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婷

夜里12點，貴州省貴陽市公安局南明分局巡邏（特警）大隊副大隊長徐鈺成和往常一樣，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后打車回家。快到家時，他接到了警局的電話：盜竊電瓶車的犯罪嫌疑人趙某出現在某中央商務區(qū)。電話掛斷后，徐鈺成立即改變路線趕往現場，并通知其他便衣打擊中隊的隊員在現場會合。

10分鐘后，徐鈺成到達該中央商務區(qū)，可搜尋了一圈，并沒有發(fā)現趙某的軌跡。徐鈺成想到，趙某在網吧的可能性較大，于是帶領隊員在周圍網吧繼續(xù)搜尋。果不其然，他們在一家網吧發(fā)現了趙某并將其抓獲……把趙某移交給轄區(qū)派出所時，已經是凌晨3點。而5個小時后，徐鈺成就又要到馬路、市場進行巡邏。

24小時待命，聞令而動，不分白天黑夜工作的事例，在徐鈺成的便衣警察生涯中不勝枚舉。2015年，為了打擊街面現行犯罪，巡邏（特警）大隊決定成立便衣組。徐鈺成知道，加入便衣組，意味著從此之后只能把警服穿在心里，做一個默默無聞的守護者。盡管如此，徐鈺成仍躍躍欲試，主動申請加入?？粗矍斑@個成長迅速又熱情滿滿的年輕人，領導同意了。因打擊效果明顯，2017年，該便衣組正式組建為“便衣打擊中隊”。

什么是便衣警察？對于普通民眾而言，便衣警察和“臥底”相似——平日巡邏在拂曉黃昏，潛行在鬧市街道，與我們擦肩而過，和普通人無一兩樣。但抓捕犯罪嫌疑人時，他們的畫風突變，“收網”擒拿快如閃電。

但便衣警察要做的不止于此。徐鈺成介紹，除了抓捕犯罪嫌疑人，刑事案件的前期偵查階段，也是會出動便衣警察的?！氨阋聢?zhí)法，主要在‘發(fā)現犯罪’的環(huán)節(jié)。在案件偵查和獲取證據的階段，便衣警察需要先獲取違法行為的線索，為收集犯罪關系網進行蹲守。為了不讓證據滅失，或者驚散犯罪嫌疑人，這時候我們都會身著便衣出警。”徐鈺成說道。

“抓人的時候顧不了那么多了”

“便衣執(zhí)法，不是隨意執(zhí)法。雖然和其他警察的著裝不一樣，但一樣要依法?！毙焘暢山忉專阋戮煸趫?zhí)行任務過程中，也要嚴格按照刑事訴訟法及相關司法解釋去采集和固定證據。相比其他工種，便衣警察要會“隱身”，會察言觀色，抓捕時動作還要夠快?！安坏饺f不得已，我們是不會暴露身份的。因為一旦暴露，可能就會影響整個案件的進程?！?/p>

2020年4月的一天，天空淅淅瀝瀝下著雨。火車站外，一名女子步履匆匆，只顧徑自趕往家的方向，并沒有意識到一名男子正悄悄地貼近自己，并拿走了她的手機。直到這名女子察覺到時，男子已經消失不見，女子報了警。

接到報警后，徐鈺成先是對監(jiān)控視頻進行追蹤和分析。在掌握了這名男子的作案軌跡和逃跑路線后，他們決定在男子最可能經過的路段進行蹲守。由于男子作案當天戴著口罩，加大了識別難度，徐鈺成和隊員只能憑借一個模糊影像搜索、排查。一天、兩天……男子并沒有在火車站出現，但他們沒有放棄，各守其位。

徐鈺成解釋，男子作案那天身穿一件反季節(jié)的皮夾克，結合自己對扒手和扒竊行為特點的了解，他認為“這名男子一定會與眾不同，還有可能再次作案”。果不其然，幾天后，一個穿著皮夾克的青年出現在火車站東南側的一條小巷。

