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鈺淇
畫展上的野罌粟開出熊熊火焰
那里住著畫家的生活
這讓我想起母親衣柜里那些
昂貴且華麗的洋裝
她無疑是個精致的女人
在細(xì)高跟上搖曳著曲線
即使現(xiàn)在已不復(fù)年輕婀娜
也絲毫不在意,依舊
把春天穿在身上
我承認(rèn)羨慕。羨慕
她總能在蜿蜒小路上為自己
找到幽靜明亮的出口
我想起年幼的夜里
她像沉靜的睡蓮坐在床邊
細(xì)細(xì)描摹我被樹枝
劃傷的胞衣
根據(jù)形狀尋找出適宜的土壤
重新修繕我身體里的花園
晚霞一定很想念誰
才特地捕捉到我的背影
讓我的身體成為它廣闊輕渺的部分
緊接著又將自己投射在海面上
于是我從天空墜落
成為海的鱗片。海鷗
佇立在我身上朝著深淵
嘶鳴。它不會說話
但我猜想它一定也和我一樣
在想念誰
雖然我常在睡夢中沉默
但當(dāng)我說出愛你的時候請堅信
滾水從心臟滿溢出來
這是真的,要不
我的臉也不會紅成今日中午
掛在你短裙上的太陽。
我打算去吃根冰棍,等著
午后讓氣溫慢慢降下來
不勞掛心,它依然會
照亮你的裙擺
褪變成落日
最后冷卻成掛在陽臺欄桿上的月亮
慢慢地,沙漏就從裙擺上滑落
從哪里來又要到哪里去
磅礴的聲響帶來疑問。
無妨。老式卡帶般倒退至出發(fā)地:
說不定出生于方才
所見的河流。而它大概率出生于
寺外的晨露。
晨露如香客聚集
成河流,經(jīng)文被誦讀
成你所聽見的瀑布,在密林中
親吻湖泊里的石頭
是的它們將會再次匯聚,水依然流動
那么
流動的盡頭是海嗎?
抑或再次輪回成河流和露珠?
我看見你眼里的熱淚
住著唐僧。
不是掛燙機
我指的是需要熨衣板的那種。
小時候父親尚未繼承祖父的事業(yè)
常需西裝筆挺出門應(yīng)酬
母親站在那兒連影子都顯得平整
有時她也會為自己熨燙花裙的褶皺
看裙擺上的花慢慢舒展
細(xì)紋也跟著年輕許多
母親正在客廳為我熨襯衫——
熨斗和熨衣板之間的默契
似乎蘊含著某種無聲的傳承
被她熨平的
遠(yuǎn)比想象中多
才剛過了多久
這世界上就有很多故事發(fā)生。
多少加侖的水被蒸發(fā)
就有多少冰川被融化
同樣的夜晚
幾盞燈
又熄滅在
不為人知的角落:爭吵。遺言。瞌睡蟲。
幾句寫好
卻又被揉掉的情書
在螢火蟲的身體里燃起火焰
以至于忙碌了一天的天空
現(xiàn)在還飄著
稀薄的煙
雖然夏日也未必長
比起前些日子的暴雪已然好多了——
公寓門前櫻花盛開
在寒冷的蘇格蘭
這比中彩票頭獎還難。
但我必須懺悔:
櫻花終究謝了
趁我忙于和論文發(fā)生爭執(zhí)的時候
她在寫字臺背后的窗戶外
悄悄凋落。以至于
還沒來得及和伙伴在粉色的花蔭下野餐
又失約于初戀的合照中
因此,我必須懺悔。
我不能責(zé)怪它的盛開不夠持久
正如回家后我不能責(zé)怪奶奶迅速衰退的腦力
畢竟我不在場時她也曾年輕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