齡之文就不存在因果關系。然而,即便如此,張九齡推薦嶺南荔枝、傳播嶺南文化、風物之功也是不可沒的。
[1] 楊萬里:《誠齋集》卷73?!端膸烊珪返?161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第18頁,2009。
[2] 丘濬:《曲江集元序》?!肚瓘埼墨I公集》,叢書集成續(xù)編本第99冊,上海:上海書店,第232頁,1994。
[3] 丘濬:《唐丞相張文獻公開鑿大庾嶺碑陰記》?!肚瓘埼墨I公集》,叢書集成續(xù)編本第99冊,上海書店,第467頁。
[4][7][8][14] 劉昫:《舊唐書》。北京:中華書局,第3099、3100、3097頁,1975。
[5][6][9][16][20][宋]歐陽修、宋祁:《新唐書》。北京:中華書局,第4428—4429、4430、4424、4427、4410頁,1975。
[10] 戴偉華:《張九齡“為土著姓”發(fā)微》?!段膶W遺產(chǎn)》2011年第4期。
[11] 張九齡:《曲江張文獻公集》。叢書集成續(xù)編本第99冊,上海:上海書店,第257-261頁,1994。
[12][15][18][清]董誥:《全唐文》。北京:中華書局,第4489—4490、4489頁,19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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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顧建國:《張九齡年譜》。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第29-30頁,2005。
[19] 劉肅撰,許德楠,李鼎霞點校:《大唐新語》。北京:中華書局,第104-105頁,1984。
[21] 戴偉華:《準確講好中國故事——以唐代嶺南荔枝傳出為例》?!稁X南文史》2021年第1期。
[22] 張九齡撰;熊飛校注:《張九齡集校注》。北京:中華書局,第416-417頁,2008。
[23] 李肇:《國史補》卷上,《〈教坊記〉外七種》。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第57頁,2012。
[24] 王觀 撰;田瑞娟點校:《學林》。北京:中華書局,第266頁,19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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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羅大經(jīng)撰;王瑞來點校:《鶴林玉露》。北京:中華書局,第300頁,1983。
[27] 趙逵夫主編:《歷代賦評注》。成都:巴蜀書社,第143-144頁,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