徐鈺成（中）和部分便衣隊員的背影合照。（圖片來源：受訪者供圖）

“這個家伙有問題，你看他，東瞥西瞥的?！毙焘暢蓪χ磉叺耐碌驼Z。大家彼此會意地輕輕點頭。

“我前面，老趙后面，小楊維護現場秩序，行動！”徐鈺成一聲令下，抓捕隨即展開。徐鈺成一招鎖喉抱摔，將男子放倒，動作干凈利落。

這些年，便衣打擊中隊辦理了大大小小的扒竊案件，在徐鈺成手上抓獲的扒手數不勝數。對于如何識別和抓捕街面扒手，徐鈺成可是形成了一本本厚實的“真經”?！靶膽压硖サ娜丝倳冻鲴R腳。扒手在準備行竊時看人的眼神、站立的位置、手的姿勢，都與常人不同。只要用心研究，不難在茫茫人海中識破他們的偽裝。我們遇到的慣犯，常常反偵查意識比較強，作案時一般特別會偽裝，不容易比對身份。對這類人員，我們通過視頻監(jiān)控精確分析，在慣犯經常活動的地方進行蹲守。”徐鈺成說道。

相比慣犯，抓住初犯會更為“吃力”。徐鈺成解釋：“初犯的行動軌跡一般比較亂，沒有規(guī)律可循。但他們的反偵查能力比較差，也不善偽裝，一般通過大數據和手機定位是能找到他們的臨時位置的?！?/p>

每一次的抓捕行動都充滿危險，徐鈺成和隊員要做好隨時應對的準備。當被問及是否會因此感到害怕時，徐鈺成表示：“抓人時刻，顧不得考慮那么多，腦子里想著的就是抓住人！一定要抓住人！因為如果讓他們逃脫，再抓的話就十分困難了?！?/p>

每一次的抓捕行動都充滿危險，徐鈺成和隊員要做好隨時應對的準備。（圖片來源：受訪者供圖）

腦子里的“人像系統”

作為專業(yè)的便衣打擊隊伍，徐鈺成和隊員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掃街”。車站、菜市場、廣場等人流密集區(qū)成了他們“逛”得最多的地方。每天早上，他們會先到菜市場，然后再到站前廣場，再到商場……直到晚上，人流散去，他們才收隊。

這樣的“掃街”鍛煉了徐鈺成極強的觀察力和記憶力。他的腦子里有一套“人像系統”，里面都是他看過的、抓過的犯罪嫌疑人的照片。平時他會把這些照片在腦中分門別類，沒事的時候就“調出來”看看，加強記憶。久而久之，他便能夠記住犯罪嫌疑人的體貌特征及作案類型。

2017年，貴陽市南明區(qū)某街道發(fā)生了一起搶劫案。轄區(qū)派出所請便衣打擊中隊協助抓捕。徐鈺成拿著犯罪嫌疑人那模糊的照片一看，脫口而出：“這不就是李某嘛?！痹瓉恚@是便衣打擊中隊早就盯上的一個專門扒竊的團伙的成員之一。這個團伙長期活動在花鳥市場等人員密集的地方，而且專挑沒有監(jiān)控的地方下手。抓捕對象明確后，可謂事半功倍，徐鈺成等人隨即確定了犯罪嫌疑人藏身地，并進行布控，很快將李某抓捕歸案。

除了要有觀察力和記憶力，對可疑人員進行伏擊還需要有足夠的耐力和體力。為了“等蛇出洞”，連續(xù)數日蹲守也是家常便飯。“很多犯罪嫌疑人都是晝伏夜出，作為便衣，我們就要適應他們的作息時間和節(jié)奏?！毙焘暢烧f道。

2021年5月，便衣打擊中隊接到報警稱，涉嫌多起電動車盜竊案的犯罪嫌疑人王某在花果園有一處落腳點。徐鈺成等人隨即前往排查布控，很快確定了王某藏身的位置?？捎捎谕跄车姆磦刹橐庾R很強，起初，徐鈺成等人一無所獲。于是他帶著隊員，分批次輪換著在角落繼續(xù)蹲守，最終在第15天的凌晨2點左右等到了王某出現，并將其抓獲，一舉破獲了這起電動車盜竊案。

還有一起追捕25年在逃人員的案件也讓徐鈺成記憶猶新。1995年12月，梁某某在北京一家幼兒園附近持刀將范某某扎死后逃跑。由于案發(fā)時間久遠，犯罪嫌疑人的樣貌很有可能已經發(fā)生變化，身份也可能有所變更，要想抓捕犯罪嫌疑人歸案，無異于大海撈針，因此抓捕工作一度陷入困境。

2020年，通過對追逃大數據平臺發(fā)布的歷年在逃嫌疑人的篩查，負責情報工作的民警在南明區(qū)發(fā)現一名和梁某某長相比較相似的男子，于是將相關情況通報給徐鈺成。在經過人像比對和分析，以及和北京市公安機關溝通后，徐鈺成等人確定這名可疑男子就是當年在北京殺人后逃跑的梁某某。

為了掌握更多信息，徐鈺成帶隊從監(jiān)控視頻著手，對該案信息再梳理、再分析、再研判。他們加班加點，熬更守夜，把沿線多個路口的監(jiān)控視頻看了又看。在掌握關鍵線索后，徐鈺成大致確定了可疑男子的活動范圍，并決定帶著隊員蹲守辦案。

跟隨徐鈺成的隊員小楊回憶，那次蹲守可以說是在跟犯罪嫌疑人梁某某比智力、比耐力。當時為了將在逃人員抓獲歸案，徐鈺成和隊員不知道熬了多少個夜晚，加之梁某某的行動軌跡一直在變，徐鈺成等人必須隨著他的移動不斷變換時間和地點?！坝袝r追蹤嫌疑人，一跟就是幾個小時，注意力一直保持高度集中，連上廁所的時間都沒有，加班熬夜更是家常便飯。”

在大家連續(xù)蹲守了十幾個晝夜，體力幾乎要透支的情況下，一個提神的消息傳來：“有動靜！”在徐鈺成等人的布控蹲守下，犯罪嫌疑人梁某某終于落網。他不僅承認了自己隱藏20多年的真實身份，同時對25年前犯下命案一事供認不諱。

因為在外蹲守辦案，徐鈺成往往趕不上吃飯，只能在路邊小店買個饅頭，邊啃邊盯梢?？僧斍塬@犯罪嫌疑人時，那點辛苦便被拋諸腦后，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成就感。每次出任務，徐鈺成也會鼓勵隊友們：“哪怕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們都要做出百分之百的努力，這才是咱們警察的本色。”

要做一個為老百姓排憂解難的人

回憶起便衣打擊中隊成立之初，徐鈺成說，剛開始他們抓現行也是不得門路。盲目地蹲點守候，往往是人困馬乏，結果也收效甚微。后來，他去找前輩們請教、“討”經驗。當時他就覺得，辦案子一定要把研判工作做足做好，把警情吃透，這樣才能做到高效打擊各類犯罪。

談到工作模式改變，徐鈺成感觸很深。從傳統的蹲守現行犯罪到現在的精確指令，每天都有戰(zhàn)果。如今，合成作戰(zhàn)中心對全局刑事警情進行匯總分析，找出其特點規(guī)律，研究制定工作對策。在準確鎖定嫌疑對象、收集固定涉案證據的基礎上，有針對性地推送抓捕指令，提高了破案打擊的精確度。

在徐鈺成的帶領下，2017年至今，便衣打擊中隊先后抓（查）獲各類違法犯罪嫌疑人1300余名，協助各業(yè)務大隊和轄區(qū)派出所破獲各類案件1600余起。今年1月到6月，便衣打擊中隊已經抓（查）獲各類違法犯罪嫌疑人127名。

在便衣打擊中隊辦公室左側立著一塊白板，上面寫著已落網及尚未落網的嫌疑人的案件信息，而打開中隊民警的手機相冊里更多的是嫌疑人的照片、工作群截圖，鮮少有自己生活照，隊員指著手機說：“工作就是我的大部分生活?！?/p>

徐鈺成還記得年少時發(fā)生在汽車站的一件事，正是那件事決定了他的命運。一位老人從車上下來時，突然發(fā)現自己的錢包不見了，而那里面是他老伴的治病救命錢。老人當場癱倒在地，大家圍觀而至，徐鈺成也在人群里。雖然為老人的遭遇感到難過，但是徐鈺成在那一刻卻不能做些什么。就此，他決定要做一個為老百姓排憂解難的人，做一名人民警察。